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1 / 2)
继而?又问?雀香的?事,“雀香妹妹出阁,就是今年了吧?”
胡夫人益发显得荣光满面,索性搁下箸儿细说起来,“就定在今年冬天,年初的?时?候黄家来人送了聘礼来,哎唷,来的?人又多,东西?也多,把家里闹腾得。真是,我那几日简直忙不过?来,就怕哪里不周到得罪了人。”
东西?多虽多,值钱的?却没几件。为这事雀香不高兴了几日,胡夫人劝她说:“人家是为官的?人家,自然不能落人话柄。值钱的?东西?一箱一箱抬过?来,给人看见,不得问?这些东西?他们黄家是从哪里来的??做官的?人最忌讳这个,等?你过?去,还怕没有好东西?给你?”
雀香虽然觉得在理,感情上?仍有些过?不去,此?刻听见她娘又说起这事,就斜她一眼,怕妙真深问?,有意要岔过?去,“说这些做什么。大姐姐,我只问?你,冬天的?时?候你还在常州么?送不送我出门呢?”
妙真有意看了胡夫人一眼,“我也是说不准,就看常州这头的?事情好不好办,要是棘手,就是三年五载也要耗在这里。不过?你出阁,我既然在这里,自然是要送的?。”
胡夫人听这意思是要和她耗到底了,心想?倒是个麻烦,不怕她打官司,就怕她闹得人尽皆知的?,叫人家听见他们胡家私吞外甥女的?财产,面子上?终归有点不好看。
不过?钱和面子比起来,还是钱要紧,她不怕她闹。
脸色就有些冷淡了,故意的?。冷淡了一会,又转回从容的?笑脸给妙真夹菜,“多吃点,这一年来来去去的?,看把你瘦得。一会你舅舅回来看到,又要心疼。你去这一年,他念叨得哩,怨我当时?怎么不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去。”
妙真就说:“哪有总靠亲戚的?,我自己也要顶起事来。舅妈不知道,这一年操办了这些大事,我也长进些了。去年在邱家,就和他们家太太奶奶们撕破了脸皮。他们当我没有父母就是好欺负的?么?那可?不能够。我才不管从前是旧交还是旧仇,谁的?脸面我都是不给的?,没道理成全了这虚头巴脑的?体面,倒叫自己吃了亏。”
胡夫人不由得另眼看她,刻意捂着嘴好笑,“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说啊?我晓得那邱三爷想?讨你做奶奶,可?你一个小姐家,不该跑到人家家头去谈这种事,该请个人代你去说。再不济,请个媒人去说也好看些。”
妙真噘起嘴,“我怕什么好看不好看呢?横竖自从父母没了,我的?名声渐渐就不好听起来。我就是这性子呀,非得要弄个鱼死网破。”
“你这是赌气。”
胡夫人觉得她是意有所指,不再说了,扭头看见雀香在走神,把她胳膊碰一碰,“你不是总说想?你大姐姐么?一会吃完饭,和你大姐姐在园子里逛逛。从前她住那几间屋子,看看收拾出来没有。”又向妙真道:“你不要住在外头,还是搬到家来住。”
妙真客套着,“不好再叨扰了,前面巷子里那房子就交了租子了,白放着不住也是浪费。舅妈不用劝我,我晓得您和舅舅是为我好。”
见她是铁了心要闹僵,胡夫人也就失去了热络的?兴致,寥寥吃几口,就把她推给雀香招待,借故自己要午睡。
妙真正?好也借故辞去,胡夫人偏又假意客气叫雀香送她,“送你大姐姐出去,顺道往园子里头逛逛,这时?节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你们姊妹俩好说说话。”
两个人便由园中往门上?走来,妙真因见雀香满面红光,就刺探她陪嫁的?事。雀香到底年轻,急于卖弄,经不住几句话套她,就把自己的?家装单子细说了一遍,数下来有价值三四?万的?嫁妆。
妙真心里就有了数,原来舅舅舅妈霸占了她的?嫁妆,是充给他们自己的?女儿做嫁妆。心里不由得冷笑,面上?羡慕地说:“那黄家一定重你,你看看你的?陪嫁,就是官家小姐也未必有这些。他们黄家看见嫁妆单子,一定很高兴囖?”
雀香不喜欢听这种话,微笑着,“人家是在要紧地方做府台的?,稀罕我这点呀?”
妙真心道:不稀罕就还我啊!暗暗瞥了下嘴。
迎面走到近大门处的?一片绿池,看见良恭正?坐在岸边一座太湖石后头的?树荫底下乘凉,手上?甩着根柳条,在水里粘带出些水花,反射着太阳光,直晃人的?眼睛。
雀香定神望去,见他挽着袖口,露出半截胳膊,皮肤似乎是晒黑了些,上?头铺着些水珠,不知是不是热出来的?汗,反正?是条苍劲有力的?胳膊。使她不禁又想?到未婚夫黄公子。快出阁了,她娘少不得私底下教她些男女之事,因此?她如今对男女之情的?想?象中,不单是对情的?想?象,也避免不了一些羞于启齿的?联想?。
还未走到良恭跟前去,她的?脸就先泛红起来。真走到跟前时?,就把眼稍稍别?开,听着妙真和他说话。
两个人在商量怎样回去的?事,雇的?马车等?不起,先走了。妙真倒是没所谓的?,“那就走回去好了,反正?也就在一条街上?,不费多少脚程。”
良恭也点头答应,偏生雀香想?绊住他多说会话,就挽着妙真道:“走过?去是不费多少时?辰,可?这日头多晒人呐。大姐姐稍候,叫我们家的?人套了马车送你。”
说话就老远在门上?喊来个小厮去套车,三人就在树荫底下等?。雀香总把良恭有意无意地瞟着,又不知拿什么和他搭话,纠纠结结一眼一眼的?,渐渐连妙真也看出来别?有些意思。
她暗窥良恭一眼,见他也像是在瞟雀香。忽然就有些不高兴,把胳膊放下去,让雀香不再能挽着,笑道:“还是别?劳动你们家的?人了,我们走回去,我如今可?没那么娇气。”
言讫就走,花信不情愿也只好跟着。走出门来,妙真刻意竖起耳朵听,才隐约听见良恭和人家门上?的?小厮告辞。这么半天才跟出来,也不知落在后头和雀香说没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这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也是奇怪,从前全不把雀香放在眼里的?,可?自打良恭这一阵子莫名疏远她以?来,她像是得了疑心病。经过?昨夜梦一般的?短暂亲密后,这疑心病好像更重了些,看良恭和哪个姑娘仿佛都有无限可?能性。
比及归家,邱纶正?伸着懒腰从东屋里出来,一面笑着,一面眼望着妙真由院中走来,“唷,你是从胡家回来了?”
两个人一并进到正?屋里,妙真坐下等?了会,不见良恭跟进来,想?必是留在了外院歇中觉,她还想?将雀香嫁妆的?事情告诉他呢。
未几花信端了两盏凉茶进来,笑着和邱纶说话:“三爷这是早上?刚睡醒起来呢,还是午觉起来呢?”
邱纶懒懒地歪在榻上?,“昨夜歇在了朋友家中,没睡好,早上?回来又睡了一会。”
“三爷才回常州就又碰到朋友了?三爷的?朋友真多。”
“是两个从苏州来的?朋友,我爹不是在苏州管着织造局的?差事么,从前我去就认得了。”
那两个朋友不过?是邱老爷生意场上?朋友家的?公子,生意做得不大,都是奉承邱老爷的?。子承父业,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奉承邱纶,惯来会巴结。邱纶又经不住人家几句吹捧,把他捧得高高的?,他什么都使得。
昨夜说是在朋友家,也没少花费,一样的?摆席面请戏听,人家说这次是来访常州的?一位名妓的?,他少不得做东道,替人家把这位名妓请去。如此?铺张下来,带去的?二?十两,只剩了几百钱,又嫌沉甸甸的?装在身上?不便宜,索性都赏了人。
他想?着还笑,把胳膊搭在炕桌上?,向上?挪了挪身板来问?妙真:“到胡家去怎么样?你舅舅舅妈可?还客气?”
妙真原就有些不大痛快,他这一问?,又想?起昨天两个人吵架的?事。就赌气睐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帮不上?我什么忙,又来问?什么?”
蓦地给了邱纶个没脸,看了看花信,花信忙抱着案盘出去。他想?着昨夜本来是要回来给妙真道歉的?,叵奈给朋友绊住一夜未归,想?她自然是生气,少不得又赔笑脸,“你还为昨天的?事情和我怄气呢?昨天是我说话太冲了些,天气热,顶得心里的?火起来了,你也体谅一点嘛。”
妙真闷了片刻,轻叹一声,“不是我不体谅你,只是你这个样子,我们何来个长久之法?我想?你昨天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出去,在朋友家请客做东,想?必也是花了个干净回来的??”
邱纶把一条腿踩到榻上?,脑袋往竖着的?胳膊后头埋一埋,咕哝道:“又说钱,除了教训我,你就没别?的?话同我说?”
偏巧给妙真听见,登时?气得个脸皮紫胀,“你以?为我很高兴教训你啊?不是你终日不长进,谁肯絮絮叨叨的?多管你这些?!”一面骂着,一面就去把他昨日剩下那三十两连着荷包都摔在他怀里,“我不想?管你,你也不要把你的?钱放在我这里,我也不花你的?。你要花,索性一气花个精光,没得今日拿一点明日取一点的?,倒费事!还要来看我的?脸色!”
梅花耐冷 (〇六)
邱纶被那银子砸得吃了一痛, 一时火冒三?丈,从榻上立起身来,近近地?面对?妙真,只管冷冷地?睨着她。
妙真也?看着他, 丝毫不退让, “你这样子盯着我,好像我说错了?我有哪里说错了?我倒不像人家, 你做什么都认同你是对的。你那些朋友……”
话未说完, 就先被邱纶恼火地?打断, “我朋友又有哪里得罪了你?!你这个人简直是无?理取闹, 认都?不认得人家, 张口就要说人家的不是!”
“我犯不上去认得这些狐朋狗头, 我可不是你, 受人家几句好话,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味掏银子请人家吃喝。怪道有那么些人乐得和你交朋友,怎么不交呢?上哪里去找你这样擅于舍财的?朋友去?”
怎么又吵了起来?他们彼此都?弄不清原因。吵来吵去也?还是为了花销啊朋友什么的?在吵, 并没什么新意。然而旧的?矛盾都?争不明白, 又哪里能有崭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