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生(1 / 2)
我叫方周。
“方正之不容也”的方,“其责己也重以周”的周。
我出身世家,在我小的时候,便学会了道貌岸然和所谓的君子风范。
背上一条条的鞭痕,让我差一点就忘记了,我也曾不属于这个时代。
人之一生,不过七八十载,但于我而言,无非就是可以转战的副本,弄坏了,再换一个便是。
于是,我便开始伪装,变成了周睇楼交口称赞的大师兄,变成了与世无争的老好人。
啧。没劲透了。
然后,我遇见了唐俪辞。
系统一次次问我,宿主后悔吗?
这是第二次,系统跟我交流,问的却是我是否愿意放弃漫长的无尽的生命,去祈求另外一个人的长生。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将属于我的,属于唐俪辞的结局保存了下来。
如果用我的命能换他的岁岁长宁,那实在是太值了。
可惜了,系统不懂。
系统最后或许是可怜我,或许是觉得我疯了,开始播放我与唐俪辞的一切。
真有意思,哪里用得着他来,我笑。
也笑自己,谁会想到,会一头栽在唐俪辞这只小狐狸身上。
第一次遇见唐俪辞,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消遣,他有点傻,不会说话,一碰便像小动物一样躲到一边,要么就虚张声势,推翻柳眼晒得草药,将傅主梅端来的水推到地上,活生生的像野性难驯的狐狸。
真可爱,我想。
就是你了,给我漫长的岁月添点乐子吧。
我开始驯养这只狐狸,不得不说,他很漂亮,又精致,像精工细作的瓷器,美的让人心颤。
他咬我的时候,我走神了,我竟然开始想,他会不会痛,如果他摔倒了,会不会哭。
于是我接住了这只小狐狸,他开始信任我了。
我发自内心的笑了,这份消遣,也慢慢的变了味道。
他不会说话,被柳眼和傅主梅气急了只会慌忙地推开他们,躲到我身后,拽着我的袖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发,“乖,阿俪不生气。”
然后让柳眼跟傅主梅来跟他道歉,他跟他们还是有些生分,捏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也不动。
后来柳眼想了办法,抱了一只小奶猫来,他才开始接纳了柳眼,开始不再低着头对着他,在他说话时,会看着他微笑。我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就是这点疏漏,让我后来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唐俪辞抱着柳眼塞给他的小猫笑的开心,指了指它,又指了指我。我一开始不懂他的意思,后来才懂了,他是说,他的世界,除了我,又多了这只小猫,他很欢喜。
唐俪辞不会说话也不是个办法,我开始教他说话,先从我的名字开始。我教他:“方周,”他说“咦…唔,”然后又开始半伸出手指,摸小猫的头。我捧着他的脸,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阿俪,是方……周,跟我念,方……周,”他扁了扁嘴,有些委屈,“方……臭。”
我被他逗笑了,他很聪明,一点也不傻。我抱着他,点了点他的鼻尖,“学不会不让你吃饭。”
“坏!”他笑着跟我闹。
我将他放了下来,他已经学会了,还无师自通的学会骂人了。我牵起他的手,拍了拍他手上粘上的猫毛,领着他去吃饭,“阿俪,说唐俪辞。”他茫然的看着我,我才知道,他原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他领口绣着的字——“唐俪辞”,闭了闭眼睛,究竟是谁,怎么忍心将他抛弃在这里。
之后教他说话进度就快了一点,但是他着急的时候,还是有些困难,也不会喊我的名字。
“方周,”我教他。他冲我笑了笑,却还是那句,“师兄!”
算了,急不得。我收起手里的三字经,准备带着他出去逛逛。
“柳眼你给我站住!”
“就不!”
我一回头,就见唐俪辞好奇的朝楼下张望,我过去一看,又是他两。傅主梅飞舞着锅铲追在柳眼身后,天天鸡飞狗跳,真有活力。
“阿俪不许跟他们学,”我敲敲他的头,他还在看,眼里噙着笑,我笑着摇摇头,随他吧。
我去买了糖葫芦的功夫,唐俪辞便被汹涌的人群吓得不敢动弹,我将他揽在怀里,拍拍他的背,“没事的阿俪,”我看着唐俪辞有些苍白的脸隐隐有些心疼,却压下了这种莫名的情绪,说“我在呢。”他紧紧抓住我的袖子,定定的看着我,小声道,“你不许离开我。”
“好,”我答应了,这漫长的毫无意义的时光,我愿意永远陪着你。
没想到,最终是他失约了。他窝在我怀里,嘴里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了我的衣襟,他喃喃:“方周,方周”我愣了一下,他终于学会了,却还不如不会。
他手指一点点垂了下去,“我在,”我流着泪捂着他的伤口,“你不是说要陪我的吗?小骗子。”
却始终留不住他。
我抱着唐俪辞冰冷的尸体,他还那么小,他甚至刚会说话,刚会喊一声“方周”,刚给他买的笛子还没来得及教会他,我还没能弹琴给他听,他就先我而去了。
他死的时候痛苦吗,他会疼吗?他会不会怨我,怨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不知道,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了他。他变成了我过不去的坎,我开始恨自己,整夜整夜睁着眼睛到天亮,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抱着他,将他放进冰棺,我说,“系统,回溯时间。”
“回溯时间以宿主的生命为代价,是否回溯?”
我说:“等等,”系统以为我回心转意,便停下来等着我的指令,“将天人体换给他。”
系统无语半晌,最终还是将天人体给了他。我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将他的名字绣在了他的衣领旁,“阿俪,”我亲了亲他冰冷的额头,“师兄很快就去找你,阿俪,我的阿俪,很快,就不疼了。”
“师兄,师兄,”我支着头靠在桌边,从睡梦中醒来,是柳眼。“有个人晕倒在外面,”我心跳倏地加速,快要跳出胸膛,是他吗,我的阿俪。
我飞奔出去,唐俪辞躺在地上,头发灰白,闭着眼睛,我颤抖着将手指摸上他的侧颈,我不知道他又遭受了什么,头发竟然斑白。但是太好了,他还活着。
我扶起他,泪水潸然而下,我的阿俪,终于回来了。
我抱着他,突然看到了他领口边绣的名字:“唐俪辞。”
那是我绣的……
我如坠冰窟,我的长生,不是没有代价,只是这代价,报应在了他身上。
之后,便是同上一世一样,只不过那人从我变成了柳眼。
他很讨人喜欢,我知道。他满腔热忱,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我,问我,“这是什么?”他顿了顿,见我不说话,又怯怯的添了一句“师……兄”。
柳眼倒是把他教得好。
“师兄,”他握住我的手指,“流血了。”他盯着这滴落的血液,将我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你,”他看着我,清澈的眸子有些不解,我抽出手指,上面残留的温度让我留恋不已,“以后不要这样做。”
我冷冷的看着他,“很脏。”
我离开了,留下了快刻完的木偶,那是我的阿俪,我祈求的长生。
之后,我发现门外多了一只木偶,最下面的刻痕歪歪扭扭,大概是他的手笔。我笑了,笑完了便是无边孤寂,我大概,只能带给他死亡,那倒不如,再也不见。
那只木偶,在门外呆了几天,然后便消失了。
我接到了柳眼跟唐俪辞的喜讯,我不知道唐俪辞是否愿意,但我心痛到难以附加,猛地吐了血。原来,这便是作茧自缚的滋味。
冷风萧瑟,我这次是为两人收尸——唐俪辞和柳眼,只给我留下了两具冰凉的尸体。
我跪在雪地里,抱着他,已然麻木,为什么不是我呢,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第三世,我恶疾缠身,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我占有了他,心却极痛。我用我的三世,搭上柳眼,傅主梅,为一人布局。
只愿求他长生。
对不起,阿俪,是师兄没用。
对不起,阿俪,是师兄不好,是师兄对你不起,没能陪你走遍神州,遍历七情,让你自已一人孤孤单单这样活。
对不起,阿俪,是师兄没能做到承诺。
他记起来了,我流着血摸着他的脸颊,“阿俪不要哭,”我笑,这大概是我最开心,最畅快的一天,“别哭,阿俪,”我擦去他的泪水,艰难出声:“是师兄…对…不…起…”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内力,纠缠着他的血脉,会代替我,陪你走过漫长岁月。
我的阿俪,我的长生,愿你年年胜意,岁岁欢愉。
不必,想起我。
阿俪,再见了。我最完美的爱人,我最亲,最爱的人。
1
“阿俪,醒了么?”
唐俪辞有些恍惚,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方周!”
方周轻笑,摸摸他的头,“阿俪,走,我们去吃饭。”
唐俪辞的手被牵在方周手里,暖乎乎的。桌子上的菜不多,却看起来极为可口,唐俪辞被方舟拉着坐下,一只鸡腿放到了他的碗里,“阿俪吃。”
“师兄,你老是偏心阿俪,那这个就是我的啦!”
“你的什么你的!”柳眼笑着拿筷子敲了傅主梅的头,紧接着就将他手底下的鸡腿抢了过来,“是我的喽!”
??????“阿俪,吃菜。”方周给唐俪辞添了菜,抬起头,又是好笑又无语:“你们别闹了,快吃饭吧。”
???????“小师弟,吃的慢的人刷碗!”傅主梅端起碗一个劲的往嘴里扒饭,虽吃的快,却不狼狈,显然是在逗他。
唐俪辞眼中沾染了笑意,不过说话还有点不太清晰,“我吃得,快,师兄!”
“吃饭堵不住你的嘴,”柳眼夹了馒头往傅主梅嘴里塞,“别听他胡说,你慢慢吃。”
唐俪辞低下头,笑的开心,他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话也说不清楚,但是却下意识觉得轻松,这些,好像都是他的家人。
他歪了歪头,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家人,是什么?
唐俪辞入障了。
池云抬手接过一环渡月,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才发现唐俪辞站在壁画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别看!”沈郎魂抓住池云衣袖,拽着他离开了那面墙。
那墙上的壁画,有毒。
“靠!你别拉我!唐俪辞!”
沈郎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唐俪辞,一手拖着池云“他入障了,你不能动他。”沈郎魂丢开挣扎不休的池云,“你想让他死吗!”
池云不动了,噗的吐出一口血,是刚才帮唐俪辞挡了一击受了内伤,当时强忍下去了,此时却急火攻心。
“怎么救他?”
沈郎魂摇了摇头,“只能靠他自己。”
2
“吃饭,”方周笑着将唐俪辞的筷子抽出来,制止了他无意识的思考,然后又放进他手里,“阿俪不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唐俪辞突然问。
“那当然是,”眼前的方周仿佛突然变了样貌,是他自己的脸。“想杀了他啊。”
唐俪辞猛的惊醒,“怎么了阿俪,”方周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看着他惊魂未定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我在呢。”
“方周,方周。”唐俪辞突然想哭,窝在方舟怀里,泪水止不住的一颗一颗滴在他的衣服上,打湿了他的衣襟,“乖,阿俪,我在。”方周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阿俪,不哭了,师兄在呢。”
唐俪辞捉住他的衣襟,抽噎着停不下来,“师兄会一直在吗?”
“会的,”方周放开了他,握着他的手臂,微笑着看着他精致的眉眼,“会的,会一直陪着阿俪,直到阿俪不需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