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1 / 2)
地火明夷沐烟雨
戈雁山高有千丈,叠嶂尖峰,树木葱茏,奕奕巍巍欺华岳。
五十里外都在下雪,这里却一片雪花都看不见。桑重提着灯,和阿绣沿着山路寻找钟晚晴和络丝娘的踪影。一人一妖都换了夜行衣,蒙着脸,好似一双雌雄大盗。
阿绣道:“你说这回会不会也是陷阱?”
桑重道:“方才在路上我算了一卦,卦象是地火明夷。”
明夷意味着光明损伤,处境困难,宜韬光养晦,以避小人之害。阿绣心内愈发忐忑,焦灼的目光在丛林幽涧,深壑山峦之间扫来掠去,忽然定在一座形似骏马回首的山峰上。
怎么有点眼熟?她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呀。
桑重见阿绣驻足,也站住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怎么了?”又奇怪道:“这么高的山,夜里怎么没有雾?”
头顶一弯残月朦胧,散发着淡淡的灰光,少了云雾缭绕的遮挡,峰峦轮廓便像没穿衣服的裸体,大咧咧地杵在眼前。一旦发现这点反常,越看越觉得突兀。
“地火明夷……”阿绣喃喃重复这四个字,脑中闪过一道电光,脸色大变,道:“《道林胜纪》里有座乾枯山,没写具体在什么地方,只写在泰山以西,山里有三元真火,故而寸草不生,山形与这里一模一样。”
“天枢星君,也就是鑫元子六百多年前到乾枯山游玩,被三元真火烧焦了胡须,一怒之下,将火种封印在地底。想必从那以后,乾枯山便长出了草木,被后人改了名字,叫作戈雁山。”
阿绣语速极快,顾不上喘气,斩钉截铁道:“这是个陷阱,有人想用三元真火对付晚晴!”
桑重瞬也不瞬,看着她又黑又亮的眼睛,诧异于她的聪慧机敏,又觉得不该诧异。
没有这样的心智,她小小一个花精,怎么从人间到天上,从天上到人间,还安然无恙?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莫急,既然知道是三元真火,便好推算方位了。钟姑娘也不是傻子,不会那么容易中招的。”
阿绣心急如焚,两个眉头蹙作一堆,道:“哎,你不知道,她是个不要命的,刀山火海,她都敢闯。敌人正是利用她这一点,你快算罢!”
桑重瞑目掐指,咯咯咯,一串小孩子的笑声在山谷间荡起,清脆稚嫩,听得阿绣寒毛直竖。山路尽头,有两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一蹦一跳,靠近了才看清是两个粉雕玉琢,穿着大红肚兜的小孩子手拉着手。
桑重不予理会,两个孩子在七步之外停住,笑嘻嘻道:“爹,娘,我们好饿,你们有没有吃的?”
桑重睁开眼,看了看他们,道:“饭可以乱吃,爹娘不能乱认。”说罢,拉着阿绣便走。
两个孩子猛扑过来,好像两条毒蛇,露出尖牙。剑光一闪,竟被他们躲开了,桑重旋即反手挥出一剑。这一剑正是妙智十三式中的第一式,剑气凌厉,横扫两个孩子的脖颈。
两个孩子登时灰飞烟灭,数十丈外的怪石被拦腰切断。桑重初得剑谱,只学会了三式,还不熟练,已有这等威力,心下颇为自得。
“好剑法!”一把娇媚的女声响起,阿绣和桑重循声抬头看去,一名穿着红衫子的女子立在松树枝头,手里提着只白灯笼,灯光照在她脸上,十分妖冶。
桑重认识她,她叫丹娘子,是个剑法高超的散修。她为何会在这里?
丹娘子盯着桑重,道:“阁下莫不是清都派的五长老?”
阿绣一惊,暗道:桑郎方才出了两剑,第一剑虽然是清都派的剑招,并不明显,第二剑是妙智十三式中的剑招,她怎么看出他的身份?
桑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无非是有人告诉她,今晚桑重可能会来。
“我并不是什么清都派的五长老,不过小娘子倒像是铜雀堂的人。”桑重悠然道。
丹娘子眨了眨眼,道:“你不是清都派的五长老,怎么知道奴家是铜雀堂的人?”
“天机不可泄露。”桑重揽着阿绣的腰肢,纵身一跃,便要甩开她。
殷红的剑光仿佛赤练,直逼桑重背心,桑重轻轻巧巧地一转,丹娘子便刺了个空。桑重一抬手,长剑迸射出万道剑光,封住了丹娘子所有退路。
这是妙智十三式的第二式,这一剑原本是尽善尽美的,可是桑重毕竟火候不足,这万道剑光中便有了一丝破绽。这破绽好比混在无数只琼林蜂中的蜂王,一晃眼便错过了,只有高手才能抓住,丹娘子正是这样的高手。
她用剑气护住自身,向着那一丝破绽撞了过去。
桑重叹息一声,心道:这女子当真不简单,若非霍砂赠我剑谱,今晚只怕凶多吉少。
丹娘子稳住身形,昂然而立,道:“桑长老,你这一剑很好,只可惜你功夫不到家,还不是奴家的对手。”
她说着目光将桑重上下一刷,带了淫色,道:“桑长老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这身段也不错,若愿意陪奴家睡一觉,奴家今晚便放你们一马。”
阿绣脸色一沉,盯着她的脖颈,檀口轻启,射出一支毒箭:“大姐,你颈纹好深啊。”
对女人的称呼,算得上是一门学问,差不多的字眼,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如姐姐,大姐,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带给女人的感觉可谓天壤之别。
还有眼纹,颈纹,抬头纹,所有与皱纹相关的字眼都是禁忌。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和从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又有所不同,后者往往大于前者,因为男人毕竟是个外行。
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看的才是门道。
从年轻女人嘴里说出来和从年长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又不同,前者往往大于后者,因为比自己年轻,本就是一种伤害。
阿绣虽然蒙着脸,但灵活清澈的双眼,脆生生的声音,都彰显着她的年轻。
因此她这一张嘴,便射中了丹娘子的要害,再加上桑重这个男人在场,效果倍增。
只见丹娘子勃然色变,目眦欲裂,喝道:“吃离了眼的小娼妇,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手一抖,剑气裹着怒气,洪水决堤一般向桑重和阿绣奔腾而来。
桑重挥剑招架,阿绣为免妨碍他,身子一缩,只有三寸来长,坐在他肩头,双手攥着他的衣领,小嘴还说个不停:“大姐,休要躁,生气老得更快。奴有个方子,祛颈纹极好,大姐你记着:白附子十二两,白芷,天麻,生南星,防风,羌活各一两,研极细末,敷在颈上。保管大姐你三个月内,肌肤嫩滑如荔枝肉,一条皱纹都看不见。”
她句句不离大姐二字,丹娘子愈发暴躁,出手渐失思量,道:“放屁!这分明是止血的方子!”
阿绣笑道:“原来大姐你也通药理。”
桑重觉得她简直像架在自己肩头的一张弓弩,嗖嗖嗖地放箭,又快又准,不觉笑了。
丹娘子心知这小娼妇想让自己分神,却无法置之不理,斗了数百个回合,被桑重瞧准破绽,一剑洞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