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1 / 2)
妹是作为哥的炉鼎诞生的。
当年仙人云游此处,对着小小年纪就展现惊人天赋的哥可惜地摇头:虽有才能,却先天不足,难以为继。但若有血亲为鼎,阴阳媾合,尚能攀至臻之境,享天恩禄,福泽家人。
说罢,驾鹤而去。血亲交合本是禁忌,但仙人的话怎会出错,娘借口抽丰在外头呆了小半年,抱回来一个女婴,只道是给哥找的童养媳。
彼时哥刚过龆年,心中早已清明,他不止一次提过所谓仙人不过邪门歪道,但终究拗不过父母,对着因他诞生的女婴,只有极尽照料,虔诚赎罪。
然而不久仙人又至此地,见状满意点头,要把哥接走。父母踌躇之际,仙人丢下几锭金子:此子日后若有所成,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且把炉鼎好生养着,数年后我再接走。
拼命反抗的哥忽然不动了。仙人让爹娘把妹好生养着,他们自然会照做。家中贫寒,父母将好东西尽数砸在他身上,奶水不足,只舍得给妹喂些米糊,小小婴孩已经瘦出骨头,脸上嵌着猫一样圆而大的眼珠。每当被那纯真懵懂的眼睛注视,他的心就止不住抽痛,憎恨自己的无能。
邪门歪道,却是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路。眼下要紧是妹能健康长大,未来的事他以后再做筹谋。
进了内门,起初还是正经修行,刚学有所成,便被派去做些为人不齿的脏活,哥要拒绝,仙人化出一方水镜,画面里,妹坐在桌前笨拙地举着勺子舀饭,爹娘夹菜笑谈,竟也是一副其乐融融。
你知道该怎么做。
哥闭目,眼角的泪落在水镜,荡开涟漪。
年岁增长,哥的内心也随着一次次威胁变得习惯和麻木,再看向镜中,他已无法再因父母动容,这些年奇珍异宝都往家里送去,他早已不欠他们生养之恩。只有妹成了心头扎下的一根刺,无论如何赎罪,都无法改变她因他而降生苦难的事实。
哥的身上早已被种下蛊毒,反抗不得。甚至同归于尽也做不到,杀心起时便有万虫噬心,若要动手则将顷刻暴毙,他可以一死,妹以后却当如何,他赌不起。
扎在心头的刺,末端系着连接尘世的线,是他的吊命悬壶。
而这不是一个比喻。随着弱冠将近,灵脉裂出一道口子,灵力紊乱四溢,气血攻心。仙人掐指算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接炉鼎来了。
他脸色一白,一贯收敛的情绪决堤般崩溃,仙人似笑非笑:以为我诓你不成?若无血亲采阴补阳,你活不过二十。我是在救你的命。
仙人在哥阴到渗血的视线里张狂大笑:好好好,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反倒惦记个炉鼎。也罢,都是一样的结果,你知道该怎么做。
末了,仙人意犹未尽:你肉体凡胎怎会免俗,年岁渐长,压抑情欲可没有好处。交合是件乐事,你应好好享受。
哥口吐心血,艳红开在衣袍。一瞬间,仙人妄言侵入神志,让他产生了绮丽的联想,如女子初次时留下的……
哥挥剑捅入心脏,浊血带出那些肮脏邪念。他早已变成刀剑杀不死的怪物。身体还会痛,却比不上心痛。
他未来该如何自处。他可以死,妹却是生不由己,死也要受他牵连。或许当年在她襁褓之中就该下手,无知无觉地进入轮回,找个好人家重新降生。都是他心存侥幸,数年时光白白过去,才无望承认,他护不住她。
妹来了。
她言笑晏晏地扑入他的怀中,在他耳边吹气道:终于见到你了,良人。
哥愣住。
他没机会去见她,偶尔仙人赏赐,才叫他于水镜窥见一斑,看到妹妹脸上常挂笑颜,知道她过得好,就已是他所能及的尽头。
他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性格。他只是做好准备,她怨他、恨他,都随她下手折磨,他虽已非人,幸好仍有痛觉,使她能有个出口发泄。
除此之外,他没有做过任何预想,无论她是怎样的人,都是他的妹妹,做哥哥的本就该接受她的一切,也奉上自己的一切,何况他已亏欠她太多。
他实在走投无路,也想过与妹妹商量,若她愿意冒险,他会尽己所能和仙人同归于尽,若她心灰意冷,他便陪她赴死。
他以为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他没想过眼前的情状。
他竟然,竟然忘了一件事。
娘抱回妹妹时,声称是给他的童养媳。他已当面拆穿了这件事,可父母还是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