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节(1 / 2)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子里,帝仲就坐如针扎一秒都安静不下来,天气有些过于闷热了,明明能感觉到微风持续不断的吹入,眼前的朦胧光影却不散反聚,他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前方,倏然发现空气里似乎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伴随着舞姬们挥舞起水袖,流光溢彩的华服下,有更多微小的碎片闪闪烁烁。
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拢,却让他一时无法分辨谁是撒网人,谁又是被网住的猎物。
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杯,发现清水呈现出珍珠一般璀璨的色泽,分外诱人。
“哼……”帝仲轻声冷哼,已经看出来这些尘埃似乎是极乐珠的粉末,他不动声色的搅动着帝都城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无形的神力锋芒如刀,如一场看不见的吞噬,将空气里的毒物直接融解。
再看会场的核心区域,这种危机四伏各怀鬼胎的晚宴,天尊帝竟然还是不顾风险亲自来了,这个年轻的君王虽然行事作风冷酷果断,但在这方面倒是有点胆魄,会从容的放下身段和自己的臣民共庆良宵,他接过群臣的敬酒,酒量倒是比想象中强上许多,公孙晏在旁陪坐,像一尊财神爷,吸引了无数有心之人明里暗里的凑过去,想要借机套个近乎。
万幸的是萧千夜这家伙不善社交,这么鱼龙混杂的场合竟也没多少人过来给他敬酒,倒是阴差阳错帮他省了不少事,转眼一曲尽,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热烈的掌声,帝仲被吵得心烦意乱,左右四顾仍是不见云潇回来,担心之下,他沾着清水在桌面上轻轻一勾,点苍穹之术幻化出帝都城的轮廓,脚下的土地微微一震,沉睡的灵体被他惊醒,寻着气息找寻起来。
然后,他的目光剧烈的收缩,被点苍穹之术上某个画面惊得豁然站起,一瞬间古尘从掌心滑落,坠入手中被他紧紧握住。
“千夜?”叶卓凡被身边人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不会又喝醉了吧,要不要紧?不行的话我让楼主给你开个房间休息一会……”
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夜宴的会场,留下尴尬叶卓凡快速找了个借口忽悠过去,好在醉眼朦胧的宾客此时正在兴头上,很快又各自凑在一起愉快的畅谈起来。
天尊帝继续喝着手里的酒,余光瞥见玉扳指上的白光闪烁了一下,屋檐下停留的绿色冥蝶也借着夜幕紧跟了过去。
此时此刻,云潇在水井里筋疲力尽的抱着阿莹不敢松手,五月的帝都虽然气候开始转热,可大晚上泡在冰凉的井水里还是一分一秒极迅速的消耗着她的力量,她倒是能一直保持着清醒喋喋不休的说话,但阿莹的状态已是显而易见的快要支撑不住,她只能尽可能的抱紧阿莹,让她紧贴着自己颓靡的火种传递温暖,周围一片死寂,井口压了一块巨石,还用特殊的法术封闭了声音,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阿莹,阿莹!你别睡啊,你和我说话,快和我说话!”云潇摇晃着神志不清的阿莹,一只手还必须死死抓住潮湿冰冷的井壁才能让两人不下沉,怎么办?云潇急的眼泪都在打转,现在她全身都被帝仲用金线之术束缚着,不要说背着个中了软骨毒的阿莹爬出去,就算是以灵力幻化一只火蝴蝶传信都做不到,那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好端端的为什么非得把她绑了才行!
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身负火种肯定死不了,难道要被困在一口井里,不死不活的等着救援?
更重要的是最为关键的信息还没有送到镜阁手里,毒贩这种亡命之徒,只要抓到都是死罪,所以一旦他们露了马脚就必须一网打尽,否则必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救命……救命啊!”绝望之下,她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无助的喊着,阿莹在她肩头轻轻咳了一声,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冰冷耗尽,她撑着仅剩的意识想要松开云潇,云潇立马死死拽住她不放,骂道,“你不要乱动,我不会抛下你的,你撑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真的!真的我不骗你!”
阿莹神思游离的苦笑了一下,感觉云潇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这个时辰外面肯定还在热闹的举办夜宴吧,今晚是陛下的鸿门宴,目的就是要将越演越烈的极乐珠一事彻底的掐断传播,他那样性格手段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的过来找她们?云潇本就是皇鸟的后裔,有着不死不灭的火种,她一定能平安的离开这里,至于自己……只希望多少能帮上一点忙,不枉“国母”之称。
“阿莹!阿莹!”云潇惊恐的叫着她,火种的温度太低了,她们已经在井里泡了几个时辰,再这么下去,最多一刻钟她就真的会出事!
“阿莹……阿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云潇紧紧抱着昏死过去的阿莹,努力沿着布满青苔的井壁晚上爬了爬,然后指甲一翻,咔嚓一声的剧痛让她失去平衡再次砸入水中,她呛了一口水,一把拉住下沉的阿莹重新背到肩上,就在她努力安慰自己镇定情绪之时,忽然头顶悠然的照进来一束白光,瞬间有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她木讷的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身体轻飘飘的,在回神之际,她被人抱着放到了平地上,帝仲一脸苍白的望着她,摇晃着她的肩膀,语气都因为紧张而走了调,“潇儿,潇儿?”
云潇呆若木鸡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惊呼脱口朝着阿莹扑了过去,她颤巍巍的探了一下鼻息,在确认她还活着之后自己的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哗哗哗的一直掉落,帝仲哪里还顾得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阿莹,他抓着云潇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抬手试探了一下心口的伤,问道:“你有没有事?怎么好好的被人扔到井里去了?”
云潇抹着眼泪,冰冷的井水还挂在她的发梢上,如一根刺骨的冰锥刺的他眼里心里剧痛无比,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即将挣脱他的控制,帝仲紧咬牙关硬生生将其压了回去,云潇抱着阿莹想用火种帮她取暖,故作镇定的擦去脸上的水,强忍着哭腔说道:“我没事我没事,我本来就出不了事,很快就会恢复的,你先救她,井里面太冷了,她快撑不住,还有、还有那个什么永乐王,一品红是他的情人,他才是极乐珠的主使……”
“你不要管别人的死活了!要不是有这团火,你现在已经被淹死在井底了!先关心一下自己行不行?”仿佛被她的话激怒,帝仲失控的吼了一声,脑子乱成一片,他脸上一片严寒,眼底的阴霾已经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愤怒,这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好像在厌泊岛上她握着骨剑对他强颜欢笑……原来那样的温柔,并不是只为了他一人。
忽如其来的失落,让他整个人静默的站着,哀伤的看着云潇。
她被吼得一哆嗦,委屈的抿着唇不敢说话,帝仲的眼里有心疼有懊悔,慢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快速稳住了阿莹的心脉,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嗯……”云潇低着头,小声回答。
“别怕,没事了。”他也跟着低下头去,心里泛起了微澜。
很快幽绿的冥蝶带着萧奕白匆忙赶来,连一直到处找寻二人下落的司天元帅也一起跑了过来,他震惊失措的看着眼前狼狈的两个女人,没等他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帝仲脱下外衣披在云潇身上,冷静简短的陈述了她刚才说的话,司天一听还有隐情立马就知道情况不妙,但帝仲微微抬眼,仅用目光就阻拦了他准备折返的脚步,淡淡说道:“你们送皇后先去丹真宫,极乐珠的事情我来处理。”
萧奕白捏合着手心,已经利用分魂大法将一切转告明溪,他谨慎的望着帝仲,问道:“你想怎么办?”
帝仲的目光很危险,但语气很冷定:“我本来并不想动手,毕竟你们人类的规矩繁杂,万一搞砸了对我也没好处,但是……但是他们竟然敢把潇儿扔到井里,那是他们自己不知好歹想送死,怪不了我多管闲事了。”
他走上前将云潇拦腰抱起来,悄然加重了金线之术的束缚力度,带着她一起往夜宴会场走去。
:干戈
现在的云潇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傀儡,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被抱入了筹光交错的舞会场,他看着很平静,但她能感觉一股剧烈的愤怒随时都会如暴风雨一般席卷而来,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顿时各种诧异的目光就从四面八方扫了过来,叶卓凡看着这个一身湿透狼狈无比的女子,惊得半天才回过神来,本想招呼白小茶带她回房间又被帝仲一个眼神直接阻止。
“千夜,怎么回事?”叶卓凡担心的看着他,不远处的军阁旧部也是欲言又止,但帝仲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很快会场就恢复了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朦胧的光洒落在院中,夜风轻轻吹拂着一张张犬马声色的脸庞,舞姬在高台上争奇斗丽,如一朵朵娇艳诱人的花,让人垂涎欲滴不舍移开目光,乐器的伴奏声此起彼伏,混合着人们的高歌浅唱,将会场的气氛推至高潮,被美人簇拥的宾客们,低头饮酒,皆是如梦似幻的陶醉神情。
唯一和他们产生强烈对比的人,只有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不住颤抖的云潇,帝仲忽然笑了起来,异色的眼瞳分外有神,却让云潇微微一颤,紧张的咽了口沫,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帝仲蓦的低头,柔和的目光直落到她的身上,轻声感叹道:“你看,他如此身份地位,依然没有人对你有一丝尊重,换成别人家的夫人、太太,这会肯定一大堆人抢着过来嘘寒问暖了吧?”
云潇呆呆看着他,这种事情,她其实一次也没有在乎过。
“我知道你不在乎。”帝仲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苦笑,“爱屋及乌,只要在他身边,哪怕他的国家对你如此不善,你也不会在乎,可是……我很心疼啊,你是我放弃复生也想保护的人。”
天尊帝眉峰紧锁,分魂的白光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里游动着,果然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最开始军阁在天守道查封到这批极乐珠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因为辛摩的意外参与让不死心的毒贩们试图死灰复燃,然而经过半个月的暗中追查,他发现此次事件牵扯范围比想象中大得多,单是帝都城就有八位高官、二十一家商户和他们有往来,连一贯有严格守序的军阁都有人员参与其中,再扩大到四大境,已经有超过百家的商户脱不了干系,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天生敏锐的他感觉背后应该还有什么容易被忽视、更大更隐秘的猎物,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如果大动干戈一次逮捕这么多人,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指不定被逼入绝境的毒贩们还会丧心病狂拖大批无辜的百姓下水,所以他才不得不用这种折中的方法,将那些有问题的人全部邀请到一起,并且暗中更换了舞会场的伙计们,调换了他们的酒水和食物。
这种歌舞升平的场合,喝醉几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剩下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控制起来就好了,然而,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他的四弟,永乐王明肃?
他对自己这几个同父异母兄弟的感情其实非常的复杂,一方面,生母温仪皇后的特殊身份让他自幼饱受争议,另一方面,来自父皇的独宠又让他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其它兄弟的排斥,那倒不是出于嫉妒而故意冷漠他,而是看清了未来而选择了明哲保身,再到后来他掌管墨阁,又在双王之战后接过帝位成为飞垣新的君主,一切尘埃落定,他的几个兄弟一如从前不争不抢,毫无存在感,几乎不会被他想起来。
唯一的例外是他的二弟明烨,在高 瞻平的诱惑下第一次对他发起了挑战。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溪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动,仿佛就要控制不住的冲出来,想起来万罗殿那一场屠杀,明溪恍若失神的看着手里的酒杯,眼前依稀浮现出二弟明烨端着毒酒恭祝自己万寿无疆的画面,他的手剧烈的颤抖了一瞬,浅金色的瞳孔收缩成尖锐的点,情不自禁的用余光瞥过了身边不远处的永乐王明肃——刚才他是不是也过来向自己敬酒了?是不是也露出了一模一样充满野心的眼眸?
下一秒,明溪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心中发出淡漠的冷笑,他一贯是个谨慎的人,就算可以放下身段出席这种场合的舞会,但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物品,他都不会掉以轻心,正如现在他手里的美酒,只要沾上了唇,就会被分魂大法里的人悄无声息的换成白水。
想到这里,天尊帝意味深长的望向狼狈不堪的云潇,微微勾起嘴角——在得知永乐王参与其中之后他就已经暗中命令风魔调换对方桌上的酒菜,但再仔细想想,能这么长时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四弟肯定不会栽在这么简单的算计上,原本他还有些头疼到底要如何收场,但看帝仲的神态,他反而被挑起了兴致——想不动干戈的解决极乐珠事件是不可能了,这个人,到底又想做什么?
永乐王明肃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本沉着冷静的脸都控制不住微微抽搐了一瞬,刚才他去幽会碧悠的时候,曾经见到皇后推着一个女人从后门走出,出于谨慎,他随手招呼了手下跟出去就将人制住扔进了水井里,怎么这个女人……竟然会是萧千夜的夫人?
他自然听过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但总是找不到机会见上一面,因为对方一直在养伤,他一个王爷,怎么着也找不到借口去探望她的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