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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宓道:“怀玉真正领兵上阵时是十五岁,而她接手梁州四大营时,却只有十岁。叔父说,老侯爷原本是可以看到怀玉及冠的,只是日夜劳心伤神,所以没能等到那一天。你说的没错,世子走得太早了,而叔父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实在是有限。老侯爷几乎是一个人担下了全部,给我们这些后辈们争取活路。”
浸泡于酒中的青梅在炭火余温的翻腾下逐渐也溢出了芬芳,张宓在竹杯里舀了一杓青梅酒,先给程新忌,自己随后也来了一盏。
他小抿一口,靠在屋柱下看着天边的那轮月,说道:“老侯爷在世的最后一年,开始反覆领着怀玉去军营。我当时不懂,直到他病重我才明白,他要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把怀玉推上这条路。否则等他突然撒手,守备军们难以在一时之内接受新主。”
“可即便是这样,在怀玉接手四大营的头几年里,也依然会遭受军营的排挤。他们嫌怀玉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不够做他们的统帅,更是会在背地里说,怀玉只是个关在侯府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只怕连枪都提不动。”
“怀玉第一次听到那些人这样说的时候,隐忍着什么都没有说。可等到回了侯府,她的委屈就全忍不住了。太夫人那时候已经去了邑京,她找不到人哭诉,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也不喝,直到叔父去了她才开门。我对那一次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在老侯爷过世后,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她那时候不懂什么叫人走茶凉,也不明白那些原本对她毕恭毕敬的人为什么在老侯爷走后全都换了面孔。再后来,这些话听得多了,她也就不想再计较了。自那之后,她便搬去了营中,与营中的将士同吃同住,日日苦练刀枪剑戟,起得最早,睡得最迟。”
“我在她身边站了这么些年,看着她一路摸爬滚打,学着长大,学着带兵。我心疼过她很多次,也很多次问她觉不觉得苦,她却很坦然地对我笑,说这些与老侯爷做的相比,压根就不算什么。她说这是赵家人的使命,她要一辈子做梁州的儿子,替老侯爷守好这片土地。所以现在,她做到了比老侯爷更狠,也做到了令车宛闻风丧胆。”
张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露出个无力的笑,“我看着她,不知道是该庆幸我不是赵家人,还是该惋惜我永远不可能有她的这份荣耀。”
程新忌一口喝完了竹杯中的青梅酒,与他并坐着抬头看月,说道:“我当赵侯铜墙铁壁,无缝可破,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他也是一柄从浴火里淬炼出来的利刃。”
张宓道:“朔北虽然几次更迭主帅,各州郡面和心不和,但是至少你们不是开疆人,不必苦心经营多年,而剑西却是真正地白手起家。”
程新忌慢慢地点头,“是。”
张宓回头看了看茅舍内的简陋桌案,道:“三州都是贫苦之地,活在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唯一的目的就是活着。怀玉一心为着阻拦外敌,而我能做的,就是教这里的孩子读书。这事我与叔父轮换着来做,我若是外出了,还有叔父守在这里。这些孩子若是能做官,能去往邑京见识富贵繁华当然最好,但即便做不了官,也好过每日里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