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亲(1 / 2)
楚淮玉愣在原地。
“你是……文绪?”
楚淮玉视线上移,瞧他面貌,确与陆参有几分相似。兼之眉疏目朗,棱角分明,带着些少年的内敛深沉。
“嗯。”陆文绪抿唇应道。
他叫得颇亲昵,陆文绪倒像是未料到楚淮玉会这般喊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楚淮玉此前从未见过陆文绪,心中纳罕,又朝陆文绪笑道:“进去说罢。”
身后,那车夫从车厢里抱出个包袱,陆文绪接到手里,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
车夫躬身行礼,向后退了半步。陆文绪转过身,对楚淮玉微微颔首。
正当此刻,猝然传来一声抽出门闩的声响,院门被人从内打开,紧接着便见元冬探出半个身子来。
元冬见楚淮玉站在门外,刷地一拉院门,从门扇间一个箭步冲到楚淮玉身侧。
“公子用过早膳了没有?怎么不进去,呆站在外面吹风?”
元冬面上满是担忧,一手扶着楚淮玉的小臂,一手抬起去摸楚淮玉的额头,又道:“公子的烧热可好些了?”
楚淮玉笑着想要打岔,元冬忽又瞧见站在楚淮玉身后的陆文绪,惊讶道:“陆少爷来了?”
听这声口,元冬竟认识陆文绪。
楚淮玉不及多想,和声细语地笑道:“都是你在这里延挨,还不快请人家进去?”
元冬应了声“嗳”,接过楚淮玉怀中的药包,对着陆文绪弯腰道:“陆少爷,快请进。”
陆文绪点了点头,跟在楚淮玉身后进了院子。
进了屋,元冬将一个手炉塞到楚淮玉怀里,又去拨弄了几下火盆中的炭火,一边问道:“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楚淮玉又接上一句,“大夫我也瞧了,药也喝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元冬撇撇嘴,嘟囔着,“公子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若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
边说着,元冬瞥见一旁静默的陆文绪,心里“哎呀”了一声,忙住了嘴。
他家公子与陆家小姐已有婚约,两人明日便要成亲,他这一句无人关心,倒像是在暗示什么。
但看陆文绪未觉不妥,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元冬仍觉心虚,岔开话头:“灶上还温着姜汤呢,我去瞧瞧。”
楚淮玉点头道:“去罢。”
待元冬离去,楚淮玉请陆文绪上座,想起还未叫元冬看茶,尴尬笑道:“你且坐一会儿,我去让元冬上茶。”
陆文绪道:“不必麻烦,我坐一会儿便走。”
他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里面是叠得齐齐整整的一套深红婚服。
“这是姐夫的礼服,父亲派我送来,顺道看看姐夫可还缺些什么,我去帮忙置办。”
楚淮玉的手指不自觉地覆上去摸了摸,温声道:“有劳文绪你亲自送来。其他的,也不缺什么。”
陆文绪盯着楚淮玉的侧脸,“姐夫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陆文绪一口一个姐夫,听得楚淮玉有些耳热,忍不住开口想要纠正这称呼。
然而他抬眼看陆文绪时,见他坦然自在浑然不觉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被楚淮玉咽了回去。
楚淮玉今日头一次见小舅子,二人彼此生分得紧,楚淮玉一时寻不到话头与他攀谈,不觉间气氛逐渐冷凝。
陆文绪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红色礼服上,蓦然开口:“这衣服,姐夫要不要穿上瞧瞧?”
“嗯?”楚淮玉闻言,转首看向他。
陆文绪低咳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姐夫是否要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楚淮玉垂下眼帘,忖了忖,笑道:“流觞阁的手艺一向不错,我是信得过的。”
流觞阁是上京里有名的布庄,他家的成衣都属上成货色,平日也兼做量身制衣的活计,且这些裁缝技艺娴熟,制衣精巧,在京中信誉颇高。
楚淮玉虽未明言,可话里能听出婉拒的意思。陆文绪没甚反应,淡淡地回道:“哦。”
楚淮玉暗自松了口气。
昨日夜里与方侯爷厮混半宿,方侯爷对他又咬又吮的,指定留下不少印迹。楚淮玉怕被陆文绪看见,届时他解释不清,徒惹些麻烦。
“还有一事,想问姐夫。”陆文绪顿了顿,又道。
“何事?但讲无妨。”
楚淮玉发觉,陆文绪似乎没怎么正眼瞧他,也不知是不敢或是不愿。
他分明察觉陆文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转头去看时,陆文绪却早已别过了视线。
倒像是难为情似的。
陆文绪抿了抿唇,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道:“算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楚淮玉忍不住眉头微挑,面上含笑望着他。
陆文绪不再多言,起身朝楚淮玉拱手:“我先告辞了,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打理。”
明日陆府要办喜事,今日确实有不少繁琐杂务。
正巧楚淮玉藏着心事,身疲力乏,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他。
楚淮玉拱手还礼,略表歉意,“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无妨。”
陆文绪摇摇头,转身抬步向外走,楚淮玉欲要相送,陆文绪顿足回身,阻下他的脚步。
“姐夫且留步吧,外头冷。”
楚淮玉也不与他客气,笑道:“好。你路上慢些。”
“嗯。”
陆文绪拧身,大步迈出房门。楚淮玉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转身走向里间。
方才进门只顾着与陆文绪说话,披风还穿在身上。楚淮玉无奈笑笑,解了披风,走到衣架前。
元冬端着姜汤进屋来,左右环视一圈,不见陆文绪的影子,因问道:“陆少爷走了么?”
“嗯,走了。”楚淮玉一边褪下外袍挂起,一边回道。
元冬瞧见楚淮玉坐到床沿,忙将碗盏搁在案上,凑到近前去,帮楚淮玉脱掉靴袜。
“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都归置好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
“公子与我还客气什么。”
楚淮玉唇边漾着浅笑,垂眼觑着元冬的发顶。
元冬抬起身来,眼尖地瞧见楚淮玉侧颈的红痕,转了转眼珠,嗫嚅道,“公子,昨夜你……”
他虽年幼,却并非半点人事不通。楚淮玉不顾劝阻带病出门,加之一夜不归,元冬联想前后种种,心中难免不安。
楚淮玉靠坐在床头,柔声唤他:“元冬。”
“嗳,公子。”
楚淮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你今年十七,也不是小孩子了。”
楚淮玉困意上涌,气力不支似的,声调有些发虚,“你不必担心我。有些事我不得不为,缘由你该懂得。”
“嗯,我明白。”元冬闷声应道,眼眶微热起来。
楚淮玉不想同元冬解释太多,盖因这孩子一心向他,他说得越多,元冬反而越要担忧。
“我累了,想歇一会儿。你不是熬了姜汤给我么?”
元冬吸了吸鼻子,从塌前起身,“我这就端来。”
楚淮玉喝过姜汤,躺在床上,精神恹恹,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逐渐蔓延开来。
元东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言细语:“公子睡会儿罢,待中饭时我再来叫公子。”
“好。”楚淮玉呢喃着阖上双眼,几息之间,便沉沉睡去。
翌日,腊月二十四,黄昏时分。
陆府张灯挂彩,府门之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皆是前来观礼拜贺的宾客。
房檐廊角,厅堂之内,四处尽是红绸锦色,灿烂热艳,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陆参身着赭色锦服,在前厅迎接来宾。
他在朝中身居要职,自然有许多人想趁此机会前来奉承巴结,而陆参早有预备,请柬只发了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尽管如此,来人之多仍似过江之鲫,只恐将陆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金风楼乃是上京城中的第一酒楼,今日亦特为陆府的喜事歇业一日,今晚的筵席全由金风楼一手操持,来客听闻后纷纷称赞不已,而陆尚书的一张脸上更是笑意浓重。
今日虽是陆参嫁女,严格说来是招婿,也做足了排场。若是陆文绪娶妻,恐怕那场面更要铺张。
招婿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向来也是上门的赘婿易遭非议,可楚淮玉入赘的是尚书府上,即便外间有些微词,也不敢在陆尚书头上造次。
只是人人皆是好奇,入赘陆府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能得陆参青眼有加,将自家爱女许配于他。
而此刻,人人议论的中心人物——楚淮玉正一袭红色锦袍,坐在偏厅内静待吉时,身似青竹般直立出尘,面似冠玉,朱唇皓齿,俊美无俦。
元东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又轻轻将门掩上,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楚淮玉笑问:“这是什么?”
元东捧在手心里,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糕点。
“我瞧着没人时从桌上拿来的,公子用些罢,我怕你饿久了身子难受。”
楚淮玉摇摇头,正待开口说些什么,一道人影飘飘悠悠停在门前。
元东忙将纸包团了掖到衣襟里,站到一旁作无事模样。
外头那人影敲了敲门,唤道:“姐夫。”
楚淮玉斜睨元东一眼,无声笑着,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楚淮玉昨日刚刚见过的未来小舅子,陆文绪。
“文绪?你不应当在前厅么,怎么过来了?”楚淮玉面露讶然之色。
陆文绪侧身垂眸怔愣着,倏忽间门竟开了,陆文绪恍然抬眼,见楚淮玉站在眼前,登时便呆住了。
“我”陆文绪磕磕巴巴,“我过来看看姐夫。”
楚淮玉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多了几分康健的血色,不怪乎常言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话果真不假。
陆文绪一边暗暗琢磨,一边微嗽喉咙,伸手摸出个纸包递给楚淮玉。
他神色自若,动作间却略显别扭,好似做不惯这种差使。
“姐夫吃些东西罢,饿着总归不太舒服。”
楚淮玉有些好笑,怎么一个二个都怕他饿坏了似的,他再体弱也不至于捱不过这一时半刻。
然而楚淮玉细细打量着陆文绪的眉目,心念于霎时间百转千回。
他原以为今日之后,他要受尽这高门深院中各色人物的冷眼,而陆文绪倒仿佛示好一般体贴于他,楚淮玉受宠若惊之余,难免对这位少爷公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楚淮玉捏着纸包,低声道:“多谢你,文绪。”
陆文绪眼瞳微缩,面色平静地道:“姐夫进去吧,我先走了。”
楚淮玉点头:“去罢。”
目送陆文绪渐走渐远,楚淮玉关上门,忽听元冬打趣叹道:“陆少爷很关心公子啊!”
“嗯,何以见得?”
“明眼人都瞧得见。”
楚淮玉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含笑佯嗔:“少贫。”
元冬脖颈一缩,笑着跳开,略想了想,末了正色道:“不过,陆少爷瞧上去,的确是个正派的好人。”
楚淮玉不置一词,将纸包搁在桌上,眸底晕染着氤氲笑意。
吉时至,礼成时。
正堂内,礼生拖着长音高唱道:“请新姑爷——!”
楚淮玉率先走进堂内,周围满是宾客,陆参坐在上首,含笑望过来。
“恭请新娘——!”
楚淮玉随着长音回首,眸光骤然一顿。他瞥见一个人。
是方侯爷。
方侯爷十分闲适地坐在那里,眼角眉梢满是祥和的笑,目光却并未瞧他,而是看向正从门外走进来的新娘子。
楚淮玉也看将过去。只见新娘身穿绣金红色华服,头盖红色方巾,一手执团扇,一手牵红绸,由一个女婢搀扶进来。
那女婢将红绸的另一端交到楚淮玉手心,楚淮玉接过,二人面朝堂上站定。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这新姑爷长得好生俊俏呀!”
“瞧着两人倒是很登对。”
“不错,不错,我瞧着也很是般配。”
……
楚淮玉心中苦笑,不知他这新娘听见这些话,心中做何感想。大抵只有羞恼罢。
“请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跪下,叩头行礼。
“二拜高堂!”
再转身,叩首。高堂之上,陆文烟的母亲早已辞世,只有陆参一人。
“夫妻对拜!”
这一拜,楚淮玉便真真成了陆府的赘婿,也真正成了陆文烟名义上的夫君。
他踅过身,直直看向对面的新娘,心无旁骛地弯下腰去。
“礼成——!”
之后,便是饮酒用席,推杯换盏,往来相迎。
一场喜筵喝到半夜,来客纷纷起身告辞,三三两两,终于散了个干净。
楚淮玉喝得头昏脑胀,手脚虚浮,被元冬搀扶着往新房去。半路上碰见个婢女,称是小姐已经睡下了,特来告知姑爷。
楚淮玉摆摆手,含糊应一声,“我知晓了。”
倒是一点也不肯屈就,连粉饰都免去了。
楚淮玉冷笑一声,不愿多言。元冬瞧着他这模样,满心满肺都是酸涩,也只能默默地掉头回去。
白日里管家引着他们安置行李箱笼时,便暗示着楚淮玉今后将住在那里。
元冬搀着楚淮玉往住处去,行至半路,迎面又遇见一个人。
这次遇见的,是个男人。
廊檐上高悬着大红灯笼,火光幽微,照得人昏黑模糊,分辨不清样貌。
元冬嗅见那人身上的淡淡酒气,大约也是今晚前来观礼的宾客之一,不过这人身量颇高,隐约透出一股压迫沉重的威势。
那人走近楚淮玉的身侧,不由分说便握住他的手臂,仿若意图将人揽到他怀中。
元冬见状,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喏喏松手,心底直觉这人与他家公子应当关系匪浅。
楚淮玉醉意翻涌,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身子也软的不像话,安静地任由别人抱过去。
男人握住楚淮玉的肩,嗤笑一声,沉声问:“你是何人?”
元冬闻言是在问他话,低声回道:“小人是服侍楚公子的。”
“嗯……”男人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家公子怎么不去新娘子房里?”
“是、是新娘子房里来人说小姐睡下了,让公子不必过去。”
“哦?”男人语调上扬,戏谑一般,“新婚之夜竟不同房,这倒是有意思。”
元冬垂首屏气,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好沉默不言。
谁料下一刻,男人直接将楚淮玉抱了起来,语带调笑,却是不容悖逆的口吻。
“你家公子,我带走了。”
元冬没胆量拦下他,无可奈何,只得退到一侧,遵命道:“是。”
他瞅着男人的背影,一头担忧楚淮玉,另一头却暗自腹诽。这男人的架势,仿佛要抢亲似的。
元冬的脑袋瓜子剑走偏锋,遽然思及一事:
他家公子,可千千万万不要被人“吃”掉啊!
“侯爷”
楚淮玉贴着方侯爷的肩窝,手臂攀上去抱住他的脖颈,喃喃出声。
方令瑄脚步一顿,低下头,眸光一掠,昏黑中只瞧见楚淮玉瓷白的面颊。
复而抬步,方侯爷笑道:“本侯还以为,你醉得厉害,不能识人了。”
“我没醉,”怀中人咕哝着辩解,“你是侯爷我知道的。”
楚淮玉梦呓似的,方令瑄觉出他果然醉得不轻,随口逗弄,“你连眼睛都不睁,怎么知晓是本侯?”
楚淮玉没有回应,脑袋动了动,像只猫儿似的窝在主人怀里,耐不住地还要在衣袍上蹭弄。
半晌,他轻声道:“味道,你的味道,我记得。”
“哦?”方侯爷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味道?”
楚淮玉过了许久都没动静。方侯爷暗忖这人大约是睡过去了,然而抱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力气却无半分松懈,反而倒紧了几分。
他这模样很是少见,方令瑄心中失笑,两臂略一舒展又将人抱得更紧,恍惚察觉楚淮玉似比那日重了几分,未曾思及原是他身上那套吉服增了份量,
又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房前,方令瑄抬脚将房门踢开,进了屋,轻手轻脚将楚淮玉放在床上,回身欲要关门。
未料楚淮玉蓦然起身,伸手拽住方侯爷的袖袍,使力攥在手心。
“怎么了?”
“你去哪里?”
方侯爷以为是楚淮玉酒劲上涌,与他撒些酒疯,便不计较他言语失当,竟用“你”作称呼,末了方侯爷还要柔声安抚一二。
“我去把门关上,夜里风凉,会冷。”
方侯爷的口吻是少有的温柔耐心。
楚淮玉又问:“你为何在陆府?”
言下之意,是在问他缘何席散之后,仍旧留在陆府。
方令瑄一怔,这话听着,不像是一个醉酒之人会问出口的。他眯了眯眼,回道:“陆尚书——你的岳丈大人再三挽留,盛情难却,本侯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应下了。”
话毕,方令瑄静等楚淮玉的下文,然而对方再次静默无言下来,扯住他袖角的那只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方令瑄等了一息,转身径自去关房门。
庭院深冷,连带着屋子里也是浓稠的荒冷寂寥,沁入骨缝。
这房间并不是陆参为方令瑄预备下休憩的那一间,而是他转悠了半晌寻到的空房,里头家具物什一应俱全,瞧上去应当也是间客房。
然而这屋子里一未烧炭,二未点灯,了无人气,愈发显得幽森空冷。
方侯爷一时脑热,偏要拖着人到这里来受冻。
适才的浓黑,渐渐转成淡墨色的黑,仍是黑,却似有了光亮,虚虚影影地叫人能看清了轮廓。
方令瑄坐到床边,楚淮玉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方侯爷凝视了片刻,问他:“冷么?”顿了顿,紧接着问,“你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
一团漆黑与阒寂中,二人彼此间的呼吸声似落针般清晰可闻。
楚淮玉默了默,低声道:“我喝了许多酒,依我的酒量,本应是醉了,可我又觉得,自己没有醉。”
叹了口气,他仿佛自言自语,又道,“或许是醉了,又醒了。没甚分别。”
楚淮玉抬起头,目光凝聚着极力想要看清眼前人,末了忽然嗤嗤地笑:“侯爷既已来了,为何还要深究我是醉是醒呢?”
方侯爷听至最末一句,不禁眉头一跳,沉声回问:“此言何意?”
楚淮玉摸索着凑近,身体半贴上去,柔声细气,是方侯爷罕见的语调:“我有些冷,想要”
末了几个字半清不楚的,堪堪湮没在楚淮玉的呼吸里。
方令瑄浑身一震。
“侯爷想要吗?”只听楚淮玉一字一顿地道,“侯爷若要,我便给侯爷。”
元冬绞着手指,心头忐忑,疾步往他们的住处去。
这个时辰,宅子里连仆人都几乎瞧不见了,元东只希望没人注意到他,快点回去才好。
然则天不遂人愿,七拐八弯走了半晌,元冬自忖近乎要迷路的时候,不经意抬眼一瞥,迎面几步外,陆文绪正赫然向他走过来。
元冬呼吸一滞,下意识便想转身往回走,可二人离得近了,他若如此举动势必惹眼。
细想一瞬,元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往前。他低垂着头,冀望陆文绪不会认出他。
及至近前,元东略一停步,弯腰低低叫了声,“少爷。”
“嗯。”陆文绪淡淡应了声,似乎不曾注意到他。
正当二人要错身时,陆文绪骤然脚下一促。
“站住。”陆文绪冷声道。
元冬心下立时便“咯噔”了一声,暗叫不妙,回过身,无措地低垂着头。
“元冬?”陆文绪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眼,盯着元冬问道,“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元冬闭了闭眼,嗫嚅道:“我”话一出口,又忙噤了声。
他在楚淮玉眼前自在惯了,一时忘记现下他们进了陆府,在主人面前得小心谨慎着些。
元冬头低地更深,吸了口气,半斟酌着小声回话,“少爷恕罪,小的,小的出来小解,不曾想这院子太大,走着走着竟迷了路。”
陆文绪略忖了忖,方道:“姐夫他”
元冬闻言,抢言答道:“公子他,他已歇下了!”话音未落,元冬便懊恼不已,直想赏自己个耳光。
“歇下了?你如何知道,他不是该与姐姐”陆文绪说得耳烫面热,倏然止了声,眉头紧锁。
他瞧着身形微颤的元冬,即刻便明晓了。“出了何事?”
陆文绪沉下声,质问的口气,听得元冬不寒而栗,内心挣扎一瞬,只能据实回禀:“公子他,是下人来传,说陆小姐睡下了,所以公子不曾去、去新房里头。”
“那他现在在何处?”
“这公子他,他的确是睡下了。”元冬欲哭无泪,两相权衡之下,仍是选了扯谎。
若说楚淮玉被个陌生男人带走了,这陆少爷必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迁怒于楚淮玉,届时必将闹得不可收拾。
转念一想,陆文绪应不会好奇心起,偏要随他去看个究竟罢。
元冬只觉心慌意乱,浑身冷汗淋漓,双腿打颤,静等着陆少爷要如何发话。
陆文绪默然片刻,终于开口,“我知晓了,你去罢。”
元冬如获大赦,方才紧绷的身子泄了力气,忙不迭回声,“是,少爷。”随即一转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去了,完全忘掉了不久前,他还同陆文绪言说自己是迷了路。
陆文绪站在原处,愣了一会儿,方才迈步离去。
凄迷的风中,似乎有人遗落了一缕几不可闻的叹息。
两人对峙似的,无声无息贴靠在一起。
方令瑄漫不经心地扣住楚淮玉的腰背,隔着层层叠叠的吉服轻轻摩挲。
楚淮玉摸着方令瑄的胳臂,一路攀沿向上,双手勾住他的肩膀,顺势想要坐到方令瑄的腿上。
方侯爷身形微动,向后避开,鼻间迸出声哼笑。
“本侯竟不知淮玉何时变得这般主动了。”
调笑的口吻,夹带着酒后的慵懒醉意,楚淮玉听了,不置一词。
“侯爷能否,点上蜡烛。”楚淮玉平静地问。
方侯爷顿了顿,起身将床头的那盏烛火点亮,回首看向楚淮玉,笑问:“不怕被人发现?”
楚淮玉摇摇头,一双含情目直直望过来,眸底火光跃动,闪闪烁烁,又蕴着一泓清泉,波光潋滟。
方令瑄脱靴上榻,猛然一个翻身将楚淮玉压在身下。
两个人近乎面颊相贴,方令瑄微微偏头,用鼻尖轻蹭楚淮玉的侧脸。
楚淮玉霎时间心跳如擂,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双手绕到方令瑄的背后,上上下下不住地抚摸。
冰冷的嘴唇贴上来,楚淮玉双眼迷茫又凌乱,嘴唇半张,两臂在方令瑄的颈后交叠,回应他的亲吻。
方令瑄一边含住楚淮玉的唇舌啃咬,一边伸手摸下去,解楚淮玉的腰带。
怎料这衣服的腰带颇为难缠,他揪了半晌也未解下,无奈只得起身,欲待细细研究一二。
楚淮玉觉出他的意图,自己伸手摸索了好一阵,才终于将那腰带扯开。
剩下的衣裳便容易得多。待到两人衣衫尽褪,方令瑄扯过条褥子将两人围拢,重新俯下身。
两人瞬间滚到一处,温热的肌肤相触,使二人俱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方令瑄轻吻楚淮玉的鬓角,辗转着吻他的额头、眉毛、耳珠,末了又去亲他的双唇,舌尖勾连着吮吸,片刻又长驱直入,直抵喉头,痴缠厮磨,难舍难分。
一个漫长而湿热的深吻过后,方令瑄抵着楚淮玉的额头,手掌捧着他的侧脸摩挲。
动作忽地一滞,方令瑄微愣了愣,喘息着问,“怎么哭了?”
分明是楚淮玉有意勾引在先,怎么遂了他的意,这人竟自顾委屈落泪了。
楚淮玉既未哽咽,也不曾哭喘,面颊却濡湿,那眼泪似是无声无息自己淌下来的,并不受谁的意识支配。
方令瑄思忖片刻,眼瞧楚淮玉俨然又成了一副无知无觉的失神模样,任由他施为。
他探下手,触摸楚淮玉温热的小腹,滑腻的腿根,直到握住他腿间隐秘的火热。
楚淮玉颤了颤,眼神逐渐凝聚起来。方令瑄动作毫不怜惜,手下用劲儿,揉搓按捻,那热物却久不见硬挺,仍旧软疲无力。
楚淮玉被搓弄地生疼,禁不住拧眉阖眼,抿紧双唇,一整个的脆弱不堪怜。
“疼……别再……呃……”
过了片刻,楚淮玉终是抑制不住,开口求饶。
方侯爷莫名焦躁,一味不得其法地加以逗弄,心中纳罕,盖因自己腿间那物亦似恹恹未醒一般,毫无动静。
奇哉怪哉。方侯爷有刹那间的惊惶,疑心自己竟有一日会难展雄风,脑中忽而闪过一念,径自笑出了声。
喝酒误事,喝酒亦误“事”。尤其今晚,他饮得不算少,即便人没醉,身子倒醉得一塌糊涂。
楚淮玉挣动着扭身,欲要夹紧双腿,却是徒然无功,一只手抖抖索索摸下去,在离腿间寸许处堪堪停住,犹豫着半退又半进,连指尖都好似发着颤,那模样当真是可怜透了。
方令瑄眼中,楚淮玉当下便仿佛初次与他亲热时那般,敏感稚嫩,青涩诱人。
楚淮玉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嘴唇颤抖几下,哑声叫道:“侯爷……”
方令瑄这会儿已有些兴致索然,捉了楚淮玉覆在脸上的手挪移开来,俯身又亲下去。
楚淮玉僵了僵,睁开双眼,面色痴醉迷茫,眸光起伏游弋,最终看进方侯爷的眼瞳里。
方侯爷嘴角微扬,笑了笑,微一抬身,吹熄了蜡烛,揽着楚淮玉的肩躺在他外侧。
“不闹你了,睡罢。”方令瑄抚着楚淮玉光裸的背脊,间或轻拍一下,颇有些哄睡的意味。
事后方侯爷对于自己当时的举动亦是惊诧莫名,谁能料想,风流在外的方侯爷,在楚淮玉面前,竟接二连三地做了那柳下惠。
楚淮玉回抱住方令瑄暖热的身体,热意源源不断递送过来,仿佛将他心底的抑郁与酸涩都融化了,吞噬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又低声唤道:“侯爷。”
“嗯?”
久久不言。
又过了片刻,方侯爷听见胸膛前传来楚淮玉沉缓均匀的呼吸声。
次日清晨。
楚淮玉醒来时,身侧空空,手心一探,被褥里唯余冷凉。
他发了会儿怔,撑着身子坐起,低头一瞧,才见自己身上竟穿着亵衣。
楚淮玉微微一愣,他依稀记得昨夜自己被方令瑄剥了个干净,怎么
难不成方侯爷竟一反常态,开始对他体贴入微了么?
楚淮玉揉揉微酸的额角,只觉头疼欲裂,因着醉酒,他的四肢倍感疲累软乏,提不起力气。
欲待捋一捋脑中纷繁碎杂的记忆,外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淮玉闻声抬首,便见元冬推了房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他不自觉地出声唤道:“元冬。”
那声音嘶哑难闻,楚淮玉喉头一紧,心中惊愕不已。
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该逞强喝恁多的酒。楚淮玉只一回想,不免懊悔苦笑起来。
元冬朝床上一瞥,见楚淮玉醒了,面色一喜,忙将托盘至于桌上。“公子,你醒了!”
“嗯。”楚淮玉嗽了嗽喉咙,低声应着,一面掀起被褥下塌。
元冬见状,急忙寻了套簇新的衣服递将过去,又步履匆匆地出去,为楚淮玉端来一盆热水洗手净面。
过了片刻,楚淮玉收拾停当,坐在桌旁,目光掠过那托盘里的吃食,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元冬回道:“差一刻便是辰时了。”
楚淮玉垂下眼帘,忖了忖,忽然念及什么,抬眼四顾。
此刻他身处的这间屋子,分明是昨日管家带他们安置家什的那间。
楚淮玉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到元冬面上。元冬面色如常,看不出异样,楚淮玉又紧紧盯视了半晌,元冬才仿佛心虚似的,垂眼看向地面,手指不住地绞着衣角。
“昨日夜里,我”语气稍顿,楚淮玉叹了口气,“我是如何回来的?”
元冬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作如此情状。
即便昨夜他喝得烂醉如泥,却也记得方令瑄将他从元冬手中带走,是去往了别处。
那间屋里寒冷彻骨,使他忍不住紧贴在那男人的胸前汲取温暖,而浑然未有此间这般的热意融融。
元冬抿着唇,支支吾吾半晌,末了小声嗫嚅道:“昨夜,昨夜是”
“是什么?”
“是、是陆少爷抱公子回来的。”
“陆文绪?”楚淮玉不禁双目圆睁,惊异问道。
元冬微微抬眼,迅疾地扫了一眼楚淮玉的面色,又道:“是。昨夜我都睡下了,陆少爷忽然来敲门。我还心道是谁,一开门,便看见陆少爷抱着公子你,还交代我说让我照看好公子。”
“”
元冬仍在自顾自嘀咕,楚淮玉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自己浑身的血液刷地一下宛若冷凝了般。
陆文绪,怎么会是他?他是怎么?难道昨夜被他撞破了他与方令瑄
不,不会,若是被陆文绪撞见,他不该是这般态度。倘若他知晓自己的姐夫对姐姐不忠,势必会对陆参言明,可自己如今尚且安然无恙,那么
楚淮玉一时理不出头绪,伸手按压眉心,愈觉头疼难忍,心迷意乱。
“公子,公子?”
耳际隐隐传来元冬焦急的呼唤声。
“公子,你还好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淮玉渐次回神,转眼看向元冬,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我没事。”
元冬面色忧忡,端起托盘上的一个碗盏,“这是醒酒汤,公子先喝了再用膳罢。”
楚淮玉点点头,伸手接过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他腹中空空,一碗热汤下肚,不觉舒坦了些许。
在元冬灼灼目色的逼视下,楚淮玉总算喝下了一整碗稀粥。少顷,楚淮玉放下碗盏,哑声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话音甫落,楚淮玉抬首一瞥,不想元冬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
楚淮玉直觉有异,不解询问,“怎么了?”
“是陆少爷,他叫我今日看好公子。”
“为何?”楚淮玉的心蓦地一沉,陆文绪果然还是知道了么?
元冬苦着脸,摇摇头表示不知,继而咕哝着说:“公子你身体不好,还是乖乖待在屋里吧。陆少爷兴许也是为了你好。”
闻言,楚淮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瞧着元冬,忖度几息。元冬到底还是个少年,大约没领会清楚陆文绪的意思,也未曾多想,自顾自便顺从了陆文绪的吩咐。
这个小呆瓜,不过进了陆府一日,便对陆文绪言听计从了。
楚淮玉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走去,一面侧首说道:“既如此,我只走出这间房,你总不会还要拦我吧?”
楚淮玉言罢回首,正要抬步迈过门槛,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姐夫?你没事罢。”头顶上方,传来陆文绪沉静无比的声音。
楚淮玉的脸贴着对方的胸口,骤然一阵心悸,他愣了愣神,直起身抬眼去看。
陆文绪的手臂仍紧紧揽住他的后背,一瞬间,楚淮玉似乎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仿佛有一闪而逝的痛楚之色。
屋内,楚淮玉与陆文绪分坐在桌案的两侧。
元冬为两人添上茶水,自觉站至楚淮玉身后。
楚淮玉看了陆文绪一眼,转头对元冬道:“元冬,你先下去吧。”
元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楚淮玉对他微微摇头,立时眼角耷拉下来,怏怏地退下了。
陆文绪在一旁陡然出声,“元冬对姐夫,倒很是忠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文绪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意味。楚淮玉不解其意,苦笑道:“自我十五岁起,身边便只有元冬一人了。”
陆文绪手执茶杯,闻言动作一滞,随即略低下头,呷了口茶水。
楚淮玉默然片刻,暗自斟酌是否要将昨夜之事问个明白,转念又想,若是轻易开口,岂非更显得自己心虚有鬼。
犹豫再三,楚淮玉终于打定了主意要装傻充愣,一转眼,却见陆文绪正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已经望了许久。
“姐夫昨夜不曾去姐姐房里。”陆文绪开口陈述,并非问句。
楚淮玉一怔,双目微微睁圆,下意识应了一声,“是。”
“姐夫亦不曾回到这里,而是去了”陆文绪垂下眼睫,继而抬起,问:“姐夫可知自己昨夜去了何处?”
楚淮玉面露错愕,摇了摇头。“不知,昨夜我”
陆文绪遽然截断了楚淮玉的话头,插言道:“那姐夫可知,自己昨夜遇见了何人?”
未等楚淮玉接言,陆文绪又自管自地说了下去,“昨晚我正要回房时,冷不丁瞧见从一处僻静院子里出来个人。我未看清那人样貌,但观其身形举止,必定是个男人。我觉得奇怪,便拐进那处院落。”
楚淮玉猛地震了震,心沉到了水底,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只听陆文绪声线紧绷,接着说道:“那院子里一切如常,我只当自己疑神疑鬼,刚要转身离去时,却瞥见有间屋子房门虚掩着。我进屋四处查看,便发现了姐夫,浑身赤裸,正裹在床上的褥子中瑟瑟颤抖。”
“我”楚淮玉脸色煞白如纸,浑然不知该作何解释。
“之后,我便将姐夫送了回来。那房里冷飕飕的,假若睡上一夜,翌日必定会染上寒气。”
“是么如此,还要多谢文绪你送我回来。”楚淮玉讪讪一笑,语调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陆文绪不接这话,垂眼凝视手中的茶杯,状似出神。楚淮玉悄然觑他面色,照旧是毫无情绪,不喜不悲。
楚淮玉的脑海中,平白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貌。也是这般,面色无波,冷静无情。
可前两次与陆文绪相遇时,他并不是现下这模样,楚淮玉那时甚至隐约觉得,陆文绪在他面前,不知为何竟好似有些羞赧与难为情,直如少年一般。
这么说起来,他还不知陆文绪年庚几许。楚淮玉与陆文烟同年,陆文绪大约要小他一二岁。
俄顷,陆文绪放下茶盏,起身来到楚淮玉身前,将银白的阳光悉数拦挡在身后。
他俯视着楚淮玉,淡淡开口:“有一事,几日前我便想问姐夫。”
陆文绪虽比他年轻,身量却比楚淮玉高而健硕,比之方侯爷也差不许多。此时陆文绪站在眼前,楚淮玉隐约觉察出一丝压抑之感。
楚淮玉仰起脖颈,与之对视。“但说无妨。”
“去送吉服那日的前一日,我便去过姐夫住处。元冬道是姐夫不在家,赴约去了。”陆文绪一面说,一面身体俯压下来:“翌日我再去时,才知姐夫竟一夜未归。”
楚淮玉眸色惶惶,不禁身体后仰,惊异地瞪视陆文绪。
陆文绪抬起手,指腹按在楚淮玉的耳后,楚淮玉立时浑身僵住,面色难堪而恼怒,诧然看将过去。
陆文绪浑不在意,兀自沉声问:“姐夫能否告知,那日姐夫去赴的,是谁的约?又是在何处留的宿?”
——“是方令瑄么?”
转眼便到了腊月三十。
这几日,楚淮玉与元冬在陆府中偏居一隅,两个人仿佛不过是客居在此,几乎无人问津。
他们所住的这一进院子,恰巧有三间房,一间楚淮玉居住,一间给了元冬,余一间正可用作书房。
平日里一日三餐皆有侍从送来,未曾短衣节食,这让楚淮玉很是感激。
若非他还能在这府中四处闲逛游走,只怕要疑心是陆参将他软禁起来了。
陆参这几日事务繁忙,分不出空闲来料理他与陆文烟之间的罅隙。
楚淮玉乐得清闲,便也窝在屋里,一际读书,一际将养身体。
至于陆文烟——楚淮玉的新婚妻子,自那日成亲以来,楚淮玉连她的一个背影也不曾见过。这位陆小姐宛如将他这个新婚夫婿,完全抛之脑后了。
陆文烟于他无情,楚淮玉心知肚明。二人定下亲事前,楚淮玉曾向陆参坦言,自己不愿强人所难。
世人皆愿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此乃人之常情,无可非议。若换作是楚淮玉,他同样不愿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成夫妻。
楚淮玉别无他法,陆文烟却有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