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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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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衢西区盘山公路,淅淅沥沥的阴雨将黛翠山色染得更深一分,一群肇事玩乐的纨绔子弟驱车将这片公路两头堵了起来,狂欢进行到一半,一声巨大的爆裂声让一片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湿凉的山林间蹿起一股灰烟,一辆鲜亮艳红的瑞马克冲出铁栏,报废在山下。

与发生事故那一头隔得有段距离,原皛坐在一辆打开后车盖的越野车后备箱上,一旁靠着他的滑板。越野车底座高,他个子矮,坐在打开的后备箱上脚微微离着地,宽松的牛仔裤与白色无袖t恤上是深深浅浅的雨点湿痕,风不知道是从哪一边来,时不时飞起的头发丝也沾着雨珠,不用揉就乱了。听见动静,他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开的插着吸管的汽水,隔着重重雨雾向另一边张望。

那头的事故不算小,樊楼几步向他跑来,喊上车上车,赶紧走吧!原皛就将他的滑板放进车后备箱,关上后车盖,上了车。与他们同来的车不一会儿就都跑没影了,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就是如此,有好玩的一块玩玩儿,出了事拍拍屁股一个赛一个跑得快,称狐朋狗友或许还抬高了这层关系。

从旁边开过的车辆呼啸而过,鸣笛像是打着节奏的音乐,放声的叫喊更显得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原皛吸着汽水一边单手拿手机打着游戏。他坐在副驾,樊楼开着车,后车座坐着几个蹭车的男女。原皛不太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太敢跟他搭话。

“我能抽根儿烟吗?”后面一个男人往前递了个烟盒,火机拿在手里咔哒咔哒摁了几下。

原皛头也没抬一下,说:“要抽下车抽。”

这伙人大多是已经二十好几赋闲在家混吃等死的二代三代,原皛硬要说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年龄还小,暑假一过他就要去上高中了,起码是学业在身,无论将来要当社会败类还是社会精英都还有几年的成长空间。他今天是被樊楼喊出来玩的,樊楼则是受人所邀,不想一个人过来所以拉他一起。

夏天的雨也是说大就大。雨刮开始频繁地刷着车窗,原皛手机里的游戏刚要放一个大招,突然哐当一声,一只玻璃酒瓶砸在他面前的车窗上,车窗玻璃结实,车又在行驶之中,几片酒瓶四分五裂的残尸卡在雨刮器上,车身前右方的一辆刚飙过而去的敞篷小跑忽而缓下速度,很快,两辆车并驱而行。

原皛摁下车窗,将胳膊肘搭在车窗沿上,用手机指了指对面那个站在车里的人。那人手扶着敞篷车前的挡风玻璃抽烟,白色的烟丝很快往后飘不见了。

原皛轻轻说:“找死?”

对面的人和他是认识的,只是不是关系好的那种认识。对面人仰着头笑了几声,完全像个磕大了的傻叉,那人又瞅了他几眼,开口挑衅道:“小朋友,你今天出门玩跟你哥哥报备了吗?”

原皛沉着脸说:“荀峻临,你磕药怎么还没磕死?你妈知道这事吗?”

荀峻临笑了笑:“话不能乱讲,你哥哥准不准你这样说话的?”

原皛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瓶子,甩起手肘就朝对面一砸——

“要你管?”

只听到对面一声响,他把窗户摁上,身子往后一靠,表情很臭地皱着眉毛。樊楼将车开得快了些,问:“晚上一块儿吃?”

原皛摇摇头:“我回家。”

樊楼将他送到一个路口,路口上立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往前五百米水影云居”,是原皛家的住处,旁边挨着一个天然湖公园。樊楼原本要将他直接送到家门口,但这时雨又小了很多,原皛说他自己回去,樊楼打开后备箱车盖锁,原皛将他的滑板抱下来踩上就顺着这条五百米的沿湖公路滑走了。

回了家,院子里只听见几声狗叫,原皛进屋摁开灯,脱下鞋袜,光着脚跑去后院连着客厅的玻璃推拉门,一只立起来都快比他高的伯恩山犬在屋前的廊道上时不时蹦起,摇着尾巴。原皛推开门将它放进屋,沾了湿泥巴的狗爪很快在大理石地砖上留一串儿梅花泥印。

原皛没怎么管,他也淋了雨,他扯起衣服下摆顺手就将上衣脱了扔在地上,他一边解开牛仔裤的腰扣,一边往一楼浴室走,狗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也来到浴室。裤子脱了丢在洗脸池旁的柜台上,他坐在浴缸沿上等着水加满。

伯恩山的厚爪子蹬了一下他的腿,他的腿上也出现一个泥巴印。原皛抬腿把狗当毛巾蹭了蹭,狗又将双爪搭了下他小腿,他又将小腿伸到狗身上擦……来回几次,浴缸的水都加满了。

他和狗相对无言。最后还是他妥协,他光着身子出浴室,从厨房冰柜里拿了一盒切好的生骨肉,又从柜子里拿了一袋狗粮和罐头。他将它的食盆装满了,就回去泡澡。

搭在浴缸沿上手滴着水,手腕上戴着一只刻着吉祥符文的银镯,下边还有一条红绳编着的玉髓天珠,除了手腕上,原皛脖子上也挂着一块小玉佛,玉是上好的碧玉,连着红绳贴着他锁骨下的皮肤垂在水里,颜色很漂亮。他对这些不抱有任何信仰,只是他哥哥要他戴,他就戴了好多年,戴到现在,已经戴得完全没了什么存在感,就好像这些东西早已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

泡完澡,他扯了条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啥都没穿地上了楼回了他自己卧室,从床上扒出一条睡裤套上,又下了楼去了厨房。大型犬早就吃完自己的狗饭,它看到原皛又跑到厨房,以为要给自己加餐呢,它屁颠屁颠跟过去,发现原皛只是蹲在冰箱冷冻柜前给他自己拿了根巧克力雪糕。

他咬着雪糕,到客厅又找了阵儿他的手机,最后终于落定在沙发上。他挂上外网梯子登了个s账号,关注列表里只有他哥的私人账号,他哥最近发的一条s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大概是午餐,一份蟹肉火腿pasta,因为这条发的时间是当地时间的中午,ip在墨尔本。跟朋友圈里发的一样。他想他哥还怪无聊的,一张照片发两次。

他给点了个赞,然后评论:when?back?[eoji/受不了][eoji/晕倒]

没过多久,他哥的越半球语音电话就打来了。他叼着雪糕棍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好听又悦耳,他哥问:“吃晚饭了吗?”

原皛说:“没有。我刚吃了雪糕。”他把雪糕棍捏在手里晃,两只脚蹬在狗身上,控制着不让它上沙发。

“晚饭前不要吃这些。”他哥说完,原皛这边就传过去一声狗叫。他哥听见了,就又说:“你在跟小维玩?不要把雪糕给它吃哦。我看了国内天气,下午是不是下雨了?你把它放进来有没有给它擦爪子?”

“……嗯。”原皛回答得模糊不清,他将雪糕棍抛进垃圾桶里,起身打开茶几柜抽屉翻找湿巾盒。

他哥太知道他了,就出声提醒:“湿巾盒在阳台门边的立柜上。”

原皛与在垃圾桶边狗狗祟祟的小维又沉默地对视几眼。他将手机开了扬声器放在桌上,去立柜上拿来了湿巾盒,抽出一张,小维因为他不给它吃雪糕还不让它上沙发生了他的气,他现在要给它擦脚,它就不配合。

小维被他哥训得很乖,在屋里从来不乱上桌子沙发,可他哥不在,它就跟原皛对着来。原皛一把抓住它的一只爪子,拿湿巾赶紧擦了好几下,换只爪子擦时,手一松,小维一下跳上茶几,俩后蹄子一蹬,像是被激发了本性似的,原皛满屋子追着它跑。

他哥听着那边像是在打仗一样的动静,陷入一阵沉默。没过一会儿,原皛就对着手机控诉:“哥,它欺负我!”

小维蹲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原皛喘着气儿,也气得不行。他瞄了小维几眼,随即起身,去厨房壁柜里拿了盒干肉条,打开拿了一根,又将其余的放回去。他用肉条指着小维,大声宣战似地问:“你来不来?”

小维看见肉条又变成好狗一条了,赶忙屁颠地过去。可原皛是心思蔫坏的一个小孩,他就趁着小维过来,用全身的力气一把抱住它,连拉带拽地回了客厅,过程中小维只舔了个味儿,一口没吃着。

成年伯恩山身高将近一米,狗如其名地像座山似的,是名副其实的大型犬种,原皛身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儿,在人类中算小型人类,论体重呢,小维已经是只一百多斤的猪猪了,而原皛压根不到一百,要小维拖着他走,也是完全可以的。给小维擦完爪子,他像是死了一样躺在客厅地毯上,他抬手将手机拿下来,语气非常可怜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能不能现在就回来?”

原皛对他哥哥表达感情的方式非常直接,这或许得益于他哥哥从小到大对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与关爱。他什么都愿意和他哥哥说,连他小学一年级时他同桌的女孩送了他一块儿小花橡皮跟他求婚他哥哥都一清二楚。他哥哥在电话那头说:“明天晚上吧。”说完,顿了顿,又问:“爸爸这几天回来过吗?”

“嗯?”原皛像是一副不说他都忘了他还有个爹的样子,又说:“没有啊,就……”他过暑假过得已经忘了日子,“好像上个星期天,呃……我也忘记了。他有时候也半夜回来啊,我睡着了可能不知道。”

“好吧。”他哥哥说完安静了一会儿。

原皛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快去吃晚饭吧,我也要睡了。你也早点睡觉。”

原皛安稳睡了一夜。燕衢上流圈却是一夜之间狂风骤雨巨浪滔天。这风波直到原皛被楼下的人声吵醒也没有平息。

楼下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夹杂着哭声与几句歇斯底里的咒骂。他卧室隔音效果不差的,也可见楼下的争执多么激烈。原皛起床气大,刚扔飞一个枕头,蒙进被子,楼下一声尖利的哭喊还是穿透墙壁,直达耳膜——死的又不是你儿子!原皛就听清了这句。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火气噌噌噌地往上蹿。除了在他哥面前脾气乖顺过,他还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给过谁好脸看。他冲出卧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朝楼下吼:“要吵给我滚出去吵!!”

胸膛起伏几下,原皛站在二楼栏杆处看清楼下客厅里的人是他亲爹和一个跟他爹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他脑袋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他父亲宣淙明的准再婚对象。他父亲是早有这个意思,他哥和他都一起跟那个女人见过面,反正同不同意的不是他说的算,他早就懒得管了。

他父亲看见他,似是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想将他赶回房里:“你这不穿衣服成什么体统,回房里去,没见到有客人在?”

原皛只穿了条睡裤,上衣没穿,别人就看见他光着的上半身,但他在自己家里管你是谁谁谁,他脾气比天大。他直接转下楼来,又看着客厅的两人说:“客哪门子的人?要么滚,要么闭嘴。”

他心气儿很是不顺,这会儿心率估计都能飙到一百七八。他是早产儿,他妈妈生他命都没了,他生下来心脏也没发育好,小时候不知道在鬼门关闯过几回。他眼睛也长得像妈妈,形状圆而饱满,眼角微挑,生气时自有一股独特的灵气儿。他看向他父亲几眼,那眼神之中天然的审判意味就好像来自于他的妈妈。

宣淙明这时不敢激他,反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要起身骂他两句,却被宣淙明按住了。原皛白眼都懒得翻一个,转身去了厨房拿了瓶鲜牛奶。他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客厅里听见他爸爸将人劝去了楼上书房。楼下稍微安静了,原皛这会儿才听见小维用爪子抓门板的声音,一楼有一间小维自己的房间,里面放着狗窝狗玩具。原皛走过去将它放出来,又在它的食盆里把牛奶给它倒了一半的一半。

狗狗不计隔夜仇。原皛去刷牙洗脸时它又开始当他的大跟屁虫。原皛洗漱完,上楼回房间拿了手机,又下楼盘腿坐到客厅沙发上。家里做饭阿姨请假了,他哥临走前原本打算这几天找个临时的,但原皛挑食又嘴刁,他说自己订饭店外送,他哥就没再找。

原皛在手机上点着餐,小维这时又心甘情愿地给他当脚垫。电视仍然开着,他刚刚一直没注意,这时点完了,他抬起头来,新闻频道里的男播音腔嗡嗡嗡地说着,上面的新闻标题写着:今日头条:商业地震,越新集团股价一夜暴跌新任继承人覃铎于昨晚凌晨在医院抢救无效离世。

“越新集团上月,也就是七月十三日,才刚刚召开了20xx年度股东大会以确立了新任继承人。经此事件,越新集团又要面临重新选任继承人的问题……”

原皛够过遥控器换台,一连换了几个频道都是以“越新集团”开头,给他听烦了,索性就把电视关了。

外送到了,他上楼随便找了件上衣穿上就出门去拿。一笼虾仁烧麦,一碗鱼翅粥,一小盏肉末蒸蛋。他坐在地毯上,在客厅茶几上吃。不一会儿,宣淙明和那个女人从楼上下来,他爸爸走到他身后的沙发边,问:“皛皛,你昨天有没有跟小覃他们去玩?”

原皛嘴里没空闲,他嚼了会儿才说:“我不认识。”

“……”宣淙明解释:“就是……”

那个女人打断他父亲:“西山!你昨天有没有去西山?”

原皛有点不耐烦:“樊楼喊我去玩的,怎么了?”

女人激动起来,问:“你有没有看到小覃他是怎么出事的?肯定是有人蓄意要害他!”

昨天西山公路上,原皛虽然在事发地,但他离事发地也有一定距离,有没有人蓄意谋害他不知道,只是昨天那种混乱的场面下,死个人也蛮正常的,鬼知道那头在玩什么呢?说不定就是喝大了或者磕了药自己找的死。

“我又没跟他在一块儿,我怎么知道。”原皛对这事无什么所谓,毫不关心,连一点儿同情都不愿意施舍。

这一大早上,闹得他也不安静,他烦得很。估计怕有人找,那个女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坐在餐厅,家里餐厅朝东有一扇通着花园的玻璃门,夏天里,花园里各种鲜花开满了,风一吹,满屋都是花香。那原本是个很惬意的地方,现在两个不惬意的人坐在那,玻璃门前的帘子也拉着,弄得昏昏郁郁,还真别说,这就是一片死了人的惨淡氛围。

原皛吃完早饭上楼换了外出的衣服,给小维戴上牵绳,在家里跟这两人待着闹心。他从玄关鞋柜上拿了车库钥匙,待在餐厅的宣淙明正打着工作电话,看见他要出门,又过来问:“宣钰什么时候回国,他跟你说过吗?”

问起他哥,他倒还愿意回答:“今天晚上。”

他话落,小维也跟着“汪”了声,是急着出去玩,也像是跟他一样想到晚上他哥就回来了,所以很开心。

而这开心在这个时候就很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原皛笑着拍了拍小维的脑袋:“走吧走吧,我们出去玩。”

宣淙明站到阳台边点了根烟。

车库的卷帘门开了又关,不一会儿就看见原皛取了台代步电动滑板车从院门一冲而出,跟着他的大狗也跑得很欢快。外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宣淙明拿着烟的手一抖:“……”

宣钰在燕衢机场落地时刚好是晚上九点。从墨尔本到燕衢,一下由暖冬转夏,他穿着一件浅棕的绸织垂感衬衣,下面是一条休闲一些的西装裤。晚上天气闷热,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脖子上也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皮肤很白,长短适中又打理得十分妥帖的黑色头发此刻因为流汗而有几绺碎发贴在鬓角还有后颈。

燕衢名流圈里有时会调侃,说宣家代代都要出一位惊世骇俗的大美人。他们所说的代代估计也只是从他爷爷奶奶那一辈算起,说惊世骇俗呢,有些夸张,因为姓宣的都很低调。美貌得于天赐,两抹远山黛色的长眉入鬓,一双眼睛如点墨,黑而澄亮,睫毛长如翼羽,唇鼻如玉如琢。漂亮得特值一提,又不值一提。

晚间九点二十三分,越新集团董事会高层召开临时紧急会议。金越汐女士即使因为刚刚遭遇丧子之痛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此刻集团面临的严重危机。一份新鲜出炉的股份收购企划书摆在各位高层领导的面前。这样早有准备,就等着此刻乘人之危断人后路的狠绝手笔出自谁之手呢?

金越汐得知消息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准未婚夫掐死算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事情或许还有寰转的余地。宣淙明宣董事长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么这份以宣氏的名义发出的收购企划是否只是一个哐人的无效文件呢?

答案——不是。

宣氏太大了,宣淙明这个董事长在董事会里也没有一人独断权,公司重大决策只要通过半数以上股东同意那就可以成立。这是有效文件。

此文件一出,燕衢又要震三震。

越新集团高层里出了叛徒,宣氏的董事长地位不保,是否,又有大厦要将倾呢?

权力……

权力养人。

这是宣钰从小就懂得的道理。夜色沉沉,路灯与车灯,橙白红的光影交织在一起,宣钰坐在车里,车窗半开,湿热的晚风荡进车厢,暖色的光晕打在他脸上,他耳朵上戴着一对儿古铜菱形耳饰,菱形的平面上是巨蟒绞杀双头鹰的图案浮雕,巨蟒的眼睛上镶嵌着两颗小粒的绿宝石,蟒身缠绕着鹰,蛇头竖立宛如一支权杖,此刻暗影流动。珠光宝气玉美人。野心,权柄,就是最好的装饰品。

他这时想哼两句什么曲调,可是他记不太得了,几个音在脑海里浮现又消失,隐约好像是他弟弟小时候用磁带机听童话故事的背景音乐。那台磁带机现在收在他的房间里,他弟弟应该完全没有印象了。

“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消失在海里。”

“什么?”

前面开车的司机听见那声悦耳的低喃,男人的声音太好听了,语调温柔又舒缓,像是在哄谁睡觉。其实司机听清了那说的什么,但出于接话的习惯,以及他本身不是太沉闷的性格。

“呵呵,您兴致真好,飞了十多个小时应该挺累的吧。”

宣钰笑了笑,他看着窗外,默了片刻又朝前说:“小王,你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吧,我手机关机了。”

“哎,好。”小王把手机递给他,“您随便打吧,是双卡的,您用哪个都可以。”

“谢谢。”宣钰非常客气,他接过来就摁了串号码拨出去。

水影云居。原皛窝在沙发上。他今天早上带小维去公园溜了一圈,中午又带它去宠物餐厅吃饭,下午就干脆在附近的宠物中心给它来了个健康检查顺带洗了个澡做了美毛护理。

崭新漂亮的小维终于可以上沙发了,它和原皛窝在一起。九点多了,他给他哥打了好多个电话但都打不通,飞机晚点了?他是这么想的。他爸爸中途也给他打了电话,也是问他宣钰回来了没有。他说没有,他爸爸就挂了电话。原皛隔个几分钟就给他哥打一个,电视里放着新出的动画电影,他看一会儿电视看一会儿手机。

他又给他哥拨过去,那边还是显示关机,屏幕上方跳出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看了眼就给挂了,继续拨他哥的号码。

宣钰被挂了三四次后就不执着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把手机还给了小王。

晚上九点三十。宣淙明还是决定连夜赶回云津本家一趟。

晚上九点四十五。宣钰到了家。

前院门口亮起车灯,一人一狗从家里冲出来跑向他。原皛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脖子上不下来,衬衣一下就被蹭皱了,他知道他弟一旦黏起人来就一股疯劲儿,一个不合情理用在这个场合也不太恰当但却非常准确的形容就是,他弟黏他的状态就像一只小公狗发情,狂躁又莽撞。

“再不下来我脖子就要断了。”宣钰说着还是动了动胳膊兜了一下他的屁股。

原皛的鼻尖蹭着他的侧脖颈,蹭着蹭着就张嘴咬了他一口,他弟说:“没有断,哥哥你再坚持一会儿呗,我很想你的。”

宣钰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很想抽他一顿,两相权衡之下,宣钰开口说:“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帮我把箱子拿回去。”

“好。”原皛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去车尾拿行李箱。

晚上九点五十。宣淙明已经上了云津高速。金越汐开会途中又接到一个噩耗,保管覃铎遗体的那家私人医院给金越汐发去了一张检测报告单,报告单上显示死者体内检测出甲基苯丙胺,也就是说,死者生前刚磕过药,大脑受精神药物影响,是处在一个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出的事。网上早就有关于覃铎吸/du的猜测,只是一直没能得到什么确切的证实。如果这份检测报告单被人泄露,或者医院内部相关人员里有人告密,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集团股东已经对她持有怀疑,彼此之间的信任都摇摇欲坠。现在如果她不想卖掉公司,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宣氏谈判。可这显而易见,几乎看不到希望。

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拖延问题,拖延着拖延着,或许问题就不再是问题,问题就会变成结果,只是有糟糕和美好的区别。

安眠只属于没有烦恼的人。宣钰原本可以好好睡一觉,奈何白天在飞机上睡过了,夜晚太安静,他反而很清醒。因为工作阶段性地结束了,他可以短短地休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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