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鱼上钩
裴敬搏等大理寺属官早已将上月的述职文书提前备好呈上。
为避免造成冤假错案, 全国各地判罚徒刑及死刑以上的案件需上送至大理寺复审,除却京兆府在证据确凿时,有权当场处死犯人外。
皇城、宫城所生之案及涉及李家宗室和“八议”在内的案件,亦是全权由大理寺办理。
只是后者少有发生, 故这些文书所述职的大多都是哪月哪日哪郡送来徒刑案件, 何日完成复审。
林业绥一目十行的简略看过后, 随手搁在案上, 毫不避讳的将昨日皇帝所言告知厅堂内的人:“前几日有监察御史上书弹劾朝中一五品官员于宿直时,携家中宠婢在官署过夜, 官家心生疑窦,下令大理寺要核查清楚。”
“咚”
忽然闷响一声。
一人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 将杉木铺就的地板染上黑墨。
林业绥看去, 不冷不淡的问道:“寺丞有何疑问?”
青袍官连忙捡起细杆毛笔, 拿袖袍拭净墨迹,而后垂头拱手,颤颤巍巍的答一句:“并无疑问。”
在其余人都散了后, 大理寺少卿裴敬搏仍还留在原地不走, 心中犹豫不决, 做足准备踏出那一步后,才下定决心喊了声:“林廷尉。”
林业绥浅淡的应了声:“裴少卿还有何事。”
本想直接说那事的裴敬搏还是决定先从旁开始提起:“不知监察御史可有说这位五品官在何处担任何职。”
方才男子只转达了圣命, 却未曾说清是何人被弹劾, 从五品、正五品皆是五品官,光是建邺城便有百余人。
林业绥默了两刻,手指轻叩在滑如玻璃的剡纸文书上, 虽是诘问, 语气却十分温和:“难道裴少卿是想要亲自督办此案?”
此话一出, 裴敬搏生怕眼前之人误会自己有抢功之嫌, 立马弯腰拱手以表心意,把接下来这番也说得极具官场话术:“此乃官家亲自派给林廷尉的弹劾案件,下官是万万不敢抢功的,且少卿本就是从旁协助廷尉处理寺务之职,便也不由想到林廷尉初上任,对寺内众人还不甚熟悉,署内官吏哪个堪用,哪个是虚以委蛇之辈,亦尚不清楚,若因此误了圣命,要如何是好。”
林业绥抬眼,因所坐尊位在琴堂之南,因而整个人都陷于日光所不能照射之处,阴影衬得他双眸犹如深渊。
他往后靠去,宽背抵在圈椅上,落在腿上的那只手掌,抚过金玉带所挂的那柄佩刀,神色淡薄的审量着跟前这人。
一时间,厅堂内,落针可闻。
裴敬搏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似利刃一般在剥开他的皮肉,要看透他的心思。
他出身河东裴氏的乌水房,知道那个入仕便再无任何升迁的族兄裴爽,能再得升迁必少不了眼前人的助力,乌水房曾也扛起过河东裴氏一族的辉煌,只是后面渐渐没落,不抵如今裴氏嫡支。
乌水房的长子早夭,二哥身子孱弱,幼弟刚入仕,只剩他还能捞了个从四品的少卿,这还全是仰仗祖上余荣。
文帝朝那位担任内史不过几月便被打断腿的裴氏子弟正是他的祖父,残疾终身,痛苦半生才为他们这些子孙换来的一点余荣。
他在官场战战兢兢十年,也才能勉强保住此职。
且乌水房的子孙再往下,必不会再出任何从三品之官了。
这点余荣会在他这里彻底消散。
祖父为他取名敬搏,敬是要他“敬细以远大者也”,搏则是祖父心中“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能”之呼。
可惜他并无直飞青云的能力,也不能搏击长空,只能做到一个“敬”字。
长久的安静令人喘不过气,裴敬搏再度行作揖礼:“下官若有哪里僭越,愿意受罚。”
林业绥半阖起眼皮,颔首笑道:“裴少卿所言甚是,此件弹劾案的确耽误不得,便由裴少卿代劳如何?”
裴爽直来直往,裴敬搏世故圆滑。
一个要清明,一个要站到高处。
二人倒是形形色色之人都各能对付。
又同出河东裴氏没落的分支,助其起势,未尝不可。
博陵林氏何以能对三族。
裴敬搏高兴受命:“三日之内”
林业绥将文书挪过一旁,凛然打断:“今日我便要核查清楚。”
一个饵料罢了,不值得浪费太多时日。
水中那条鱼,堪能一看。
裴敬搏愣住,三日是众所周知的最低期限。
他朝刻漏望去,今日已是巳时。
堂内无声。
林业绥冷声问道:“能,还是不能?”
裴敬搏攥紧手,这句话恍若在问他是否有能力跟随着去长天搏击,他深吸口气:“请林廷尉告知是何处官员。”
林业绥视线落在著作局所修撰的碑志上:“秘书省下的著作郎王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