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石(2 / 2)
因是比试,故而限时一个半时辰。此时只剩两刻,他知她不喜自己相让,遂与她打了个招呼便策马离开。
她穿行林中,一箭又一箭射出,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风一吹便涌上一片寒意。手指被箭磨得有些胀疼,目中泛起一阵酸意,锁紧一只猎物,紧咬下唇,一箭射出,却偏了寸许,被它逃走。她深吸一口气,密密的心跳声急雨一般砸在耳边,箭尖随着猎物移动,目光集中在那一点,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紧盯住缥缈的绿洲。
箭雨穿林打叶,她不知自己到底射中多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输。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也不想靠着自己的身份逃避恶劣的后果。
远方的号角声冲撞鼓膜,她能感觉到后背,衣襟,腋下的衣衫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是浸泡在冷汗中的一尾鱼,被这号角声冲刷上了河岸,鼻端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抿了抿唇,一扯缰绳,打马而回。
不出所料,她是最后一个到的。那与她打赌的男子正与身边人顽笑,见她来了,一双眼中满是志得意满,尾巴将将要翘到九天之上。
她暗自好笑,不择手段得来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引以为傲的。她只是拉着尚柔说笑,一个眼风都未给他们留。
两人的对决是胜负场,而她的回应便是最好的喝彩,喝彩缺了席,便如烹煮少了盐,没滋没味。
婢女在挂起的红绸上记录两人射到的猎物,对面的数字涨潮一般越过了这边,也吞没了众人的信心。尚柔停下了与她的闲谈,眉心紧锁,交握的掌心传来一片濡湿。岑嘉亦是有些担忧,吩咐拂冬去顾府通知顾珩。江左子弟虽不喜被北人压过,却亦暗暗是存了几分看崔氏颜面扫地的兴致。北人里倒有几个偏过头去,似是心中埋了什么。
连片的乌云压了过来,只漏了几缕可怜的微光下来,连同林间的春光一同覆盖,天地间似倒转回了寒冬,烈烈的风刮在面上,似要剥去人的面皮,露出嫩肉之下的皑皑白骨。
场上的剩余的猎物越来越少,两边的数字越来越悬殊,男人们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尚柔的手紧紧攥住她的,两人之间只余紧绷在一处的目光和耳畔寒风的呜咽。
婢女的笔终于停了,红绸上是两个相差甚大的数字。
“怎么样,你输了吧。”玄衣男子骤然起身,豹眼俯视着她,眸中是活捉了猎物即将撕咬入腹的兴奋,五官因激动而扭曲,嘴唇张合间似是蛤蟆鼓胀的肚腹,虽锦衣玉袍,却难掩一身的卑鄙猥琐。
众人目光凝注在她身上,就像千万注水流冲刷着河底的卵石,是了,她就是河底的石头,是被水流冲刷得更为圆润耀目的石头。
她握了握尚柔的手,不急不缓地站起身,平视着他,淡然开口,“我有一个要求,还请你们答允。”
尚柔紧拽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别,岑嘉已经去找你舅舅了。”
她朝尚柔眨了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玄衣男子邪笑两声,枭鸟一般盯着她,仿佛她已是尖喙利爪下的猎物,“哦?说来听听”,他眯着眼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又笑了两声,声音中盛满轻蔑,“如果你服侍得我们舒服,还可以多提一个条件。”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启唇浅笑,“我要检查你们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