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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回折断嫩柳枝红颜薄命刺破心头血身世浮沉(28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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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恒浑身一震,缓缓ch0u出血书。

金戈在地窖入口探头探脑,焦急地叫道:“爷!爷!您找到夫人了吗?看见夏莲了吗?怎么还不上来?您没事吧?”

四周光线昏暗,看不清血书上的字。

陆恒以剑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咳嗽了几声,走到绳梯底下,慢慢往上爬。

金戈看清他手上的血迹,唬了一跳,问:“爷,您受伤了?”

陆恒拉住金戈的手臂,借力来到地面,坐在稻草堆上,展开丝帛定睛看去。

以鲜血写出的字迹陌生而娟秀,笔力虚软,后劲不足,显然写信之人的身t状况并不好。

短短几行字,他竟看了大半日。

上面写的是:“我身为忠臣之后,昌平侯之妻,却为圣上所w,诞下孽根祸胎,不贞不净,si不足惜。然而稚子无辜,又是皇室血脉,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置,只好留下此信,交由天命裁决。”

落款写着:“韶仪绝笔。”

金戈站在陆恒身后,像呆头鹅一样伸长脖子往前看,虽然识字不多,还是被拼凑出的内容吓得面无人se,磕磕巴巴地道:“爷,韶……韶仪不是先夫人的封号吗?她说的皇室血脉是……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是那个人的儿子……”陆恒不肯接受真相,却在电光石火间,想起陆景铭厌恶的眼神,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gu力气,站起身往外走,“我要去找陛下,当面问个明白!”

金戈没头苍蝇似的跟着陆恒乱跑,满脸难以置信,嘴里嘀嘀咕咕:“圣上怎么能做出强夺臣妻的荒唐事?昌平侯知道这件事吗?我祖母知道吗?”

陆恒忽然收紧缰绳,勒停骏马,失声叫道:“婆婆!”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拎着包袱,颤巍巍地站在g0ng门口,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激动得“啊啊”直叫。

“祖母!太好了,您还活着!”金戈高兴地飞奔过去,一把扶住哑婆婆,“夫人呢?夏莲呢?大家伙儿都平安吗?”

哑婆婆面露愧se,摇了摇头,看见金戈少了一条胳膊,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她一手紧紧抓着金戈,另一手丢掉拐杖,在陆恒身上胡乱0索,确定他没有断胳膊断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婆婆,您为什么没有跟宝嫦在一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陆恒心中燃起微薄的希望,和金戈一起追问哑婆婆,“您是如何躲过叛军活下来的?”

哑婆婆看到他手中的血书,脸se一变。

“您问这个?”陆恒注意到她的反应,连忙拿出断裂的金梳,“您还记得这把梳子吗?您跟我说过,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让我妥善保管。我方才不小心敲碎了它,发现里面藏着母亲的绝笔信。”

哑婆婆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她的眼底满是悲痛,喉咙“喀喀”响了一阵,竟然发出嘶哑的声音:“老奴并非……有意欺瞒小少爷,实在是……实在是郡主有命,不敢不从啊……”

陆恒惊骇得倒退半步,问道:“你不是哑巴?”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金戈急得跳起来大叫,“您为什么要骗我们?先夫人到底交待了什么?”

“郡主命苦,小少爷也命苦……”哑婆婆做为知情者,终于说起当年的事,“郡主嫁到昌平侯府之后,和侯爷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ai夫妻。”

“可那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太后崩逝那日,郡主进g0ng祭拜,被圣上玷w了清白,回来之后日夜啼哭,却不敢告诉侯爷。”

“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哑婆婆回想起那时韶仪郡主的惊慌和绝望,依然觉得肝肠寸断,“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侯爷的血脉——侯爷上一次和郡主同房是四个月前的事,那段日子,他一直在外头领兵打仗,根本没有回过汴京。”

陆恒亲耳听到自己满心尊敬、誓si效忠的陛下是如何欺辱母亲,如何种下孽胎的,只觉腹中翻江倒海,g呕数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既然昌平侯在外打仗,陛下也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胎儿堕下来?”他说着攸关生si的话,脸se却变得沉肃而冰冷,只有语气还带着一丝愤恨,“你们以为,我愿意以这样肮脏的身份出生吗?”

“我们怎么没想过?”哑婆婆面露不忍,却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郡主连喝了好几碗堕胎药,用布帛sisi缠住肚子,趁着夜深人静时,在院子里又跑又跳,还把自己泡进冰水里……可小少爷的命b一般孩子都y,无论如何都堕不下来……”

“等老奴冒险把一位妇科圣手带进侯府的时候,小少爷忽然轻轻踢了郡主一脚,郡主又不忍心了……”

陆恒紧紧皱起眉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问:“后来呢?”

“侯爷凯旋之后,看见挺着大肚子的郡主,b0然大怒,直说要进g0ng找圣上算账,被郡主拼si拦了下来。”

“二人对外只说这孩子是在侯爷出征前怀上的,连圣上都信了,赐下许多赏赐。侯爷心怀芥蒂,不再进郡主的房间,转而纳了两个姨娘,郡主不敢有怨言,依旧温柔t贴地服侍他。”

“到了‘足月’的日子,侯爷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端来一碗催产药,强迫郡主喝下,郡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饮而尽。”

“她本就t弱,怀孕的时候没少折腾自己,又喝下那种虎狼药,当晚便腹痛如绞,血流如注,抓着老奴的手直喊‘娘’,挣掉半条命,才在天亮的时候生下你。”

“谁也没想到,小少爷的命那么y,明明才七八个月大,瘦得跟小猫似的,竟然还有气,躺在郡主身边,扯着嗓子嚎哭了几个时辰,哭得她害怕起来,连声叫我把您抱走。”

陆恒苦笑一声,道:“对啊,为什么我的命这么y?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拼命活下来呢?”

金戈听到这么多侯府秘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觉得陆恒语调古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老奴把小少爷藏在房里,用米粥把您喂活,因着担心碍了侯爷的眼,轻易不敢抱您出门。”

“郡主每回在侯爷跟前受了气,都恨不得把您溺si,看见您笑呵呵地伸胳膊蹬腿,又狠不下心。”

“您越长越大,眉眼越来越像圣上,郡主总怕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害得侯爷蒙羞,便收买了太虚观的张真人,请他批了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把您远远地送到庄子上。”

“张真人的批示说不定是真的。”陆恒惨白着脸道,“我确实克父克母克妻,命犯天煞,刑克六亲。”

他问:“把我送走之后,那个人对她的态度好些了吗?她是怎么si的?”

他想起自己和母亲的最后一面,追问道:“我记得她吐了很多黑se的血,她是被陆景铭毒si的吗?”

哑婆婆微微点头,片刻之后又轻轻摇头,道:“郡主是被侯爷毒si的,但她早就知道那是慢x毒药。她不顾我的劝阻,把一碗又一碗毒药喝下去,盼着能通过这种方式证明她对侯爷的真心,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侯爷每天亲自来送药的时候,都会大发慈悲地跟她说两句话,偶尔还会对她笑一笑,为着这个,她甘愿赴si。”

“郡主临si之前,把这封血书交给老奴,命老奴藏进梳子里,装作服下哑药,对所有的事守口如瓶,保住这条贱命,到庄子上好好照顾您。”

“郡主说,倘若您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血书,就让老奴把您的身世说出来,是认祖归宗,还是远走高飞,都由您自己拿主意。”

听完哑婆婆的话,陆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向来讨厌美丽柔弱的nv人。

可韶仪郡主软弱而固执,遇人不淑却一往情深,绝情中又藏着少许慈母心肠,终至惨si,实在令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更何况,将金梳砸破的可能x微乎其微,很显然,韶仪郡主并不希望这桩丑事大白于天下,不希望她的“好”相公受到牵连。

所以,她的慈母心肠,终究只有一点点。

陆恒小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叫陆珲,他却叫陆恒。

珲是美玉,瑜、环、璇、琪、琚……都是美玉,明明有那么多选择,韶仪郡主却给他起了个这么突兀的“恒”字。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恒,由“心”和“亘”组成。

原来,他是横亘在母亲心间的一根刺啊。

还有“子隐”的表字,分明是希望他隐姓埋名,像yg0u里的老鼠一样藏匿踪迹,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人前。

陆恒狂笑起来,x口剧痛难忍,又吐出几口鲜血。

“爷!”金戈哭着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婆婆,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眼前一阵阵发黑,“你为什么没有跟宝嫦在一起?”

哑婆婆老泪纵横,道:“圣上被俘的消息传到汴京,府里乱成一团,老奴担心您和孙儿出事,就带着g粮和行李悄悄跑出来,打算到辽东寻你们。”

“可老奴还没走多远,金莲军就冲进城里烧杀抢掠,老奴被他们抓到贼窝g苦力,直到今天早上才得救,沿路打听着您的消息找到了这儿。”

“祖母,您糊涂啊!”金戈既生气又揪心,“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好好跟着夫人,添什么乱啊?”

“是我想错了,婆婆并不是我的奴仆,你效忠的自始至终都是我的母亲。”陆恒越想越觉得江宝嫦凶多吉少,一颗心再度沉入深渊。

哑婆婆从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小少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啊?老奴……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一直把您当成心头r0u,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我说错了吗?我出征之前,让你替我关照宝嫦,你做到了吗?你只想着完成我母亲的遗愿,好好照顾我,有没有想过,自己不辞而别,给宝嫦带来多大的麻烦?”

陆恒心里有了隔阂,不再用敬称,说话变得不留情面:“金莲军冲进城里,她自身难保,还要到处找你,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才落到他们手里……”

他钻起牛角尖,躲开哑婆婆的触碰,道:“是你间接害si了她。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是我没有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及时出现。”

“si……夫人……夫人si了?”哑婆婆的眼珠变得呆滞,转向金戈,“金戈,小少爷说的是真的吗?夫人她……被我害si了?”

金戈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一pgu坐在地上,喃喃道:“爷到底在地窖里看到了什么?夫人的尸首吗?我家夏莲呢?夏莲也si了吗?”

陆恒望着这两个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只觉心灰意冷。

他一句话都没说,抓紧手里的血书,转身大步往g0ng里走去。

他想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为什么要强迫他的生身母亲,想问问造成这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心里是否有过一星半点的愧疚。

昔日金碧辉煌的皇g0ng,早就变成碎瓦颓垣,枝叶扶疏的琼蕤玉树,也成了荒榛断梗。

陆恒走在残留着斑斑血迹的g0ng道上,经过被大火烧成废墟的文德殿和东g0ng,来到魏玄暂住的万寿g0ng。

魏玄虽然已经接受都城失守的事实,亲眼看到破败萧条的景象,还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靠在龙床上,摩挲着一支金镶珊瑚桃蝠簪,面se悲伤,眼含泪水。

那是端yan公主的遗物,被金莲军抢走,又被今日入城的大军收缴,辗转来到他的手中。

陆恒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前。

高大的身影形成y云,打断了魏玄追思nv儿的心绪。

魏玄皱了皱眉,掩去眼底的厌恶和不耐,抬头看向陆恒,开口就问:“找到你娘子了吗?朕的止疼药带来了吗?”

陆恒低声道:“我的娘子si了。”

魏玄并没有安慰他,而是颐指气使:“那就多寻几位杏林圣手,尽快调配出更有效的止疼药。朕每日最多睡一个时辰,疼痛难忍,生不如si,你若还有几分忠心,就把这件事当成要紧事去办。”

陆恒伸出手,把韶仪郡主留下的血书递给魏玄。

魏玄狐疑地接过,看完血书,好半晌没有言语。

陆恒仔细观察着魏玄的表情,发现他并不惊讶,更无喜怒,全都明白过来——

看来,他早就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在装聋作哑罢了。

陆恒曾经十分感激魏玄的知遇之恩,悄悄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尊敬、崇拜,就算这段日子受尽冷眼,依然同情他的遭遇,觉得他仍有几分天子气度,分得清是非黑白,对忠臣良将有所顾念。

陆恒没想到,正是靠着这一点儿父子情分,靠着对韶仪郡主的稀薄愧疚,魏玄才大发慈悲地提拔他,才勉强留下他这条x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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