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六零] 第222(1 / 2)
母亲总是咳,已经很多年了,气温稍微变化一点,空气变得干燥了,都会让母亲日夜不停地咳。她总是睡不好,第二天又要熬着去地里干活,长久地折磨让她比同龄人更快地佝偻和苍老了。
担心影响孩子们睡觉,她每次要咳时都会捂住嘴巴,或把脸埋在被子里。
夏天热,她裹进自己猛咳一阵,再从被子里钻出来时一身的汗遇到被子外凉一些的空气,于是又是新一阵咳。
黑暗中父亲的剪影伸出手,轻拍母亲的背,小声说:“过几天去场部卫生站看看吧,买点药给你喝。”
“不用,咳一阵就好了。”母亲声音哑哑的,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老说咳咳就好,这都多少年了。不看看不行。”父亲压抑着担忧,迅速反驳。
“没事儿,明天嚼点烟叶子就好了。前阵子生产队里的烟叶都收上去做药剂了,现在又有了,我去跟大队长换一点就成。”长长的一句话,被母亲说的支离破碎。
“你就是舍不得看病。”
“老毛病了,有啥好看的。去卫生站看病要5分钱,买药也得花钱。那些药一买就得好几副,一吃几星期几个月的,什么人家喝得起啊。咳又不会死人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要是有钱了,就先请老张他们吃饭,一起把南墙砸了,后面再搭一个屋子,炕还连着灶,省柴火,到时候大贵他们睡南屋去,我晚上咳嗽就不会影响他们睡觉了。有时候干大活,你也过去,能睡个囫囵觉。”
夜很黑,父母刻意压低了讲话声,怕吵到孩子们睡觉。
弟弟妹妹呼吸均匀,显然早已经睡熟了。
李善贵悄悄把跟弟弟共用的被子拉起来,蒙住脸,偷偷的抽泣。
第二天早上,李善贵睁眼时,粥香已经弥漫在整个土屋里了。母亲睡得最晚,却起得最早。无论前一天晚上她咳得多厉害,睡得多坏,面对孩子们时总是笑盈盈的,即便那张黑瘦的脸笑起来时依旧写满了‘苦’字。
李善贵用冷水洗了两遍脸才将脸搓得跟肿肿的眼睛一样红,母亲看到他便没瞧出他哭过,只念叨“洗脸干嘛用那么大力气,快搓破皮了。”
李善贵埋头喝粥,快速吃完饭后他刷了自己的碗便取了自己挂在墙上的弓和箭,转身往外跑。
“又背弓箭干嘛?去课堂上学写字去,不许上山——”父亲转头呼喝,却只看到李善贵奔出屋的背影。
跑出土坯房,李善贵背上弓箭便往山上跑。
他要多打一些野兔山鸡,卖去供销社,攒钱给母亲看病。
“大贵子!”
身后忽然一声呼喝,李善贵回头,便见大队长带着5个猎手背着好几个箩筐顺另一条道往山上走。
“你也上山?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大队长朝他招呼。
人多容易惊走动物,李善贵不想过去。
“今天大家上山不止打猎,还采草药。你不是识字嘛,过来帮着看看这些书上的文字注解,咱们一边打猎一边采药。”大队长见他要跑,再次喊道。
李善贵怔住,‘采药’两个字吸引了他全副注意力,不知不觉间便朝着大队长几人走了过去。
接过大队长递过来的方方正正的厚实新书册,他盯住封皮上的字,耳边响起大队长的声音:
“场部买了一批这个书,各个生产队都发了。看图也能采,咱们生产队认字的人少,可以对着图上山去找找,正碰上你了,路上遇到不认识的字,你来给我们读读。”
李善贵轻轻翻动书页,目光立即被上面彩色的图画吸引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书,这么多画,这么多色彩。翻书的动作不由得变小心,翻到第三页时,他手顿住,只见上面画着一丛野草般的小团灌木,和它红色的花球,以及一些解释的字句:
【麻黄,可用治风寒痹症、阴疽、痰核等症。可入肺经,宣降肺气,止咳平喘。配方1……】
他的呼吸逐渐变急促,这种植物他在后山上看见过,很多,不要钱的!
抬起头,他尚带着稚气的眼睛氤氲些许雾气,望向大队长时,惹得大队长开口要再说的话都止住了。
几分钟内,李善贵快速地翻阅过书籍,之后快速跑回家,背上仓房里最大的箩筐才又追上大队长等人。
大队长望了望大步走在身侧的半大小子,隐约揣摩到李善贵看到《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时眼中转瞬即逝的情绪——那大概是从不被命运眷顾的孩子,忽然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委屈和感动吧。
…
能将具化为各种物资的幸福运往祖国各地的火车,载上一箱又一箱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先后到达它们的目的地。
许多公社十几册十几册地购买,并在书册被送到各生产队后,开始在供销社大量收中药。中医卫生员和中医兽医员负责做草药鉴别,只要确认是草药,都买。
“这样一来,一直以来药品紧缺的问题,应该就会缓解了吧……”这样的声音,以不同的方言,被不同地区的许多人不约而同地说出。
同样的感叹,寄托着同样的期许。
主编严志祥并不需要留存一本书摆在自己的书架上,作为自己这几个月付出的纪念物。
他的名字已被祖国大地上无数同胞,以不同的腔调念诵——它被人民安置在方寸之间,无需扫尘,时时记挂。
“这些文字都是这位叫林雪君的同志写的,她是位兽医……”
“就是这个严社长他们和懂草药的林同志一起策划了这本书,太好的一本书,太好了……”
《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
【这更彰显你品格之高洁、追求之不俗……】
在林雪君不知道的地方, 一些事情正慢慢发酵,在酝酿不得了的变化。
可她在第七生产队的生活,却一如既往, 尚未感知到变化在缓慢走来。工作照旧, 吃喝照旧,撸狗骑驼鹿也照旧。
驼鹿长到3岁才性成熟,但姐弟俩的长相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姐姐不长角,正面看像牛,侧面看像长嘴巴子的棕马, 远处乍一看像驴, 身形倒是像鹿的。
弟弟头顶的角虽然只是单枝, 还没长成后期最威风的扇形大角, 但已显得威风凛凛。最近它还学会了磨角, 每次路过一棵粗壮的大树,都要歪着脑袋咔嚓咔嚓地摩擦长角的尖端。原本圆润的鹿角越来越锋利, 有时它从驻地穿过,忽然遇到人被吓一跳的时候便会低头做攻击状,总吓得人落荒而逃——这家伙体格壮力气大, 没有角的时候被它冲撞一下都能被怼烂五脏六腑。如今角跟匕首似的, 还不得把人顶得肠穿肚烂?
幸亏两只驼鹿虽然看着又高又凶,但自小在驻地长大, 跟人相处惯了,往人身边凑往往不是为了顶人,而是撒娇讨食,是以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危险的事。
但林雪君还是很担心它们会误伤社员, 在瞧见屋后墙壁上被驼鹿弟弟用角磨出的坑壑以后, 她终于决定给它降低一下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