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章十二】回门(2)(1 / 2)
这一顿早膳,表面上平淡惬意,私底下各个心照不宣、各怀心思,於沈季安而言,用膳时的兢兢业业,因自身是皇子身分早已熟悉不过,但原先以为慕府中是另种光景,不曾想结果仍是如此;於慕宁雪而言,自从有了姨娘,这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愈加萧条颓靡,喧杂的谈笑声早已被诡异的静谧所取代。
用完饭後,沈季安知慕怀旭定是满腹话语想对自己告诫,先行站起理了理衣襟道:「今日是季安首次拜见岳父,可否有幸同泰山大人用茶?也好让宁雪与岳母叙话。」
慕怀旭挑了下眉,对於沈季安将时间拿捏适当之举甚感满意,同时也不得不让自己更提防这匹驯服不住的狼,或许稍不慎便会反扑到自身。
「甚好,那便散席吧!」慕怀旭跟着站直身子,与沈季安并肩移驾前厅。
「盼盼,跟娘至後院去吧,让为娘好生看看!」翟清拉着慕宁雪的手,头也不回离了厅堂,独剩柳氏与慕泽舟躬身行礼在原地。
後院是慕府中划分给正妻的宅院,後修筑一道小座桥梁,桥下涓涓细水,旁有一座假山,风景宜人惬意,两人就这麽挨着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谈天。
「盼盼,你老实说,在王府中究竟楚王待你好不好?」翟清不绕弯子,平舖直述的切入正题。
慕宁雪愣了瞬,遥想过往除了被囚禁於冷g0ng中自身对於他的决定不谅解,似乎沈季安真的无待自己不好之处,总是夫妻间相敬如宾,况且慕府灭门之事也尚未厘清,好似真的挑不出何毛病。
「阿娘,我过得很好,楚王也待我不错,没受委屈的。」慕宁雪如是安慰的言道,「阿娘,你在府中可得对柳姨娘多份心眼,总觉她不怀好意。」
还记得在太后寿宴时,邀请朝中文武百官携眷侣一同共襄盛举,那次翟清却意外的病在床榻上,最终让柳yan芳窜了时机与慕怀旭进g0ng,也是因此气得翟清自此身t日渐消瘦、百咳不止,家中事物便落在其手中着手管理。
「娘知道,可我担心她对付的对象是你啊盼盼今早她莫名的吐露一句道:花开得早,自也是凋零的早。,这不变相指的是身为嫡nv的你。」翟清激动地紧握住慕宁雪的双手,眼眶因着急而泛着红晕。
後自袖口中拿出一条晶莹剔透闪耀着亮丽的鲜红项链递给慕宁雪:「这条红珊瑚项链拿着,纵使现今楚王待你不错,可若是热意减了,不保你在王府能安生,而且听你爹说,楚王心x难测,是皇子中最不受宠,连皇帝闻他名皆是嗤之以鼻,若身为王妃没些钱财傍身,日子怕是不好过娘一妇人家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红珊瑚自古以来只有皇室中人才配有,阿娘虽贵为将军夫人,可也不该拥有如此贵重之品,且这是他国进贡才有,国内并无生产,恰恰是落为当时慕府通敌罪状之一,那时的自己以为是被歹人所捏造自府中所搜出,不曾想是竟有此物。
「阿娘,这红珊瑚是哪来的?」
翟清听之苦笑了下:「你爹是护国将军,有幸曾陪他入g0ng面圣,这是那时皇后亲手赏赐。」
慕宁雪愈想愈不对,若是皇后赏赐,当时罪状上名列,皇后理应帮忙澄清,况且皇上当时也在场见证,可却不闻不问,任由横竖添上罪项,莫非是故意以为之,还是两人真忘记有此事。
「谢阿娘,这项链盼盼收下便是。」收下此举,一来不会辜负翟清的好意,二来可将似罄竹难书般的罪项减少一条是一条。
前厅。
慕怀旭一介武夫,不懂朝廷内暗处的波滔汹涌、明争暗斗,只知行本分内之事,也因此说话鲁莽且横冲,一向不拐弯抹角,情绪也不擅隐藏,现正只有两人在的空间,对沈季安的态度也是明摆着看不顺眼。
沈季安欣赏如此武将,若说个话还要像剥洋葱般层层摊开才能探清最终yu意何为可真是太累,所以也将用於g0ng中的那套说词给抛开,一针见血地对着慕怀旭道:「季安知晓,岳父正因军权被打压而不痛快。」
这话说到心口上,慕怀旭冷哼声:「让你这毛还未长齐的小子捡了便宜,若非是皇子身份加上是圣上旨意,这云州军权何至落到你手中。」
云州是繇国极北边界,与邻国仅有颛石河之隔,与其他边界有群山阻挡不同,三年前沙蛇一战,慕怀旭因此丧了兄,痛恨沙蛇外族,当时沈季安也一同参战,自是最知晓其心中之怨恨,为了报仇雪恨,云州军权交予参战丰富又信得过之者,称上恰当,可而今圣上为削弱慕府势力,故意将之授权给楚王,慕怀旭因此对圣上与楚王极其不满。
「我知此位原先岳父意将授予梅将军,论资历他镇守边疆之时我尚未出世,论斗智自是他较来得知晓敌军习x,这偌大军权我是真不敢当。」
沈季安轻饮一口茶,茶水入喉由涩转甘弥漫在舌尖上,把盏举起,清明的双眼注视着:「我知这江山是先祖之辈所打下,岳父所恨不单纯只是权力被剥夺,更多是担忧,前线若破,举国上下将是硝烟四起,此重责大任怎可因为父皇的忌惮而将此位授之与我。」
「可若是季安说,这事好似这盏茶,入喉时从最初的苦涩化为甘甜,岳父可yu相信?」
慕怀旭沉声道:「要我相信,首要便是凭你本事,老夫不过是多年骁勇善战立下奇功的大将军,再者就是一介莽夫,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之事,不可能因你我如今关系亲近就轻易信任。」
沈季安承诺,唇间微微轻扯了一抹笑,心道:「不愧是父nv,执拗脾气还真是相像,看来自己重活一世,要取得信任的人还不少。」
与母亲谈完话後,自後院走出,见一身影迅速躲至石柱後方,慕宁雪只此一瞬便猜到来者何人,放轻脚步缓慢步至柱旁,对着那抹尚未长成的矮小身形唤道:「慕泽舟。」
慕泽舟吓了一跳,马上转过身来低头叫声:「阿姐」
慕宁雪耐着x子蹲低身段,好让自己与其面对面:「阿姐问你话,为何早上躲在姨娘後头躲避者我呢?」
慕泽舟沉默了片刻,终是支支吾吾:「因为阿娘要我离阿姐远一些,现今阿姐嫁了人成为了王妃,以我们的身分是高攀不起的。」
闻至此,慕宁雪皱眉严肃道:「就算我是王妃那又如何?阿姐永远是慕府的人,而你是繇国大将军之子,这身分你说高不高贵,何来高攀不起之」
「听着,你还小,所以凡事听爹娘的话是无错,可渐渐的会发现,不是任何事都是他们说的对,用心、用眼去感受,那才是於你最真实的。」0了0其头,温柔道。
慕泽舟用力的颔首,後又担忧道:「阿姐不会因为早上的无礼讨厌我吧?」
瞬间展露了灿烂的笑意温声道:「不会,阿姐最ai阿弟了,怎麽舍得讨厌呢!」
慕泽舟也笑了笑,随即不舍道:「阿姐,我是背着阿娘偷跑到这来,我要赶紧回去了,阿姐日後定要常回府看看我!」
「会的」慕宁雪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慕泽舟背过身子离去,心中更加五味杂陈,缓缓的点头答应,也暗自更加坚定要守护这一切的美好,刚思及此,背後传来一道冷冽清嗓柔和提醒道。
「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慕宁雪yu意站起身来望向背後那道声响,不料双膝的疼痛尚未消退,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踉跄着向後倒去,在要着地之时,沈季安眼明手快的托住,这才稳住其身子。
「不是说不痛了吗?」沈季安面露忧心地看着那双瘫软的脚。
「盼盼怎麽了?」
刚从後院yu走至前厅,翟清便见慕宁雪差点跌倒,幸好沈季安即时接住的情景,连忙快步上前查看。
「没事的阿娘!」慕宁雪想依靠自身的力量站起,可眼下的疼痛让她屈服,只可缩靠在沈季安的怀里,且疼得冒着冷汗。
「可是老毛病又犯了」翟清自责道:「怪我无用,若是那时好好保护你,至今也无需受这等苦。」
「宁雪她的膝是为何受伤?」沈季安沉声问。
翟清抬头望了下楚王锐利的双眼,眼神暗示便转着话题道:「先至屋内请大夫来观观吧!」
沈季安一把抱起因疼痛而蜷缩身子的慕宁雪,再度朝後院走去,三人甫一进屋,随後大夫便也来至,而慕宁雪的病根存在了将近五年有余,府上大夫一瞧便明了,熟悉的敷了药并交代日後调理等事项,无非是上回温仪谦所叮嘱的一模模一样样,不过多时,其也识相的退了出院子。
翟清这才卸下心房回着沈季安问题:「盼盼自小身子骨便不好,曾被罚跪在雪地里,那日恰巧是大寒,那羸弱的身子怎麽忍受得了在这种酷寒天气跪上两个时辰啊」
手指不自觉的蜷握成拳紧紧箍着,双目染上一层y霾,晦暗不明也窥探不清,声音如同外头的飞雪不带丝毫温度沉声问道:「何人所罚?」
「事过境迁,早已不重要了」慕宁雪轻扯了扯沈季安的衣角,当其微微低头,便撞进那双柔和却带点坚毅的杏眸,沈季安只得讷讷住口,可心中想要探究真相的念头仍是未消逝。
翟清眼见慕宁雪名摆不愿重提旧事,也顺着她意道:「罢了。」看向身旁深锁眉心的沈季安,不免还是得叨念几句:「季安,盼盼嫁过去王府也才不过多日,这就又是染上风寒、又是旧疾复发,我怎可放心将其交付於你呢!」
「阿娘是盼盼大意了,不关他的事。」慕宁雪只觉沈季安这殿下当得可真是可怜,明明那日是自己不管不顾夜半跑出门而受了寒,而今大家却把错怪在其身上,在府里先是被温仪谦训,到了慕府阿爹也未给其好脸se,此刻阿娘又指责他,可真是反了。
转念一想,也表爹娘对自身的溺ai,可愈想又愈匪夷所思,这贵为皇子怎麽处处不受待见?
「季安往後定不敢大意,望岳母宽心。」沈季安反握住那只篡着自己衣襟的手,满是自责与心疼道。
经一番折腾,两人终是上了车辇离开慕府,慕宁雪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依依不舍地看着随着马车愈走愈远,而变得愈来愈模糊渐小的府邸,眷恋在那生活十六年的美好,想起母亲的处境不禁透着隐隐担忧,又想到慕府在不久的将来引至杀身之祸。
「既然想念,以後便常回来吧。」沈季安微微仰起头抵着墙壁,闭目说道。
慕宁雪没有回头,想起前世因为自小被礼法所约束,便始终认为礼不可废,纵使心中再如何想家,仍是克制着自己打断念想,只有在过年过节才得以准自己回府探望,而後便再也没机会了,下场落得禁足冷g0ng、家道中落。
「你知道我易想家、ai好自由,可前世我常告诫自己礼不可废,所以不常回慕府,在最後几年不仅家没了,你连我的自由都给剥夺」字字句句隐含失望,更多的是怪罪。
沈季安脸上面露疲惫,微掀开眼,叹了口气道:「原来一直以来你对我的误解如此之大,我却纹丝不晓。」
当年,新帝初政,群臣第一递上来的请求,便是楚王妃是通敌卖国的慕府余孽,不配继承皇后大统,不配母仪天下的风范,甚至隐约有声音恳请新皇废妻,皇g0ng之地怎可任由此人玷w。
沈季安知,在国家动乱之时好不容易拥立一位新皇,纵使百般不愿,可若不迎合众臣,必定造成朝堂上一阵动荡,届时难以收场,但不忍心将如今孤苦无依的慕宁雪废了又逐出,这样定是让其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囚於冷g0ng,至少在他眼皮底下,自己暗中也好庇护她。
前朝冷g0ng中的嫔妃,膳房一向备粗茶淡饭,多半是食之无味的米粥,加之被禁足外,因着不受宠的缘故,自也受尽下人的冷眼对待,不过多时可能因此抑郁魔怔。
可慕宁雪即使被关进冷g0ng,除了被限制出g0ng外,膳食一向送来的是上好珍馐,菜se丰盛、大鱼大r0u且se香味俱全,下人对其也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忤逆,与先前被关进冷g0ng的嫔妃待遇实属天壤之别。
「此举迫於无奈,为了安抚朝中大臣,又为了保全你x命,打入冷g0ng是当下最两全其美的抉择。」沈季安刻意撇了头,不想看见那充满绝望与埋怨交织的神情。
慕宁雪愣了,掀开帘子的手持续僵在那,两眼霎时出神地望着过眼云烟的街景,她想过多种沈季安将自己打入冷g0ng的原因,唯独没想过竟是为了护着自己这一介罪臣之nv。
自古以来,冠上通敌卖国之罪人一向不可饶恕,百般受众人唾弃,慕宁雪虽无亲眼见到那般情景,脑海光想像便觉可怕,何况这罪名都连带扣到自身上来,沈季安究竟是怎麽以一己之力抗群臣才保住自己。
慕宁雪不知,她慌了,原先认定的事实倏忽动摇,恨了三年的灭府仇人是不是真的另有其人,如他所言,真不是沈季安。
缓了一阵,轻轻放下布帘,隔绝了与外的疾风萧萧声,独剩此刻车内再安静不过的氛围。
「你觉得红珊瑚若出现在皇亲贵胄中寻常吗?」慕宁雪不以为意地提起。
沈季安原在分神,因此迟疑一瞬,可即快反应过来道:「此物只有他国使者进贡才得,繇国境内并无产此物,若要说在皇亲贵胄中出现寻不寻常,只能说,若非君赏赐,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所得,若是有那便是只有经过另种方法。」
慕宁雪冷笑了声,沉沉一字一字极为缓慢道出:「通、敌、卖、国。」
沈季安嘴角弯起,扯了一抹笑:「夫人聪慧。」
慕宁雪在拿到红珊瑚的当下其实想暗藏起来独自排查,原意如此,可方才听了沈季安的一席话,忽转了念头,若他所言为真,对自己情意不假,那便是承他所言,慕府灭门与他无关,那他自也会帮着府中洗去通敌罪状,此事告诸他,变向也是愿其cha手。
甚至可藉此……试探情感真伪。
自宽大衣袖内拿出一串珠红项链,随着动作,那粒粒珠子渐渐露面,映着若隐若现的晶亮,沈季安顿时被x1住了目光,同时也懂慕宁雪兜来转去是在暗示自己。
沈季安出入官场流转多年,慕宁雪这点小伎俩自然一下便0透,虽明摆着是愿意信任,暗里是在试探一二,或许此次机会便是澄清的最佳时机,自是该好好表现。
「此等贵重之物怎会出现在慕府?」沈季安神se不变狐疑问。
慕宁雪将话语覆述,从头将至娓娓道来:「阿娘年少时有幸与阿爹进g0ng面圣,皇后当时便赠与此物於阿娘。」话语顿了下,复又问:「上一世慕府的罪状你可曾过目?」
沈季安颔首长叹:「初政时,曾命人去大理寺取罪状与供证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