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谢昭宁:“……?!!!”
好家伙,还占先机?那二人一旦结了盟,背后再加一个霍长?歌,中都必要大乱了!
谢昭宁让霍长?歌一语又骇停了脚步,一时间竟不?知他是?该忠于南晋与职责,将背上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一把扔出去,还是?继续听他这适才与之定过情的恋人胡言乱语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所以呢?”谢昭宁简直一头如?麻,没?好气得直白问她?,已是?破罐子破摔,想瞧瞧她?还能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来,“你?到底打的甚么主意??”
霍长?歌见他直到此时还未恼,已是?纵容她?纵容得紧,便?甜甜笑出颊边一对娇俏梨涡,轻声与他道:“简单得很,我说了,我不?要陛下的命,只他做过错事却是?要受到惩罚的。你?当前朝也是?要他性命么?”
“难道……不?是?么?”谢昭宁越发疑惑,却见霍长?歌抿唇复杂一笑,亲昵得蹭着他颈窝摇了摇头,蹭得谢昭宁脖颈又热又痒。
霍长?歌如?今越发能懂前朝那位公主内心真正的诉求,她?前世家破人亡,过了起初想活剐了连凤举的念头后,只觉他干出如?此狠辣龌龊的事情,一死才是?便?宜了他,纵使他死上千百次,亦换不?回北地任何一条人命来。
他要的是?于世人眼中留存一个“霁月风光”“仁义孝悌”“圣贤一帝”的好名声,她?便?该让他在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瞧着他干过的事情如?何被翻于台面?之上,为百姓所唾弃,名誉扫地才是?让他能够受到的,比死还难过的惩罚。
霍长?歌那时整日擦着她?爹那把名为“长?风”的佩剑,心道若是?连凤举能认出此剑来,她?便?不?杀他,她?只需他一封罪己诏,昭告天下他曾犯下过甚么不?为外人言道的罪恶,以此告慰幽州数万冤死的亡灵,为他们的死正名。
虽说着他以名誉换一命,想来剥去他仁善宽和的外表,露出假仁假义的内心,夺了他圣贤一帝的好名声,现出他阴险狠毒的真实,让他再安稳坐不?得帝位,失去己身?所有的荣耀,活着受那日夜的煎熬,才是?大快人心,更何况,那样的他本也活不?久……
霍长?歌前世最后五年,夜夜难眠,只反复梦到北地枉死之人如?幽魂一般四?处飘零,而那位前朝公主原有胡人血统,祖辈信奉的神教?教?义之中亦有一条——即无辜枉死之人,死后无法得到安息,需家人为其正名,还其清白方可重?入轮回。
“前朝皇族死得那样冤,那位公主求的原不?是?晋帝的皇位亦或他一条性命,而是?她?兄姊的安息,她?杀连凤举非是?仅为了复仇,却亦是?以杀戮宣泄与惩罚自己的无能——无法为兄姊之死正名的无能。”霍长?歌与谢昭宁轻声认真道,“故,晋帝若是?愿出罪己诏,与天下万民坦白当年旧事隐情,着前朝遗族之死真相大白,再禅位旁人,那位公主想来是?不?会要他性命的。”
“毕竟这汉家江山,原是?在前朝手上丢了的,却又是?晋帝率众乱世之中力缆狂澜夺回的……一国之公主,又是?随边陲郡王守境长?大的公主,若非是?无力到了绝望疯癫的地步,哪里又会那般不?识大体呢?”
她?一语未落,谢昭宁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她?最后那句话?,说的何尝不?是?她?自己?
他晓得霍长?歌确实非是?要挑起宫闱内乱来,惊喜交集之中又松了口气,低声道:“你?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嗯……只五皇子那人我瞧着不?妥帖,父子俩怕是?一脉相承的阴险,皇位必也是?不?能交到连珣手上的。我原是?想届时着人拖你?一拖,让那前朝公主与连珣只当自个儿已得了手,逼着晋帝下了罪己诏,紫宸殿前公之于世,你?与二哥再前来,一并捉拿了他二人。”
“大仇得报之人,得偿夙愿之后,也便?没?了活的意?志,生生死死那位公主也不?会在意?了。只那时,晋帝便?也再无颜坐那帝位,怕是?要顺势传位太子了……”霍长?歌趴在谢昭宁耳畔与他一五一十悄声坦言道,话?里隐着一腔的柔情,“你?若是?不?追来,我便?也不?欲你?知晓这许多,总归这火烧不?到你?身?上,你?与你?二哥率着禁军尽忠职守就是?了;可你?既是?已来了,我便?也不?想再瞒你?,总归你?这般得担心我,我总不?能、不?能——”
与你?再藏着掖着那许多的心思,可又不?跟前世一样了么?
“新帝登基,还坐不?稳固那位置,必不?会腾出手来先收拾了我霍家,只要给我五年,只五年,待解决了北狄收复了北地余下失地,我便?与爹爹卸下北疆这重?担,届时再派谁来守关俱不?会有太大的干系,我与爹往南方去,瞧瞧江南,瞧瞧水乡,这原也是?说好的……”
霍长?歌手臂环着谢昭宁脖颈收得越发得紧,前额从?他颈侧一路撒娇似得蹭上他脸颊,蹭得谢昭宁脚下一顿,喉头轻轻动了动,复又面?红耳赤起来。
“我这般做,三哥哥,”霍长?歌双唇贴着谢昭宁红得滴血似的耳垂,忍住咬他一口的冲动,只以气声悄声道,“你?还可会恼我呢?”
她?如?今得了谢昭宁适才内心的剖白,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整个人贴着他似一刻也不?愿分?离,像片狗皮膏药一般。
“我……我不?恼你?……”谢昭宁让她?愈加亲密的言行撩拨得一颗心又酥又麻,却仍保持灵台一线清明,阖眸静了静,与她?叹声直言道,“只、只你?虽有你?的苦衷,我即已知晓了你?谋划,便?仍不?能应允你?这般做。”
霍长?歌:“……?!!”
“便?是?你?不?愿伤及陛下性命,”谢昭宁也不?侧眸看她?,只狠心执意?道,“那原也是?谋逆啊,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霍长?歌不?待他话?说完,义正言辞截声道,“他便?是?陛下,却也的确做错了事!”
“可他是?天子,”谢昭宁艰难与她?耐心辩驳道,“天子乃天下之主——”
“天子又如?何?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注1)”霍长?歌再断他话?音,横眉冷目,顿时面?色不?豫,言辞愈加锋利,掷地有声道,“他连凤举既已不?再为明君,我便?不?择他为帝,我亦是?这天下人,便?要为我这天下择一方明主,又何错之有?”
“况且我又无推翻连氏江山之意?,不?要连凤举性命,已够给你?与我爹脸面?了,父慈子孝、君敬臣忠,连凤举做到了哪一样?你?俩一个愚孝一个愚忠……若是?任由连凤举继续为帝,他日恐有数万北疆城民死于他之手……届时我瞧你?俩往哪儿哭坟后悔去?”
谢昭宁:“?!!”
藩篱
“你——”谢昭宁被霍长歌如此离经叛道之言噎得险些一头厥过去, 她左一句“连凤举”,右一句“连凤举”,仗着寂静林间四下无人, 已是无?法无?天了?。
可闻她所言,谢昭宁却又寻不出妥帖话来反驳她。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 惟有道者处之。”, 那原出自《六韬》之中, 为商朝姜尚所言。
晋帝如今确实德行有亏,德不配位,已逐渐跪伏于皇权之下,再不是当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开国皇帝,亦或许, 他从?未是那样的帝王, 只不过蒙蔽了天下太多年,如今已经彻底原形毕露了?。(注1)
霍长歌又未说错。
谢昭宁一时怔在原地, 只觉心底深处似乎正有甚么东西隐隐被撼动, 他的父辈亦是因前朝皇帝昏聩暴戾, 适才揭竿而起?,反抗——并?非是错处, 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拦住他再犯下更多不可饶恕的过错。
“更何况, 三哥哥, 我与?爹爹去了?信,他与?我道尽了?当年旧事, 元皇后古家一脉原也受过那样多的委屈,你当真不愿追究么?”霍长歌缓过那口郁结之气, 见谢昭宁顿在原地静默不语,思忖一息,便与?他又加了?一把火,试探又续道,“陛下背信弃义,亦有负你养母、家姊与?舅父,你当真,不欲与?这些?枉死的亲人?讨回公道吗?”
“温善隐忍过了?头,便是懦弱了?,三哥哥,这般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日子,你还未曾过够么?”
霍长歌一语既出,振聋发聩,砸得谢昭宁耳内嗡鸣一声,周身一震,眼前倏然?晃出许多道的人?影来,有他自己的,有他养母元皇后,还有他二姐连珠,众人?来来回回在他身前踱着步,混着霍长歌适才末了?那句话,不住与?他道:
“她要我在皇权之下莫要试探人?心,谁都不可全然?信任;她要我安分守己度日,远离权势深谋远虑;她说我早晚是个箭靶子,不止伤已、还会累人?;她说我只要活着,她便能对得起?我父母了?……可是二哥——”
“可我有时又想,若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又原还有多大意?思呢?战战兢兢、苟延残喘、断情绝谊的一生,只说出来,便就已经很可笑了?……”
“只二哥,浑浑噩噩得活着、趋利避害得活着、自欺欺人?得活着,真的还是活着吗?你直至今日,仍——这般坚持吗?”
“三弟啊,这人?活一世呢,总该晓得自个儿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若非如此,浑浑噩噩过得一世,又有何意?思?唉,你年岁还小,又生性诚笃纯真,又哪里会想到这许多,我与?你说这些?做甚么……”
“温顺良善隐忍过了?头,便是懦弱了?,三哥哥……”
“这般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日子,你还未曾过够么?”
是啊……这样的日子,拜晋帝所赐,失母丧姊逝亲,胆战心惊,他还没有过够么?
谢昭宁心如擂鼓,霎时百感交集,眼神几番变换,他只觉霍长歌一语彻底唤醒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种子,那种子破土而出,转瞬便已长成一颗参天的树,顶破了?胸腔上那一层薄薄的皮,他似乎已要意?识到甚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