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 / 2)
络娴带着气歪着脸看他,“看不出来你从前什么都不管的人,倒句句是理。你是说道理呢,还是护着你们奶奶呢?”
池镜笑道:“说道理也没说错,护着她也没有错,难道二哥就不护着你?”
从前没有玉漏的时候,他何曾如此不留情面地驳过她的话?络娴想来愈发生气,狠狠地把眼皮一夹,起身道:“好个三爷三奶奶,真是夫妻同心,堵得人没话说。你们都是会治家的人,我们不会,可就住口吧,免得给你们添乱子!”
言讫旋裙而去,玉漏赶着送到廊庑底下,片刻走回来,“那李妈妈不是有三个儿子嚜,你看哪个好,好歹派件差事给他,也算全了二奶奶这面子。”
池镜哼了声,“我看哪个都是废物,要是顶用,怎么三十来岁还只管坐在家里吃老母亲的闲饭?”
裁夺人事这事,里头是玉漏管,外头自然就落在了池镜头上。池镜比她还严,不过人都晓得他说一不二,再说二遍,他脾气上来,索性一分情面不留,因此少有来向他讨情的。
玉漏望着他那张不近人情的笑脸,倒受了启发,又定下个例,打发这些上年纪的人,原定给三两银子,便叫顾妈妈传下话去,若三日内肯去的,照旧到账房里支三两,若赖着不肯去的,分文没有。
两茫然(o一)
自从顾妈妈放下话去,络娴这院的李妈妈也不肯多留了,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连那三两银子的赏钱也拿不到,因此下晌就来和络娴磕头要回家去。
络娴午晌才在玉漏那里讨情不成,本来脸上就挂不住,又见连李妈妈也怕了玉漏,便坐在椅上骂起那李妈妈来,“你怕她什么?不过是为三两银子,她那头不给,我给!你就不去,我看她还叫人来绑你出去不成?”
那李妈妈又磕头道:“且别说我们这等没脸的奴才,就连卢妈妈的亲家母三奶奶也没留情,奶奶又何必跟她硬碰硬?还是放我去吧,改明日自有好的来服侍奶奶。”
李妈妈也看出来,络娴并不是为舍不得她,单为与那头斗气,平白倒把她夹在中间,斗得赢还好,斗不赢,将来非但也要去,恐怕连她荐来的人也不肯要了。
她几个儿子虽不争气,三个儿媳妇倒还过得去呢。今日走了她一个,明日换她几个媳妇进来,不论留下哪个,或是运气好,看她们能为,都留下来也未可知。思及此,凭络娴如何说,她也是万不肯留了。
有了卢妈妈与络娴这两个作例,旁人也不敢再来讨没趣,不出三日,一干老弱病残也都尽早打点了东西,辞了各自的主子争相出去。
玉漏了结这桩事,又趁着给新进来的人立规矩的功夫,趁机一改经年宿弊,新定下好些规矩条例来。弄得底下人无不战战兢兢,一面抱怨三奶奶严苛,一面不免又翻腾起她那些旧事来骂。
横竖玉漏也习惯了,稍有哪里得罪了这些人,背地里总是要骂她几句,连翠华也有人骂呢,何况是她。不过她的话柄比人多,骂她自然就要难听些。她仿佛也听得麻木了,再说她从前如何不检点的话,她那颗心也不能起半点涟漪,只是说到她娘家的话,却不免还是会起波澜。
这日谁说她娘在家因为姨太太多吃了两块肉就骂人,给他爹打得鼻青脸肿,三日下不来床。都笑她娘上不得高台盘,做了官太太的人还舍不得给人吃两块肉。也有人说她不是为两块肉,那两块肉不过是借口,就是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能容人,还要和姨太太争风吃醋。
这是哪里来的话?她们连家的事,连她还知道呢,先给旁人传得沸沸扬扬!
正怄在榻上,偏遇上池镜才从史家回来,进门便问:“你要不要回家去瞧瞧?若要回去,趁我那马车还没解,就坐了车回去。”
想必连他也听见了,玉漏马上瞪他一眼,“好端端的我回家去瞧什么?”
池镜蓦地给她眼睛一射,楞了须臾,明知道她是不高兴,还笑着说:“回家瞧瞧你娘去,他们说的话你没听见?”
果然玉漏的眼睛里迸出丝尖利的光,狠狠地扎在他脸上。他却忽然有点不可理喻的兴奋,以为他们大概是要吵架了,人家说没有夫妻是不吵架的,他们竟然从未吵过。
可玉漏
马上也悔悟到方才是她口气不大好,便敛回那目光,泄下了气。他很有些失望,反而没好再说什么,也不叫丫头进来换衣裳,顶着一额汗坐在那椅上,有些自讨苦吃的讪然。
隔会玉漏低着脸向那墙下瞟他一眼,可这时候也实在也没有心情去讨好他,便仍在榻上干坐着。
坐到谁都有点受不了这沉默的煎熬,开始苦寻话头打破这气氛,分明有千百句可说的话从彼此心里闪过去,又奇异地谁都没有开口。
好在青竹发现池镜回来了,这天气按例要打水给他搽脸,便叫小丫头端了盆水进去,她也跟进去绞帕子。玉漏却也立起身说:“我来吧,你们自去吃午饭。”
青竹见两人脸上皆是悻悻的,才刚又没听见吵架。好在大家也都习惯他们两个,从不吵架的人,却常为一丁点不对就闹僵。然而那一丁点不对的地方,旁人都瞧不出哪里不对来,自然也不好劝,她也只好叫着那小丫头出去。
池镜已先自走去绞了面巾,反递给玉漏,“你也搽把脸,消消火气。”语气带着嘲讽,指望还能挑动她的神经。
谁知她倒先抱歉起来,“方才我不是和你置气。”
他倒希望她同他置气。只好勉强笑一笑,“我知道。”
“那些话我也听见了。”她走去面盆架前挂帕子,“想来是别人乱传的,我娘家的事,没道理我还不晓得,他们倒先知道了,他们又是打哪里听来的?平日从不见这府里有人和我们家里有什么走动,还不是他们胡编乱传的。”
那丁香外头听见,打帘子进来道:“倒不是他们胡编,我听这话是打大奶奶那头的项妈妈说起来。她前日告假回家去,到裁缝铺里给她孙子扯料子做衣裳,碰见了珍娘也去扯布,是珍娘和她说的。”
玉漏听了益发火大,珍娘没事和人说这些做什么?在自己家里闹闹笑话就罢了,还怕外人听不见?
丁香看她一眼,抿了抿嘴,“午饭摆好了。”
怄得她全无胃口,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丁香见喊她不懂,懒得再喊,撇撇嘴就自去了。
池镜也没去吃,想着她娘果然是挨了打,便坐下来问她:“要回去瞧瞧么?倘或回去,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
玉漏想她娘就来气,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能做得庄重点给人看,还为几口吃的就和人闹。便赌气道:“不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自己又架不住有点担心,不知到底伤得如何,听他们传得打得有些重,她爹是从不动手的人,就怕素日不动手的人一动起来手上就没个轻重,何况她娘也委实怄人。
她自想着,抬眼一看,池镜又进来了,就疑惑,“你就吃完了?”
池镜笑道:“你都吃不下,我去吃饭,岂不是太没良心了?我去打发田旺往你家里跑一趟,去看看到底什么事。”
玉漏低着头,半晌叹道:“我那个娘,也是太不争气了点。”
说完看他的表情,虽没有嘲讽,也是认同的微笑。好在他没说什么,多劝一句或是为她娘开脱一句,都会使她难为情。这一刻她忽然感激他一向对她娘家忽略的态度。
下晌田旺去连家转来回话,隔着帘子道:“去了赶上亲家老爷不在家,听那管事的王福说,太太是跌跤跌了点皮外伤出来,不大妨碍,差不多已好了,这不,咱们家派人请她,她都能往府里来呢。”
玉漏一听这话便把门帘子挑起来,“你把她接来了?”
田旺摇手道:“不是小的,小的去的时候就没见亲家太太在家,那王福说是咱们府里派车接她来了,难道不是奶奶另派人去请的?”
可没这话,玉漏巴不得她爹娘永不进池家的门的才好呢!偏又不知是谁多事去请她的?也不知人到没到,又没听见谁来告诉她一句。思想片刻,便叫金宝去老太太屋里哨探哨探,是不是她娘给请到那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