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1 / 2)
鹿瑛察觉,又软化下来,看她一眼,“姐,不关你的事,我想明白了,他要是心里只有我,就是送七个八个小妾来也没什么打紧。他是变了心呀……你瞧,死了个秦珠儿,不晓得太太又从哪里寻摸出个兰香。妖精似的,这下好了,连孩子都怀在肚子里了。那个家里我还待得住么?我还待得住么?我吃了这些年的药,把这副身子都吃垮了还是没能有个孩子,叫我往后可怎么办?!”
言讫又哭起来,妙真只好安慰道:“她生她的孩子,生下来你抱去养着,不也是你的孩子么?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鹿瑛只顾哭着没说话,妙真安慰一阵,见她哭起来就没完,忙丢下话,“下人说你还没吃午饭,又哭来了这一阵,想必饿极了。你在屋里坐着,我去厨房里吩咐做几样精致小菜来你吃。”便趁机逃到厨房里去吩咐饭食。
及至厨房,撞见良恭在厨房大长桌上吃饭,他姑妈正与老陈媳妇预备下晌的饭。妙真进去,把两条帕子在她们眼前提着荡一荡,“我这妹子愈发能哭了,揩湿了我两条帕子!”
良恭听见,里间端着碗出来,倚在门上问:“她来到底是为什么?”
“像是和寇立赌气跑出来的。”妙真应着过去,见他碗里有块烧鹅,张着嘴讨来吃了,一面回头说:“我那妹夫上年讨的那小妾有了身孕,大概是为这事,夫妻间伤了情分。”
良恭事不关己地自在一笑,“给寇立去封信,叫他来接回家去。”
“我看鹿瑛伤心得很,就是来接她也不一定肯回去呢。”
他姑妈笑说:“这可说不准,越是闹得厉害的女人越是好哄,这会你看她哭天抢地的,一会见了丈夫还不是千依百顺。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不管她去不去,也要给她夫家知道,省得家里担心。况且她要是在咱们家出了什么岔子,你如何担待得起?虽说你是娘家亲姐姐,到底是他们寇家的人。”
妙真想来很是,答应明日就叫人送信往湖州。转头吩咐老陈媳妇做几样饭菜,苦兮兮地脸对着良恭抱怨,“你快吃了也回房去,单把我丢在那里看她哭我可不成。我宽慰的话说了一大筐,再没词了!”
良恭笑推,“你叫我去,我更没词。”
“你是她姐夫,可躲不掉!”说着揪着他的衣裳,又往屋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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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徐凝《八月十五夜》
111番外·夫妻(二)
◎他们幸福得很突兀。◎
妙真给胡家的信还未托到人送出去, 寇立隔了没两天就赶到嘉兴来了。恰赶上那时大家正在良姑妈屋里吃午饭。
因良家人口少,妙真良恭两个一向都是和姑妈一起吃饭,现今添了鹿瑛, 不过多添一副碗筷。不像胡家,都是各房各自吃饭, 除非节下或是寇夫人传人用饭。好好一个家,在吃饭上头便先弄得个四分五裂。
鹿瑛端着碗道:“不过这一年大哥都是跟着太太一起吃,他那房里没人嚜, 自己吃也冷清, 厨房里也难弄他的饭。”
说到寇渊,妙真因问起杜鹃:“杜鹃再没上家里去闹了?”
既说到杜鹃,又不免叫人想起从前那桩公案。一桌四人除良姑妈不晓得, 都是本家。
鹿瑛瞅良恭一眼, 见他面色无异, 便低着头说:“起初那年闹得厉害,托她叔父来说了两回。老爷太太大哥皆不理会, 后来他自己也不大好意思说了。杜鹃气得没法子, 把大哥的事四处编排,逢人就说。如今满亭人都晓得大哥身子不好, 大哥脸上挂不住, 除了生意上的事, 也不和人往来了, 成日不是在织造坊就是在家闷着,性格闷得愈发古怪。太太打算替他另娶, 也难, 好点的人家知道他的病都不肯, 差些的人家太太又不愿意。”
妙真捧着碗暗瞄良恭一眼, 心里直乐,面上偏要作出副哀愁模样,“渊哥哥那病,真的就无药可医了?”
良姑妈搭了一嘴,“要是能治,不早就治了?他们寇家那样富裕的人家,难道还怕请不到好大夫?男人这上头的病,麻烦得很呐。咱们凤凰里打拐处那刘家,他们家老三就有这种病,二十六的年纪了还没讨上个媳妇。”
说得妙真好笑,把脑袋歪到良恭眼皮底下去,“你也是快三十岁了才娶亲,往前那些年月,人家八成也是这样说你的呢。”
他姑妈嗔她一眼,“胡说!他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
妙真转头过来,“我是说别人大概是这样议论嚜。”
良恭冷笑着给她夹片糟鲜藕,“这种事别人议不议论不与我相干,只要你不抱怨就好了。”
大家脸上一红,他姑妈调过筷子头打他,“什么话桌上就说,简直没脸皮!你妹子还在这里坐着呢!”
鹿瑛脸险些没低到碗里去,暗拿眼瞟他们夫妻两个,他们俩互看一眼,像是相互指责,又像是在羞臊对方。使她想起和寇立早年新婚的时候,寇立那人比良恭还口没遮拦,高兴起来不管不顾,什么没廉耻的话都往外溜,常臊得人脸红心跳的。那心跳是久违的了。这些年她没日没夜的吃药,非但没把身子治好,反倒把一颗心治死了似的,她常常摸不到它在跳动。
它总是没声没息地悬在腔子里,好像是她这个人总是没声没息地坐在他们的屋子里。她又没有旁的事情可做,纺线针黹用不上她,他们寇家本来就是做的这买卖。先前寇夫人倒也让她管过大半年的家,可她性情软弱没主见,常被底下管家婆子们挑唆,弄得家里越发乱没章法,后来也不叫她管了。
几年下来,她可忙的事唯有寇立一件。他穿得暖不暖,吃得好不好这列芝麻琐事也成了她生活里的头等大事。他是她的天和地,是她一切时光的消遣。她不像妙真,她的命运从没有过波澜壮阔的起伏,即便偶然波折,也是一条平缓的线。总体看来,几乎是没有变化的。
近几年最大的变化就是秦珠儿与兰香两个小妾。当变故到来,她又觉得还是不生变故的好。
妙真在对面桌上看见她一张脸又由红转了白,便在底下偷偷踢了良恭一脚,拿眼神警示他不要忘谨言慎行,分明昨晚才告诉过他一遍的。
良恭领会,觉得这饭吃得没了意思,丢下碗道:“我吃好了,要往李大人府上去一趟,下晌不必等我吃晚饭。”
他姑妈一听这些“大人”就胆战心惊,即便良恭这几年频频与这些个大人打交道也不能适应,因问:“李大人叫你去他府上做什么?可别是你哪里得罪了他!”
“我能有哪里得罪他?您老净是瞎担忧。他嫌他家花园北角那块地方景色不好,一到冬天就凋零得荒,叫我去替他想法子归置归置。”
妙真把箸儿点在下嘴皮上笑,“你打算要他个什么价钱啊?”
“你说得我好像是故意坑人。”良恭掐她脸一下子,“我就是个奸商,也不敢在这些大人头上动土啊。得先去看看要换什么花什么树的再说。”
妙真瞟鹿瑛一眼,忙歪着头把脸让开,剜他一眼,“你忙得过来么,眼下好几处工程呢,监工的人手都不够。”
“再忙也得先把李大人的工程先做出来。”良恭因知道她在家给鹿瑛哭怕了,正想借故往外头避一壁,便提议,“监工的师傅若不够,等我绘出图来,你替我去监工好不好呢?”
他姑妈先不答应,“亏你想得出来!叫她年纪轻轻的妇人家往人家府上去替你监工,她看得懂你那些画啊纸的?”
良恭微笑,“她行的,您老可别小瞧她。李大人家怕什么,他家夫人她们也是见过的。”
说着走了,妙真搁下碗去送一程,路上横着眼瞪他,“叫你别在桌子上拉拉扯扯的,你偏不听!给鹿瑛看见,她心里不定什么滋味呢!噢,他们夫妻不好了,我们偏在她面前那样子,不是故意叫她难堪么?她本来就是个多心的人。”
良恭本来牵着她的手,听见这话便丢开,长叹着笑,“好好好,那往后咱们就做个‘君子之交’,你别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你,今夜里你就搬去夜合斋和她睡。”
妙真笑着打他胳膊,“叫你得脸了!还敢赶我。”
“可不是我要赶你,你要做君子,和我睡一张床上做什么?既和我睡一张床,我可保不齐不做个‘色胚子’。”
“我说的是当着她的面不要那样亲热,背着她,还和平常一样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