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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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斯江咬着牙不敢哭,眼前却一片模糊,她摇着头想安慰他几句,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esp;&esp;“我小时候是个王八蛋,还问她为什么不跳江,为什么要被人说闲话,为什么要被人骂‘破鞋’——”景生仰起头,死死盯着天空中一朵接一朵的火树银花,他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句对不起,没说过一句谢谢,更没让她知道他从来没忘记她。
&esp;&esp;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时间,像约好的一样,四面八方的爆竹声突然轰地炸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烟花竞相升空,硫磺味越来越浓,耳朵嗡嗡作响。景生被震耳欲聋的喧闹和呛鼻的气味拉了回来,平静了会儿,转过头看着斯江大声喊了一句:“你说得挺好的,真的,特别好。”他顿了顿,扯了扯嘴角:“谢谢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希望自己也能对着那些所谓的“大家”掷地有声地说出斯江说过的这些话,而不是像个混账和孬种一样朝她撒气。
&esp;&esp;斯江抽了抽鼻子,挪近了景生一些,掏出手帕替他清理手心里残留的糖屑,长竹签的尖头刺破了他手掌心。
&esp;&esp;“阿哥,痛伐?”
&esp;&esp;“不疼。”景生手一抬,手帕及时捂住了斯江的鼻子:“你鼻涕要掉下来了。”
&esp;&esp;斯江狼狈地捂住脸,鼻涕没掉,眼泪掉了,怎么会不疼呢,他肯定疼死了。
&esp;&esp;陈斯淇手里捏着两根熄火了的仙女棒,轻轻从他们旁边的大树后挪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景生和斯江,然后又加快了步伐,远远却看见赵佑宁和斯南他们一群人,她赶紧躲到了边上背过身装作看灯笼,一颗心犹自怦怦地乱跳,她怀疑自己听岔了,可是似懂非懂的,她好像又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万春街里都说顾景生不是他爸亲生的,怪不得姆妈说那个女人的事斯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乱说话,怪不得斯南还敢上手打姆妈。她惊过了疑过了怕过了,终于轮到了气愤,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
&esp;&esp;第147章
&esp;&esp;耀眼的烟花沙沙沙消散在夜空,自带了录像带慢放的延缓感。斯江有种错觉,最后那点点星光在湖面上暂停了几秒才依依不舍地没入水底。她想起独自站在弄堂里看烟花的那年,是景生返身找到了她,还替她挡住了爆开的烟花,烧伤了头皮烧掉了头发,那个大年夜她哭了好几回,而这个大年夜她又没能忍住眼泪。
&esp;&esp;2000年元旦,初中同学相识十八周年聚会,财大气粗的富二代林卓宇在淀山湖旁放了十五分钟烟火,缤纷的数字“18”一连串地在空中翻腾闪耀,喝多了几杯的斯江突然想起来,好像每年大年夜的烟花总会让她哭,美到极致会心碎,心疼难过也心碎。年初一的热闹和一声声的“恭喜发财”像景生当年腿上的石膏一样,暂时封存住了那些泪水和感受,然后过了三百六十五天再被漫天焰火炸开,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跟发酵了一样变得浓厚,甜的更甜,酸的更酸,苦的也更苦,同样,一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的身影从未离去,在她生命里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多,她三分之二的人生旅途有他相伴,从某种角度而言,她和他早已经融为了一体,分担着彼此的喜乐哀愁,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无论距离远近,她和他都无法分割。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也不够勇敢。
&esp;&esp;——
&esp;&esp;赵佑宁陪斯南放生掉整整一小桶金鱼后,看到斯江和景生就有点莫名心虚。斯南在许愿的时候七七八八把她们在阿爷家发生的事吐露了个精光,还要他装作不知道。赵佑宁觉得要让斯江相信他完全不知道,有点难,尤其看出她哭过以后,他很想支持她几句。
&esp;&esp;斯江爸爸说的话他有些认同,人当然是非常复杂的,姆妈离开家离开他,爸爸那边的亲戚们每次见面都会指摘她贬低她,他总是很认真地反驳他们,姆妈不是什么所谓的抛夫弃子的坏女人,她有她的痛苦她的难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做出选择,得到和失去也不是那么简单区分,他不希望姆妈成为这些张嘴就来的人的谈资。但有些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容混淆,斯江为陌生人打抱不平,像一个侠女,她为了正义和公德孤身对抗整个成人世界,比他更勇敢,他很钦佩她。
&esp;&esp;一整袋的仙女棒用完后,溜冰场打烊了,游园会接近尾声,老少相携往外走,西宫大门外的阶梯和马路牙子上铺满了红纸屑。赵佑宁提议去他家吃冰砖,盛放斯南几个开心得直跳。
&esp;&esp;“不太好吧,会打扰到你爸爸的。”斯江摇头,无论阿娘还是外婆都说过,大年夜不作兴登人家家门。
&esp;&esp;“我爸不在。”
&esp;&esp;“啊?”斯南吃惊地揪住赵佑宁的袖子:“你爸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过大年夜?他是不是要娶新的老婆了?”
&esp;&esp;“陈斯南!”斯江扯住斯南:“不许这么没礼貌。赵佑宁对不起——”
&esp;&esp;“没事,是的,我爸过完春节就要结婚了。”赵佑宁的神色如常,伸手弹了一下斯南的大脑门:“南南你也太聪明了吧。”
&esp;&esp;斯江愣住了,盛放几个小心翼翼地凑到赵佑宁身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赵佑宁温和地笑着摇摇头。斯南失望地叹了口气,突然紧紧牵住他的手:“我特别特别想吃你家冰箱里的冰砖,太好吃了,宁宁哥哥,你家有香蕉吗?”
&esp;&esp;“有,还有华夫饼干,我给你做个很大的香蕉船。”赵佑宁笑着说。盛放几个也大声喊着听者有份,然而一听就听得出他们在故作高兴。
&esp;&esp;景生和斯江对视了一眼,跟着大部队一起拐进了康家桥。
&esp;&esp;赵家大门上贴着门神春联和喜楹,十分喜庆,一进门却并没什么过年的气氛,既没有成堆的华而不实的红色礼盒,也没有太多零食水果点心,钢琴上的花瓶里空荡荡。
&esp;&esp;“随便坐。”赵佑宁脱了大衣,摇了摇热水瓶,请景生和斯江帮他从玻璃柜里拿几个盘子和勺子出来。
&esp;&esp;斯南自来熟地打开钢琴,戳了戳几个琴键,叮叮咚咚的声音给冷冰冰的房子增添了些许暖意。
&esp;&esp;“宁宁哥哥,你等下弹个新年歌好不好?我想听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esp;&esp;“哈哈哈,那是儿歌,我努力试试,弹不好你别失望。”
&esp;&esp;“儿歌也是歌,你那么厉害肯定行。”斯南笑眯眯地拍起手:“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esp;&esp;斯江瞄了赵佑宁好几下,见他一点也没有懊恼难过的模样,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你爸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吗?”
&esp;&esp;“知道。我回来后给他打了电话。”赵佑宁冲了几杯橙色饮料:“来,你们喝喝这个菓珍,比桔子水好喝,是我妈以前带回国的,说美国宇航员都喝这个,特别有营养。我喝着觉得差不多。”
&esp;&esp;一群小伙伴围着餐桌捧着热乎乎的菓珍,像模像样地给出评价。景生一直没作声,他现在有点佩服赵佑宁了,姆妈抛下他去了国外,一转眼爸爸就要娶后妈,他却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中福会节后就要举办全市青少年计算机basic语言大赛,在参赛名单上他看见了赵佑宁的名字,少年宫的老师说了,赵佑宁是种子选手,有很大的可能拿前三名。
&esp;&esp;“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斯南认真地提醒赵佑宁:“宁宁哥哥,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esp;&esp;赵佑宁手里挖冰砖的钢勺一滑,忍不住揉揉她的小卷毛:“哈哈哈,谢谢南南。”
&esp;&esp;“我是认真的!”斯南不乐意了,头一扭躲开他的手,瞪圆了眼:“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就说出来,不要装着开心,那样不好。”
&esp;&esp;“好的,我要是不开心第一个就告诉你。”
&esp;&esp;“嗯嗯。那你年夜饭在哪里吃的?后妈家?”斯南用力扯下一根香蕉。
&esp;&esp;“没,我在爷爷家吃的。”赵佑宁把两根华夫饼干和剥好的香蕉放在冰砖上,完成了第一个香蕉船,递给斯南:“我有一个伯伯一个叔叔两个嬢嬢,年夜饭有将近二十个人一起吃,和你们家一样很热闹,就是他们喜欢说我姆妈,我和他们争了几句,大人们有点不开心,我就自己提前回来了。”
&esp;&esp;“他们说你姆妈坏话了?”斯南替所有人问了一句,又自问自答起来:“不过你姆妈对你不好——不过她总归是你姆妈——你帮她也是应该的对伐?”
&esp;&esp;赵佑宁笑着点了点头。
&esp;&esp;斯江默默地接过香蕉船,想的却是不知道赵佑宁爸爸和那个女人是他姆妈离开后才认识的,还是以前就认识了。如果换成她,肯定做不到赵佑宁这么淡然处之,虽然爸妈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离婚,斯江手心立即冒出一层汗。
&esp;&esp;“我二三年级的时候以为爸妈吵架都是因为我的错。”赵佑宁吃了一大口冰砖:“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拼命做题目拼命弹钢琴,一定要拿第一名,好像这么做了他们就会回到以前,小时候在奉贤的牛棚里,条件特别差,但是一家人还挺开心的。”
&esp;&esp;“不是你的错。”众人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的时候,景生突然冒出来一句。
&esp;&esp;“是的。我现在想通了。”赵佑宁顿了顿:“也不是爸妈的错,他们也不想的。”
&esp;&esp;这句话斯南听不懂了,他姆妈都不要他了,怎么会不是她的错呢,宁宁哥哥也太可怜了。
&esp;&esp;“背后说女人坏话的大人最差劲了。”斯江一勺子狠狠把香蕉截成两段。
&esp;&esp;“对别人指手画脚是最轻松不过的事,”赵佑宁对这个颇有心得,“有些人只有在嘲笑指责别人和幸灾乐祸的时候才会获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想到自己的婶婶和嬢嬢,她们从来都没喜欢过姆妈,所以在抨击姆妈的时候她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