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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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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隆冬时节,朔风呼啸,卷起一地残雪。

尚书府前的长街上,远远传来一阵辘辘声,一辆马车正从长街尽头处驶来。

车夫扯着缰绳吁了一声,将马车停在尚书府正门前,旋即跳下,伸手撩开厚重的车帘。

马车里坐的,俨然是个年轻男人,外披一件青蓝色狐裘披风,白色貉毛围领裹住脖颈,只露出张白皙清俊的面容。

楚淮玉下了马车,向车夫温言道了谢,将一块碎银塞到其手心。

目送马车渐渐行远,楚淮玉转身抬头,凝视尚书府的匾额,只见其上书着“陆府”两个大字。

眼前这座高墙大院,正是当朝吏部尚书陆参的府邸,而楚淮玉,则是不日即要入赘尚书府的赘婿。

眯眼看了半晌,楚淮玉漠然收回目光,抬脚迈上台阶,轻轻扣了两下门环。

少顷,一个仆役模样的人开了门,瞧见楚淮玉一身打扮,问道:“是楚公子吗?”

楚淮玉微微一笑道:“是。劳烦通传一声。”

那小厮忙不迭地将人迎了进来,道:“您快请进,老爷已经等您多时了。”

楚淮玉略一颔首,旋即便跟着进了府门。

甫一入门,一道影壁矗立于眼前,绕过墙后,得见庭院轩敞,青砖铺地。楚淮玉四下里环视一圈,猛然瞥见院落一角的红梅,纵使白雪压在枝头,犹自傲然怒放。

楚淮玉不由得慢下脚步,深深地多看了两眼。

带路那小厮瞧他驻足,也不做催促,静立一旁。楚淮玉回头朝他歉然一笑,道:“烦请带路罢。”

“您请这边走。”小厮恭敬一揖,引着楚淮玉绕过正厅,走上东边的回廊。

楚淮玉跟在小厮后头,暗自揣度,这是要往哪里去?

今日虽然名是家宴,却是陆参寻了个由头邀请各部官员的私宴。陆参命他来府上露面,大概也有引荐之意,好方便日后行事。

楚淮玉的居所离尚书府稍远了些,原本想着未免来迟失了礼数,便早早雇了马车上路。

谁曾想那马车行得恁快,比他约莫的时辰早到了不少。方才路过前厅时,一切还未布置妥当,可见时辰尚早。

可方才那小厮说道陆参已等他多时,着实奇怪。

七拐八绕后,楚淮玉被带到一处厢房门口。那小厮朝他一躬身便退下了,楚淮玉疑惑不解,正欲敲门时,屋内传来一道人声。

“进来罢。”

是陆参的声音。

楚淮玉心下稍定,推门而入,作揖垂首道:“陆大人。”

陆参正伏案疾书,见来人是楚淮玉,立时起身走上前来,笑道:“免礼免礼。”说着,轻轻扶住楚淮玉的手腕,又打趣道:“怎得还叫陆大人,该改口叫岳父了。”

楚淮玉摇摇头,温言答道:“还未成亲,淮玉怎敢改口。礼不可废。”

闻言,陆参一笑,转而道:“也罢。召你前来,是有关家宴之事。”

两人落了座,楚淮玉眸光悄然环视,发觉此间是陆参的书房,靠墙处几面书架上摞满了典籍簿册。

只听陆参说道:“今日原只邀了几部的尚书与吏部的两位侍郎,昨日听闻方侯爷十日前入了京,我便一并下了请帖。”

“方侯爷?是应天的那位方世宗方侯爷?”楚淮玉讶然问道。

陆参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道:“老侯爷四月里便薨了,如今承袭爵位的是他的儿子,方令瑄。只是有传言说现如今这位侯爷性情乖戾,且风流成性,我也不曾想到他竟会应了帖子。”

语气一顿,陆参直视着楚淮玉的双眼,眸中掠过一丝异色,复而轻笑道:“然而这方侯爷却深得陛下宠幸,因着老侯爷的缘故,与朝中许多官员也算是有故交。若能与他结交一二,于你将来大有裨益。”

“可方侯爷府邸在应天,与上京之间途遥路远,又如何能够”

“据传这方侯爷此次来京,似有定居上京之意。说到底是个侯爵,没有封地,府邸也是可以迁动的。”陆参眼中似有深意,直直凝视着楚淮玉道:“至于其他,这便要看淮玉你了。”

楚淮玉被瞧得怔愣片刻。

陆参语焉不详,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让楚淮玉去巴结这位侯爷。

他如今做了赘婿,无论是巴结陆参,又或是奉承其他什么人,左不过都是教他放下那劳什子脸面尊严罢了。

只是他言语似有暧昧,楚淮玉对其一知半解,心中疑惑,这当儿也只能起身道:“淮玉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陆参脸上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楚淮玉的手背。

“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老夫自然心向着你。为你筹谋,也是为着烟儿的将来筹谋。”言罢,一只手搭上楚淮玉的肩头,状若无意地捏了一下。

楚淮玉眼睫轻颤,不自在地略微后退半步,陆参眼瞧着他动作,面上仍是笑吟吟的。

陆参拍拍他的肩头,道:“去看看烟儿吧。再过半个时辰便开席。”

楚淮玉言称告退,转身出了厢房。一时间,冬日的清冷气息挟着微风扑面而来,令他清醒不少。

循着来时的长廊一路走着,楚淮玉琢磨陆参方才的一席话,不禁冷笑。

如今谁人不知,吏部尚书陆参,人前一副清正廉洁模样,人后却是贪财好色,荒淫无度,然则膝下却仅有一儿一女,盖因陆参更好龙阳,甚至内宅中还有几名娈童。

忆起方才陆参脸上的淫淫笑意,楚淮玉便感觉一阵恶寒自心底涌上。

他并非不知陆参为人如何,与那小姐陆文烟亦无半分情愫。

只不过是他没得选罢了。

转过几个回廊后,楚淮玉才惊觉自己迷了路,且这一路行来,几乎半个人影也无,想来是在忙活迎客备席。

既迷了路,也不知晓陆文烟的住处,楚淮玉索性在宅子里信步闲逛起来。

几步之外,是片结了冰的湖面,冰上覆着一层薄雪,在暖阳映射之下泛起柔柔银光。

湖畔建有一六角亭,正好可观湖上景致。

楚淮玉走近时,瞧见亭中的美人靠上铺了块儿绸缎坐垫,便扯将过来,挪至一根立柱旁,拢了拢衣摆,靠着柱子坐定。

昨夜里温习诗书至亥时时分,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一路上马车颠簸晃得他腰背酸痛,楚淮玉靠在亭柱上,身体逐渐被困意与疲意包围,眼皮挣了又挣,终是缓缓地阖上了。

意识混沌之前,楚淮玉模模糊糊地思忖,若是开席时不见他人影,陆参总会派人来寻的罢。

冬阳融融,浮云渺渺,一时之间,庭中阒寂无声。

倏忽一阵冷风从湖面徐徐拂过,一丝凉风贴着领口钻进衣襟里,楚淮玉梦中忽觉,缩了缩脖颈,下颌埋进毛领深处。

过了半晌,那凉意再度袭来,且有如实质般的贴在他的脸颊上。

楚淮玉本就浅眠,被一次二次的搅扰,渐渐地失了睡意,又似被什么拖曳般不情不愿地皱起眉头。

半梦半醒间,眼前似有人影晃动。楚淮玉从睡梦中渐次苏醒,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里,一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温凉的手指此刻正轻拂在自己面颊。

霎时间,睡意全无。

楚淮玉登时起身,长身玉立,一双黑眸似水似星,半是惊诧半是恼怒地直直瞪向眼前人。

男人的手指犹凝滞在半空,轻笑一声缓缓收了手,施施然站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只见这人身着绛紫暗纹长袍,外披一件玄色狐裘,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一派雍容气质。

此人是谁?

暗自思忖,楚淮玉心道,莫不是陆参的儿子,陆文烟的弟弟,陆文绪?然而观其面貌,却与陆参毫无相似之处。

若说是今日前来赴宴之人,各部尚书侍郎中,也从未听闻有如此年轻俊逸的一号人物。

难不成是

思量间,男人凑近一步,微眯了眼问道:“你便是陆参新招的上门女婿?”语调含笑,甚至带了几分戏谑。

闻言,楚淮玉暗自猜度,此人应是陆参口中那位方侯爷。想来,也只有他敢直呼陆参的名讳。

心下有了判断,面上半分不显,楚淮玉假作不知其身份,拱手一揖,淡淡回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因着方侯爷趁他睡熟戏弄一事,语气中不自觉夹杂了丝怒意。

方侯爷自然听得出他话里带刺,却也不恼,只是挑眉问道:“你不知我是谁?”

“不知。”

“原来如此。”沉默片刻,方侯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楚名淮玉,千里秦淮在玉壶的淮玉。”

方侯爷仍旧目光如炬,凝眸审视着他,眸光似鹰隼般将他攫住,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令楚淮玉颇不自在。

脑中倏然忆起陆参谈及方侯爷时,曾说此人风流成性,愈发无所适从。

俄顷,方侯爷道了声,“人如其名。”便含笑不语,转而面向湖面。

气氛随之静默下来,一时间,耳际只余飒飒风声作响。

楚淮玉目光悠悠,抬首看天,眼角余光瞥着身旁的男人。

方才装作不识,只恐被其觉察,自己与陆参早有预谋罢了。

只是这位侯爷,恐怕并非如表面看去这般的简单风流。

身后,一道疾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公子!”

楚淮玉回身,之前为他引路的小厮正从花园小径一路奔来。

及至近前,小厮呼呼喘了两口大气,才发现楚淮玉身旁还有一人,旋即朝二人行礼道:“方侯爷,楚公子,我家老爷正等候二位入席。”

话音甫落,便见楚淮玉蓦地变了脸色,侧身行礼道:“侯爷恕罪,在下方才并非有意冲撞。”

“无妨,不知者不怪。”方令瑄见状摆了摆手,戏谑一笑,俯身凑近楚淮玉耳畔低语,“更何况,原是本侯孟浪在先。淮玉恼我,也是理所应当。”

楚淮玉身子一僵,眉目微垂,低声道:“在下岂敢,侯爷言重了。”

方令瑄听罢哈哈一笑,不再纠缠,吩咐小厮:“带路罢。”拧身迈步离去。

身后,楚淮玉盯着他的背影,眸光闪烁。

若想与这位方侯爷相交,只怕得费些功夫。

叹了口气,楚淮玉苦笑一下,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转眼间便来到了正厅。

陆参正与其他几位尚书闲话,听到小厮通报,众人俱止了声,一同迎上前来向方令瑄行礼。

方令瑄笑意盈盈道:“各位大人不必拘礼。既然今日是陆大人的家宴,诸位权当本侯不在,各自尽兴才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一阵寒暄过后,陆参遂邀众人入座。虽是陆参做东,但有侯爷在场,因此坐主位的自然是方令瑄。

陆参坐于方令瑄的右首。楚淮玉自方才便缄默不语,于一旁静立。此刻,陆参似是才猛然注意到他,招呼道:“淮玉,来这里坐罢。”

楚淮玉略略颔首,走上前去,坐在了陆参的右侧。

今日这宴会的主角,本就是楚淮玉,因而安排他与陆参毗邻而坐,也是合情合理。

却听方令瑄冷不防地出声道:“淮玉,来这里坐。”说着,伸手拍了拍左侧的位子。

楚淮玉愕然不已,侧首向陆参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陆参面上亦是犹疑不定,似要开口说些什么。

方令瑄又道:“适才本侯在陆大人府中游逛时,恰巧碰见了淮玉。本侯只觉与淮玉一见如故,因而想要亲近一二。陆大人莫不是舍不得?”

陆参闻言,忙赔笑道,“侯爷说笑了,下官岂敢。”转而对楚淮玉道:“能得侯爷青眼,是你的福分。还不快谢过侯爷!”

这方侯爷,分明是在有意戏弄。楚淮玉心想。

纵使不情不愿,方令瑄既然发了话,连陆参都不好违逆,更何况是自己。

楚淮玉挪着步子,行至方令瑄眼前,脸上浮出个温润的笑。

“谢侯爷。”旋即大大方方地坐定。

他原就生得神清骨秀,温润如玉,这一笑,有如四月春风,直教人看迷了眼。

方令瑄嘴角含笑,饶有兴味地从旁看着他落座,一时无言。

少顷,众人皆落了座。陆参朝一旁的家仆打了个眼色,那人会意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各色佳肴玉液便由几个侍女一一奉上桌来。

陆参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率先敬了方令瑄一杯酒。由他起首,其余各人也一一效仿,纷纷上前敬酒。

方令瑄看似酒量颇好,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肚,脸色分毫未变。

楚淮玉自己酒量不佳,瞧他如此喝法,暗觉心惊,但却多了几分敬意。

因而轮到楚淮玉时,他在举杯示意的同时,由衷地叹道:“侯爷好酒量,在下敬您。”

方令瑄手中持杯,言笑晏晏,“听淮玉夸赞,本侯十分欢喜。”

楚淮玉面色微僵,顿觉有些招架不住。

与这位方侯爷分明是今日初见,然而方侯爷却故作熟稔,言语亲昵,处处调笑戏弄,不免让楚淮玉有些无措。

只是对方贵为侯爵,自己不仅不可得罪于他,甚至还需小心逢迎。

也只能听之任之了。楚淮玉默然一笑,算作回应。

一轮敬酒过后,众人一边交谈,一边纷纷动筷吃起菜肴来。

“最近西北战事迭起,听闻皇上有意派楼尘前去平乱。”

“若论带兵打仗,楼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只是那楼尘为人过于刚正秉直,据说还曾得罪过刘阁老,只怕到时内阁会有异议。”

“确是如此。”

“说起打仗,那楼尘手下一名姓薛的部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提及的多是朝堂之事。楚淮玉尚未入仕,对这些事一知半解,插不上话,便自顾自吃着面前的一道蜜渍豆腐。

蓦地,耳边传来一道轻笑。

楚淮玉愣了一愣,放下杯筷,转头看向方令瑄。

自入席起他便仔细留意着方侯爷的动静,原以为这人既是让自己坐在身旁,多少会与他闲话几句。

然而方侯爷却几乎未瞧他一眼,只忙着推杯换盏,遍尝珍馐美馔。

楚淮玉自觉这位方侯爷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

方令瑄却不看他,转而向着陆参说道:“说起来,陆大人还未曾给各位大人引荐淮玉呢。”

那头,陆参仿佛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

“是了是了,亏得侯爷提醒。”

朝方令瑄一拱手,随后陆参便起身道:“诸位大人相必业已知晓,小女文烟不日便要成亲。眼前这位,便是小女的未来夫婿,楚淮玉。眼下淮玉正预备着参加明年春闱,若能顺利进入殿试,将来入朝,还得请诸位大人照拂一二。”

众人纷纷称道“自然,自然”。

说罢,陆参又转身向着方令瑄微一躬身,笑道:“若侯爷届时也能关照一二,下官与淮玉必将不胜感激。”

“那是自然。”方令瑄唇角带笑,正色道:“即便陆大人不说,本侯也是要关照淮玉的。”

这话虽是对陆参说的,方令瑄却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楚淮玉,眸光真挚而灼热。

楚淮玉方才还是一脸淡漠,见众人目光倏忽之间都凝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起身。

“承蒙陆大人青眼,愿将陆小姐许配给在下,且引荐于各位大人。区区不才,一心苦读诗书,只求能够登科及第,入仕为官。若来日有幸得偿所愿,必不忘各位大人的提携之恩。”

话音一落,楚淮玉端起手边酒杯,满饮而下。

酒入喉肠,顿时便觉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自肺腑间袭来,楚淮玉似雪的脸颊缓缓染上一抹酡红。

陆参见状,又紧接着将诸位同僚悉数为楚淮玉引荐。

楚淮玉离了座位,一一敬过酒去。

“这位是户部尚书王梁王大人。”

楚淮玉颔首道:“王大人,在下敬您。”,随即满饮一杯。

王梁笑道:“淮玉果真是风神清秀,一表人才,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

楚淮玉道:“大人谬赞,淮玉便承大人吉言了。”

“这位是礼部尚书卢敬卢大人。”

楚淮玉仍是颔首喊一声“卢大人,在下敬您”,又饮一杯。

“这位是兵部尚书袁永袁大人”

酒劲太烈,喝过三四杯,楚淮玉只觉脸面愈渐滚烫,脚步也愈发虚浮。

但是今日这酒却不能不敬,不可不喝。

继而,楚淮玉又各与刑部尚书何端、工部尚书张巡以及吏部的两位侍郎敬过酒。

于是乎,这一巡酒最后便独独剩下方侯爷还未敬过。

斟满酒杯,楚淮玉与方侯爷相对而视,正待饮下这最后一杯。

陆参见楚淮玉双颊绯红,眸色逐渐迷蒙,俨然已是一副醉态。

担忧他会席中失仪,陆参心底盘算着,等下是否要寻个由头送他去后房里歇息。

而楚淮玉也是胃中翻腾,难受不已,只盼着尽快喝完这杯,好坐回原位平复自己的躁动不安。

各自忧虑时,有人跳出来解了围。

这人不是别人,恰是方令瑄方侯爷。

但见方令瑄左手捉了楚淮玉的手腕,右手将楚淮玉掌心端握的酒杯抢过一饮而尽。

楚淮玉不及反应,抬头看着方令瑄,半晌,眼中慢慢露出几分感激之情。

方令瑄仍握着他的手腕,将楚淮玉往身侧带了带,对陆参道:

“陆大人,本侯看淮玉已然醉了,不如送他去歇息罢。本侯正巧也有些醉意醺醺,不若同淮玉一道去歇息一二。不知陆大人意下如何?”

“这”陆参犹疑一下,继而道:“好罢。来人,送侯爷与公子去后房歇息。”

一个小厮应声而入,转眼间便引着二人离席而去。

留下席上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脸不可说的奇异表情。

楚淮玉方才还强撑的一丝清醒,在听及去歇息几个字眼后,便瞬间消散了。

此刻的他被醉意袭扰,脚步踉踉跄跄,被方令瑄虚虚揽在怀里,安静得近乎乖顺。

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甚么也没瞧见,一心只管完成自己的差事。

不一会儿,小厮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上前推开门,弯腰请二人入内。

方令瑄才揽着人踏进房里,忽地似想起什么,转头对小厮道:“本侯看淮玉醉得厉害,你去吩咐厨房熬一碗醒酒汤送来罢。”

小厮领命正要退下,抬头时正巧看到方令瑄怀中的人儿,想了想又低头问道:“敢问侯爷,要何时将醒酒汤送来?”

方令瑄道:“大约,两刻钟后罢,如何?”

小厮忙道:“是,侯爷。”随即躬身行礼,掩上门扇退下了。

一室静谧。

楚淮玉一直不曾开口言语,靠在方令瑄怀里低低喘息,只听到有两人在絮絮说些什么。

他醉得头昏脑涨,难受得紧,只当是陆参派了个小厮扶他回来,便想要挣脱了怀抱。

“楚淮玉。”

耳际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紧接着,一只温凉的手掌覆上了脸颊。

楚淮玉浑身如烧灼般滚烫,猛地一触到这凉意,不禁面颊紧贴着蹭了两下。

“唔”一声叹息也似的轻吟自楚淮玉的唇间溢出。

方令瑄垂眼,楚淮玉这毫无戒备的脆弱模样,令他的呼吸陡然加沉。

他的目光落到那潋滟水润微微张开的双唇上,手指也随之而上,轻轻重重地摩挲了几下,楚淮玉难受地蹙起眉头,抬起眼来看他。

“方侯爷”

楚淮玉醉意朦胧,眼也朦胧,迷迷糊糊地如雾遮眼似的看不真切,只觉得眼前这人影影绰绰,看身形酷似那位方侯爷,不禁呢喃出声。

那在他唇上作乱的手指,便趁此间隙探了进去,在湿热的口腔里一阵揉搓搅弄。

意料之外地,楚淮玉竟未作抵抗,独独眼眶泛红,一双美目柔似春水,含着泪眯瞪着方令瑄。

方令瑄眸色渐深,幽幽地如有暗火跳动,低声又唤:“楚淮玉”手指变本加厉纠缠他柔软的舌尖。

楚淮玉呼吸愈发急促,被那手指折磨得抵受不住,伸手握住方令瑄的手臂,舌头主动讨好般的舔弄他的手指,作无声的讨饶。

方令瑄动作一滞,将手指收了回来,但见楚淮玉嘴角挂着一道蜿蜒透亮的涎液,显得分外淫靡。

怔愣间,楚淮玉的身子骤然软倒过来,方令瑄伸手一捞,将人牢牢抱住。

怀中人难受地低喘几下,其中夹着一声似呻吟的喘,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方令瑄的衣袖。

下一刻,楚淮玉纤秀的下颌被粗暴捏起,方令瑄对准那温软浅红的双唇,用力吻了上去。

这头席间,陆参一面与几位尚书谈笑,一面却又心不在焉,心底惴惴。

这方侯爷与楚淮玉一道去休息,他总觉莫着这方侯爷怕是别有用心,但转念又想,他应不至放浪到于别人家宅中行狎昵之事。

方才席中见方侯爷举动,似是对楚淮玉颇有兴趣,而自己原也看中了楚淮玉一副好面相。有意让楚淮玉与方侯爷接近,可算是投其所好。

可楚淮玉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女婿,他怕只怕这小侯爷兴头一上来对人用了强。

楚淮玉乍看性子柔善,可在陆参看来,实则是外柔内刚。若是闹将起来,恐怕难以收场,若再传扬出去,烟儿甚至他的名声可就

烦闷间,时辰已近申时,来客们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散席之后,陆参急急忙忙地便往后房里去。

迎头碰上一个小厮,正是方才带楚淮玉与方侯爷去歇息的那个。

那小厮行了礼便要离开,陆参忙叫住他,问道:“方侯爷可还同淮玉在一起?”

小厮回道:“回老爷的话,方侯爷一早便离开了,临走还吩咐小的不要去搅扰楚公子,说是楚公子睡下了。”

“侯爷离开为何不来通报于我?”

小厮唯唯诺诺道:“这侯爷说怕搅扰众位大人的兴致,不许小的去通报。”

“那,侯爷何时离开的?”

“大约是未时三刻。”

闻言,陆参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稍稍安顿了下来,又问过小厮楚淮玉歇在哪间房里,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径直前往楚淮玉处。

推门而入时,陆参鼻子用力嗅了一嗅。

他熟谙风月之事,一闻之下便知,这小侯爷与楚淮玉同处一室时应是相安无事,否则这房内断不可能一丝欢好过后的气息也无。

行至床前,陆参撩起床帐朝里张望一眼,见榻上楚淮玉睡得正沉,衣衫齐整,墨发铺展,终是吐出了一口长气,顿觉舒心不少。

还好,还好,尚且无事发生。

陆参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方才恋恋难舍般的掩门离去。

榻上,楚淮玉对适才的一切都无知无觉,睡梦正酣。

方令瑄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爱美人,不论男人或是女人,只要长相合他胃口,可以称得上是男女不忌。

然而方小侯爷眼界颇高,能入得了眼的美人寥若晨星。

若是被方小侯爷相中的,即便费劲手段也要与其来一段露水情缘。

楚淮玉算是其中的一个。

现下,美人正似一泓春水软软靠在小侯爷的胸前,毫无防备地露出一截雪白润匀的脖颈。

温香软玉在怀,方令瑄禁不住心猿意马,更遑论楚淮玉还一副如痴如梦的勾人模样。

方侯爷一向恣肆无忌,想了便做了。

是以当触到那温热的唇时,方侯爷先前浅尝辄止的念头,倏忽之间都飞去了九霄云外。

方令瑄含着楚淮玉的唇瓣,先是舔弄了一圈,继而用舌尖抵进两片唇瓣之间,撬开贝齿,长驱而入。

勾着湿热的舌尖一番咬舔咂吮,尝尽美人的滋味,方令瑄稍稍退开,去看楚淮玉的脸。

楚淮玉眉头微蹙,双眼半眯半睁,仍旧陷在深沉醉意之中。

瞧了半晌,方令瑄嗤笑一声,将楚淮玉打横抱起,走向里间的卧榻。

楚淮玉做了个梦。

梦里,他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仰躺在床上,视线所及,除了微微晃动的床帏,还有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晃晃悠悠,一忽儿在眼前,一忽儿又不见了踪影。

蓦然身体一沉,那人影再次出现,竟直接俯下身,压在了楚淮玉身上。

楚淮玉忽而有些心慌,思及此刻身在梦中,不禁又安下心来。

然而这感触过于真实,仿佛一切就真真儿地发生在眼前。

楚淮玉使力想要看清那人,他莫名觉得,那是个男人。

耳边一阵窸窣作响,仿佛是衣料的摩擦声,接着,胸口一片飕飕的凉意。

楚淮玉略微迟钝地想到,他的衣衫被人解开了。

这是,做什么?

心里那股子不安重又涌了上来。

不及他深想,一只手紧接着摸了上来,从他的脸颊拂过,拇指堪堪擦过嘴唇,继而向下,抚过颈项与锁骨,最后停留在楚淮玉的胸前。

楚淮玉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纵使他未经人事,眼下情形,无一不显示着,他正被眼前的男人戏侮轻薄。

若说是春梦,如果是与女人便也罢了,为何是与男人?楚淮玉心下疑惑,又有些哭笑不得。

乍然间,一阵痛意袭来,胸口的乳头被碾着用力舔弄,间或夹杂着几记啃咬。

楚淮玉立时惊喘一声,猛地挣动几下,却发觉身体沉重而无力,仿若被牢牢嵌在了床上。

是了,此时在梦中,的确难以掌控自己的身子。

只是,这次的感觉比之方才更加鲜明。

真的是梦么

楚淮玉难以忍受地闭起双眼,手指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徒留思绪纷乱,喘息不断。

这当儿,方令瑄却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甚至是失控了。

楚淮玉醉酒原是意料之外,而此刻二人这般更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方令瑄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更爱你情我愿,趁人之危并非方侯爷的一贯作风。

怎奈何楚淮玉醉得太深太重,任他作弄了半晌,也未见清醒。

见此,方令瑄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在左乳辗转厮磨了半晌,又去舔舐右侧的小巧红粒,直舔咬到红肿硬挺才作罢。

方令瑄的手按在楚淮玉的小腹上不住地抚摸,如同把玩一块儿极爱的玉。

楚淮玉脸长得白,身子也白,比他见过的许多女人还要白上几分,白得细腻,白得胜雪。

方令瑄寻思,许是他整日埋头读书少见日光所致。

却也实在太白了些,让方令瑄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咬上几口,留下几个鲜红的印痕。

正思索着,手指触到了亵裤的边缘,他顿了一顿,便径直摸了进去。

楚淮玉的那处轻易地就被方令瑄握在了掌心,算不上傲人的尺寸,分量也平平,软趴趴地卧在他手心里,颇有些惹人怜爱的意味。

方令瑄左右揉搓两下,从根部捋到顶端,又于顶端捋回根部。如此反复几下,起先柔软沉睡的物什渐渐有了硬挺抬头之意。

松松揉了会儿,方令瑄觉得那亵裤有些碍事,正要伸手褪下,却在瞬间止了动作。

楚淮玉的手,正搭在方令瑄隐在亵裤下的那只胳臂之上。

方令瑄的眸光微凝,落在那只柔弱无力的手上,又投向楚淮玉红润欲滴的脸面。

那润泽如玉的面上,不再是浑浑噩噩的醉意,而是被情欲熏染的迷茫无措。

然而那双沉静的眸子,却多了一丝清醒的亮色。

“侯爷……?”楚淮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唤道。

方令瑄只当他醒了,欲要抽手退开,但看楚淮玉又似半醉半醒,不免萌生了逗弄的心思。

他的手指滑至那柔软的囊袋,揉弄摩挲,又用指尖抠弄柱身顶部的小缝,捻按连连。

楚淮玉的手猝然抓地更紧,喘息声时急时缓,时高时低,身体也随着喘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住手……”楚淮玉喃喃出声,语调如泣。

他难耐地苦苦挣动,身下的被褥被扭作一团,凌乱不堪,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那只在他身下作乱的手却如蛆附骨一般,将他腿间的脆弱牢牢箍在掌心,施以令人难熬的酷刑。

在强烈至晕眩的快感中,楚淮玉几近绝望地想,为何在梦中,会有如此逼人的快意,如此鲜明的战栗。

不,不是……

这不是梦!

楚淮玉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与此一道清醒地涌入身体的,还有胯下的欲望,在方令瑄重重叠叠的撩拨中,叫嚣着冲了顶、到了头。

楚淮玉半抬的身子重又跌落下去,胸口一阵急剧的起起落落,眼角流下洇湿的泪,失神地望着帐顶。

喷薄而出的欲望撒在了方令瑄的掌心和指尖,一片乳白色的浊液,滴滴答答地,潮湿,黏腻,淫靡至极。

方令瑄将这满捧的热液,往股缝的深处里探去,悉数抹在隐秘而炽热着翕动的花心处。

他的指腹打着转儿虚虚戳磨后穴的四周,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触穴口,试探着意图闯将进去。

楚淮玉犹自沉浸在泄身的刺激中未能回神,身后密处骤然被人侵扰,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痒意。

“……住手!”

他开口制止,嗓音含着沙哑,却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情动。

方侯爷充耳不闻,指尖猛然一促,湿热的穴口顿时吞进了大半截手指,且势头不减,欲往更深处去。

楚淮玉身体被激得一弹,只觉痛极辱极,紧抿住双唇,将喉中的呜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方令瑄一边盯着楚淮玉的神色,一边用手指刮弄紧致干涩的肉壁,见楚淮玉强自压抑隐忍,心底那股邪火烧得愈加旺盛。

他抽了手指,楚淮玉正要松一口气,不料突然又是一阵痛意,体内的手指已然变作两根。

楚淮玉真正慌了神,急声道:“侯爷!”

方侯爷面色淡淡,早已没了席间的笑意。

“嗯?”

“停下……求侯爷、停下……”

“不喜欢?”说着,手指用力一曲。

楚淮玉浑身一抖,颤着嗓音问:“侯爷为何,为何对我如此?”

方令瑄闻言,俯身轻笑一声,近乎贴着楚淮玉的脸:“若本侯说是因为喜欢淮玉,一时情难自禁,淮玉信也不信?”

楚淮玉双目圆睁,眸色惶惶,满脸的惊愕失色,不发一言地瞪着他。

方侯爷话里话外的深长意味,明晰地映入楚淮玉的脑海中。

方令瑄直起身,悠悠地撤了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揩擦手指。楚淮玉瞅准空子慌忙起身,拢住松散的衣袍,瑟缩着退到床角。

“淮玉怕我么?”

怕。

怎能不怕?

楚淮玉心里想道,不敢开口。

早先听陆参那样的口气,他心下多少猜到几分。

即便攀上陆参这根高枝,他也知晓,陆参权势再大,也不能保他万事无虞。

现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此世道,似他一般想要出人头地,总需舍弃一二。

他抛下名誉尊严,入赘尚书府,却仍只是个赘婿,无钱无势,空有一副皮相倒还能看得过眼,若有人能许他他想要的,他情愿双手奉上。

可他毕竟不是断袖,不愿平白无故地被人玷污了身子,更何况还是趁他醉酒,意识混沌,岂不成了奸淫。

方令瑄见他眉目低垂,颊边落下几缕长发,掩着脸色看不分明,略微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欺身上前,手指捏住下颔掰过楚淮玉的脸。

“怎么不说话?”

楚淮玉正兀自出神,被冷不防地一碰,倏地激烈挣扎起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方令瑄的侧脸上遽然多了片鲜红的印痕。

“!侯爷,我……”

楚淮玉自觉失态,内心忧忡,下意识便伸过手去。

方令瑄一把攥住他细白的腕子,往身前一拉,楚淮玉被拉得身体不稳,直直扑进方侯爷的怀里。

捏在下颌的手指移到颈上,方令瑄掐着楚淮玉的两颊抬起他的脸。

湿热的吻落在颈侧,引得楚淮玉一阵战栗,他被这个姿势弄得难受,手攀住方令瑄的手臂,又向上攀搭在其肩头借力。

方令瑄含住楚淮玉的耳垂,狠狠咬了一下,卷着舌尖勾弄舔吮,同时又凝神感受肩头的手指,只觉它倏尔收紧,倏尔又松了开来。

磋磨半晌,方令瑄贴着楚淮玉的脸,鼻尖相触,沉声道:“张嘴。”

楚淮玉心跳如擂鼓,双眼蒙蒙,嘴唇半开着喘息不定。

想逃,又不想逃。

心乱如麻。

方令瑄不再给他分神的机会,二人瞬间纠缠在一处,燎灼的情欲于沉闷压抑的喘息声中无声升腾,扩散。

床帐内,春色正浓。

清晨,窗外鸟鸣啼啭,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地面,空气里浮起细碎的银白。

屋内床上,白色的帷幔密密实实掩着,影影绰绰地可见榻上躺着个人。

窗外一个人影徐徐掠过,在房门口定住脚步。

紧接着,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公子,该起身了。”那人影唤道。

未有回应。

门外那人又敲了几下。

“公子,您醒了吗?”

床帷一阵轻微晃动,半晌,里面传来一道人声:“元冬,你进来罢。”

那人声虚虚的带着几分沙哑,元冬听闻,心里咯噔一声,忙推了门进来,几步走到床前。

元冬撩起两边幔帐,妥帖挂好,见楚淮玉将被褥拢在身前坐着,脸色潮红,带着未褪的睡意。

他轻声朝着床上人问道:“公子,可是温病又上来了?”

“嗯……”

自那日家宴回来后,楚淮玉便发了热症,吃了好几日的汤药,可这病反反复复,时轻时重的,也不见好得彻底,却将人折磨得憔悴了不少。

他伸手试了试楚淮玉的额头,只觉满手滚烫,不禁担忧:“公子,今日不若就歇着罢。这热症多日也不见好,我再去请个大夫来给瞧瞧。”

楚淮玉不接这话,只问:“前几日抓的药还有剩么?”

“有是有的,可是那药……”

“那便先煎一副吧。我今日要出门一趟,没有闲暇看大夫了。”言罢,楚淮玉苦笑一声。

元冬挂念他的身体,劝道:“可是公子你这般虚弱,如何出得了门?”顿了顿,又说:“不如推了约,改日再去呢?”

楚淮玉摇摇头,叹了口气:“推不掉的,有些要紧事要商榷。而且那人……”

那人,难缠得紧,且他开罪不起。

楚淮玉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方侯爷的一张俊脸,忽而谈笑自若,忽而阴云密布,端的是个喜怒无常。

“公子?”

见楚淮玉兀自发怔,元冬出声唤他。

楚淮玉倏尔回过神,轻声道:“没什么。你先去煎药吧,我这便起身了。”

元冬还欲再劝,见楚淮玉摇了摇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元冬出了房门,楚淮玉挪动身子,轻轻靠坐在床头。

他烧得眼眶发热,脑袋昏晕,连呼吸之间的吐息都滚烫灼人,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地发着虚汗。

楚淮玉在床上难受地辗转一夜,半睡半醒中挨到临近东方欲晓时,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两日之后,便是腊月二十四,楚淮玉与陆文烟成亲的日子,也是楚淮玉入赘尚书府的日子。

原本今日楚淮玉是无事可做的,只需在家中读读书写写字,安心等待婚期将近。

却不想,竟凭空生了变故。

这变故正是几日前于陆府家宴之上,与楚淮玉相遇的方侯爷。

那日楚淮玉扇了方侯爷一个耳光,虽是无心,那方侯爷却登时沉下脸色,将他好一顿揉搓,又弄得他泄了一回才勉强作罢。

事毕方令瑄坐在床边整理衣衫时,状若无意地问他与陆家小姐的婚期定在何时。

楚淮玉浑身被抽干了气力,软倒在床上平复喘息,闻言,想也不及想便答了他。

方令瑄站起身在床边瞧了他半晌,忽地俯身对他道:“那便请淮玉二十二那日,来本侯的别院一叙,如何?”

楚淮玉心底明镜也似,他清楚方令瑄何出此言,便一口应下。

后来的事,楚淮玉蒙蒙糊糊地记得不甚分明,只想着方令瑄又恢复了满脸笑意,一手覆上楚淮玉的后颈,轻轻一捏,楚淮玉立时失了意识,昏睡过去。

直至酉时,楚淮玉才悠悠转醒,衣衫齐整,恍若此前种种不过是黄粱一梦。

可是身体酸软无力的疲累仍真真切切地彰显着那一场似梦荒唐。

此后,楚淮玉同陆参告辞离去,陆参曾出言挽留,被他婉言谢绝了。

大约就是那日回来的路上受了凉,翌日楚淮玉便发了高热,且来势汹汹,直烧得他人事不省,将元冬吓得不轻。

歇了两日,楚淮玉收到了方令瑄派人送来的请柬。

来人是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穿一身黑衣,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子冷漠。

楚淮玉还病着,是元冬代他收的帖子,还没来得及问清名姓,那男子便匆匆走了,仿佛一刻也不愿多作停留。

楚淮玉听过元冬一番描述,觉得好笑。翻开那帖子,只见其上写着方侯爷于城郊雅颂轩,敬备薄酌,恭候他的光临。

雅颂轩,这名字倒是别致。不想这方侯爷也会附庸风雅。

之后几日,楚淮玉便一直在家中将养着。

这风寒来得又猛又急,加之楚淮玉底子弱,因而直到约定的这日,他的身子还是病恹恹的。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楚淮玉抬手揉揉眉心,呼出一口长气。

方侯爷竟能寻到他的住处,若非身边耳目众多,便是由陆参向他透露的。

若是陆参知晓他私下与方侯爷相交,不知会作何反应。

楚淮玉隐隐约约觉得,前几日家宴之事,或许陆参与方令瑄之间早便串通一气,而楚淮玉兀自被蒙在鼓里,还在方侯爷面前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思虑再多也是无用。

总而言之,今日这约,他是非去不可的。

楚淮玉饮过药,穿戴停当,正要出门。

元冬怀中抱来件白色厚披风,给楚淮玉披在肩头。

楚淮玉对他温柔一笑,道:“我自己一人前去便可,你在家中收拾收拾物什,后日便要搬去尚书府了。”

元冬面露忧色,“我总放心不下,还是陪公子一道去罢。”

“我没事……咳……”楚淮玉猝然一阵猛咳,直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脸色憋闷得通红。

元冬见状,更加坚持道:“将公子安然送到我便回来,不耽搁事儿的。”

楚淮玉没甚么力气与元冬争辩,只好依了他。

雅颂轩是京郊一处有名的庭院,与楚淮玉的小院之间相距不远,约莫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楚淮玉和元冬雇了辆马车,大略两刻钟左右便到了地方。

元冬将人送到便折返回去,临行时嘱咐楚淮玉尽量早些归家,免得更深露重的再受寒,病上加病。

楚淮玉一一应下,心里漾起暖意。

自父母离世,楚淮玉与元冬相依为命已有七年。虽则名义上他是主,元冬是仆,可二人朝夕相伴,情谊更似手足。

在这世间,他总还不算是孤苦伶仃的孑然一人。

收回思绪,楚淮玉转身回首,却见雅颂轩的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

定睛一看,那男人一身黑衣,腰佩长剑,身形修长,挺拔如松,看模样并不似普通门侍,正立于门前冷冷看着楚淮玉。

楚淮玉上前两步,向他递过拜帖。

“在下楚淮玉,应方侯爷之邀前来拜访,烦请您通报一声。”

男人伸手接过帖子,看也不看即道:“随我来罢!”转身便走。

楚淮玉未觉不妥,提步跟上。

不料男人脚步太快,楚淮玉跟得吃力,时不时地咳嗽出声。

男人身形一顿,拧身蹙眉瞧他,道:“你病了。”语气斩钉截铁。

楚淮玉一愣,喘匀了气,方才道:“抱歉,在下自知失礼……”

“既是病了,”男人遽然打断楚淮玉的话,语气冰寒,“便不要与侯爷……”

他突然止了声,仿佛不知如何措词,狠狠横了楚淮玉一眼。

楚淮玉不明就里,面色茫然迷蒙。

男人半转过身,背对着楚淮玉,如若咬牙切齿般的道:“那便不要同侯爷过分亲近,免得过了病气!”

说罢,大步一迈,自管自往前走去,然而脚步却慢了些许。

楚淮玉在男人身后,瞧他面冷心热的样子,心中感激,还夹着几分哭笑不得。

只是他方才那番言语,叫楚淮玉听在耳中,咂摸半晌方回过味,不免又勾连起前几日在陆府时的记忆,一时间面红耳热起来。

恐怕这人对楚淮玉如此不善,是把他当作了方令瑄新近在外寻到的莺莺燕燕,妄想爬上侯爷的床,或是试图借机求取些好处。

也无怪乎他会这般想。楚淮玉心道,他今日前来拜谒,的确是别有所图。

方令瑄绝不仅仅是个风流侯爷,楚淮玉一时也琢磨不定他的心思,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一路无言。

不消片时,男人将楚淮玉带至一间厅房。楚淮玉抬脚入内,见屋内靠窗摆有一张软榻,榻上放一矮脚小案,其上置一小香炉,炉上浮着袅袅烟雾。

“侯爷马上就来,你在此稍候片刻。”男人说完,径自离去。

楚淮玉立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掩唇轻咳了几声。

少顷,屋外传来一阵脚步杂沓声,只见方侯爷与适才为楚淮玉引路那男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来。

楚淮玉匆匆行礼道:“见过侯爷。”

方侯爷大步上前,虚虚托住楚淮玉的手腕:“淮玉不必多礼。多日不见可还好么,本侯甚是想念淮玉。”

楚淮玉盈盈一笑道:“淮玉不才,承蒙侯爷厚爱。”

两人一番寒暄客套,方令瑄引着楚淮玉坐在榻上,转而对那男人道:“冷亭,你先下去罢。本侯有些体己话要同淮玉说。”

原来那男人名叫冷亭。

楚淮玉忍不住目光挪移过去,而冷亭也恰好看将过来,两人视线蓦然相触。楚淮玉先是一愣,继而微微颔首,权作客气。

冷亭故作不见,冷淡地扫他一眼,朝方侯爷略一作揖便退了出去。

方令瑄见二人之间如此情状,含笑解释道:“淮玉莫要见怪。冷亭是我的贴身护卫,原本就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对谁都不大待见。”

楚淮玉闻听此言,也笑道:“原来如此。既然冷护卫要保护侯爷,自然要对外人多加提防。”

“外人?”

方令瑄将这两字在舌尖滚过一圈,面上神色莫测,似笑非笑。

“如今,淮玉还说是本侯的外人么?”

楚淮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眼睫扑簌簌地轻颤几下,在眼底洒下一小片阴影,将眸中神色敛了个干净。

这话意有所指,叫人乍然听了,只觉着实轻佻暧昧。

方令瑄直直盯看着楚淮玉的脸,方觉眼前人儿比前几日在陆府时憔悴不少,面色苍白,浮着病容,嘴唇也失了血色,不似之前那般红润。

他出言问道:“淮玉可是病了?本侯瞧着怎么脸色不太好?”

这话里,大半是客套,其中也有方侯爷的几分怜惜。

楚淮玉时下的模样,在方侯爷眼中,确是合该被疼惜的。

但见楚淮玉抬眼向方侯爷看觑,目光闪烁,似浓黑里泼了金,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道:

“容淮玉向侯爷告罪。几日前染了风寒,至今未愈,拖着病体前来拜访侯爷,是淮玉的失礼。”

说着,楚淮玉从塌上起身,便要再躬身施礼。

而方侯爷动作更快,当即跨步上前,借势圈住楚淮玉细瘦的腰肢,把人抱了满怀,笑道:“不必再与本侯拘礼。淮玉能来,本侯很是高兴。”

方侯爷身量颇高,比楚淮玉高了大约一尺。二人离得近了,近到方侯爷垂眼便能瞧见楚淮玉裹在重重衣物中的白皙脖颈,能嗅到他发间的隐隐淡香。

方令瑄问道:“服过药了么?”

“今晨动身前便喝过了。”

“那便好。即使是风寒,也马虎不得,”

楚淮玉安静地被方侯爷揽在怀里,没接这话。沉默片刻,头顶上方又传来方侯爷的声音:“今日怎么软了性子,因为病着的缘故?”

闻言,楚淮玉低声回问道:“淮玉从前在侯爷眼中,原来是性子犟的么?”

“不是犟,是烈。”方侯爷低低地俯在他颊边咬耳朵,“那日咬在我肩头的那一下,至今还留着印子。要不要我脱了衣裳给你瞧瞧?嗯?”

见方令瑄开始讲些荤话,楚淮玉有些耐不住了,伸手欲去推抵他的胸口。方令瑄手上卸了力气,任由楚淮玉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楚淮玉面上的笑意散了,淡淡道:“今日原是侯爷相邀,既如此,还请侯爷开门见山罢。”

话音甫落,楚淮玉猛觉失言,对方侯爷如此出言不逊,想必他会恼怒罢。

谁料方侯爷闻听此言,竟毫不变色。

他坐回榻上,缓缓开口道:“那便依你,本侯开门见山地讲。”

顿了顿,方侯爷又道:

“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楚淮玉不动声色地问。

“本侯知晓你想要什么,想必你也能看出本侯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侯爷的意思是……”

方令瑄嗤笑一声:“淮玉不明白么?你想要权势,而本侯贪恋美色。”

话音一顿,方令瑄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直视楚淮玉,眸底乍然涌现出翻腾浓烈的欲望。

“本侯会设法助你得偿所愿,而你,则用你自己来交偿,如何?”

他看得出,楚淮玉聪明如斯,那日在陆府或许就已料到今日之事,只是眼前还略作懵懂地与他装成不知,他也乐得配他演一演。

楚淮玉哑然失语,满面错愕,继而作皱眉沉思状,仿若在计较方令瑄这番话是与他开的玩笑,又或是当真要同他做这交易。

良久,楚淮玉眉心舒展了开,沉着望向方令瑄。

“侯爷此话,可是当真?”

方侯爷眉梢一挑,道:“自然当真。若你不放心,本侯可与你立个字据。”

“字据便免了,淮玉信侯爷。”即便是立了字据,他贵为侯爵,皇亲国戚,若是反悔,楚淮玉也不能奈他何。

“此事,倘使陆尚书知晓……”

“陆参即便知晓,也不会多管闲事。你尽可安心。”

方侯爷这话说得十分笃定,楚淮玉听后暗暗生了几分疑窦。

他即将变成陆参那掌上明珠陆文烟的夫婿,倘若与方令瑄作这交易,那便是对陆文烟不忠,陆参岂能容得下他胡来?

楚淮玉疑惑不解,暂且按下不表,又问:“侯爷言称要相助我,敢问是如何相助?再者,”顿了顿,他呼吸微促,仿佛难以启齿般,“侯爷想要我如何做……”

方侯爷摸摸下巴,斟酌道:“这个嘛,若说是会试,本侯确是爱莫能助。不过,”他顿了一顿,紧接着道,“若你能顺利进入殿试,本侯届时会襄助一二。”

若想在会试中作弊,只怕难如登天,万一事情败露,他将永不能参加科考。

楚淮玉对自己的才学满腹自信,本也不愿走些歪路子,因此方令瑄如此解释,他也不甚在意。

“至于要你如何做么,”方令瑄戏谑地瞧着楚淮玉,“不过是男欢女爱,鱼水之欢。床笫之间,想来淮玉应该知晓如何行事。”

闻言,楚淮玉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捺下心中无端的忐忑。

方侯爷到底还是相中了他这幅皮相。

若是答应了方令瑄,等待他的,非是一步登天,便是万丈深渊。

楚淮玉心知,自他选择入赘那日起,就早已没了退路。

一招踏错,满盘皆输。

放手赌一次,又如何?

俄顷,楚淮玉定了定神,眉目沉静,道:“好,我答应你。”语声带着一股子决绝。

方侯爷得了楚淮玉的答复,拊掌一笑,连说了两声“好”,继而起身朝楚淮玉走近两步,微垂目光对他道:“既如此,从此刻起,你就是本侯的人了。”

楚淮玉站在他覆压过来的阴影里,感觉这人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隐隐挟着狂风骤雨之势,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下意识便要后退一步。

方侯爷却只是抬了抬手,温热的手指抚上楚淮玉的颈侧,低声道:“不是发着热么?怎么触手这样凉?”

呼吸一窒,楚淮玉忍不住地缩了缩肩颈,他还是不习惯被方令瑄触碰。他低着头,不去瞧方令瑄,回道:“大概是我体寒的缘故罢。”

方令瑄眸光玩味,“哦?是么。”随后缓缓按了几下,堪堪收回手。

察觉他撤了手,楚淮玉正待松一口气,方侯爷却又凑前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一处。

方令瑄柔声问道:“今日不如留在本侯这里,本侯派人寻个大夫来为你瞧瞧。若拖到你成亲那日,恐怕陆尚书会恼你。”

楚淮玉一听,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方侯爷的话意。

要他留宿,不就是……

楚淮玉本就悬着一颗心,不知方侯爷何时发难,现下不由得慌了神,抬起头忙道:“怎么敢劳侯爷费心,淮玉回去了便看大夫。况且,况且家中还有人等我回去。”

“家里人?是谁?”方侯爷见他急忙推却,面色略有不虞,眯了眼问道。

“是……是家中小厮,也是我的家人。”

方侯爷半晌不言语,楚淮玉怕是自己惹恼了他,万一他似上次那般发起疯来,那他今日,必定走不出这间别院。

良久,方侯爷轻笑出声,温和道:“是本侯唐突了。只是这中饭,本侯早已命人备下,淮玉总不会不赏脸罢。”

楚淮玉舒了口气,稍退两步,朝方令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淮玉正巧想要品尝侯爷府上的佳肴。”

方侯爷也会心一笑:“今日,你可莫要再喝醉了。”

一时间,二人相对,各自但笑不语。

外间,冷亭从房里退出来后,便一直立在廊下,凝神留心屋里的动静。

冷亭是方侯爷的心腹暗卫,兼贴身护卫,并非有意偷听,实是他职责所在。

何况,主子与人的私密话,他也并不想入耳。

屋内的青年男人,便是那日方令瑄派他前去送请帖的那一位。

但是那一日据那家的小厮说主人卧病在床,是以他并没见到楚淮玉是何模样。

原本冷亭对他怀着些憎厌,心底早把他划归作小倌娼妓一类,妄想靠着几分姿色攀图富贵之流。

冷亭跟在方侯爷身边,见得多了,那些卿卿我我、淫奢靡乱在他眼中看来格外碍眼,甚至于教他厌恶起情情爱爱来。

今日得见真容,冷亭又觉得这人似乎与从前那些个或有不同,观其面貌气质宛若读书人,身形颀长,眉目舒朗,带几分病弱,让他不由想起柔弱的病美人。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情愿自荐枕席,做他家侯爷的枕边新欢,自甘堕落。

冷亭自幼习武,耳力极佳,房里二人的一番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

果然,楚淮玉也是一样的。

归根究底还是没什么不同。

冷亭心中有些怅惘,又有些不名的惋惜,兀自立在原地怔愣出神。

长廊的那头转过来一个人,渐渐朝冷亭走近。

那人着装与冷亭相似,亦是一身黑衣,腰间佩剑,俨然也是个护卫。

冷亭正抱臂倚在廊柱上,听见噔噔的脚步声,站直起身,走到离房门稍远些的地方。

那人离得近了些,只听他突然喊道:“冷亭!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男人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仿若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般怡然自乐。

可是冷亭知道,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笑脸,像是从未有过甚么烦心事。

他朝那人横了一眼,男人双眼缓缓睁圆,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抿紧了唇,做噤声状。

那男人又向冷亭走近几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侯爷在里面?”

冷亭淡淡道:“是。”

“哦。”顿了顿,他又悄声问:“里面还有什么人?”

“男人。”

“……”

见他不接话,冷亭也不理,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你不要打岔,你还不曾说,是什么男人?侯爷又觅到新人了?”

冷亭侧首冷冷瞥他一眼,“燕玄,你该知道,侯爷的私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燕玄见他如此正色,不禁愣住,复而低声问道:“怎么,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冷亭眉心蹙起,不欲多言,只冷漠地说:“总之是个好看的男人,其他我一概不知。”

“哎,冷亭,你这人还是这样,好没意思……”

燕玄还欲再打趣几句,忽闻屋里有了些动静,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方侯爷迈步而出,身后跟着楚淮玉。

二人收了谈笑,站正身形。冷亭立在一旁,燕玄上前屈膝行礼道:“侯爷。”

方令瑄见是燕玄,淡淡道:“起来罢。”继而又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燕玄暗自看了眼方令瑄身后的男人,拱手道:“事情皆已办妥,请侯爷放心。”

“好。”方令瑄无意多言,牵了牵楚淮玉的手腕,对二人道:“本侯自去用膳,你们不必跟着了。”

话毕,方令瑄携着楚淮玉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燕玄抬首时,楚淮玉从他身侧经过,见他打扮和冷亭一般相似,应也是方令瑄的护卫,自己不好视而不见,便对他笑了一笑。

燕玄被这一笑迷了双眼,怔住了。

另一旁还站着寒冰也似的冷亭,楚淮玉朝他微一颔首,便错身走过,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

二人渐行渐远,转过廊道近头的拐角,瞧不见了。

这头两人还立在原地,目送着方侯爷二人走远。燕玄用手肘戳了戳冷亭,叹道:“这人模样真是俊俏啊!侯爷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燕玄自顾自感叹着,却未瞧见身边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

冷亭对燕玄的话不置可否,冰冷的眸光投向虚空某处,似是出神,脑海里却无端回想着那个白色身影。

满园静寂。

楚淮玉醒来时,已经是夜里时分,房里不曾点灯,黑魆魆的,只能瞧见些成团的黑影。

他虚虚望着帐顶发了会儿怔,又坐起身,拥着被褥,眨巴几下眼睛醒神,一边伸手揉按两侧的额角。

头有些钝痛,像是宿醉了一场,连带着身体也绵软无力,疲乏不堪。

记忆亦是凌乱如麻,断断续续地连不成线。楚淮玉甚至记不大清楚是如何回来的,大抵是侯爷派了人送他。

楚淮玉舐了舐嘴唇,干裂刺痛,又觉得有些口渴,便去唤元冬。

周遭阒无人声,偶有几声虫鸣。

半晌,无人回应。

这孩子,大概是睡熟了。

楚淮玉径自摸索着下床,勾着脚横扫几下,却不见自己的靴履。

待双眼逐渐适应了这浓黑,他索性赤着脚踩上地面,摸到桌案的边沿,又凑近了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水。

楚淮玉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温热。他仍记得元冬叮嘱他,病中不宜饮凉水。

只是今夜元冬怎么备了茶?从前他仅逢夜里读书时,才会饮茶,用以提神。

楚淮玉顾不上多想,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那股子渴意顿时消了大半。

正欲再饮一杯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竟自开了。

楚淮玉猛然一惊,险些被水呛到,急急转过身去。未料门口竟站了个人,又惊诧得连退两步,小腿磕碰到案几上,砰地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恍若也被楚淮玉吓了一跳,身形忽而一顿,僵在那里不作声。

楚淮玉忖度是元冬听见他的声音,寻过来了,略微定了定神,而后出言问道:“元冬?你吓死我了,怎么走路没个动静?”

那人不答,伸手掏摸了一阵,又径直走到屋内一角,自顾自摆弄着什么。

楚淮玉的眼睛有雀盲之症,一到夜里便视物不清,若是逢了没有月亮的晚上,眼前影影幢幢地就只有清一色的漆黑。

他眯眼想要看清那人动作,心中忽然袭上一丝不安。

有些不对劲,元冬的身量何时变得这般高了?

楚淮玉疑心是否自己看花了眼,而那人所站立的地方,在半空里缓缓浮现出跳动的橙黄光影。那光点飘飘悠悠地映在墙上,愈发明亮。

原来是盏烛火。

顺着那光亮,楚淮玉抬眼一瞥,那人吹熄了火折子,转身朝他望将过来。

四目相对,楚淮玉惊诧莫名。

“侯爷,你怎么……”

话未说完,楚淮玉蓦地止了声息,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直至此刻,他才迟钝地发觉,此间的一应陈设用具,俨然并非他的卧房。

莫非他仍在方令瑄的别院里?

楚淮玉只觉脑中钝痛更深,以手按压眉心,冷了脸色与方侯爷对视。

白日里方侯爷借口邀他留宿,被楚淮玉婉拒,心底还暗道今日自己或可暂逃一劫。

然而他现下仍身处此地,可见仍是中了方侯爷那不知名的招数。

楚淮玉本欲质问几句,又深恐触怒了方令瑄,犹疑间,却是方令瑄先开口发问。

“你方才喊的,是谁?”

声音隔着几步远传进楚淮玉的耳中,仿若凝结着空气里的寒意,冰冷,凛冽。

楚淮玉有些悻然,忍耐着不敢发作,听方侯爷如此问道,半惊半疑,一时也未察觉他的语气。

“家人。”楚淮玉泰然回应,略想了一想,又接着道,“白日里曾与侯爷提过的。”

言罢,楚淮玉静待方侯爷的下文,方侯爷却独自沉默无语。

二人僵持片刻,方令瑄好似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兀自走向床边坐下,对他沉声道:“过来。”

楚淮玉浑身一僵。定睛望去,方侯爷的脸半面映着火光,半面隐在暗影里,似笑非笑,显得分外阴沉莫测。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方侯爷的面孔,径直走向他身侧,于床沿坐定。

楚淮玉有意与方侯爷隔了些距离,却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有如实质般丝丝缕缕围绕上来,裹得他透不过气。

他正自按捺心中的紧张忐忑,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侯爷身形微动,楚淮玉立时绷紧了身子,连带着呼吸都放缓几分。

方令瑄伸手捏住楚淮玉的下颌,转过脸,楚淮玉眸色惶惶,未及掩藏,落在方令瑄眼中,被他当做了无声的邀约。

楚淮玉见方侯爷低下头,堪堪靠近,近至可感呼吸间那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他的鼻翼双颊,他恍如受不住般,倏而阖上眼。

但闻方侯爷一声轻笑,笑声近在咫尺,楚淮玉下意识睁眼去看,刹那间,唇瓣便被人狠狠地一口咬住。

楚淮玉吃痛,喉中溢出一声呜咽,睁着眼呆愣地被亲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羞赧地重新闭上眼。

方令瑄的手仍捏在楚淮玉的脸上,楚淮玉被迫半仰起头,两只手无处安放,抬起几次又放下,最后胡乱抓了几下,虚虚地揪住了方令瑄的衣裳。

两人的鼻尖在辗转间碰到一处,磕得楚淮玉有些微疼,每每不由得想要抽身。

不想方令瑄便借势变本加厉,几乎是压着他亲,整个身子倾过来,舌尖抵住楚淮玉的舌尖,使力舔舐吸吮,灵活似小蛇一般。

楚淮玉抵受不住,又怕身体没了借力,情急间双手急攀住方令瑄的肩膀,仿佛示弱。

方令瑄不禁加深了力道,含弄着他的唇瓣又咬又吮,舌尖勾缠深入,楚淮玉恍觉那舌尖几乎要探到他的喉咙里。

混乱粗重的呼吸交错,夹杂着两人唇齿纠缠时的啧啧水声,一室春情愈发浓烈。

楚淮玉被亲得腰腿发软,浑身似泡在热汤里燥热不已,若非此刻坐在床上,只怕要跌落下去。

他本就不擅情事,几次深吻之下渐渐地喘不过气,呜呜地用手拍方令瑄的胸口。

方令瑄察觉之后松了禁锢,嘴唇犹贴得极近,不时轻轻啄吻几下,透着亲昵。

楚淮玉一边深深喘息,一边又于心底揣度,方侯爷今夜恐不会轻易放了他。

明明与人做了交易,却又不愿将自己交付出去,熟料早一日晚一日,他总要面对这一遭的。

大约是他骨子里还有几分读书人的刻板,不想在成亲的前日,与方令瑄做这等事,犹如背叛了陆文烟一般。

殊不知晚几日也同样是背叛,仔细算来,仿佛比之目下情节要更严重些,盖因彼时陆文烟早已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楚淮玉暗嘲自己是否有些矫情,却总是存了几分幻想,幻想能逃过今日。

心念百转间,他蓦然记起自己的热症,冷不丁又忆起冷亭的那一番警告也似的话语。

或许可以借此延宕一二日也未可知。

方侯爷瞧楚淮玉低着头,喘息渐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淮玉还是不要分神动念了,不如多余几分气力,留待未来罢。”

楚淮玉猝然抬首,见方令瑄正含笑逼视,眸色灼人,似有炽烈热焰燃烧一般。

那笑里,含着讥诮与恶意,更含着山雨欲来的疯狂。

他逃不掉了。

冷亭照例在宅子里巡视一圈,确认毫无异样后,便折身返回自己的住处。

未及走到房前,便远远望到映在窗纸上的烛光,窗格之间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人影。

冷亭脚步一顿,敛了气息,复又抬步走近,动作轻缓地推开半掩的门扉。

待看清了屋内的不速之客是何人时,冷亭稍稍松了戒备,略有些无奈地问:“夜深不去就寝,来我这里做什么?”

燕玄原独自坐在桌边,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青花瓷杯,见冷亭回来,旋即双眼一亮。

只听他故作神秘地道:“有件了不得的事情,你是否知晓?”

冷亭反手关上门扇,走到火烛前挑了挑灯芯,淡淡道:“不感兴趣。”

“与今日那美人有关,你也没兴趣?”燕玄略带讥笑地问。

冷亭闻言一滞,转身直视着燕玄,冷声反问:“我为何要有兴趣?”

“你……”燕玄语塞,半晌才咕哝道:“瞧你那模样倒并非是不感心趣的。”

见冷亭毫无反应,燕玄顿觉没了意趣,只是他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遇见何事总爱与人分享一二。

气氛冷了片刻,燕玄只得凉凉说道:“总之,那美人今日留宿在此,想必正与侯爷一度春宵呢!”

冷亭剑眉紧锁,默不作声,燕玄懒得再搭理他,跳将起来道:“我回去了!”言罢大步离去。

待燕玄的脚步声渐远,冷亭起身关上门闩,简单洗漱一番,合衣躺倒在床上。

一度春宵么?

冷亭阖上眼,思绪翻飞,又难以自控般的想到楚淮玉,想到他声似暖玉,笑靥如梦。

还有那一抹白色背影。

不知为何,冷亭总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一夜,此间别院中,辗转难眠的,又岂只他一人。

室内氤氲着些许水汽,愈发潮湿而窒闷。

屏风后,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

昏黄的烛火闪闪烁烁,照着屋内一角,于屏风之上映出两道纠缠的人影,时近时分。

屏风后,楚淮玉正被方令瑄按在浴桶的一侧深吻。

二人衣衫尽褪,大半身子都泡在热水中,只露出一截肩颈往上。方令瑄一手隐在水中,看不清动作,另一只手在楚淮玉的脑后,手指分插在他墨发间。

楚淮玉闭着眼,湿透的长发贴着面颊,水珠从额头滚落,衬得他一张脸愈加苍白俊秀,惹人怜惜。

方令瑄纠缠半晌便退开,几息之间重又覆压上来。他吻得霸道而热烈,仿佛一匹饿极的狼,势要将猎物的滋味儿一丝不落地尝尽才肯罢休。

楚淮玉的双唇早已被亲得红肿不堪,手指紧紧扣住浴桶的边缘借力,只觉身子好似要从里到外地烧将起来般,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动作激烈间,桶中的水大片地被拍溅出来,打湿地面,以至桶中的热水不过片刻就变作了温水。

方侯爷总算暂时放开了楚淮玉,将脸埋在楚淮玉的脖颈间,手却仍流连在他光滑细腻的背脊之上,摩挲不止,悄然向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探去。

楚淮玉惊觉,不由自主伸手欲去捉那只作乱的手,一边又颤声道:“侯爷,不要……”

方令瑄俯在他耳侧低笑,“都到此刻了,还喊不要吗?”手上动作不停,又道,“不要什么,这样么?”

“呃嗯——!”楚淮玉惊喘一声,十指倏然收紧,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方令瑄叼住楚淮玉肩窝的一块皮肉轻轻吮咬,手指直直戳刺进去,欲借住水的润滑再深入一分。

他试探着柔柔戳弄几下,楚淮玉靠在他胸前的身体立时一弓,急促地喘息几声,搭在桶沿的手挪移至方令瑄的脖颈间,环抱住他。

方令瑄不禁心神一颤,身体猛地一动,却一下将楚淮玉撞抵到桶边,嗑痛了发出声闷哼。

这浴桶原就狭小,容纳两人在其中已是勉强,要想再多些动作,就不那么好施展了。

方令瑄定了定神,竭力按下心底那亟待燎原的情欲,草草地为二人冲洗干净,率先抬步出了浴桶。

楚淮玉被方才的一番撩拨弄得浑身酥软,靠在一侧失神低喘,再抬眼时方令瑄已然站在桶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目光抬起时,楚淮玉恰好对上方令瑄腿间,那昂然的阳物直愣愣挺立着,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楚淮玉却陡然心惊,那物什也,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匆匆瞥了一下便挪过眼去,只是那阳物太过显眼,粗长狰狞,宛若凶器。

相较之下,楚淮玉自己双腿之间的那一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纤巧秀丽了。

他虽不是断袖,对于男子之间如何媾合,多少也知晓一二。

若要将那东西插进,插进他的那里……

如何能够承受……

简直……荒唐。

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头顶上方传来方令瑄沉声的命令,“起来。”

楚淮玉收回思绪,手扶桶边缓缓起身,也迈步踏出浴桶。

方令瑄手执一块汗巾,抛给楚淮玉,自己则用用另一块擦拭身子。

楚淮玉浑身赤裸着不着寸缕,屋里虽燃着炭火,然而那一身水滴却仍叫他冷得发颤,三下两下利落擦了擦,便自管自地上了床,扯过条被褥裹着。

方令瑄只当他是乖顺识趣,不曾想楚淮玉半是窘然半是怕冷,这才率先爬到榻上。

楚淮玉抱着那被褥,之前睡着时不觉,现在闻到其上的气味,与方令瑄身上的皂角味道是一样的。

这里竟是方令瑄的卧房么。

不知怎得,楚淮玉想及这层,不由得面颊发烫、心脏狂跳起来。

方令瑄走到墙边的架柜处,摸出一个长方锦盒,置于床头。

楚淮玉打量了一眼,心下好奇欲要发问,又直觉内中可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问了或要尴尬。

方令瑄坐至床沿,侧身对楚淮玉笑道:“不打开瞧瞧么?你应该会喜欢。”

楚淮玉看他笑得颇为不怀好意,有些惴惴不宁,又不好逆他的意,便伸手开了盒盖。

盒中不过两样东西,一样是个陶瓷小罐,乍一看像是女子用的胭脂;另一样,是个小些的深色长条盒子,盖上印有落花流水纹。

楚淮玉又打开长盒,只见其中躺着一块儿美玉,作长条状,颜色碧绿,握在手中,只觉触手温润柔滑。

略过这奇怪的形状不提,倒确是块儿好玉。

“淮玉可知这是何物?”见楚淮玉对那玉有点爱不释手,方令瑄嗤笑问道。

“这不是……”楚淮玉几要脱口而出,眸光一睨,却见这玉的样式越瞧越显得诡异,形似……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分明是……!

楚淮玉赫然明白过来,面色刷地红了个透,那玉从他手心滑落到榻上,直裸裸地横在他眼前。

方令瑄仍是嗤笑,伸手将那玉拨弄至一旁,欺身上前道:“这东西名为玉势,至于如何用,想必你已猜到了。”

楚淮玉不接话,垂着眼帘只顾揪扯手底的褥子,方令瑄捉住他的手腕,附身过来,将他压在身下,一手将那碍事的被褥扯开。

楚淮玉倏尔一阵发冷,须臾之间,那冷意便迅疾地被另一层热意驱散了。

两幅身体叠在一处,楚淮玉心跳如擂鼓,喘息愈深愈重。

方令瑄一条腿曲在他双腿之间,微微一动便会蹭磨到他的玉茎,楚淮玉身子敏感至极,只能难耐地咬住唇,不愿泄出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方令瑄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吻他的眉心,贴着他的鼻尖低声道:“念在你还病着,若折腾狠了,怕你明日下不了床,后日成不了亲,届时你再怪罪于我,一气之下不与本侯做那交易了,本侯可不愿错失美人。”

楚淮玉被方令瑄洒下的气息弄得发痒,微偏了头,心想,这侯爷明知他病着仍要折腾于他,岂非是存心。

方令瑄含住楚淮玉的耳垂呷玩了片刻,接着说道:“因此,今夜本侯暂且用那玉势,若当真碰了你,恐怕你真的承受不住。”

话毕,方侯爷又恶劣地用他那骇人的孽根,去蹭楚淮玉的下腹。

楚淮玉闻言,也不知该是感激,还是怨憎。

但观那根玉势的分量,并不见得便比他那真刀真枪更能轻易承受些。

见他一声不吭,方侯爷略有不耐,拍了拍他的脸,问:“如何?再不回话,本侯就……真的弄你了啊。”

楚淮玉脸带薄红,唇间带喘,眼角带泪,整个地勾人心魄,犹不自知。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方令瑄撑在一侧的胳臂,深色之上染了白色,两色相撞,情涩异常。

方令瑄听见楚淮玉微哑地喘息说道:

“淮玉,只求侯爷怜惜。”

方令瑄定定凝视着楚淮玉的双眼。

那双眼睛半眯半睁,水波潋滟,还似隐着飘渺重叠的雾气,叫人看不分明。

他低低笑了几声,不去计较楚淮玉这话,究竟带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盖因最后落在方侯爷的耳中,仅仅剩下一层赤裸裸的勾引意味。

“如你所愿。”方令瑄埋在楚淮玉侧颈肩窝,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吐气。

楚淮玉打心底里有些怕他。此前方侯爷不过用手,便作弄得他崩溃不已,至今回忆起来仍觉畏惧。

然而他那张露出不堪采撷的模样的脸,于唇间吐溢出这么一句,不怪乎方侯爷会错了意。

濡湿的舌尖舔过锁骨,留下湿淋淋的水痕,痒得楚淮玉偏过头去。

方令瑄眼角一瞥,眸光微动,凑近楚淮玉的耳后,用力吮亲,舌头蠕动的黏腻水声鼓动着楚淮玉的耳膜。

楚淮玉肩头一缩,难受地又偏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断续的喘息。

方令瑄在那一处磨了半晌,留下一块指腹大的鲜红吻痕,才满意地辗转到别处。

沿着锁骨向下一条浅浅的沟壑,至两乳之间,被方侯爷用舌头舔弄了个遍。

方令瑄在左侧的乳晕处碾磨舔舐了几圈,一口含住那颗小巧红粒,一下啃咬接一下吮吸,极有规律的挑弄。不消片刻,那小巧的乳珠便抖索着红肿挺立起来。

楚淮玉十指揪着身下的被褥,倏尔收紧,倏尔松开,无措地感受着异样的酥麻一阵阵地上涌。

前戏被拉长得漫无边际。楚淮玉仿佛成了张地图,被方令瑄漫不经心探索着,偶然发现某个敏感之处,便会加倍施以逗弄。

他喜欢看楚淮玉抖着喘着,想要逃开的样子,更喜欢听楚淮玉那偶尔从齿缝间泄露出的,恍惚啜泣的呻吟。

方令瑄只觉得腿间硬如烙铁,甚至发起疼来,亟待被温暖紧致的物什包裹住抒解一二。

只是方侯爷强自压抑着不敢发作,他既允诺了楚淮玉,怎好失言。

何况以楚淮玉当下的状态,若方令瑄真做起来,能不能撑到最后尚未可知。他不愿半途中出了茬子,不上不下地更叫人难耐。

方令瑄草草用手撸弄几下腿间的阳物,聊以自慰,伸手摸过那个宛若胭脂盒子的白瓷小罐打开,一股异香顿时四散弥漫开来。

罐中是凝作固状的白色膏脂。方令瑄嗅到这气味,不禁一怔,旋即眉头紧拧。

原是同玉势放在一处的这一罐,非是寻常的膏脂,其中掺杂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常作催情之用。

方令瑄竟一时忘了这茬,只觉懊恼,血气上涌间,愈发躁动不耐。

楚淮玉显然也闻见了这异香,喃喃问道:“……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闻听此言,方令瑄陡然生出一念,眸色愈渐浓黑,问:“喜欢这味道?”

“谈不上喜欢……”楚淮玉略犹豫了一下,“香味倒很是特别。”

方令瑄不再纠结,掐着楚淮玉的腰侧将人拉近,岔开他的双腿高高抬起,拇指轻轻揉捻穴口的褶皱。

“一会儿用在这里。”他沉声笑,照旧是带着不怀好意似的。

楚淮玉顿感一阵恶寒,禁不住颤抖一下,直觉有异,正欲开口再问时,方令瑄已经抠挖了一大块,在指尖揉开些许,接着悉数抹到他的股缝间。

穴口猛一触到凉意,瑟缩几下,一张一合地翕动不止。方令瑄趁隙将膏脂揉抹开,指尖蘸着将手指缓缓抵入。

借助油膏的润滑,手指极顺利地一深而入,而后按着内壁旋了两圈,感受那膏脂被软热的内里融化后,又后退出来。

楚淮玉浑身绷紧,反射性地想逃,却被方令瑄牢牢地钳制住腰身动弹不得。察觉埋在他体内的手指撤开了些许,楚淮玉正待缓一口气,不料那手指捻抹几下,重又插了进去。

“唔……!”

楚淮玉难受地扭动身体,换来方令瑄更重的几下刺弄,他被激得浑身一紧,脚趾蜷缩着深陷进被褥里,又慢慢慢慢地,一分一分松着气缓下来。

那手指收了戾气,轻缓似试探一般,柔按慢捻,尽力将脂膏全都揉送到他的身体里。

一丝麻痒的热意从后穴里悄然升腾,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楚淮玉莫名体会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意,像寂寞地无处排遣般空虚不已。

身下的手指一顿,又添了第二根进去。两根一同搅弄出咕叽咕叽的水声,来不及被穴口吞吃下去的脂膏,都汩汩地流泻出来,将身下被褥濡湿出一块深痕。

“侯、侯爷……”楚淮玉突然低唤出声,语调含媚。下一刻骤然发觉,惊讶地抿紧双唇。

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方令瑄不接话,睨他一眼,明晓是那脂膏里催情的东西起了效用,又浅浅戳弄两下,撤出手指,自去抚弄那根玉势。

体内蓦然一空,那痒意越发明显,沿着脊柱攀附着神经直冲上头顶。楚淮玉难受地侧过身子,夹紧双腿上下磨蹭,一只手缓缓绕到身后。

楚淮玉不得要领,面皮又薄,明知那痒意是痒在后穴里,手指轻轻戳进一截,犹疑几息,仅敢在穴口周围轻揉慢捻。

方令瑄将膏脂抹了大半到那根玉势之上,修长手指握着它上下抚动。楚淮玉眼皮半抬,瞥到他的动作,一时也忘了羞赧,怔愣觑着出神。

涂抹得差不多,方令瑄握着玉势左右瞧了一瞧,对楚淮玉唤道:“过来。”

楚淮玉身子半趴着,脸陷进被褥,嘴唇半张,哽咽低泣似的喘息不迭。方令瑄目光下视,见楚淮玉手一前一后隐没在双腿间顾自抚慰,喉间一紧。

他捉住楚淮玉的脚踝,将人拖近。“就这么急不可耐?”方令瑄低哑问道。

楚淮玉仿若无知无觉,对这话半分反应也无。

方令瑄俯下身,含住楚淮玉嫣红的唇发狠地啮咬。楚淮玉一反平常,口腔里的湿热小舌竟主动纠缠上来,青涩又笨拙。方令瑄一愣,手指揪住楚淮玉脑后的长发,扯得他后仰了头,深重又狂烈地亲他。

楚淮玉两手搂住方令瑄的背脊,难以自控想要贴得更近些,再近些,恨不能近到融作一体才好。

方令瑄粗喘着退开,见楚淮玉眸色迷蒙,神情迷乱,手探下去摸了一把,笑问:“怎么流了这么多水?”

楚淮玉两臂环住他的脖颈,摇摇头,不住蹭动下身,目光若有恳求:“……侯爷……”

“怎么?”

“你给我……用了什么……”

方侯爷面色不变,“没什么。”又惊诧于楚淮玉竟尚余几分清醒。

“不……有……”楚淮玉还是摇头,身体仍贴着蹭弄,“我好……奇怪……”

“没有。”方令瑄揽了楚淮玉的腰臀,将人抱起,两人瞬间成了对坐的姿势。

那狰狞粗硕的孽根抵在楚淮玉的臀缝间,伴着心跳声鼓躁地微微跳动。方令瑄淫亵地轻轻顶了一下,楚淮玉便扬起脖颈,下颌紧绷着迸出声惊喘。

方令瑄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暴虐欲出的欲望,两手捏住楚淮玉的臀丘不住揉搓。雪白的臀肉似面团般,软乎乎地任由他揉圆搓扁,留下一道又一道指痕。

楚淮玉只觉身子好像要起火,烧得他魂飞魄散,无措地抱住方令瑄的脖子呢喃,“痒……”

“哪里痒?”方令瑄亲他伶仃削瘦的锁骨,含混不清地问。

楚淮玉羞于启齿,只道:“后面……”

方令瑄偏要问个清楚明白,“后面是哪里?”

楚淮玉胡乱地喘了几下,“后面……里面……”

方令瑄低声笑问,“又是后面,又是里面,到底是哪里?”

那股火被方令瑄弄得愈发炙热,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都烧成一片,楚淮玉欲将人推开,却又忍不住贴近,最后将哭未哭地喘道:“里面……尻里……”

方令瑄不再多言,伸手扯过那根玉势绕到楚淮玉身后,掰开他的臀肉便要往里闯。

楚淮玉激得身子向上猛弹一下,又被方令瑄强摁下来。弄了半晌始终未进分毫,方令瑄才觉得这个姿势颇费力气,便将楚淮玉向后压在榻上。

方令瑄跪坐着一手掐了楚淮玉的腿弯,一手将玉势抵在穴口,那小穴湿滑翕张着,方令瑄轻易地插进大半玉身去。

楚淮玉浑身似被电流席卷一般颤抖不停,身下的玉茎可怜地弹跳几下,顶端竟然淌出了水珠。喉中的呜咽声全部涌上舌尖,被他硬生生地咬唇咽了回去,他闭上眼,手摸索着触到方令瑄的腿。

方令瑄眼神暗了又暗,心底里那股子凌虐欲望不可抑制地爆裂上涌,他手腕一用力,将玉势狠狠地一贯到底,不给楚淮玉一分喘息的间歇。

“啊……!”楚淮玉痛得惊叫出声,尾音断在喘息声中,只因方侯爷未曾给足他适应的时间,片刻间便肆意地抽插起来。

那玉势即便分量比不得方令瑄的阳具,却也实打实是块儿完整的玉,硬邦邦地在楚淮玉的小穴中进进出出,直叫他恍若受刑一般。

身上的热意暂缓,那股痒意也暂且叫那玉势磨弄得稍褪下去,楚淮玉渐渐回神,听见他口中发出的动静,淫靡浪荡不堪入耳,倍觉羞耻地抬手捂唇。

方令瑄安静眼瞧着他,手上劲道不减,每下都往深里狠凿,楚淮玉将嘴唇咬出了血,实在受不住,手背一翻半掩住脸,张唇哆嗦着呻吟。

方令瑄不知楚淮玉初经人事,以为他好歹也曾与女人亲近过,手下动作半点不曾克制,一味地逞凶戏弄。

不出半晌,楚淮玉喘息愈渐急促,莫名预感到什么,伸手讨饶似的去碰方令瑄的手腕,“呃……停、停一下……啊——”

方令瑄充耳不闻,另一只手原本安静掐着楚淮玉的腰,当下便挪了地儿,将楚淮玉的分身握在手心,指尖状似无意刮擦到马眼。

近乎同一刻,楚淮玉夹着啜泣吟叫一声,身下随之泄了精,温凉的白浊稀稀落落,洒在他的小腹上。

楚淮玉整张脸都被不知是汉水还是泪水浸透了,连眼睫都是湿的,难为情地别过脸去,在高潮余韵中平复着断续抽噎,小腹连着大腿根犹自抽颤难止。

方令瑄俯身凑近嗅吻楚淮玉的后颈,低低地问:“舒服么?”

楚淮玉动了动嘴唇,嗫嚅了声什么。

方令瑄未曾留意,扳过楚淮玉的脸,指腹揉弄他的嘴唇,低下头,眼看着便要亲上去。

却见楚淮玉双眼泪湿地朝他瞪过来,面色由迷离渐趋清醒,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什么?”方令瑄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他这样子像是药效已解了大半,不由遗憾那膏脂竟这般不顶用。

“为何要给我……用药……”楚淮玉咬唇,面色潮红,透着难堪与羞惭,“我既已甘愿,甘愿承受,为何……”

忆起方才自己蹭在方令瑄身上,浪荡求欢的种种情状,楚淮玉只觉羞愤欲死,对于眼前这罪魁祸首,隐隐生出几分怨恨。

方令瑄一股心火烧得正胜,眼底是软玉温香,玉体横陈,却不想美人得了舒坦,竟反过来质问他。

他有些恼火,脸色似阴云密布般暗下来,嗤笑一声,捏住楚淮玉的脸,寒声道:“本侯瞧你冰雪聪明的样子,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你上了我的床,便是我的人。”他又笑起来,那笑里满是恶意与讥讽,“或者换个说法,我如何对待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那东西置喙不成?”

楚淮玉双眼圆睁,浑身上下似被凉水浇了个透,一股寒意从头至脚席卷而过,冷得他连心尖都在发颤。

他不该招惹这个人。楚淮玉绝望地想到。

方令瑄瞧楚淮玉嘴唇嗫嚅着吐不出一个字,像是气得狠了又要落泪,心中倏然一软。

正当方令瑄欲说些软话,缓和两人之间僵冷的氛围,楚淮玉却闭了眼,凉声道:“既如此,我只盼侯爷,言而有信。”

好,好得很!

方令瑄气得发笑,将楚淮玉翻了个身,一手从他的左肩绕到身前握住他的右肩,捞起身子将人牢牢抱在胸前。

楚淮玉直起身时,玉势从后穴里滑了出来,方令瑄瞧也不瞧,另一手探下去,直截捅进刚刚受过一番蹂躏的小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跪着,后背与胸膛相贴,方令瑄一边手指大力抠弄,一边将性器挤进楚淮玉的腿间,狎昵地顶蹭。那骇人的阳物坚如硬铁般擦过他的腿根,楚淮玉登时便僵住了。

然而身后的顶弄愈发肆无忌惮,埋在后穴的手转至身前,握住他方射过不久的玉茎,毫不怜惜地大力揉搓。楚淮玉紧闭着唇,咽下一声声闷哼,身体克制不住地酥软发抖,心底却又惊又惧,颤巍巍地握住横在胸前的那只手臂。

方令瑄舔舐着楚淮玉的耳后颈侧,粗喘声压抑难控,如狼似虎,恨不得将楚淮玉拆吃入腹吃干抹净了。

楚淮玉还是个雏儿,未被开过苞的,身上每分每寸都青涩、稚嫩而又敏感得不行,片刻便抵受不住,眼泪簌簌掉下来,却仍旧忍着不愿求饶。

方令瑄听见楚淮玉又似痛苦又似快活的哭喘,畅快不少,故意贴在他耳边喷洒热气。“淮玉叫得真好听。”方令瑄慢吞吞地笑,“只是动静小了点儿,再大声些便好了。”

话落,方令瑄将那根颜色粉嫩干净的茎身用力一握,楚淮玉吃痛,尖声叫了出来,额上滚落一颗又一颗的冷汗。

眼见方令瑄毫无停手之意,楚淮玉终是受不住地哀声求道:“……疼、好疼——不要……不要了……”

“不要?本侯还什么都没做呢。”

楚淮玉向后微仰,半扭过脸,眼眶通红,讨好地轻蹭方令瑄的侧脸,有些语无乱次:“求侯爷快些……不行……我真的……啊——!”

楚淮玉的臀上冷不丁被甩了个巴掌,火辣辣地烧疼,方令瑄暗骂了声,命令道:“腿夹紧些。”

紧接着,方令瑄便发狠冲撞起来,臀肉相击发出啪啪的震耳声响,连带着床帷都颤颤悠悠地晃动着。

楚淮玉失去禁锢,上半身跌落下去,陷进被褥间,腰被方令瑄攥在手心,臀部挺翘着,整个人被摆出一副难堪的姿势。

意识朦胧间,楚淮玉只觉得腿间那物像根粗粝的木棍,毫不留情在他腿根摩擦的架势,好似已经将他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他觉得疼,又觉得这疼里好像还有一点东西,叫他觉着舒服,满溢到让他只能叫出声来,才能排解。

方令瑄居高临下,目光逡巡,看楚淮玉精致的蝴蝶骨,不堪一握的腰,丰满的臀,勾勒出一副玲珑的曲线,销魂荡魄,诱人至极,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半晌之后,方令瑄沉声哼了几下,下身接连用力,然后骤然抽身而退,将阳具抵在楚淮玉后心,一股又一股精液射在他的臀缝间。

楚淮玉只急促地喘了几声,便没了动静。方令瑄将人翻弄过来,楚淮玉闭着眼睛,眉心微蹙,瞧着像是昏过去了。

方令瑄怔了一怔,拍拍楚淮玉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应,冷笑一声,甩手便要下床。

动作顿了顿,他回头一望,瞧见楚淮玉一张俏脸合着汗与泪,狼狈不堪又脆弱可怜的模样,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到底是他将人折腾得狠了。

方令瑄披了衣服,又将楚淮玉裹得密密实实揽在怀里,抱去清洗。

两人闹完已经将近子时,幸而方令瑄这别院里还有处温泉水,建在室内,即便冬日里也能受用。

方令瑄将楚淮玉剥光泡进池水,自己也脱了衣裳下去,怕楚淮玉昏睡着滑进水里,只好将人圈在胸前抱着,一边探手帮他清洗后穴。

楚淮玉窝在他怀里,安静似小鹿,唇齿间偶尔露出难受的哼声。

“念着你后日成亲,本侯才伺候你。”方令瑄低头看向楚淮玉,自言自语。

想着想着,方令瑄突然觉莫到一丝不对劲。怀里这人后日便要成为陆家赘婿了,届时岂不是要与那陆家小姐行周公之礼。

方侯爷一时占有欲作祟,盯着楚淮玉雪白的颈窝,低下头一口咬住。

楚淮玉昏昏沉沉,手指抓着方令瑄的小臂倏然收紧,却是不曾醒来。

只是翌日,他瞧见方侯爷特地留在他身上的印记时,不免又无语羞恼了好几日。

翌日,冷亭起身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他迅速地整理梳洗一番,推开房门,见燕玄正在庭中晨练。

燕玄闻声回头,见冷亭出来,笑嚷道:“真是稀奇,今日你怎么起得比我还要晚?”

冷亭面色照旧冷冷淡淡,不接燕玄话头,默然无语,步入庭中,径自操练起来。

燕玄早已习惯冷亭的沉默寡言,也不介意,当下瞥他一眼,见他眼底隐隐乌青,想是昨夜并未睡好。

见状,燕玄本欲调侃探问几句,冷亭忽然开口问道:“侯爷今日可有吩咐?”

“侯爷?”燕玄一愣,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两刻前我去瞧过,侯爷还未起身。此刻应是醒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忖道:“不过年关将至,想来最近应也没甚要事。”语气稍顿,燕玄又暧昧笑道:“何况侯爷才抱得美人归,总要如胶似漆几日,你我正好乐得自在。”

冷亭闻言,眉头一皱。燕玄不知楚淮玉是何人,冷亭却知晓,更知晓明日楚淮玉还有一桩头等大事,绝不可能再留下与方令瑄厮混磋磨。

“我去看看。”冷亭沉思片刻,撂下这句,抬步便走。

燕玄脑中想入非非,回神时,目光四顾,见冷亭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咕哝着自言自语道:“这人今日好生奇怪。”

长廊回环曲折,庭中冷寂清幽。

冷亭一路向着书房而去,只因方令瑄平日无事时,多半时间都是待在书房之中。

迎面走来一个女婢,垂首行路,待要擦身而过时,她微一抬眼,见是冷亭,急忙出声将他叫住。

“冷护卫,”她朝着冷亭屈膝行礼道:“侯爷正等您过去。”

冷亭是方令瑄身边的亲信,在府中地位颇高,因此底下仆人见了他向来都是恭敬行礼。

“嗯。”冷亭淡淡应了一声,拧身欲走,猝然脚下一顿,又问,“侯爷现在何处?”

那婢女低下头,回道:“侯爷正在东院中。”

东院与西院,是方令瑄的居所。自他们来到上京暂居此处,每逢有人留宿过夜,方令瑄便宿在东院。昨日之前,总共不过有两回。

而昨夜与楚淮玉……也不例外。

冷亭莫名眼眶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间,久久盘桓不逝。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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