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吴勺把篓子交给喂完奶回来的婆娘,一边从花叶枝丫中出去,一边道:“杨大河要身板没身板,要脑子也没脑子,就是嘴皮子油滑点,生在镇上还能当个货郎,咱们这卖的是实打实的苦力气,可用不上嘴上的劲。”
吴筷是当大哥的,板了脸道:“叫人看见了说动说西,到时候名声坏了,看你怎么嫁人!”
吴燕子臊得跺脚,道:“谁又看得上那猪头,我还不是打听事儿嘛!”
还有些贪图镇上的糖豆、香粉什么的。
可少女春心动,夜里发梦也想那俊美的陈六少,谁会念着村里的闲汉呢?
吃过饭的嫂子和老娘都回来接替摘花,给他们送来了草粿。
今儿吴家三兄弟忙着花田里的活计,草粿是吴老娘和俩嫂子同堂亲家一道做的。
新米上锅炊熟,热腾腾的倒进石臼里,由着几个懂得使巧劲的壮汉交替上场捶成光而滑的一大团。
若是白粿,在这一步已经成了,白嘴吃也米香四溢,要是抻开来,抖进一勺和了核桃末的红糖或掺了芝麻粒的白糖,那可真是好吃的没天理了。
不过吴家还没富裕到寻常一餐也能人人吃糖的份上,今儿做的是草粿。
艾草发了新芽,采下来进油锅里同蒜末烹出绿油来,再倒进那白粿里,捶打得绿油全被米团子吃进去,油润润好似一块嫩翡翠。
草粿空口已经很好吃了,吴老娘还炒了笋末海米馅料,一个个胡乱塞满了馅料,模样丑敦敦的,可味道却是咸香油糯,春意荡漾。
吴缸在沟渠上游洗了手,同妹妹一块蹲在田埂上吃草粿,边吃边说:“想要什么,三哥进城时给你带回来就是了,不要同杨大河来往。”
吴燕子笑眯眯的靠在吴缸胳膊上,没发现两个嫂子听到这话时下拉的嘴角和不满的目光。
庄稼人种地半点也马虎不得,多少心思汗水流进地里去,土地就回报多少。
吴缸原本担心陈舍微插手太多,不过理了茶山,移了花苗、烟苗后,庄稼地里的事情他压根没怎么过问。
吴缸暗自松口气,他觉得那陈六少也许有点小聪明,见闻比他们广博些,可种地这回事,脚没踩进泥巴里,脑子就是虚的。
陈家正院里,陈舍微刚播下了玉米种,半点不讲究的赤着脚从泥地走到青砖路上,然后捏着鞋子抖啊抖,掉出几块泥巴来。
阿巧抱着被子出来晒,见陈舍微如此举止不羁,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步子,盯着他瞧。
她晓得陈舍微有些不一样了,但怎么说呢,阿巧总觉得变得也太彻底了些,浑不是一个人了,可谈栩然却说这是陈舍微迷途知返。
而且,谈栩然也不一样了。
可姑娘到底是姑娘,谈栩然的种种变化只让阿巧觉得心安,至于陈舍微,她还要再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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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黄蚕豆和倭寇
吴家自己的田要放绿萍来肥,乡下的水清,不比城里的水肥一些,养的住绿萍。
陈舍微让老渔翁给捞了些,他终日在水上飘着,这不过是顺手的事,但吴缸来收的时候还是给了几个铜子。
“这是我自家田使的,不好费了六少爷的面子。”吴缸说。
老渔翁觉得这后生实诚,得了笔外快心里也美,乐颠颠去打酒喝了。
小酒来那么一壶,老渔翁搁船舱里一歇就眯起了眼,船栓在埠头,他睡得沉,船只随水波轻晃,瞧着就是孤船一只。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模模糊糊的醒来,就听见有人嘈杂。
“这才三月里就闹倭了?!”
“没上岸呢!”
“说是去外海网墨鱼人被劫,原本也是老渔民了,有经验,可倭寇狡猾啊!两只倭船藏在风雾,击倒眼前才发觉,已经来不及逃了,做儿子的船在前头,喊叫起来让他父亲快逃。”
这话听起来文绉绉的,老渔翁晓得是赵先生。
读书人里边,就赵先生有些豪迈气,既登雅舍饮茶作诗,也蹲树下同他这些白丁下棋闲聊。
“唉,连儿子带船都叫倭寇虏去喽!老头跳了海,想着死了去陪儿子算了,可水性好淹不死,叫人给捞起来了。”
往日里,老渔翁该探个脑袋去聊上几句,此时却只翻了个身,擦去几滴浑浊的老泪。
关于这个时代的基本常识,原身脑袋里都有,倒是不用陈舍微费劲去打听。
眼下应该是明朝嘉靖年间,正值小冰河时期,难怪冬天会那么寒凉。
陈舍微只看过几本戏说的明朝历史书籍,其中到底能有多少与现实历史对得上,他实在不敢托大了说。
陈舍微也不甚纠结,知道了又能怎样,正史上依稀只记得几个大事件,于细碎的生活来说没什么大用。
不过有一点陈舍微还算清楚,原身记忆里也很鲜明,那就是闽地闹倭闹得十分严重,其中又以福宁州受滋扰最为频繁。
泉州富庶繁华,又设直属于福建都指挥使司的泉州卫、永宁卫。永宁卫下属还有福泉千户所、金门千户所等五处千户所。
这些卫所还算靠近内陆,既可管辖乡镇百姓,亦可抗击倭寇,除此之外沿海的卫所还会设立烽火墩以传递倭寇进犯的消息。
赵先生是个书虫,据他所言,大大小小零零总总的烽火墩总得有三百来个,其中大半都荒废无用了。
“没银子,没人手,这搭起来的烽火墩也得靠人气养啊,海风苦咸,没几天就吹坍塌了。唉,咱们这水土不养人,不像中原那地界人丁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