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第100(1 / 1)
程如清神色呆滞的抱着早已没有体温的人,一旁的衙役见状还以为她是在发疯,立时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见对方又对程如清动手,程如一刚要开口,严况却早先一步上前,将衙役一把拦住。如此嚣张的行事风格自然是不合礼法,但严况身高强势压制了在场的所有人,县令更是糊涂着,一言不发的盯着檀珠的口供,心里还小小的惋惜了一把眼前这薄命红颜。程如清抿着唇。她被檀珠最后的那个吻毒哑了,此刻仍旧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她虽不能为自己辩解,却也不能当堂发疯,生出什么旁的变数来。上天为她贫瘠枯死的人生亮起了一盏灯,把她打到最绝望的深渊时,又将这盏灯掐灭了。回想起檀珠最后跟自己说的话,程如清缓缓阖眸,凝着血水的泪花溅落在檀珠面上。她张着嘴,却叫不出声,伤痛疲惫的身体,更让她无处发泄内心刻骨的哀恸。别哭……“别哭。”恍然间,仿佛是檀珠在她耳侧开口轻声劝慰……可却又真真切切有个莫名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程如清抬眸瞬间,正对上一张格外亲切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孔。程如一咬着唇,眼中含泪却嘴角带笑,指尖轻轻替人拭去面上泪滴。“别怕。”程如一轻声道,这一开口,泪却再也止不住了。程如清怔怔的望着眼前人。她不敢认,甚至不敢往心底深处的那个答案上去想,可浑身冷凝的骨血,仍是在与程如一目光交错的瞬间,彻底沸腾翻滚。她说不出话,他不能说话,兄妹二人却仍是在彼此的眼神中,仿佛都听见了那一声久违的轻唤。堂上堂下的人皆不明所以的望向二人,高县令更是不悦道:“程氏,不得扰乱公堂!证人,为何不下跪!”程如一皱了皱眉,自己倒是无妨,从小跪到了大,不仰头跟人讲话他才别扭……然而未及程如一屈膝跪地,便被严况伸手搂腰一把带了起来。“严……官人。”程如一把险些出口的称呼咽回肚中,严况却没应他,而是径直朝着县令走了过去……?正当程如一疑惑,衙役拔刀,县令吓的从位子上蹦了起来时,严况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县令肩膀,在人耳边悄声开口瞎编道——“我乃京城韩相下属,奉命前来追查前朝秘案。这女子身份关键不能枉死,如今又证据确凿,她并未杀人,便由韩相得面子保释此妇人,大人觉得可妥当?”说着,严况竟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带着“韩”字的令牌,递到了县令眼前。这令牌的确是韩相信物,但县令一时辩不出真假,又骑虎难下,而堂前围观的百姓听了方才程如一的话,也纷纷要求县令放人。而眼见县令犹豫神色,程如一便知此事已经成了大半,刚想去扶程如清,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慢着!”这沉缓又略有沙哑的嗓音,令程如一惊慌不已……他立时垂下头去,额角也随之渗出涔涔冷汗。作者有话说:“哥,你还活着……”“清儿,我回来了。” 阴谋阳谋“县令大人,人命关天岂能如此草率。”天色隐现微光,衙门前人群两分,何彦舟与左右随从缓步从正中入内,站在正中的严况过于显眼,无处可躲,正与人迎面对上。看清严况面容的瞬间,何彦舟先是一愣,随即又将目光转向男扮女装的程如一。程如一曾为何彦舟的门生,心说自己若是在此被认出,便是严况再如何能以一敌百,也难以善了……不由心虚紧张,早就低下了头。本就为难的县令眼见何彦舟来了,连忙上前,指着严况对何彦舟低声道:“何相,这人自称是京里的韩相派来的,您看……”“哦?”一听得“韩相”二字,何彦舟神色竟多了三分玩味,又转而望向严况。“老夫竟不知,鼎鼎大名的严指挥何时竟走了韩绍真的路子。”此言一出,严况与躲着不敢出面的程如一皆是一愣。严况印象里,何彦舟此人耿直无私,虽是开国元老,却不争权党争,鲜少应酬,乃至几十年前那场夺嫡宫变里,他都能屹立不倒,可这朝堂上常青树,最后竟是被韩绍真一个从底下爬上来的寒门给斗倒了。但照理说,严况身居四品,除却平日上朝,从未与他私下见过。而这不喜党争,不问世事的前任宰辅……是如何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不敢抬头的程如一死死掐住指节,目光望向眼前泪眼迷蒙的程如清,心中担忧身后的玉面阎罗,可他如今却是两个都没法子救了……实在是,何彦舟的到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面对何彦舟,程如一也同样心怀愧疚,他不能见,亦是不敢见。……“滚!仗着考生身份骗吃骗喝的,这些时日老子可见多了!”伴随着一阵骂声,程如一连人带行李被扔出了客栈,一时间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无不是指责痛斥的。一人道:“瞧瞧,这人模狗样的看着还真像个书生,居然也来做这种事,真是……”另一人抱臂笑道:“害,这种人多了去了……我个卖包子的,这些日子都不知见了几个了!全说自己是这批进京赶考的考生,拿我两个包子,来日高中必定还我恩情……娘滴,我拿包子喂了狗去,都不给这种骗子!”程如一硬着头皮顶着辱骂从地上爬起,一边收拾着散落了一地的书册,一边咬牙对那方才将自己扔出来的伙计大声道:“喂喂喂!我明明是来做工的,而且不要工钱,只要供吃供住就成……怎么就到你嘴里,我就成了骗吃骗喝?”那伙计神气叉腰道:“你这种骗子我见多了,快滚!不然打得你满地爬!”“不是,你这……”程如一还想再为自己分辨几句,岂料那伙计竟然直接冲上前来,抬腿就要踹他,程如一下意识向后一闪,却正好是倒在了什么人身上……!还未及回神,眼前嚣张跋扈的伙计,也被一人拦下。程如一连忙起身,回身却发现自己刚刚撞上的竟然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不由更加愧疚,不住作揖道歉。那老者一身绸缎,却不配金玉珠饰,富贵却也低调,而拦人的也正是老者的下属。那老者轻声道:“你当真是这批进京赶考的考生?”程如一不敢怠慢,连忙道:“回贵人的话,学生的确是今年的考生,前日刚从巴蜀赶到京城,怎料第二日便被扒手拿走了全部家当,这般无奈之下,才想着来客栈做工,有个栖身之地,也不至于饿死……”
老者闻言神色淡然道:“竟是巴蜀人氏。此刻身上有无你做过的文章,可否呈于老夫一观?”……程如一记起与何彦舟的初见,而后来何彦舟更是将程如一带回了自家府邸,虽期间何彦舟并不怎么与程如一见面,也未曾与他聊过什么,却意外的力荐他成为了状元。虽然怪异,难以置信,可何彦舟对自己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但当初何彦舟被韩绍真斗倒离京时,何彦舟还是问过程如一,是否要跟自己一起离京的。他当然……不走。千辛万苦来了京城,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一步,他怎么能说走就走。恩情虽大,但他也无法做到放弃眼前咫尺的功名,随何彦舟一个老头去深山养老。但他仍然感到羞愧……何彦舟与严况两相对视,各自不语,县令与一众衙役,乃至门外的百姓都是满头雾水。程如一明白眼下情势为何如此,严况的确算是韩绍真的人,而何彦舟和韩绍真水火不容,如今何彦舟对上严况,算是两相仇敌相遇,却又各自不明对方心思状况,谁先开口露出破绽,谁就输了。何彦舟本以为自己先嘲讽了一句,严况定然回还口,一介武夫嘛,定然话中能找出些破绽来,怎料这阎王嘴像块死蚌一般,竟然怎么熬都不开口!?何彦舟显然有些耐不住了,便开口又道:“严指挥此番不远万里,来这小小县城,又是所谓何事。”“镇抚司办案,闲人免问。”严况冷声还口,一声镇抚司,本就疑惑的县令此刻更是摸不清头脑。何彦舟神色一冷,刚想再开口,怎料严况竟直接绕过何彦舟,上前一把扶起程如一,又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程如清抱了起来,随即对县令道:“此间事了,尽快结案。”说罢,严况递了个眼神给程如一,便抱着程如清要走,程如一慌忙用手上沾到的程如清的血迹往自己脸上蹭了两把,正准备跟着严况离开时,却忽觉手腕一紧!何彦舟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打量他的目光带着震惊疑惑,以及一种玩味和……嫌弃。程如一垂着头不敢讲话。何彦舟可谓人精,绝不是好糊弄的。他虽年老,精力却不输自己。若他现在还只是怀疑,那等自己一开口说话,便坐实了自己逃犯程如一的身世了。“放手。”严况停步回来,将程如清缓缓放下又一只手将人揽在怀里,另手则一把扣住了何彦舟的手腕。何彦舟依旧泰然自若道:“若老夫不放呢。”严况沉声道:“严某下手向来没分寸,何老最好还是放手。”听得严况这般言论,何彦舟一左一右两名随从闻言立即拔刀出鞘!吓的县令险些往后一仰摔倒在地,严况却面不改色,指节却骤然增力三分。何彦舟不可自抑的皱了皱眉,立时放开了程如一,随即冲着随从摆了摆手,两人立即又收起刀兵。“走。”严况再度抱起程如清,怎料程如一刚跟上走了两步,何彦舟骤然高呼道——“乡亲父老,你们……难道不认得他了么!”何彦舟趁机一把抓住程如一的袖子,将人往前一推,同时再高声道:“尔等看清楚吧!此人不正是我们平乐县城的状元郎,程如一么!”完了。程如一心上骤然停了两拍,抱着程如清的严况也是心头一紧。而同时,人群中的议论质疑与骂声更如同潮涌般,连绵不绝的打在众人耳畔。程如一极力低头,严况也侧步上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此刻门口堵着无数百姓,严况就算武艺高强,也无法飞天遁地,县令与衙役已经有所防备,战战兢兢震惊无比的堵住了后方出口,两人更是带着重伤不醒的程如清,便是杀出去,也极为困难。若此刻硬闯大门,百姓更是能近距离看清程如一这张脸了。而何彦舟还在火上浇油道:“程如一乃是我们平乐县城的耻辱!他虽考中状元,却结党营私,谋财害命!罪行累累万死难赎!如今又逃狱抗命,还敢回到此地,简直毫无廉耻!”何彦舟冷冷瞥了一眼躲在严况身后的程如一,又道:“老夫何彦舟,以三朝宰辅的名义发誓,此人,便是早该死在那镇抚司诏狱的……程如一!”有如此信誓旦旦的作保,眼下百姓大多已经信了一半,还有好事者十分激动,嚷嚷着自己认识程如一,要上前来辨认,甚至有的衙役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来一辩真伪。程如一本以为何彦舟是个对自己从没有过丝毫恶意的人,也许,大概……他会放自己这么一马?却不曾想,对方竟也如此痛恨自己,竟是要置之死地而后快。这大概就是……做人太失败吧。程如一愣了片刻又立即回神,眼下四面楚歌,他当即有了主意,拉住严况衣袖小声道:“严况,替我照顾好清儿。”“你想干什么。”严况闻言顿觉不妙,程如一刚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却被严况抢先了一步——“胡言乱语!此乃我娘子,与我同床共枕已有十载,难道这世上还有女子能参加的科考,女子能中的状元吗!”程如一愣了愣,未曾料到严况竟会编出这样的瞎话来帮自己,而何彦舟仍不依不饶进攻道:“诸位皆知,程氏便是程如一的妹子!”说罢,何彦舟对严况道:“若非严指挥您这位异于寻常女子的娘子便是程如一本人,严指挥又何须千里迢迢从京都跑来巴蜀?难道当真只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可若是为了妻妹……是否就更为合理了。”何彦舟此一言更是叫严程二人百口莫辩,况且他所言几乎就是真相。严况脸色愈发难看,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带两人杀出去,而程如一则已经做好了打算,再度准备开口之时,严况却忽然将程如清放在地上,一把拉起了程如一的手腕!“你……清……”程如一不明所以,下意识要往程如清的方向奔,却被严况一把拉进怀里!而后未及众人反应,指尖严况揽着程如一骤然旋身,一把夺过了衙役佩刀!长刀铿然出鞘!寒光闪动之间,何彦舟身侧的护卫也立即拔刀护在他身前,其余衙役也一一拔刀,一直不敢吭声的县令此刻看见这阵仗,简直吓的胆要破了,连忙推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衙役,连声催促道:“快,快上啊!拿下他们!”何彦舟见状微微蹙眉,朝身侧一名随从递了个眼神过去。这些衙役哪里是严况的对手,前仆后继了几人,皆被一刀一个撂倒,严况不愿伤人,未伤及要害,却仍是吓住了其他衙役不敢再上前。但门外百姓却不愿错过这热闹,大多又想着,这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又如何能从一众衙役围困下逃出去作乱?故而往前挤得更加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