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还为了姑娘被郑国公打成了那副样子,就连圆儿看了心里也有些动容。
“世?子爷他也是在乎姑娘……”圆儿张了张嘴,正欲为郑衣息说?几句好话的时?候,却见烟儿神游太虚,眸光已散乱无章地挪移到了支摘窗外。
那湛蓝的天幕之?中正高高飘扬着一只纸鸢,纸鸢样式平凡,像极了在溪花村时?陆植亲手为她做的那一只。
今日万里无云,和风微煦,那只纸鸢正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地之?中,不似她一般,只能?被缚住手脚,日复一日地躺在了这一寸罗汉榻上。
圆儿一见她这般落寞的神色,那劝慰的话语便也不肯再说?了。
一个时?辰后,圆儿离开了正屋,准备给烟儿熬药。
去御前司上值的郑衣息不知为何这么早地便下了值,一回澄苑便火急火燎地走进了正屋,嘴里只不停地高呼:“烟儿,烟儿。”
自从他找回了烟儿之?后,几乎每日都是这般。
烟儿瞧见了那飞舞在天际的纸鸢之?后,一颗心就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闷闷的,动也不想动。
好在郑衣息早已习惯了烟儿的冷漠,自顾自地搬来个团凳往她身边一放,坐下后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盒栖鸿阁的糕点,再是一支东珠制成的玉钗。
几乎每一日下值,郑衣息都要从袖袋里淘出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为了逗烟儿高兴,或是为了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回应。
那糕点烟儿没有半分胃口,那东珠制成的玉钗则太贵重了些,所以她便朝着郑衣息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态度。
这表态的方式虽则十?分简单,却也是一日之?内烟儿唯一与郑衣息的对话了。
郑衣息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机会,一点烟儿将他放入眼中的机会,他不是没有伤心过,也不是没有想办法?改变过这样诡异的氛围。
只是烟儿如今对他的淡漠是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她本是个哑巴,本就不会说?话,可即便如此?,郑衣息还是能?察觉到她与从前明显的差别。
除了淡漠以外,烟儿好似还越来越清瘦了,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渐渐地枯萎,失去活力一般。
郑衣息不敢像那夜里一般使?出那些强硬的招数,他怕他再避一避烟儿,烟儿就活不下去了。
那样剥皮抽筋的苦痛,他不能?再尝一回。
郑衣息嘴角挂着笑,自言自语般将这一日的所见所谓说?了后,便照旧问烟儿:“可要出去走走?”
如今烟儿已能?下地去外头走上一会儿了,可她却是不愿。宁可透着那一扇狭小?的窗户,去窥见外头明媚的风光。
郑衣息不明白她,却不敢强迫她。
他将手里的糕点放在了梨花木桌案上,恰见圆儿端着药走进了里屋,他忙从圆儿手里接过了那药,要喂烟儿喝下去。
烟儿喝药的事倒不怎么反抗,不过每回只能?喝下去一点点,再多喝一点就要呕吐不止。
郑衣息也不敢强逼,不过与她说?笑几句,再诱哄着她多喝下一些。
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烟儿才喝下了半碗,却已是双颊惨白,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郑衣息隔三差五便请太医上门为她诊治,明明喝了这么多药下肚,可烟儿的脸色却越来越差,生命力好似也在一碗碗苦苦咽下去的浓药里耗尽了。
太医说?,她是心病难治,加上早年的一些旧疾,这才会缠绵于病榻。
郑衣息听了这话之?后,甚至开始后悔那一夜里逼问着她与陆植的过往,早知如此?,就不该如此?逼她。
哪怕他心里再后悔,烟儿也已变成了这副枯萎不已的模样,清瘦枯萎的好似一朵残破的娇花,已在风霜拍打之?下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郑衣息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可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让烟儿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如今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终于,在烟儿病势加重了几分后,郑衣息不再似前段时?日那般用糕点和首饰或是银票来哄她高兴,而是叹了口气后说?:“若是你能?好起来,我让你见一面陆植,好不好?”
见面
郑衣息这一生?, 前半生?简单到?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忍辱偷生?四字。
郑尧他?自己明明是妾室所出,却硬要拗来一个嫡出的出身,与郑老太太母慈子孝地过了?数十?年, 却在庶子出生?之后忆起?了?自己不堪的出身。
所以他?对郑衣息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恶感, 虽然他?们血脉相连, 是嫡亲的父子。可每每与郑衣息接触,郑尧都会不合时宜地忆起?那些铆足了?劲往上?爬的日子。
庶子如他?,他?如庶子。卑贱的血脉留存在骨血之间,一个“庶”子就差点让立下赫赫战功的郑尧与郑国公一位失之交臂。
所以他?不仅是厌恶郑衣息, 更厌恶与郑衣息一般出身的自己。
在刘氏给郑尧诞下嫡子之后,郑衣息这个庶子便没有了?存在的必要,郑尧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培育好嫡子,对庶子的处境几乎是不闻不问。
他?忽视了?庶子太久, 以至于忘了?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做出一些癫狂不已的事来。
而那清瘦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眸子的郑衣息就趁着奶娘们打盹的间隙, 在去明辉堂请安的时候, 将那一碗放着毒药的碗盏递给了?郑尧的嫡子。
嫡子惨死之后,郑尧几乎把郑衣息打的只剩下了?一口气,可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如今嫡子已死,若是再把庶子打死了?, 他?就连一点传宗接代的血脉都没有了?。
所以, 郑衣息活了?下来。
至于后来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地靠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御前司, 再得了?太子的赏识,便都不在郑尧的掌控之中了?。
在以为烟儿死去的这几个月里, 郑衣息曾无数次地做过同样一个噩梦,梦里是他?的生?母, 与于嬷嬷一样会将他?抱在庭院里乘凉,为他?打扇,为他?梳头。
娘亲身上?香香软软,嘴里还哼着那一曲动听的江南歌谣,声声慢慢的曲调漾着和软安适的暖意,摧得郑衣息在梦里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