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2 / 2)
宝因先走到里间门口,挑起门帘,瞧了眼外间的漏刻,再回过头来问:“怎得起这么早,离卯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茶倒好,林业绥脚步微转,踩着脚踏,缓缓坐下,被鸦色外衣所罩的白色寝衣,也显露眼前,略松垮又不觉浪荡,反有山间清冽之感。
他右手端起茶盏,露出温润神情,答得简便:“口渴,起来喝茶。”
紧接着,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口。
宝因见男子喉结轻轻滚动,茶汤入喉,越发觉得干渴,走过去,为自己也斟上一盏。
放下茶盏,林业绥拿来自己的旧帕给女子拭去那些冷汗,掌心随后便落在女子隆起的孕肚上,眼皮垂下,无尽落寞,指腹摩挲着他们所孕育的生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宝因察知到男子略显低落的情绪,顾不得润嗓,柔白细腻的手心覆在他手背,下意识的朝前挪动一小步,靠近这人,好叫他能更真切的触碰:“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雨声纷乱中,林业绥的神色变得晦暗难明,他梦到女子腹中这个孩子诞下后,竟信誓旦旦的说自个父母并非是他们,反去认旁人作父为母。
只是孕期本就辛劳,怎好叫女子也跟着担忧乱想,今夜所梦,大概是近日他对兕姐儿与慧哥儿两人严苛所致。
男子泰然自若的将手收回后,低声安抚道:“我无碍,只是暴雨忽至,有些担忧泄洪一事,卫隺心性也还未定。”
洪水翻涌,在工部任职的林勤与林卫隺叔侄二人半月前便外出去走访各郡县,严查各工事,谨防灾患。
宝因便也只当他是担忧水患和家弟,林卫隺当年誓死不愿跟杨氏低头,哪怕被鞭打也坚持只认对错,绝不中和,如此倔强的脾性,那时着实让男子头疼,毕竟官场中宁折不屈并非就是好。
她执着鹧鸪盏,欲要饮时,一尽长嫂的职责,笑盈盈道:“有三叔父在,放心便是,何况卫隺已成婚,性子较之以往,总归是不再浮躁。”
林业绥的心思俨然已不在这儿,他皱眉,探到女子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这茶汤是凉的,手也冰凉。”
宝因抿了小口,发干的嗓子得到缓解后,便搁下:“只是喝来解渴。”
许是双手真有些冷,被他温热的掌心一碰,她忍不住去索取。
男子低声一笑,大掌裹住柔荑。
无边的黑色中,又一道惊雷落下,伴随的雨点子更加繁多。
上夜的仆妇开了院门,两道人影先后闪进来,每走一步便有雨水残留,来到正屋,引人进来的童官停下,见这名手持紧急通行证且快马从城外赶回来的官吏跪下痛呼:“林仆射,通济堰出事了!堤防被洪水冲出了个缺口!洪水漫向附近田舍,本地官吏人手已经尽数调出去救援,可还远远不够!”
林业绥脸色微变,愠怒被掩在低沉的声音中:“马上去备车。”
站在外面的童官知道这句话是对自个说的,应了声是,急忙离开去准备车驾。
见男子起身去换衣袍束冠,宝因赶紧把装着右符的鱼袋寻出来,走到他跟前,垂首将鱼袋系在蹀躞玉带之上。
宵禁还未结束,若无这个是出不去坊门的。
随即她又稍仰首,帮忙去系前襟那两枚布扣,不放心的叮嘱:“夜里雨大,注意着些。”
话里的绵绵情意转瞬即逝,林业绥瞧着女子泛红的指尖,知道她大概是难以再睡,出了屋子,吩咐院里已起的仆妇烧水拢火。
他刚走一刻,便有婆子燃了炭火端进内室,又另送来脚炉和手炉。
换了棉裙,宝因脱下鞋履,坐在榻边,脚心被脚踏上的炉子烘着,手也有暖炉热着。
她缓缓垂下杏眸,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过了个年,还在努力复建中,二月一定会努力更新的
失踪
以往陵江上端泄洪时, 下端的洪水都还尚未泄完,导致下游屋舍田地被浑水所漫,虽说水灾十载都难遇一次,可每次都如此, 民生早已哀怨, 京畿周遭还曾发生过小规模的灾民起义, 镇压下去后, 朝堂哗然,皇帝也震怒。
已经关乎国本, 动了利益,因而那时还是谢贤、郑彧任长官的尚书省才勒令工部在陵江中下游的郡县特修通济堰缓冲。
算来是九载前新修建的, 今年是首次用于泄洪, 便出现如此大的事故, 当年参与到工事建造的的怕都免不了被追责。
这将会是三族权势的又一轮清理。
尽管两手都捂着暖炉,宝因却觉四肢怎么也热不起来,掌心下意识覆在孕肚上时, 忧思更重, 男子不久前的那番异常, 使得她心中腾起一丝不安。
捉不到,摸不到。
一口气吐出的时候, 门口帘子忽地被人掀起, 寒风灌了进来。
玉藻知道女子早早醒了,一出耳房,就往正屋来, 走到内室, 见女子被冷得浑身一激, 睫毛轻颤, 缩了缩脖颈,白皙的肌肤与未施粉黛的脸,瞧着直叫人怜惜,她赶紧把新换上的厚棉帘子给放下,后不知又看到了什么,直啐骂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侍奉的,也不知拿件羊毛衾给盖着些,往后还是别来跟前的好。”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去寻来厚实的毛被衾将女子自腹部往下全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宝因细指捏住厚重的毛衾边沿,往上轻轻一扯,将未遮盖的地方好好捂住,甫一听到耳畔的话,便知这丫头一大早是在借事撒气,语调不冷不淡的回她:“又冷不死我,要觉还睡不够,也尽管睡你的去就是。”
玉藻先向女子诉苦:“哪是睡不够,是夜里平白下了几个天雷,白白扰了好觉。”随后又立即笑嘻嘻道,“我可不敢再去睡,要叫哪个小蹄子钻了空,在您面前得脸,岂不都没我能站的地儿了?我这就出去瞧瞧她们水烧好了没。”
瞧着出去的人影,宝因精神不爽的揉了揉额侧。
等洗漱好,用完早食,这暴雨也仍未曾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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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下着雨的穹天泛起淡淡青色。
一辆蓝灰色车帷的车驾停在宫城尚书省官署外,小吏早已撑着伞等候在旁,见身披黑底暗纹大氅的男子下车,立即举高罗伞。
林业绥阔步迈入官署,直往厅堂而去,左右丞以及工部的官吏都是提前接到通济堰那边的消息而赶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