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又晚睡了吗（2 / 2）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被包养有多爽，张世颖简直就想跳起来高喊哈雷路亚，虽然他不信教，但受过管训机构荼毒的他还是唱得出几句圣歌的。

不过与其感谢神明，或许张世颖更该感谢小孀的影界才是。

虽然乌娜每天都陪侍在张世颖身边没去狩猎，但她和族人商量好将来某个特定的时刻会连本带利的奉还后，预先「借」来了食材支应少年的伙食。

今天的晚餐是大骨磨菇清汤配蜂蜜烤肉，当然是乌娜下厨，张世颖只负责吃。

和只会烤肉的张世颖相比，乌娜厨艺可是相当精湛。

张世颖对乌娜的手艺讚不绝口，这可能是有生以来他吃过最像样的东西了。

即使在穿越前，他也没吃过甚么像样的饭菜，爷爷奶奶顶多让他吃泡麵过活。

年仅八岁的他倒是曾经自己摸索着如何炒饭做菜，但成果惨不忍睹。

说到蜂蜜，其实青石城也有人会采集蜂蜜回来，杂货舖甚至有贩售。

不过因为之前是啃生肉的关係，所以没有人会拿蜂蜜来调味。

反而是艳红遗民在流浪期间学会了这件事情，在族内广为流传。

看到蜂蜜，张世颖突然想起神女祭上吃到沾了酸果酱的鱼肉，想到一道佳餚。

「明天你把蜂蜜和酸酱混在一起再拿来调味试试吧。」

乌娜乖巧的点了点头，看来明天张世颖可以吃到糖醋烤肉跟糖醋鱼了！

张世颖的小白脸生活过得无比滋润惬意，惬意到他会拿来与铃兰生活时相比。

和现在相比，铃兰根本就没包养过自己，哪有被包养的人需要工作的！

再加上铃兰还会盗卖烤肉，远远比不上乌娜忠心耿耿，让张世颖不自觉的贬低起她来，甚至开始唾弃当时的生活。

吃过晚饭后，两人回到木床上同床共枕。

虽然恐女的少年并不想与乌娜一起睡，但是乌娜对自己如此言听计从，让她睡地板自己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他要求乌娜至少用兽皮盖住某些太过刺激的部位后，两人还是共眠了。

人类在睡眠前脑中血清素会减少，前额叶也会逐渐休眠，所以特别控制不住情绪、变得多愁善感、无法理性思考。

平时压抑住的恐惧，睡前会开始侵蚀大脑，即使入眠也会化成挥之不去的噩梦；

平时感受不到的痛苦，在睡前袭来的负面情绪浪潮中被无限放大，化为万千锥刺让变得格外敏感的精神如坐针毡；

平时控制住不去想的事情，睡前逐渐控制不住，越逼自己不去想就越会去想，导致思绪万千难以成眠。

张世颖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铃兰，想起她曾经救过自己两次。

想起在青石城时与铃兰或啼笑皆非，或气到吐血的种种往事，嘴角不自觉上扬。

自己初嚐这里的美食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看板娘们。

他想让看板娘们也嚐嚐这些美味的料理，他很想念她们，这个想法至今没变过。

『这样怎么能说当时的生活只有值得唾弃的地方呢？』

他扪心自问，在与看板娘一起吃饭的画面中，铃兰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隅。

张世颖必须向自己坦言，他也同样很想念铃兰。

儘管她的确有些贪婪，老是对解释甚么感到不耐烦，的确有应该被贬低的地方。

想起铃兰就会自然想起她的妹妹，那个搅乱原来自己生活的楞头青。

说实话，他对这个欺善怕恶的不良女实在生不出好感。

但他可以感觉得出来铃兰对她有多执着，而自己正是因为这份执着感到不快。

如此看来，虽然铃兰素行不良，但对自己而言还不到一文不值的程度。否则，自己就不会因为她而明确感到痛苦。

想起铃兰姊妹，张世颖就感觉心情一阵沉闷。

越是逼自己不去想，想要忘记，铃兰姊妹为了彼此豁出一切的画面就越深刻。

『好烦，出去透透气吧。』

睡不着的张世颖坐起身来，乌娜仍紧闭着双眼。

正当他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乌娜的声音：

「您想去哪都行，但真希望您不会逃跑呢。」

要是逃跑的话，艳红的遗民们会追杀少年到天涯海角，说不定为了保守共同的秘密，所有女娲族人都会加入其中。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明白这一切的张世颖可没有勇气这么做。

「……我去散步而已。」

恰在张世颖背对乌娜的时候，一缕黑雾从乌娜眉间透了出来，钻入少年脚下的黑影中。

离开乌娜的住处后，张世颖走到了村庄的边缘，倚着一棵树坐下。

抬头望向头顶的一弯新月，他嘆了口气，却搞不明白心里为何如此烦闷。

「喂，就算你饿着肚子还是可以出来聊聊天吧？我又失眠了。」

张世颖对着空气喊话，而后他的身后就凭空出现一团黑雾，黑雾逐渐凝实。

是个衣着暴露的梦魔，张世颖都叫她小孀。

「啧。没饭吃还敢要我陪笑，你脸皮也太厚了。」

「就当是之前妳吃霸王餐的代价啦。」

张世颖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自顾自地和她说起铃兰的姊妹情深，还有自己因此而心情不好的事。

「妳有家人吗？」

张世颖又问了这个问题，对于与家人间的感情，他有太多不了解。

「……曾经有，当时我还是人类。」

小孀很难得的一脸正色，没有闪躲问题，也没有想方设法的想干张世颖。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浮在少年眼前，垂眼看着少年的脚尖，彷佛在回忆。

「原来妳是人类变的啊。」

「毕竟生育是女娲赋予人类的特权，所以只有人类才会有家族嘛。」

在小孀的解释下，张世颖了解到妖魔并没有生育能力，只能透过使其他种族成魔来增加同伴。

不过这和话题无关，离题了。

「你们感情很好吗？」

「烂透啦，从小就被卖给族里的土财主，我根本不记得他们长甚么样子。」

小孀翻了个白眼，这样的经历倒是让被弃养的张世颖感到亲切。

他想起铃兰的随身居里充满着剑兰生活的影子，看起来她们感情相当融洽。

张世颖并不能体会与亲人间感情密切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不曾拥有。

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何铃兰姊妹愿意为了彼此奋不顾身，也不懂自己为何不悦。

「你说的那对姊妹，真让人忌妒呢……明明流着那种血脉，凭甚么？」

张世颖罕见的在她的脸上察觉到怒容，那是种忿懑到愤世嫉俗的可怕神情。

但出奇的，他居然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凭甚么别人拥有的自己却没有？

『原来这种情绪叫做忌妒啊。』

理解自己因为忌妒而不悦的张世颖第一次与小孀产生共鸣，同时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死了，被敌方部落杀光了。」

沉默片刻后她嘆了口气，眼神却没有不甘与怨恨，只流露出一丝无奈。

一种弱肉强食的无奈。

「不知道该不该说还好被卖掉，总之我因此没和家人一起被杀。后来我不断逃亡，直到与一些倖存者被追杀到走投无路后，一起沦为妖魔。」

她神色寂寥的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上浮现一枚由虫豸、鸟兽互逐的太古神纹。

虽然每个妖魔甘愿沦为魔族的理由各有千秋，但他们都同样诅咒过弱小的自己。

因为弱小所以死不足惜，于是她的部族覆灭。要想活下去，只能不惜一切变强。

「没有感情的家人，也不过是会以你谋求己利的陌生人罢了。虽然难免兔死狐悲，但对于他们的死，和那些陌生族人的死也没甚么不同。」

小孀是被父母卖掉的，当然有资格对「家人」这个词做出此番总结。

而张世颖又何尝不曾被生父作为与他人攀比的工具？感到心有戚戚也在理。

张世颖从她的美眸中读懂了她的深意，这个无眠之夜，他感觉自己与她更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