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易(1 / 2)
楚淮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眼睫扑簌簌地轻颤几下,在眼底洒下一小片阴影,将眸中神色敛了个干净。
这话意有所指,叫人乍然听了,只觉着实轻佻暧昧。
方令瑄直直盯看着楚淮玉的脸,方觉眼前人儿比前几日在陆府时憔悴不少,面色苍白,浮着病容,嘴唇也失了血色,不似之前那般红润。
他出言问道:“淮玉可是病了?本侯瞧着怎么脸色不太好?”
这话里,大半是客套,其中也有方侯爷的几分怜惜。
楚淮玉时下的模样,在方侯爷眼中,确是合该被疼惜的。
但见楚淮玉抬眼向方侯爷看觑,目光闪烁,似浓黑里泼了金,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道:
“容淮玉向侯爷告罪。几日前染了风寒,至今未愈,拖着病体前来拜访侯爷,是淮玉的失礼。”
说着,楚淮玉从塌上起身,便要再躬身施礼。
而方侯爷动作更快,当即跨步上前,借势圈住楚淮玉细瘦的腰肢,把人抱了满怀,笑道:“不必再与本侯拘礼。淮玉能来,本侯很是高兴。”
方侯爷身量颇高,比楚淮玉高了大约一尺。二人离得近了,近到方侯爷垂眼便能瞧见楚淮玉裹在重重衣物中的白皙脖颈,能嗅到他发间的隐隐淡香。
方令瑄问道:“服过药了么?”
“今晨动身前便喝过了。”
“那便好。即使是风寒,也马虎不得,”
楚淮玉安静地被方侯爷揽在怀里,没接这话。沉默片刻,头顶上方又传来方侯爷的声音:“今日怎么软了性子,因为病着的缘故?”
闻言,楚淮玉低声回问道:“淮玉从前在侯爷眼中,原来是性子犟的么?”
“不是犟,是烈。”方侯爷低低地俯在他颊边咬耳朵,“那日咬在我肩头的那一下,至今还留着印子。要不要我脱了衣裳给你瞧瞧?嗯?”
见方令瑄开始讲些荤话,楚淮玉有些耐不住了,伸手欲去推抵他的胸口。方令瑄手上卸了力气,任由楚淮玉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楚淮玉面上的笑意散了,淡淡道:“今日原是侯爷相邀,既如此,还请侯爷开门见山罢。”
话音甫落,楚淮玉猛觉失言,对方侯爷如此出言不逊,想必他会恼怒罢。
谁料方侯爷闻听此言,竟毫不变色。
他坐回榻上,缓缓开口道:“那便依你,本侯开门见山地讲。”
顿了顿,方侯爷又道:
“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楚淮玉不动声色地问。
“本侯知晓你想要什么,想必你也能看出本侯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侯爷的意思是……”
方令瑄嗤笑一声:“淮玉不明白么?你想要权势,而本侯贪恋美色。”
话音一顿,方令瑄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直视楚淮玉,眸底乍然涌现出翻腾浓烈的欲望。
“本侯会设法助你得偿所愿,而你,则用你自己来交偿,如何?”
他看得出,楚淮玉聪明如斯,那日在陆府或许就已料到今日之事,只是眼前还略作懵懂地与他装成不知,他也乐得配他演一演。
楚淮玉哑然失语,满面错愕,继而作皱眉沉思状,仿若在计较方令瑄这番话是与他开的玩笑,又或是当真要同他做这交易。
良久,楚淮玉眉心舒展了开,沉着望向方令瑄。
“侯爷此话,可是当真?”
方侯爷眉梢一挑,道:“自然当真。若你不放心,本侯可与你立个字据。”
“字据便免了,淮玉信侯爷。”即便是立了字据,他贵为侯爵,皇亲国戚,若是反悔,楚淮玉也不能奈他何。
“此事,倘使陆尚书知晓……”
“陆参即便知晓,也不会多管闲事。你尽可安心。”
方侯爷这话说得十分笃定,楚淮玉听后暗暗生了几分疑窦。
他即将变成陆参那掌上明珠陆文烟的夫婿,倘若与方令瑄作这交易,那便是对陆文烟不忠,陆参岂能容得下他胡来?
楚淮玉疑惑不解,暂且按下不表,又问:“侯爷言称要相助我,敢问是如何相助?再者,”顿了顿,他呼吸微促,仿佛难以启齿般,“侯爷想要我如何做……”
方侯爷摸摸下巴,斟酌道:“这个嘛,若说是会试,本侯确是爱莫能助。不过,”他顿了一顿,紧接着道,“若你能顺利进入殿试,本侯届时会襄助一二。”
若想在会试中作弊,只怕难如登天,万一事情败露,他将永不能参加科考。
楚淮玉对自己的才学满腹自信,本也不愿走些歪路子,因此方令瑄如此解释,他也不甚在意。
“至于要你如何做么,”方令瑄戏谑地瞧着楚淮玉,“不过是男欢女爱,鱼水之欢。床笫之间,想来淮玉应该知晓如何行事。”
闻言,楚淮玉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捺下心中无端的忐忑。
方侯爷到底还是相中了他这幅皮相。
若是答应了方令瑄,等待他的,非是一步登天,便是万丈深渊。
楚淮玉心知,自他选择入赘那日起,就早已没了退路。
一招踏错,满盘皆输。
放手赌一次,又如何?
俄顷,楚淮玉定了定神,眉目沉静,道:“好,我答应你。”语声带着一股子决绝。
方侯爷得了楚淮玉的答复,拊掌一笑,连说了两声“好”,继而起身朝楚淮玉走近两步,微垂目光对他道:“既如此,从此刻起,你就是本侯的人了。”
楚淮玉站在他覆压过来的阴影里,感觉这人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隐隐挟着狂风骤雨之势,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下意识便要后退一步。
方侯爷却只是抬了抬手,温热的手指抚上楚淮玉的颈侧,低声道:“不是发着热么?怎么触手这样凉?”
呼吸一窒,楚淮玉忍不住地缩了缩肩颈,他还是不习惯被方令瑄触碰。他低着头,不去瞧方令瑄,回道:“大概是我体寒的缘故罢。”
方令瑄眸光玩味,“哦?是么。”随后缓缓按了几下,堪堪收回手。
察觉他撤了手,楚淮玉正待松一口气,方侯爷却又凑前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一处。
方令瑄柔声问道:“今日不如留在本侯这里,本侯派人寻个大夫来为你瞧瞧。若拖到你成亲那日,恐怕陆尚书会恼你。”
楚淮玉一听,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方侯爷的话意。
要他留宿,不就是……
楚淮玉本就悬着一颗心,不知方侯爷何时发难,现下不由得慌了神,抬起头忙道:“怎么敢劳侯爷费心,淮玉回去了便看大夫。况且,况且家中还有人等我回去。”
“家里人?是谁?”方侯爷见他急忙推却,面色略有不虞,眯了眼问道。
“是……是家中小厮,也是我的家人。”
方侯爷半晌不言语,楚淮玉怕是自己惹恼了他,万一他似上次那般发起疯来,那他今日,必定走不出这间别院。
良久,方侯爷轻笑出声,温和道:“是本侯唐突了。只是这中饭,本侯早已命人备下,淮玉总不会不赏脸罢。”
楚淮玉舒了口气,稍退两步,朝方令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淮玉正巧想要品尝侯爷府上的佳肴。”
方侯爷也会心一笑:“今日,你可莫要再喝醉了。”
一时间,二人相对,各自但笑不语。
外间,冷亭从房里退出来后,便一直立在廊下,凝神留心屋里的动静。
冷亭是方侯爷的心腹暗卫,兼贴身护卫,并非有意偷听,实是他职责所在。
何况,主子与人的私密话,他也并不想入耳。
屋内的青年男人,便是那日方令瑄派他前去送请帖的那一位。
但是那一日据那家的小厮说主人卧病在床,是以他并没见到楚淮玉是何模样。
原本冷亭对他怀着些憎厌,心底早把他划归作小倌娼妓一类,妄想靠着几分姿色攀图富贵之流。
冷亭跟在方侯爷身边,见得多了,那些卿卿我我、淫奢靡乱在他眼中看来格外碍眼,甚至于教他厌恶起情情爱爱来。
今日得见真容,冷亭又觉得这人似乎与从前那些个或有不同,观其面貌气质宛若读书人,身形颀长,眉目舒朗,带几分病弱,让他不由想起柔弱的病美人。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情愿自荐枕席,做他家侯爷的枕边新欢,自甘堕落。
冷亭自幼习武,耳力极佳,房里二人的一番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
果然,楚淮玉也是一样的。
归根究底还是没什么不同。
冷亭心中有些怅惘,又有些不名的惋惜,兀自立在原地怔愣出神。
长廊的那头转过来一个人,渐渐朝冷亭走近。
那人着装与冷亭相似,亦是一身黑衣,腰间佩剑,俨然也是个护卫。
冷亭正抱臂倚在廊柱上,听见噔噔的脚步声,站直起身,走到离房门稍远些的地方。
那人离得近了些,只听他突然喊道:“冷亭!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男人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仿若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般怡然自乐。
可是冷亭知道,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笑脸,像是从未有过甚么烦心事。
他朝那人横了一眼,男人双眼缓缓睁圆,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抿紧了唇,做噤声状。
那男人又向冷亭走近几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侯爷在里面?”
冷亭淡淡道:“是。”
“哦。”顿了顿,他又悄声问:“里面还有什么人?”
“男人。”
“……”
见他不接话,冷亭也不理,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你不要打岔,你还不曾说,是什么男人?侯爷又觅到新人了?”
冷亭侧首冷冷瞥他一眼,“燕玄,你该知道,侯爷的私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燕玄见他如此正色,不禁愣住,复而低声问道:“怎么,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冷亭眉心蹙起,不欲多言,只冷漠地说:“总之是个好看的男人,其他我一概不知。”
“哎,冷亭,你这人还是这样,好没意思……”
燕玄还欲再打趣几句,忽闻屋里有了些动静,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方侯爷迈步而出,身后跟着楚淮玉。
二人收了谈笑,站正身形。冷亭立在一旁,燕玄上前屈膝行礼道:“侯爷。”
方令瑄见是燕玄,淡淡道:“起来罢。”继而又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燕玄暗自看了眼方令瑄身后的男人,拱手道:“事情皆已办妥,请侯爷放心。”
“好。”方令瑄无意多言,牵了牵楚淮玉的手腕,对二人道:“本侯自去用膳,你们不必跟着了。”
话毕,方令瑄携着楚淮玉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燕玄抬首时,楚淮玉从他身侧经过,见他打扮和冷亭一般相似,应也是方令瑄的护卫,自己不好视而不见,便对他笑了一笑。
燕玄被这一笑迷了双眼,怔住了。
另一旁还站着寒冰也似的冷亭,楚淮玉朝他微一颔首,便错身走过,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
二人渐行渐远,转过廊道近头的拐角,瞧不见了。
这头两人还立在原地,目送着方侯爷二人走远。燕玄用手肘戳了戳冷亭,叹道:“这人模样真是俊俏啊!侯爷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燕玄自顾自感叹着,却未瞧见身边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
冷亭对燕玄的话不置可否,冰冷的眸光投向虚空某处,似是出神,脑海里却无端回想着那个白色身影。
满园静寂。
楚淮玉醒来时,已经是夜里时分,房里不曾点灯,黑魆魆的,只能瞧见些成团的黑影。
他虚虚望着帐顶发了会儿怔,又坐起身,拥着被褥,眨巴几下眼睛醒神,一边伸手揉按两侧的额角。
头有些钝痛,像是宿醉了一场,连带着身体也绵软无力,疲乏不堪。
记忆亦是凌乱如麻,断断续续地连不成线。楚淮玉甚至记不大清楚是如何回来的,大抵是侯爷派了人送他。
楚淮玉舐了舐嘴唇,干裂刺痛,又觉得有些口渴,便去唤元冬。
周遭阒无人声,偶有几声虫鸣。
半晌,无人回应。
这孩子,大概是睡熟了。
楚淮玉径自摸索着下床,勾着脚横扫几下,却不见自己的靴履。
待双眼逐渐适应了这浓黑,他索性赤着脚踩上地面,摸到桌案的边沿,又凑近了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水。
楚淮玉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温热。他仍记得元冬叮嘱他,病中不宜饮凉水。
只是今夜元冬怎么备了茶?从前他仅逢夜里读书时,才会饮茶,用以提神。
楚淮玉顾不上多想,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那股子渴意顿时消了大半。
正欲再饮一杯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竟自开了。
楚淮玉猛然一惊,险些被水呛到,急急转过身去。未料门口竟站了个人,又惊诧得连退两步,小腿磕碰到案几上,砰地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恍若也被楚淮玉吓了一跳,身形忽而一顿,僵在那里不作声。
楚淮玉忖度是元冬听见他的声音,寻过来了,略微定了定神,而后出言问道:“元冬?你吓死我了,怎么走路没个动静?”
那人不答,伸手掏摸了一阵,又径直走到屋内一角,自顾自摆弄着什么。
楚淮玉的眼睛有雀盲之症,一到夜里便视物不清,若是逢了没有月亮的晚上,眼前影影幢幢地就只有清一色的漆黑。
他眯眼想要看清那人动作,心中忽然袭上一丝不安。
有些不对劲,元冬的身量何时变得这般高了?
楚淮玉疑心是否自己看花了眼,而那人所站立的地方,在半空里缓缓浮现出跳动的橙黄光影。那光点飘飘悠悠地映在墙上,愈发明亮。
原来是盏烛火。
顺着那光亮,楚淮玉抬眼一瞥,那人吹熄了火折子,转身朝他望将过来。
四目相对,楚淮玉惊诧莫名。
“侯爷,你怎么……”
话未说完,楚淮玉蓦地止了声息,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直至此刻,他才迟钝地发觉,此间的一应陈设用具,俨然并非他的卧房。
莫非他仍在方令瑄的别院里?
楚淮玉只觉脑中钝痛更深,以手按压眉心,冷了脸色与方侯爷对视。
白日里方侯爷借口邀他留宿,被楚淮玉婉拒,心底还暗道今日自己或可暂逃一劫。
然而他现下仍身处此地,可见仍是中了方侯爷那不知名的招数。
楚淮玉本欲质问几句,又深恐触怒了方令瑄,犹疑间,却是方令瑄先开口发问。
“你方才喊的,是谁?”
声音隔着几步远传进楚淮玉的耳中,仿若凝结着空气里的寒意,冰冷,凛冽。
楚淮玉有些悻然,忍耐着不敢发作,听方侯爷如此问道,半惊半疑,一时也未察觉他的语气。
“家人。”楚淮玉泰然回应,略想了一想,又接着道,“白日里曾与侯爷提过的。”
言罢,楚淮玉静待方侯爷的下文,方侯爷却独自沉默无语。
二人僵持片刻,方令瑄好似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兀自走向床边坐下,对他沉声道:“过来。”
楚淮玉浑身一僵。定睛望去,方侯爷的脸半面映着火光,半面隐在暗影里,似笑非笑,显得分外阴沉莫测。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方侯爷的面孔,径直走向他身侧,于床沿坐定。
楚淮玉有意与方侯爷隔了些距离,却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有如实质般丝丝缕缕围绕上来,裹得他透不过气。
他正自按捺心中的紧张忐忑,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侯爷身形微动,楚淮玉立时绷紧了身子,连带着呼吸都放缓几分。
方令瑄伸手捏住楚淮玉的下颌,转过脸,楚淮玉眸色惶惶,未及掩藏,落在方令瑄眼中,被他当做了无声的邀约。
楚淮玉见方侯爷低下头,堪堪靠近,近至可感呼吸间那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他的鼻翼双颊,他恍如受不住般,倏而阖上眼。
但闻方侯爷一声轻笑,笑声近在咫尺,楚淮玉下意识睁眼去看,刹那间,唇瓣便被人狠狠地一口咬住。
楚淮玉吃痛,喉中溢出一声呜咽,睁着眼呆愣地被亲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羞赧地重新闭上眼。
方令瑄的手仍捏在楚淮玉的脸上,楚淮玉被迫半仰起头,两只手无处安放,抬起几次又放下,最后胡乱抓了几下,虚虚地揪住了方令瑄的衣裳。
两人的鼻尖在辗转间碰到一处,磕得楚淮玉有些微疼,每每不由得想要抽身。
不想方令瑄便借势变本加厉,几乎是压着他亲,整个身子倾过来,舌尖抵住楚淮玉的舌尖,使力舔舐吸吮,灵活似小蛇一般。
楚淮玉抵受不住,又怕身体没了借力,情急间双手急攀住方令瑄的肩膀,仿佛示弱。
方令瑄不禁加深了力道,含弄着他的唇瓣又咬又吮,舌尖勾缠深入,楚淮玉恍觉那舌尖几乎要探到他的喉咙里。
混乱粗重的呼吸交错,夹杂着两人唇齿纠缠时的啧啧水声,一室春情愈发浓烈。
楚淮玉被亲得腰腿发软,浑身似泡在热汤里燥热不已,若非此刻坐在床上,只怕要跌落下去。
他本就不擅情事,几次深吻之下渐渐地喘不过气,呜呜地用手拍方令瑄的胸口。
方令瑄察觉之后松了禁锢,嘴唇犹贴得极近,不时轻轻啄吻几下,透着亲昵。
楚淮玉一边深深喘息,一边又于心底揣度,方侯爷今夜恐不会轻易放了他。
明明与人做了交易,却又不愿将自己交付出去,熟料早一日晚一日,他总要面对这一遭的。
大约是他骨子里还有几分读书人的刻板,不想在成亲的前日,与方令瑄做这等事,犹如背叛了陆文烟一般。
殊不知晚几日也同样是背叛,仔细算来,仿佛比之目下情节要更严重些,盖因彼时陆文烟早已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楚淮玉暗嘲自己是否有些矫情,却总是存了几分幻想,幻想能逃过今日。
心念百转间,他蓦然记起自己的热症,冷不丁又忆起冷亭的那一番警告也似的话语。
或许可以借此延宕一二日也未可知。
方侯爷瞧楚淮玉低着头,喘息渐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淮玉还是不要分神动念了,不如多余几分气力,留待未来罢。”
楚淮玉猝然抬首,见方令瑄正含笑逼视,眸色灼人,似有炽烈热焰燃烧一般。
那笑里,含着讥诮与恶意,更含着山雨欲来的疯狂。
他逃不掉了。
冷亭照例在宅子里巡视一圈,确认毫无异样后,便折身返回自己的住处。
未及走到房前,便远远望到映在窗纸上的烛光,窗格之间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人影。
冷亭脚步一顿,敛了气息,复又抬步走近,动作轻缓地推开半掩的门扉。
待看清了屋内的不速之客是何人时,冷亭稍稍松了戒备,略有些无奈地问:“夜深不去就寝,来我这里做什么?”
燕玄原独自坐在桌边,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青花瓷杯,见冷亭回来,旋即双眼一亮。
只听他故作神秘地道:“有件了不得的事情,你是否知晓?”
冷亭反手关上门扇,走到火烛前挑了挑灯芯,淡淡道:“不感兴趣。”
“与今日那美人有关,你也没兴趣?”燕玄略带讥笑地问。
冷亭闻言一滞,转身直视着燕玄,冷声反问:“我为何要有兴趣?”
“你……”燕玄语塞,半晌才咕哝道:“瞧你那模样倒并非是不感心趣的。”
见冷亭毫无反应,燕玄顿觉没了意趣,只是他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遇见何事总爱与人分享一二。
气氛冷了片刻,燕玄只得凉凉说道:“总之,那美人今日留宿在此,想必正与侯爷一度春宵呢!”
冷亭剑眉紧锁,默不作声,燕玄懒得再搭理他,跳将起来道:“我回去了!”言罢大步离去。
待燕玄的脚步声渐远,冷亭起身关上门闩,简单洗漱一番,合衣躺倒在床上。
一度春宵么?
冷亭阖上眼,思绪翻飞,又难以自控般的想到楚淮玉,想到他声似暖玉,笑靥如梦。
还有那一抹白色背影。
不知为何,冷亭总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一夜,此间别院中,辗转难眠的,又岂只他一人。
室内氤氲着些许水汽,愈发潮湿而窒闷。
屏风后,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
昏黄的烛火闪闪烁烁,照着屋内一角,于屏风之上映出两道纠缠的人影,时近时分。
屏风后,楚淮玉正被方令瑄按在浴桶的一侧深吻。
二人衣衫尽褪,大半身子都泡在热水中,只露出一截肩颈往上。方令瑄一手隐在水中,看不清动作,另一只手在楚淮玉的脑后,手指分插在他墨发间。
楚淮玉闭着眼,湿透的长发贴着面颊,水珠从额头滚落,衬得他一张脸愈加苍白俊秀,惹人怜惜。
方令瑄纠缠半晌便退开,几息之间重又覆压上来。他吻得霸道而热烈,仿佛一匹饿极的狼,势要将猎物的滋味儿一丝不落地尝尽才肯罢休。
楚淮玉的双唇早已被亲得红肿不堪,手指紧紧扣住浴桶的边缘借力,只觉身子好似要从里到外地烧将起来般,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动作激烈间,桶中的水大片地被拍溅出来,打湿地面,以至桶中的热水不过片刻就变作了温水。
方侯爷总算暂时放开了楚淮玉,将脸埋在楚淮玉的脖颈间,手却仍流连在他光滑细腻的背脊之上,摩挲不止,悄然向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探去。
楚淮玉惊觉,不由自主伸手欲去捉那只作乱的手,一边又颤声道:“侯爷,不要……”
方令瑄俯在他耳侧低笑,“都到此刻了,还喊不要吗?”手上动作不停,又道,“不要什么,这样么?”
“呃嗯——!”楚淮玉惊喘一声,十指倏然收紧,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方令瑄叼住楚淮玉肩窝的一块皮肉轻轻吮咬,手指直直戳刺进去,欲借住水的润滑再深入一分。
他试探着柔柔戳弄几下,楚淮玉靠在他胸前的身体立时一弓,急促地喘息几声,搭在桶沿的手挪移至方令瑄的脖颈间,环抱住他。
方令瑄不禁心神一颤,身体猛地一动,却一下将楚淮玉撞抵到桶边,嗑痛了发出声闷哼。
这浴桶原就狭小,容纳两人在其中已是勉强,要想再多些动作,就不那么好施展了。
方令瑄定了定神,竭力按下心底那亟待燎原的情欲,草草地为二人冲洗干净,率先抬步出了浴桶。
楚淮玉被方才的一番撩拨弄得浑身酥软,靠在一侧失神低喘,再抬眼时方令瑄已然站在桶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目光抬起时,楚淮玉恰好对上方令瑄腿间,那昂然的阳物直愣愣挺立着,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楚淮玉却陡然心惊,那物什也,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匆匆瞥了一下便挪过眼去,只是那阳物太过显眼,粗长狰狞,宛若凶器。
相较之下,楚淮玉自己双腿之间的那一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纤巧秀丽了。
他虽不是断袖,对于男子之间如何媾合,多少也知晓一二。
若要将那东西插进,插进他的那里……
如何能够承受……
简直……荒唐。
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头顶上方传来方令瑄沉声的命令,“起来。”
楚淮玉收回思绪,手扶桶边缓缓起身,也迈步踏出浴桶。
方令瑄手执一块汗巾,抛给楚淮玉,自己则用用另一块擦拭身子。
楚淮玉浑身赤裸着不着寸缕,屋里虽燃着炭火,然而那一身水滴却仍叫他冷得发颤,三下两下利落擦了擦,便自管自地上了床,扯过条被褥裹着。
方令瑄只当他是乖顺识趣,不曾想楚淮玉半是窘然半是怕冷,这才率先爬到榻上。
楚淮玉抱着那被褥,之前睡着时不觉,现在闻到其上的气味,与方令瑄身上的皂角味道是一样的。
这里竟是方令瑄的卧房么。
不知怎得,楚淮玉想及这层,不由得面颊发烫、心脏狂跳起来。
方令瑄走到墙边的架柜处,摸出一个长方锦盒,置于床头。
楚淮玉打量了一眼,心下好奇欲要发问,又直觉内中可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问了或要尴尬。
方令瑄坐至床沿,侧身对楚淮玉笑道:“不打开瞧瞧么?你应该会喜欢。”
楚淮玉看他笑得颇为不怀好意,有些惴惴不宁,又不好逆他的意,便伸手开了盒盖。
盒中不过两样东西,一样是个陶瓷小罐,乍一看像是女子用的胭脂;另一样,是个小些的深色长条盒子,盖上印有落花流水纹。
楚淮玉又打开长盒,只见其中躺着一块儿美玉,作长条状,颜色碧绿,握在手中,只觉触手温润柔滑。
略过这奇怪的形状不提,倒确是块儿好玉。
“淮玉可知这是何物?”见楚淮玉对那玉有点爱不释手,方令瑄嗤笑问道。
“这不是……”楚淮玉几要脱口而出,眸光一睨,却见这玉的样式越瞧越显得诡异,形似……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分明是……!
楚淮玉赫然明白过来,面色刷地红了个透,那玉从他手心滑落到榻上,直裸裸地横在他眼前。
方令瑄仍是嗤笑,伸手将那玉拨弄至一旁,欺身上前道:“这东西名为玉势,至于如何用,想必你已猜到了。”
楚淮玉不接话,垂着眼帘只顾揪扯手底的褥子,方令瑄捉住他的手腕,附身过来,将他压在身下,一手将那碍事的被褥扯开。
楚淮玉倏尔一阵发冷,须臾之间,那冷意便迅疾地被另一层热意驱散了。
两幅身体叠在一处,楚淮玉心跳如擂鼓,喘息愈深愈重。
方令瑄一条腿曲在他双腿之间,微微一动便会蹭磨到他的玉茎,楚淮玉身子敏感至极,只能难耐地咬住唇,不愿泄出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方令瑄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吻他的眉心,贴着他的鼻尖低声道:“念在你还病着,若折腾狠了,怕你明日下不了床,后日成不了亲,届时你再怪罪于我,一气之下不与本侯做那交易了,本侯可不愿错失美人。”
楚淮玉被方令瑄洒下的气息弄得发痒,微偏了头,心想,这侯爷明知他病着仍要折腾于他,岂非是存心。
方令瑄含住楚淮玉的耳垂呷玩了片刻,接着说道:“因此,今夜本侯暂且用那玉势,若当真碰了你,恐怕你真的承受不住。”
话毕,方侯爷又恶劣地用他那骇人的孽根,去蹭楚淮玉的下腹。
楚淮玉闻言,也不知该是感激,还是怨憎。
但观那根玉势的分量,并不见得便比他那真刀真枪更能轻易承受些。
见他一声不吭,方侯爷略有不耐,拍了拍他的脸,问:“如何?再不回话,本侯就……真的弄你了啊。”
楚淮玉脸带薄红,唇间带喘,眼角带泪,整个地勾人心魄,犹不自知。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方令瑄撑在一侧的胳臂,深色之上染了白色,两色相撞,情涩异常。
方令瑄听见楚淮玉微哑地喘息说道:
“淮玉,只求侯爷怜惜。”
方令瑄定定凝视着楚淮玉的双眼。
那双眼睛半眯半睁,水波潋滟,还似隐着飘渺重叠的雾气,叫人看不分明。
他低低笑了几声,不去计较楚淮玉这话,究竟带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盖因最后落在方侯爷的耳中,仅仅剩下一层赤裸裸的勾引意味。
“如你所愿。”方令瑄埋在楚淮玉侧颈肩窝,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吐气。
楚淮玉打心底里有些怕他。此前方侯爷不过用手,便作弄得他崩溃不已,至今回忆起来仍觉畏惧。
然而他那张露出不堪采撷的模样的脸,于唇间吐溢出这么一句,不怪乎方侯爷会错了意。
濡湿的舌尖舔过锁骨,留下湿淋淋的水痕,痒得楚淮玉偏过头去。
方令瑄眼角一瞥,眸光微动,凑近楚淮玉的耳后,用力吮亲,舌头蠕动的黏腻水声鼓动着楚淮玉的耳膜。
楚淮玉肩头一缩,难受地又偏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断续的喘息。
方令瑄在那一处磨了半晌,留下一块指腹大的鲜红吻痕,才满意地辗转到别处。
沿着锁骨向下一条浅浅的沟壑,至两乳之间,被方侯爷用舌头舔弄了个遍。
方令瑄在左侧的乳晕处碾磨舔舐了几圈,一口含住那颗小巧红粒,一下啃咬接一下吮吸,极有规律的挑弄。不消片刻,那小巧的乳珠便抖索着红肿挺立起来。
楚淮玉十指揪着身下的被褥,倏尔收紧,倏尔松开,无措地感受着异样的酥麻一阵阵地上涌。
前戏被拉长得漫无边际。楚淮玉仿佛成了张地图,被方令瑄漫不经心探索着,偶然发现某个敏感之处,便会加倍施以逗弄。
他喜欢看楚淮玉抖着喘着,想要逃开的样子,更喜欢听楚淮玉那偶尔从齿缝间泄露出的,恍惚啜泣的呻吟。
方令瑄只觉得腿间硬如烙铁,甚至发起疼来,亟待被温暖紧致的物什包裹住抒解一二。
只是方侯爷强自压抑着不敢发作,他既允诺了楚淮玉,怎好失言。
何况以楚淮玉当下的状态,若方令瑄真做起来,能不能撑到最后尚未可知。他不愿半途中出了茬子,不上不下地更叫人难耐。
方令瑄草草用手撸弄几下腿间的阳物,聊以自慰,伸手摸过那个宛若胭脂盒子的白瓷小罐打开,一股异香顿时四散弥漫开来。
罐中是凝作固状的白色膏脂。方令瑄嗅到这气味,不禁一怔,旋即眉头紧拧。
原是同玉势放在一处的这一罐,非是寻常的膏脂,其中掺杂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常作催情之用。
方令瑄竟一时忘了这茬,只觉懊恼,血气上涌间,愈发躁动不耐。
楚淮玉显然也闻见了这异香,喃喃问道:“……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闻听此言,方令瑄陡然生出一念,眸色愈渐浓黑,问:“喜欢这味道?”
“谈不上喜欢……”楚淮玉略犹豫了一下,“香味倒很是特别。”
方令瑄不再纠结,掐着楚淮玉的腰侧将人拉近,岔开他的双腿高高抬起,拇指轻轻揉捻穴口的褶皱。
“一会儿用在这里。”他沉声笑,照旧是带着不怀好意似的。
楚淮玉顿感一阵恶寒,禁不住颤抖一下,直觉有异,正欲开口再问时,方令瑄已经抠挖了一大块,在指尖揉开些许,接着悉数抹到他的股缝间。
穴口猛一触到凉意,瑟缩几下,一张一合地翕动不止。方令瑄趁隙将膏脂揉抹开,指尖蘸着将手指缓缓抵入。
借助油膏的润滑,手指极顺利地一深而入,而后按着内壁旋了两圈,感受那膏脂被软热的内里融化后,又后退出来。
楚淮玉浑身绷紧,反射性地想逃,却被方令瑄牢牢地钳制住腰身动弹不得。察觉埋在他体内的手指撤开了些许,楚淮玉正待缓一口气,不料那手指捻抹几下,重又插了进去。
“唔……!”
楚淮玉难受地扭动身体,换来方令瑄更重的几下刺弄,他被激得浑身一紧,脚趾蜷缩着深陷进被褥里,又慢慢慢慢地,一分一分松着气缓下来。
那手指收了戾气,轻缓似试探一般,柔按慢捻,尽力将脂膏全都揉送到他的身体里。
一丝麻痒的热意从后穴里悄然升腾,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楚淮玉莫名体会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意,像寂寞地无处排遣般空虚不已。
身下的手指一顿,又添了第二根进去。两根一同搅弄出咕叽咕叽的水声,来不及被穴口吞吃下去的脂膏,都汩汩地流泻出来,将身下被褥濡湿出一块深痕。
“侯、侯爷……”楚淮玉突然低唤出声,语调含媚。下一刻骤然发觉,惊讶地抿紧双唇。
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方令瑄不接话,睨他一眼,明晓是那脂膏里催情的东西起了效用,又浅浅戳弄两下,撤出手指,自去抚弄那根玉势。
体内蓦然一空,那痒意越发明显,沿着脊柱攀附着神经直冲上头顶。楚淮玉难受地侧过身子,夹紧双腿上下磨蹭,一只手缓缓绕到身后。
楚淮玉不得要领,面皮又薄,明知那痒意是痒在后穴里,手指轻轻戳进一截,犹疑几息,仅敢在穴口周围轻揉慢捻。
方令瑄将膏脂抹了大半到那根玉势之上,修长手指握着它上下抚动。楚淮玉眼皮半抬,瞥到他的动作,一时也忘了羞赧,怔愣觑着出神。
涂抹得差不多,方令瑄握着玉势左右瞧了一瞧,对楚淮玉唤道:“过来。”
楚淮玉身子半趴着,脸陷进被褥,嘴唇半张,哽咽低泣似的喘息不迭。方令瑄目光下视,见楚淮玉手一前一后隐没在双腿间顾自抚慰,喉间一紧。
他捉住楚淮玉的脚踝,将人拖近。“就这么急不可耐?”方令瑄低哑问道。
楚淮玉仿若无知无觉,对这话半分反应也无。
方令瑄俯下身,含住楚淮玉嫣红的唇发狠地啮咬。楚淮玉一反平常,口腔里的湿热小舌竟主动纠缠上来,青涩又笨拙。方令瑄一愣,手指揪住楚淮玉脑后的长发,扯得他后仰了头,深重又狂烈地亲他。
楚淮玉两手搂住方令瑄的背脊,难以自控想要贴得更近些,再近些,恨不能近到融作一体才好。
方令瑄粗喘着退开,见楚淮玉眸色迷蒙,神情迷乱,手探下去摸了一把,笑问:“怎么流了这么多水?”
楚淮玉两臂环住他的脖颈,摇摇头,不住蹭动下身,目光若有恳求:“……侯爷……”
“怎么?”
“你给我……用了什么……”
方侯爷面色不变,“没什么。”又惊诧于楚淮玉竟尚余几分清醒。
“不……有……”楚淮玉还是摇头,身体仍贴着蹭弄,“我好……奇怪……”
“没有。”方令瑄揽了楚淮玉的腰臀,将人抱起,两人瞬间成了对坐的姿势。
那狰狞粗硕的孽根抵在楚淮玉的臀缝间,伴着心跳声鼓躁地微微跳动。方令瑄淫亵地轻轻顶了一下,楚淮玉便扬起脖颈,下颌紧绷着迸出声惊喘。
方令瑄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暴虐欲出的欲望,两手捏住楚淮玉的臀丘不住揉搓。雪白的臀肉似面团般,软乎乎地任由他揉圆搓扁,留下一道又一道指痕。
楚淮玉只觉身子好像要起火,烧得他魂飞魄散,无措地抱住方令瑄的脖子呢喃,“痒……”
“哪里痒?”方令瑄亲他伶仃削瘦的锁骨,含混不清地问。
楚淮玉羞于启齿,只道:“后面……”
方令瑄偏要问个清楚明白,“后面是哪里?”
楚淮玉胡乱地喘了几下,“后面……里面……”
方令瑄低声笑问,“又是后面,又是里面,到底是哪里?”
那股火被方令瑄弄得愈发炙热,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都烧成一片,楚淮玉欲将人推开,却又忍不住贴近,最后将哭未哭地喘道:“里面……尻里……”
方令瑄不再多言,伸手扯过那根玉势绕到楚淮玉身后,掰开他的臀肉便要往里闯。
楚淮玉激得身子向上猛弹一下,又被方令瑄强摁下来。弄了半晌始终未进分毫,方令瑄才觉得这个姿势颇费力气,便将楚淮玉向后压在榻上。
方令瑄跪坐着一手掐了楚淮玉的腿弯,一手将玉势抵在穴口,那小穴湿滑翕张着,方令瑄轻易地插进大半玉身去。
楚淮玉浑身似被电流席卷一般颤抖不停,身下的玉茎可怜地弹跳几下,顶端竟然淌出了水珠。喉中的呜咽声全部涌上舌尖,被他硬生生地咬唇咽了回去,他闭上眼,手摸索着触到方令瑄的腿。
方令瑄眼神暗了又暗,心底里那股子凌虐欲望不可抑制地爆裂上涌,他手腕一用力,将玉势狠狠地一贯到底,不给楚淮玉一分喘息的间歇。
“啊……!”楚淮玉痛得惊叫出声,尾音断在喘息声中,只因方侯爷未曾给足他适应的时间,片刻间便肆意地抽插起来。
那玉势即便分量比不得方令瑄的阳具,却也实打实是块儿完整的玉,硬邦邦地在楚淮玉的小穴中进进出出,直叫他恍若受刑一般。
身上的热意暂缓,那股痒意也暂且叫那玉势磨弄得稍褪下去,楚淮玉渐渐回神,听见他口中发出的动静,淫靡浪荡不堪入耳,倍觉羞耻地抬手捂唇。
方令瑄安静眼瞧着他,手上劲道不减,每下都往深里狠凿,楚淮玉将嘴唇咬出了血,实在受不住,手背一翻半掩住脸,张唇哆嗦着呻吟。
方令瑄不知楚淮玉初经人事,以为他好歹也曾与女人亲近过,手下动作半点不曾克制,一味地逞凶戏弄。
不出半晌,楚淮玉喘息愈渐急促,莫名预感到什么,伸手讨饶似的去碰方令瑄的手腕,“呃……停、停一下……啊——”
方令瑄充耳不闻,另一只手原本安静掐着楚淮玉的腰,当下便挪了地儿,将楚淮玉的分身握在手心,指尖状似无意刮擦到马眼。
近乎同一刻,楚淮玉夹着啜泣吟叫一声,身下随之泄了精,温凉的白浊稀稀落落,洒在他的小腹上。
楚淮玉整张脸都被不知是汉水还是泪水浸透了,连眼睫都是湿的,难为情地别过脸去,在高潮余韵中平复着断续抽噎,小腹连着大腿根犹自抽颤难止。
方令瑄俯身凑近嗅吻楚淮玉的后颈,低低地问:“舒服么?”
楚淮玉动了动嘴唇,嗫嚅了声什么。
方令瑄未曾留意,扳过楚淮玉的脸,指腹揉弄他的嘴唇,低下头,眼看着便要亲上去。
却见楚淮玉双眼泪湿地朝他瞪过来,面色由迷离渐趋清醒,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什么?”方令瑄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他这样子像是药效已解了大半,不由遗憾那膏脂竟这般不顶用。
“为何要给我……用药……”楚淮玉咬唇,面色潮红,透着难堪与羞惭,“我既已甘愿,甘愿承受,为何……”
忆起方才自己蹭在方令瑄身上,浪荡求欢的种种情状,楚淮玉只觉羞愤欲死,对于眼前这罪魁祸首,隐隐生出几分怨恨。
方令瑄一股心火烧得正胜,眼底是软玉温香,玉体横陈,却不想美人得了舒坦,竟反过来质问他。
他有些恼火,脸色似阴云密布般暗下来,嗤笑一声,捏住楚淮玉的脸,寒声道:“本侯瞧你冰雪聪明的样子,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你上了我的床,便是我的人。”他又笑起来,那笑里满是恶意与讥讽,“或者换个说法,我如何对待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那东西置喙不成?”
楚淮玉双眼圆睁,浑身上下似被凉水浇了个透,一股寒意从头至脚席卷而过,冷得他连心尖都在发颤。
他不该招惹这个人。楚淮玉绝望地想到。
方令瑄瞧楚淮玉嘴唇嗫嚅着吐不出一个字,像是气得狠了又要落泪,心中倏然一软。
正当方令瑄欲说些软话,缓和两人之间僵冷的氛围,楚淮玉却闭了眼,凉声道:“既如此,我只盼侯爷,言而有信。”
好,好得很!
方令瑄气得发笑,将楚淮玉翻了个身,一手从他的左肩绕到身前握住他的右肩,捞起身子将人牢牢抱在胸前。
楚淮玉直起身时,玉势从后穴里滑了出来,方令瑄瞧也不瞧,另一手探下去,直截捅进刚刚受过一番蹂躏的小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跪着,后背与胸膛相贴,方令瑄一边手指大力抠弄,一边将性器挤进楚淮玉的腿间,狎昵地顶蹭。那骇人的阳物坚如硬铁般擦过他的腿根,楚淮玉登时便僵住了。
然而身后的顶弄愈发肆无忌惮,埋在后穴的手转至身前,握住他方射过不久的玉茎,毫不怜惜地大力揉搓。楚淮玉紧闭着唇,咽下一声声闷哼,身体克制不住地酥软发抖,心底却又惊又惧,颤巍巍地握住横在胸前的那只手臂。
方令瑄舔舐着楚淮玉的耳后颈侧,粗喘声压抑难控,如狼似虎,恨不得将楚淮玉拆吃入腹吃干抹净了。
楚淮玉还是个雏儿,未被开过苞的,身上每分每寸都青涩、稚嫩而又敏感得不行,片刻便抵受不住,眼泪簌簌掉下来,却仍旧忍着不愿求饶。
方令瑄听见楚淮玉又似痛苦又似快活的哭喘,畅快不少,故意贴在他耳边喷洒热气。“淮玉叫得真好听。”方令瑄慢吞吞地笑,“只是动静小了点儿,再大声些便好了。”
话落,方令瑄将那根颜色粉嫩干净的茎身用力一握,楚淮玉吃痛,尖声叫了出来,额上滚落一颗又一颗的冷汗。
眼见方令瑄毫无停手之意,楚淮玉终是受不住地哀声求道:“……疼、好疼——不要……不要了……”
“不要?本侯还什么都没做呢。”
楚淮玉向后微仰,半扭过脸,眼眶通红,讨好地轻蹭方令瑄的侧脸,有些语无乱次:“求侯爷快些……不行……我真的……啊——!”
楚淮玉的臀上冷不丁被甩了个巴掌,火辣辣地烧疼,方令瑄暗骂了声,命令道:“腿夹紧些。”
紧接着,方令瑄便发狠冲撞起来,臀肉相击发出啪啪的震耳声响,连带着床帷都颤颤悠悠地晃动着。
楚淮玉失去禁锢,上半身跌落下去,陷进被褥间,腰被方令瑄攥在手心,臀部挺翘着,整个人被摆出一副难堪的姿势。
意识朦胧间,楚淮玉只觉得腿间那物像根粗粝的木棍,毫不留情在他腿根摩擦的架势,好似已经将他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他觉得疼,又觉得这疼里好像还有一点东西,叫他觉着舒服,满溢到让他只能叫出声来,才能排解。
方令瑄居高临下,目光逡巡,看楚淮玉精致的蝴蝶骨,不堪一握的腰,丰满的臀,勾勒出一副玲珑的曲线,销魂荡魄,诱人至极,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半晌之后,方令瑄沉声哼了几下,下身接连用力,然后骤然抽身而退,将阳具抵在楚淮玉后心,一股又一股精液射在他的臀缝间。
楚淮玉只急促地喘了几声,便没了动静。方令瑄将人翻弄过来,楚淮玉闭着眼睛,眉心微蹙,瞧着像是昏过去了。
方令瑄怔了一怔,拍拍楚淮玉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应,冷笑一声,甩手便要下床。
动作顿了顿,他回头一望,瞧见楚淮玉一张俏脸合着汗与泪,狼狈不堪又脆弱可怜的模样,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到底是他将人折腾得狠了。
方令瑄披了衣服,又将楚淮玉裹得密密实实揽在怀里,抱去清洗。
两人闹完已经将近子时,幸而方令瑄这别院里还有处温泉水,建在室内,即便冬日里也能受用。
方令瑄将楚淮玉剥光泡进池水,自己也脱了衣裳下去,怕楚淮玉昏睡着滑进水里,只好将人圈在胸前抱着,一边探手帮他清洗后穴。
楚淮玉窝在他怀里,安静似小鹿,唇齿间偶尔露出难受的哼声。
“念着你后日成亲,本侯才伺候你。”方令瑄低头看向楚淮玉,自言自语。
想着想着,方令瑄突然觉莫到一丝不对劲。怀里这人后日便要成为陆家赘婿了,届时岂不是要与那陆家小姐行周公之礼。
方侯爷一时占有欲作祟,盯着楚淮玉雪白的颈窝,低下头一口咬住。
楚淮玉昏昏沉沉,手指抓着方令瑄的小臂倏然收紧,却是不曾醒来。
只是翌日,他瞧见方侯爷特地留在他身上的印记时,不免又无语羞恼了好几日。
翌日,冷亭起身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他迅速地整理梳洗一番,推开房门,见燕玄正在庭中晨练。
燕玄闻声回头,见冷亭出来,笑嚷道:“真是稀奇,今日你怎么起得比我还要晚?”
冷亭面色照旧冷冷淡淡,不接燕玄话头,默然无语,步入庭中,径自操练起来。
燕玄早已习惯冷亭的沉默寡言,也不介意,当下瞥他一眼,见他眼底隐隐乌青,想是昨夜并未睡好。
见状,燕玄本欲调侃探问几句,冷亭忽然开口问道:“侯爷今日可有吩咐?”
“侯爷?”燕玄一愣,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两刻前我去瞧过,侯爷还未起身。此刻应是醒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忖道:“不过年关将至,想来最近应也没甚要事。”语气稍顿,燕玄又暧昧笑道:“何况侯爷才抱得美人归,总要如胶似漆几日,你我正好乐得自在。”
冷亭闻言,眉头一皱。燕玄不知楚淮玉是何人,冷亭却知晓,更知晓明日楚淮玉还有一桩头等大事,绝不可能再留下与方令瑄厮混磋磨。
“我去看看。”冷亭沉思片刻,撂下这句,抬步便走。
燕玄脑中想入非非,回神时,目光四顾,见冷亭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咕哝着自言自语道:“这人今日好生奇怪。”
长廊回环曲折,庭中冷寂清幽。
冷亭一路向着书房而去,只因方令瑄平日无事时,多半时间都是待在书房之中。
迎面走来一个女婢,垂首行路,待要擦身而过时,她微一抬眼,见是冷亭,急忙出声将他叫住。
“冷护卫,”她朝着冷亭屈膝行礼道:“侯爷正等您过去。”
冷亭是方令瑄身边的亲信,在府中地位颇高,因此底下仆人见了他向来都是恭敬行礼。
“嗯。”冷亭淡淡应了一声,拧身欲走,猝然脚下一顿,又问,“侯爷现在何处?”
那婢女低下头,回道:“侯爷正在东院中。”
东院与西院,是方令瑄的居所。自他们来到上京暂居此处,每逢有人留宿过夜,方令瑄便宿在东院。昨日之前,总共不过有两回。
而昨夜与楚淮玉……也不例外。
冷亭莫名眼眶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间,久久盘桓不逝。
“我知道了。”
他竟私以为,方侯爷待楚淮玉,大约会与其他人不同。
身后婢女行礼过后逐渐走远。
冷亭于无人处罕见地勾了勾唇角,自嘲地默然一笑,旋即朝着东院走去。
方令瑄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床帐,耳边传来楚淮玉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蓦然一阵窸窣响动,方令瑄以为楚淮玉醒了,转眼去瞧,见楚淮玉侧过身子,畏冷一般朝他凑近了些。
楚淮玉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愈渐清晰,方令瑄心中一动,手指抚上他的侧脸,凝脂软玉,润而丰泽,白皙中缀着一抹浅红。
这人睡熟的模样,看着倒很是温顺。
方令瑄探了探楚淮玉的额头,微烫。目光游晃,无意间落到楚淮玉的唇上,方侯爷忍不住伸了根手指,指腹沿着唇瓣间的缝隙,颇为狎昵地抚揉。
楚淮玉的呼吸乱了,皱着眉头向后躲避,方令瑄手指一顿,怕将人弄醒,只得恋恋难舍地收回手。
定定看了半晌,方侯爷心底陡生一念,手臂绕到楚淮玉身后,将人揽近了抱在怀里,顿觉满足地舒了口气。
楚淮玉就仿若冬日被窝里的汤婆子,教方侯爷抱住了便爱不释手。
楚淮玉身材匀称,虽则比不得女人那般凸凹有致,昨夜一丝不挂地跪趴在榻上时,却也直看得方侯爷心痒难耐,心头火起。
满室沉寂,床帐未升,方令瑄脑中忆起昨夜的一场情事,楚淮玉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赫然在目,我见犹怜。
方侯爷本就年轻气盛,晨间更易情动,他低下头凝视片刻怀中人,下腹燥热难耐得越发明显。
良久,方侯爷吁了口气,抽出压在楚淮玉脑后的胳臂,披衣下榻,唤来仆从,吩咐道:“去城里请个大夫来,要快些。”
那仆从躬身恭敬回了一声,“是。”随即脚步匆匆地办差去了。
方侯爷又朝里间睃了眼,才起身出了房门。
楚淮玉梦里一夜忧煎,悠悠转醒时,发觉手腕被人碰触,眼睫轻颤间睁开双眼,眸光穿过床帷,隐约瞥见床边坐了位老者。
那老者正屏气凝神,手指微动,为楚淮玉切脉,想必是方令瑄派人请来的大夫。
楚淮玉乍一醒来,思绪混乱昏聩,一时情急,只怕自己被人认出,日后传扬出去,便是丑事一桩。
待他转过念头,发觉隔着帷幔,大夫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才定了定神,略微安下心来。
那大夫诊了片刻,起身走到外间,向方侯爷言明楚淮玉的病情。
方令瑄开口问道:“如何?”
“启禀侯爷,”大夫垂首作了一揖,道,“这位公子身感风寒,拖了几日,外加体虚,幸而无甚大碍。草民开个方子,只需按时为公子煎熬服用,约莫两日便可痊愈了。”
方侯爷温和客气地道:“那便有劳大夫。”言罢,微一侧首,端起手边的茶盏送到唇边。
身旁的仆从极有眼力见儿地上前,将诊金递到大夫手中,又道:“李大夫,请。”
李大夫忙不迭地赔笑点头:“多谢侯爷!”随后便与那仆从下去开方抓药。
恰巧此时,冷亭从外面走进屋内。而方令瑄此刻已经走到塌边撩开床帐,楚淮玉抬眼看他,二人登时对上了视线。
“醒了?”方侯爷含笑柔声问着,顺势坐在床沿。
楚淮玉只觉喉咙干涩,轻咳一下,低声应道:“侯爷……”语声嘶哑难闻。
方令瑄听他声音沙哑,眉心微蹙,继而唤道:“来人,端杯茶水过来。”
外间,冷亭正犹豫是否要先退出去,闻听方侯爷吩咐,周围一时无人,他只好倒了杯茶,奉送过去。
走至方侯爷身旁,冷亭递上茶水,声音冷肃,垂首道:“侯爷。”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楚淮玉。
楚淮玉看清来人,蓦然浑身一震,难堪地偏过头,赤裸的肩头半遮半掩,极细微地颤抖着。
方令瑄见楚淮玉这般反应,疑惑转头,见是冷亭,因笑道:“冷亭,你来得正好。”
方侯爷边说边起身,拍了怕冷亭的肩头,“本侯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在此照看着,等淮玉饮过药,便送他回去。”
冷亭恭敬颔首道:“属下遵命。”
沉默寂冷在空气里四散蔓延。
两个人,一个躺在塌上,一个站于塌前,相对无言,心思各异。
楚淮玉迟缓地挪动身子,回过头发现冷亭仍站在床前,神色平静地看他,顿了顿,艰涩出声:“……冷护卫,能否让我先起身。”
冷亭喉结滚动,楚淮玉颈侧的红痕鲜艳刺目,映在他眼底,教他平白生出一股欲念。
想要用手指覆上去,狠狠揉搓,直到将那痕迹抹消了为止。
然而他面上仍旧似古井无波,回身背对着楚淮玉,抬手动作,半挂的床帐复又坠落下去,掩住身后的满床凌乱。
他不明白,为何乱梦颠倒一夜,梦醒之后,眼前却还是这人。
若是燕玄的话,大抵能够解释他这般奇怪,究竟缘由为何。
等了片刻,床上传来一阵窸窣轻响,蓦地又安静下去。冷亭正待转身,却听楚淮玉略带犹豫的声音自床帷后传来。
“我的衣服,挂在屏风后的桁架上,能否劳烦冷护卫,帮我拿来。”
昨夜沐浴之前,他被方侯爷干脆利落剥了个干净,外袍里衣悉数挂在衣桁上。
冷亭也不答言,径自踱至衣架近前,指尖拂过那白色里衣,陡然之间,竟恍似在触碰楚淮玉光裸的肌肤一般。
简直疯了!
冷亭暗骂一声,扯了衣裳,团拢了从床帷间递将过去。
楚淮玉伸手接过,修长葱白的手指猛不防地触到了冷亭的手背。
冷亭顿时一僵,仿佛火烫一般地缩回手,再未瞧上一眼,夺门也似地走了出去。
楚淮玉有一瞬的怔怔,哑然失语,又觉莫名其妙,思忖自己哪里得罪了冷亭,心念变换之间,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冷护卫本就憎恶于他,昨夜过后,只会道是他楚淮玉有意勾引他家侯爷,如今一夕得偿所愿,冷护卫更是要十分地厌他恨他了罢。
可左右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恨也好爱也罢,旁人的心思,他楚淮玉左右不了,也不愿左右。
且由着他们去嗔去怨。
楚淮玉悄然低叹,心间酸楚,却犹自徘徊不散。
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车轮倾轧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楚淮玉独坐在马车内,身下铺着缎面软垫,缓和了几分马车的颠簸。
冷亭奉方侯爷之命将人送回,便顶了车夫的差使,架着马车亲自护送。
行前楚淮玉曾婉言推却,道是冷护卫人忙事繁,不便劳烦于他。
冷亭轻描淡写,一句话堵了回去:“楚公子若有异议,可自与侯爷言说。”
“……还是算了,搅扰侯爷多时,我已十分过意不去。”
楚淮玉讪讪一笑,只能作罢。
因此他未曾同方侯爷告辞,便与冷亭二人打道回府去了。
一帘之隔,两人车里车外,半句交谈也无。楚淮玉精神不济,对上冷亭,绕他巧言令色,对方也只是冷脸相待。
楚淮玉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思索回去后该如何同元冬解释他一夜未归的事。
依元冬的性子,昨日瞧他迟迟不归,恐怕早就去了方令瑄的别院寻他。
大约是方侯爷派了人来,将楚淮玉的消息告知了元冬,所以这孩子才如此安分。
方侯爷……
楚淮玉一想到方令瑄,不禁联想到昨夜之事,刹那间脸颊便涨热得通红,连腿根间的隐秘处,都似火辣辣地烧烫起来。
方侯爷炽烈而迷狂的眼神,烙印在楚淮玉的脑海中,回忆起来,让他只觉得惊惧而窒息。
他不过是个干瘪瘦弱的男人,方侯爷竟也会像对待女人那般,忘乎所以地发狠发情。
楚淮玉的心绪难以言喻,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家。
冷亭手执辔绳,缓缓将马车停至楚淮玉的家门前。他淡淡睃了一眼,但见院门紧闭,无人出来相迎。
楚淮玉察觉马车停了下来,撩起车帘探出半身,欺霜胜雪的面上立时染上笑意。
冷亭率先跳下马车,看楚淮玉霍然起身,差点撞到头顶,目光一霎。又瞧着他缓缓弓身走出车厢,下意识伸了只手臂过去,作势要扶。
楚淮玉眼神微愣,随即浅笑道:“有劳。”说着抬起手来。冷亭握着楚淮玉的小臂,半托半抱地将人稳稳落在地上。
“咳……”楚淮玉有些窘然,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问:“冷护卫要不要进去吃杯茶?”
他这话只是故作客套,冷亭想必不愿喝他的茶水。
然而楚淮玉眉目低垂,并未看见冷亭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正静静凝视着他。
果不其然,须臾他听得冷亭开口,语调平平如旧:“不了。既已送到,我还需回去向侯爷复命。”
楚淮玉好似松了口气,朝冷亭拱手道:“好罢。多谢你送我回来,冷护卫。”
冷亭收回目光,反身走到马车前,将李大夫开的药交到楚淮玉手中,拱手还礼道:“告辞。”
话落,不待楚淮玉反应,冷亭跳上马车,自顾自驾车远去了。
楚淮玉目送那马车驶远,路面腾起的烟尘沙雾,漫天飞扬,遮蔽了楚淮玉的视线。
半晌,楚淮玉扭身欲待敲门,一阵车轮轧地的辘辘声由远及近。
难道是冷亭去而复返?
楚淮玉扭头定睛一看,却不是方才那辆马车,车头赶马的车夫,亦不是冷亭。
眼见那马车愈行愈近,行至楚淮玉的跟前。楚淮玉宛若空气,那车夫也不瞧他,兀自下车挑开车帘。
楚淮玉眯眼瞧着,从车上跳下个男人,看楚淮玉站在门前,似乎也是一愣。
那男人一步一步朝楚淮玉走近,楚淮玉略微抬起视线看他的脸,只见是一张他不曾见过的陌生脸孔。
“敢问阁下是?”
这男人乍一眼瞧上去,年纪应比楚淮玉小个几岁,现下他正目光如炬,直勾勾盯视着楚淮玉的脸。
只听他一开口,便唤道:
“姐夫。”
楚淮玉愣在原地。
“你是……文绪?”
楚淮玉视线上移,瞧他面貌,确与陆参有几分相似。兼之眉疏目朗,棱角分明,带着些少年的内敛深沉。
“嗯。”陆文绪抿唇应道。
他叫得颇亲昵,陆文绪倒像是未料到楚淮玉会这般喊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楚淮玉此前从未见过陆文绪,心中纳罕,又朝陆文绪笑道:“进去说罢。”
身后,那车夫从车厢里抱出个包袱,陆文绪接到手里,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
车夫躬身行礼,向后退了半步。陆文绪转过身,对楚淮玉微微颔首。
正当此刻,猝然传来一声抽出门闩的声响,院门被人从内打开,紧接着便见元冬探出半个身子来。
元冬见楚淮玉站在门外,刷地一拉院门,从门扇间一个箭步冲到楚淮玉身侧。
“公子用过早膳了没有?怎么不进去,呆站在外面吹风?”
元冬面上满是担忧,一手扶着楚淮玉的小臂,一手抬起去摸楚淮玉的额头,又道:“公子的烧热可好些了?”
楚淮玉笑着想要打岔,元冬忽又瞧见站在楚淮玉身后的陆文绪,惊讶道:“陆少爷来了?”
听这声口,元冬竟认识陆文绪。
楚淮玉不及多想,和声细语地笑道:“都是你在这里延挨,还不快请人家进去?”
元冬应了声“嗳”,接过楚淮玉怀中的药包,对着陆文绪弯腰道:“陆少爷,快请进。”
陆文绪点了点头,跟在楚淮玉身后进了院子。
进了屋,元冬将一个手炉塞到楚淮玉怀里,又去拨弄了几下火盆中的炭火,一边问道:“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楚淮玉又接上一句,“大夫我也瞧了,药也喝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元冬撇撇嘴,嘟囔着,“公子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若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
边说着,元冬瞥见一旁静默的陆文绪,心里“哎呀”了一声,忙住了嘴。
他家公子与陆家小姐已有婚约,两人明日便要成亲,他这一句无人关心,倒像是在暗示什么。
但看陆文绪未觉不妥,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元冬仍觉心虚,岔开话头:“灶上还温着姜汤呢,我去瞧瞧。”
楚淮玉点头道:“去罢。”
待元冬离去,楚淮玉请陆文绪上座,想起还未叫元冬看茶,尴尬笑道:“你且坐一会儿,我去让元冬上茶。”
陆文绪道:“不必麻烦,我坐一会儿便走。”
他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里面是叠得齐齐整整的一套深红婚服。
“这是姐夫的礼服,父亲派我送来,顺道看看姐夫可还缺些什么,我去帮忙置办。”
楚淮玉的手指不自觉地覆上去摸了摸,温声道:“有劳文绪你亲自送来。其他的,也不缺什么。”
陆文绪盯着楚淮玉的侧脸,“姐夫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陆文绪一口一个姐夫,听得楚淮玉有些耳热,忍不住开口想要纠正这称呼。
然而他抬眼看陆文绪时,见他坦然自在浑然不觉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被楚淮玉咽了回去。
楚淮玉今日头一次见小舅子,二人彼此生分得紧,楚淮玉一时寻不到话头与他攀谈,不觉间气氛逐渐冷凝。
陆文绪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红色礼服上,蓦然开口:“这衣服,姐夫要不要穿上瞧瞧?”
“嗯?”楚淮玉闻言,转首看向他。
陆文绪低咳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姐夫是否要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楚淮玉垂下眼帘,忖了忖,笑道:“流觞阁的手艺一向不错,我是信得过的。”
流觞阁是上京里有名的布庄,他家的成衣都属上成货色,平日也兼做量身制衣的活计,且这些裁缝技艺娴熟,制衣精巧,在京中信誉颇高。
楚淮玉虽未明言,可话里能听出婉拒的意思。陆文绪没甚反应,淡淡地回道:“哦。”
楚淮玉暗自松了口气。
昨日夜里与方侯爷厮混半宿,方侯爷对他又咬又吮的,指定留下不少印迹。楚淮玉怕被陆文绪看见,届时他解释不清,徒惹些麻烦。
“还有一事,想问姐夫。”陆文绪顿了顿,又道。
“何事?但讲无妨。”
楚淮玉发觉,陆文绪似乎没怎么正眼瞧他,也不知是不敢或是不愿。
他分明察觉陆文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转头去看时,陆文绪却早已别过了视线。
倒像是难为情似的。
陆文绪抿了抿唇,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道:“算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楚淮玉忍不住眉头微挑,面上含笑望着他。
陆文绪不再多言,起身朝楚淮玉拱手:“我先告辞了,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打理。”
明日陆府要办喜事,今日确实有不少繁琐杂务。
正巧楚淮玉藏着心事,身疲力乏,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他。
楚淮玉拱手还礼,略表歉意,“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无妨。”
陆文绪摇摇头,转身抬步向外走,楚淮玉欲要相送,陆文绪顿足回身,阻下他的脚步。
“姐夫且留步吧,外头冷。”
楚淮玉也不与他客气,笑道:“好。你路上慢些。”
“嗯。”
陆文绪拧身,大步迈出房门。楚淮玉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转身走向里间。
方才进门只顾着与陆文绪说话,披风还穿在身上。楚淮玉无奈笑笑,解了披风,走到衣架前。
元冬端着姜汤进屋来,左右环视一圈,不见陆文绪的影子,因问道:“陆少爷走了么?”
“嗯,走了。”楚淮玉一边褪下外袍挂起,一边回道。
元冬瞧见楚淮玉坐到床沿,忙将碗盏搁在案上,凑到近前去,帮楚淮玉脱掉靴袜。
“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都归置好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
“公子与我还客气什么。”
楚淮玉唇边漾着浅笑,垂眼觑着元冬的发顶。
元冬抬起身来,眼尖地瞧见楚淮玉侧颈的红痕,转了转眼珠,嗫嚅道,“公子,昨夜你……”
他虽年幼,却并非半点人事不通。楚淮玉不顾劝阻带病出门,加之一夜不归,元冬联想前后种种,心中难免不安。
楚淮玉靠坐在床头,柔声唤他:“元冬。”
“嗳,公子。”
楚淮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你今年十七,也不是小孩子了。”
楚淮玉困意上涌,气力不支似的,声调有些发虚,“你不必担心我。有些事我不得不为,缘由你该懂得。”
“嗯,我明白。”元冬闷声应道,眼眶微热起来。
楚淮玉不想同元冬解释太多,盖因这孩子一心向他,他说得越多,元冬反而越要担忧。
“我累了,想歇一会儿。你不是熬了姜汤给我么?”
元冬吸了吸鼻子,从塌前起身,“我这就端来。”
楚淮玉喝过姜汤,躺在床上,精神恹恹,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逐渐蔓延开来。
元东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言细语:“公子睡会儿罢,待中饭时我再来叫公子。”
“好。”楚淮玉呢喃着阖上双眼,几息之间,便沉沉睡去。
翌日,腊月二十四,黄昏时分。
陆府张灯挂彩,府门之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皆是前来观礼拜贺的宾客。
房檐廊角,厅堂之内,四处尽是红绸锦色,灿烂热艳,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陆参身着赭色锦服,在前厅迎接来宾。
他在朝中身居要职,自然有许多人想趁此机会前来奉承巴结,而陆参早有预备,请柬只发了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尽管如此,来人之多仍似过江之鲫,只恐将陆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金风楼乃是上京城中的第一酒楼,今日亦特为陆府的喜事歇业一日,今晚的筵席全由金风楼一手操持,来客听闻后纷纷称赞不已,而陆尚书的一张脸上更是笑意浓重。
今日虽是陆参嫁女,严格说来是招婿,也做足了排场。若是陆文绪娶妻,恐怕那场面更要铺张。
招婿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向来也是上门的赘婿易遭非议,可楚淮玉入赘的是尚书府上,即便外间有些微词,也不敢在陆尚书头上造次。
只是人人皆是好奇,入赘陆府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能得陆参青眼有加,将自家爱女许配于他。
而此刻,人人议论的中心人物——楚淮玉正一袭红色锦袍,坐在偏厅内静待吉时,身似青竹般直立出尘,面似冠玉,朱唇皓齿,俊美无俦。
元东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又轻轻将门掩上,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楚淮玉笑问:“这是什么?”
元东捧在手心里,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糕点。
“我瞧着没人时从桌上拿来的,公子用些罢,我怕你饿久了身子难受。”
楚淮玉摇摇头,正待开口说些什么,一道人影飘飘悠悠停在门前。
元东忙将纸包团了掖到衣襟里,站到一旁作无事模样。
外头那人影敲了敲门,唤道:“姐夫。”
楚淮玉斜睨元东一眼,无声笑着,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楚淮玉昨日刚刚见过的未来小舅子,陆文绪。
“文绪?你不应当在前厅么,怎么过来了?”楚淮玉面露讶然之色。
陆文绪侧身垂眸怔愣着,倏忽间门竟开了,陆文绪恍然抬眼,见楚淮玉站在眼前,登时便呆住了。
“我”陆文绪磕磕巴巴,“我过来看看姐夫。”
楚淮玉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多了几分康健的血色,不怪乎常言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话果真不假。
陆文绪一边暗暗琢磨,一边微嗽喉咙,伸手摸出个纸包递给楚淮玉。
他神色自若,动作间却略显别扭,好似做不惯这种差使。
“姐夫吃些东西罢,饿着总归不太舒服。”
楚淮玉有些好笑,怎么一个二个都怕他饿坏了似的,他再体弱也不至于捱不过这一时半刻。
然而楚淮玉细细打量着陆文绪的眉目,心念于霎时间百转千回。
他原以为今日之后,他要受尽这高门深院中各色人物的冷眼,而陆文绪倒仿佛示好一般体贴于他,楚淮玉受宠若惊之余,难免对这位少爷公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楚淮玉捏着纸包,低声道:“多谢你,文绪。”
陆文绪眼瞳微缩,面色平静地道:“姐夫进去吧,我先走了。”
楚淮玉点头:“去罢。”
目送陆文绪渐走渐远,楚淮玉关上门,忽听元冬打趣叹道:“陆少爷很关心公子啊!”
“嗯,何以见得?”
“明眼人都瞧得见。”
楚淮玉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含笑佯嗔:“少贫。”
元冬脖颈一缩,笑着跳开,略想了想,末了正色道:“不过,陆少爷瞧上去,的确是个正派的好人。”
楚淮玉不置一词,将纸包搁在桌上,眸底晕染着氤氲笑意。
吉时至,礼成时。
正堂内,礼生拖着长音高唱道:“请新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