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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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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的烟雾被灯光映得五光十色,唯独那点猩红在晦暗不明中突兀地点缀着。

弓梓郢环顾四周,最终选了个离舞池最远的位置坐下。酒吧里放着弓梓郢没听过的音乐,他从小音乐细胞死绝,听什么音乐都犯困。忽然,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传来一点有趣的声音。

“说到同性恋,你猜猜那两位谁上谁下?”

弓梓郢侧过头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

“不好说。”

“我赌令小公子在上。”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沓钞票。

“令小公子人高马大,看着不像下面的。”

孟纯枫压低声音道:“我看未必,你瞧弓大公子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可能甘心在下面?”

身后的弓梓郢吐着烟圈,朝他走来的服务员被他一个眼神支开。

胡验林扯着笑把手里的酒杯放到钞票旁,孟纯枫立马会意。

只是他手里那沓钱刚放上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来人把钱压在桌上,大拇指掀起一角微微卸力,一张张钞票划过指腹。

“拿我打赌,就赌这么点儿?”说话的正是二人话题的主人公之一——弓梓郢。他声音不大,却能让他们在这种嘈杂环境下听得一清二楚。

背地里讨论别人那档子事还被当事人发现,是个人都会手足无措,于是弓梓郢这句反问没得到回应。

“都不说话?”弓梓郢思索过后再次开口:“这样吧,你们各自把赌注加大点,下次我和令东玉做爱的时候给你们留俩观众席。”

弓梓郢说话语调没什么起伏,但是孟纯枫和胡验林还是被吓得一哆嗦坐在了地上。

也不能怪他们怂,弓梓郢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圈内禁忌,倒不是他本人介意,而是他老爹介意。

弓洪山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成人,结果他告诉你他喜欢男的,放谁身上都很难接受。

弓梓郢这柜刚出,就被他老子锁上了。

可偏偏这孩子也是一身反骨,他不仅跟男的谈恋爱,还要闹得沸沸扬扬,全市上下谁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又偏偏,弓梓郢这对象是令东玉,换做旁人弓洪山直接就把人处理了,可令家与弓家本就旗鼓相当,两家生意上的往来又频繁,这才对两个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面上没人敢说,可暗地里大家都把这事当笑话讲。

“弓少……今天是我们多有冒犯,您高抬贵手,别跟我俩一般见识。”孟纯枫堆起笑,隔着烟雾并不能看清楚弓梓郢的脸。

“是啊弓少,我俩嘴贱,您大人大量……啊!”

弓梓郢忽然猛扯了一下胡验林的头发,乌黑浓密的头顶肉眼可见地空了一块儿。

“既然你们不加赌注,那我来加好了。”

弓梓郢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转手把那点猩红按到了胡验林手臂上。

胡验林捂着嘴,额头上都渗出冷汗了,愣是一声没敢出。

弓梓郢觉得没劲,这都不反抗。

“我出一个亿,赌你们谁先被肏废。”

弓梓郢不知去了哪儿,一回家就钻进卧室不肯出来。令东玉摸不着头绪也不敢去打扰,在厨房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香味钻进门缝在弓梓郢鼻尖打转,半个小时后,卧室门终于开了。

霜打小茄子似的人径直走到令东玉面前,撇了撇嘴把脑袋塞进了对方怀里。

令东玉摸着胸前毛茸茸的头发丝问:“谁欺负你了?”

胸腔震动传来的声音比平时更扣人心弦。

弓梓郢张口咬在令东玉胸上,疼得对方嘶了一声。

咬完确认令东玉没有推开他的动作后才开口:“没人欺负我,我欺负别人了。”

闷闷地,还理直气壮。

这话令东玉是信的,毕竟弓梓郢没有被欺负的先例。

令东玉一手揽着弓梓郢的腰,一手揪着他头发,弓梓郢被迫抬起头看他。

“怎么欺负的?”

“他们打赌咱们谁上谁下,赌注太小了我不开心。”

“嗯,然后呢?”令东玉语气里已经染上笑意。

“我让他们把赌注加大点儿,他们不肯,我就说那我来,我出一个亿,赌他们谁先被肏废。”

令东玉直接笑出声。

“那最后归谁了?”

弓梓郢等令东玉松开手才愿意继续说,“没归谁,我又没有一个亿。”

听听,现在委屈上了。

“那你喊声老公,我给你一个亿。”

霜打小茄子瞬间支棱起来,一连喊了不下十句老公。喊着喊着就变了调,手也伸向罪恶的深渊。

“老公,我们做爱吧?”

令东玉看着弓梓郢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只能颇为无奈道:“先吃饭好不好?”

弓梓郢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抬手脱掉了上衣坐下开始吃饭。

一桌子菜,全是他爱吃的。

弓梓郢那张脸像个瓷娃娃,完美继承了妈妈的美貌和气质。瓷娃娃此刻正没吃相地进食,一只猪蹄被他嗦来嗦去,乳头上那颗钉子还在叫嚣着晃他眼睛。

终于忍无可忍,哑着嗓子:“别吃它了,吃我。”

令东玉一把提起弓梓郢,后者得逞后露出獠牙,双腿习惯性盘在令东玉腰间,屁股底下硬硬的,是他的宝贝。

令东玉把人放在床上,嘴唇贴上平坦的小腹,欲望里掺杂着虔诚。

不过弓梓郢对待这件事就完全和虔诚两个字不沾边了,令东玉刚刚揪了他头发,所以他现在也要揪他头发。

不让自己吃亏是他这么多年摸索出的爱自己的啊。”

令东言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弓梓郢微微低头好像自言自语,“不知道嘛?那你打算说什么?”

令东言本来想问问弓梓郢瞪他那一眼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不用问了。弓梓郢问得那么直接,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自己再问就跟裸奔就没区别了。

“没什么……”

令东玉扛着醉鬼回了家。

路上弓梓郢倒是安安静静躺在后座,一到家就开始发酒疯,八爪鱼似的缠着令东玉不肯撒手,令东玉哄着弓梓郢松手,弓梓郢嫌他烦,抬头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弓梓郢其实没醉透,眯了一路理智已经回笼,只是想趁着这点酒劲发发疯。

耳边心跳声如鼓,弓梓郢感受着令东玉心跳的频率,一吻结束,眼底一片清明。

“立项根本没问题,你哥骗你的。”话一出口方觉不对,立马修正,“不对,是骗我们的。”

“嗯,你早就看出来了吗?”令东玉也渐渐回过味来,张鹤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实在是出乎意料。

弓梓郢靠进令东玉怀里,“你不觉得张鹤有点过分关注我了嘛。”

令东玉摩挲着弓梓郢的肩膀,忍不住有些埋怨,“既然早就看出来了还喝那么多。”

弓梓郢弯弯眼睛,“不多喝点怎么耍酒疯?”

“什么?”

弓梓郢挑起令东玉下巴,问:“你说什么是朋友?”

令东玉攥着弓梓郢作乱的手,阻止他继续点火,“张伯未必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大家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开心,你想办法哄哄我。”弓梓郢把手抽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哦?”令东玉拿过水杯把杯口抵在弓梓郢唇边,又把人压到桌边小口小口喂给弓梓郢喝掉,“那主人惩罚我吧。”

弓梓郢想笑,嘴角一咧水就流了出来,令东玉另一只手刚好接住流下的水。

“不许漏!”令东玉装得凶,弓梓郢却更想笑。

“你笑什么?我装得不像那么回事儿吗?”令东玉也觉得好笑,于是俩人儿抵着脑袋好一通乐。

乐完弓梓郢清清嗓子揪着令东玉得领带往下压,“来,我教你啊。”

两个人鼻尖都快贴上了,弓梓郢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令东玉。

“怎么了?”

“等会儿,拿个东西。”

弓梓郢急匆匆跑到卧室拿了个盒子又急匆匆跑进浴室,“令东玉快进来。”

弓梓郢站在镜子前冲令东玉甩甩手里的盒子神秘兮兮道:“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眼前的场景貌似与之前重合,弓梓郢也是拿着这样一个盒子让他猜里面装得是什么。令东玉直觉那盒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又不想坏了弓梓郢的兴致,结合盒子的大小猜测里面装了一盒安全套。

弓梓郢献宝似的打开盒子,毛茸茸一团粉色蓬出来。

“猜错了,接受惩罚哦。”

在令东玉略带惊恐的目光下,弓梓郢取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一个粉色兔子尾巴的肛塞。

“不要!”令东玉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弓梓郢看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把肛塞装回了盒子里。

弓梓郢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盒子就在他手边放着,两人渐入佳境,快高潮之际弓梓郢把那个肛塞给令东玉塞了进去。

令东玉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弓梓郢身上,身下失守,那一下差点哭出来。

弓梓郢捧着令东玉的脸吻上去,边吻边哄,“不哭不哭,你看看镜子里。”

令东玉闻言看了一眼,镜子里细白的双腿缠在他腰间,小腿肚子不时磨蹭着粉色兔毛。两具身体都在微微战栗。眼前香艳的画面一度冲溃了理智,令东玉默许了弓梓郢的行为。弓梓郢挂在令东玉身上,伸手去拔肛塞,感受到令东玉明显抖了一下又很快插回去。

“别动!”令东玉低吼出声,然而根本吓不住弓梓郢。

令东玉只能加快抽插的速度,让他无暇分心捉弄自己。

令东玉脸色微变,他一个纯1对那样的事情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遍。

弓梓郢显然也想到了什么,怕钩起不好的回忆于是直接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像耳钉似的东西。弓梓郢抬手脱掉上半身衣服,把盒子里的东西凑到自己乳头旁边。

“看,情侣款的钉子。”

弓梓郢的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款式,圆圆的小球上布满坑坑洼洼,是一颗微缩的月球。

令东玉心情复杂,弓梓郢送他东西他自然高兴,如果是什么正经礼物就更好了。

弓梓郢显然没这份觉悟,他当着令东玉的面取出一套消毒工具。

令东玉性器早在他撩拨时就已经立起,此刻刚好方便他动手。

弓梓郢直接将钉子丢进碘伏瓶里,然后又把穿孔针和令东玉的性器分别消了毒。弓梓郢让令东玉把手放在他的乳钉上,“我没用麻醉,所以你疼了就扯这个,我跟你一块儿疼。”

在那个部位穿孔疼不疼弓梓郢还真没有把握,不过他的乳钉和耳钉都是自己穿得,应该大同小异吧。

令东玉半天没说话,弓梓郢认真端详了一会儿令东玉的神色,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有点过分了。

见弓梓郢捣鼓半天现在开始把东西全部收起来,令东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按理说他不喜欢这样,弓梓郢收手他应该觉得开心,但他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弓梓郢的失望,虽然他嘴上没说。

“来吧,”令东玉眼一闭,心一横催促道:“你快一点,别给我扎软了。”

弓梓郢立马喜出望外,安慰似的抱着令东玉就亲,“嘿嘿我好爱你啊宝贝。”

穿孔针一指长,弓梓郢认认真真消了一遍毒,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弓梓郢给令东玉阴茎消毒时顶端竟然已经渗出前列腺液。

令东玉没去扯弓梓郢的乳钉,他双手撑在身后洗漱台上,角度原因只能看到弓梓郢在他跨间伏着,一颗脑袋东歪歪西蹭蹭。

很快下体传来一阵痛感,痛感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燥热顺着小腹乱窜。

“好了吗?”令东玉哑声问。

弓梓郢扶着他的阴茎抬起头,“好了。”

碘伏的颜色把性器染得更深,龟头与柱身相交部分多了两个陷进去的球。尺寸是弓梓郢专门定制的。

“很漂亮,做成假的能卖爆的那种漂亮。”

令东玉被弓梓郢奇怪的形容逗乐。

紧张感已经过去,令东玉揪着弓梓郢头发让他站起来跟自己接吻。

依然挺立的阴茎杵在弓梓郢小腹上,刚带上去的钉子还有一丝凉意,很快被两个人的体温烘热。

“现在要试一试吗?”令东玉问。

弓梓郢有些犹豫,毕竟刚带上去,伤口还没恢复。

令东玉现在却毫不在意,稍微替弓梓郢扩张了一下就抱起人分开双腿挺了进去。

弓梓郢被刺激地受不住向后仰头,刚好把胸口送到令东玉脸前,他张口咬住弓梓郢的乳钉,牙齿拉扯,舌头舔弄,身下还专门朝着那处敏感的地方撞。

“慢……慢点……”

令东玉搂住弓梓郢腰,阻止他向后撤。钉子埋在身体里面,刺激加倍,弓梓郢自食恶果,被顶出去的那口气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张鹤点头的事情很快就办成,余下的事令东言和令东玉分工协作。令东言负责跟进需要政府审批的东西,而令东玉主要负责设计。

令家有自己完整的设计团队,由令东玉领导。

令东玉忙起来不太顾得上弓梓郢,弓梓郢就主动承担起做饭的任务。每天早中晚餐,一顿不落。

等天气转暖的时候,令东玉瘦了十几斤。

弓梓郢望着体重秤上的数字很是不满,“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令东玉安慰道:“等忙完这一阵就长回来了。”

“不行我得给你补回来!”

弓梓郢刚把一桌菜全部端上餐桌,正巧不速之客推门而入。现在连在下面吆喝都不吆喝了。

弓陕自觉语重心长道:“东玉啊,忙的话就请个阿姨来给你们做饭好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令东玉来不及解释,只见弓梓郢白眼翻上天,语气不善问:“你来干嘛?”

弓陕胡子一竖,“我来看看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对吗?!”

令东玉拍拍弓梓郢,又默默去添了副碗筷。

弓陕以为饭菜是令东玉做得,一个劲地夸赞。

弓梓郢咬着筷子笑嘻嘻,半天也不见动筷子,弓陕正好挑他的毛病,“发什么呆呢?把腿放下去,吃没吃相,白白浪费了你妈遗传给你的好皮囊。”

弓梓郢不但没把腿从令东玉身上拿下来,反而起身一屁股坐进了令东玉怀里。

“好吃吗?”弓梓郢问。

其实跟家里请的厨师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但弓陕以为是令东玉做的,脖子一梗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弓陕终于觉出不对,“这饭是谁做的?”

弓梓郢:“我。”

弓陕把碗筷一放,擦擦嘴巴。

“为什么不跟东玉他们一起去公司了?”

“不想去就不去了呗。”

闻言弓陕眉毛拧在一起,“胡闹!”

弓梓郢含情脉脉抱着令东玉吧唧就是一口,再回头看弓陕时已然是另一幅面孔。

“你在外面难道就没个私生子什么的吗?别揪着我不放了行吗?”

弓陕恨铁不成钢:“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

“别人求之不得那是别人的事,我有人养为什么要自力更生?”

这话连令东玉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他借着餐桌的遮挡轻轻拍了下弓梓郢屁股想让他别说得太过,结果弓梓郢不知道是没理解令东玉的苦心还是故意为之,总之他提高了音量,“拍我屁股做什么?现在就要做吗?我爹还在这看着呢。”

除了弓梓郢,另外两个人都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弓陕气得红了脸,“你这个小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

眼见弓陕一巴掌就要落到弓梓郢脸上,弓梓郢愣是一动没动。

“啪”

清脆的一声落到了令东玉脸上。

“令东玉……”弓梓郢那张精致的像假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

危急时刻令东玉把弓梓郢揽进了怀里,那巴掌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脸上。

弓陕也无措了一瞬间,转而指着弓梓郢骂了声:“祸害!”

这是在怪弓梓郢?

令东玉站起身拽住了想要扑过去的弓梓郢。

“我跟梓郢在一起,理应也该尊称您一句父亲。”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不论是谁都不可以在我面前动他。”

令东玉直直地望着弓陕,自小就站在金字塔上的孩子,身上有与生俱来的从容,哪怕他有半张脸已经微微隆起,也还是能感受到那股从容带来的压迫感。

“梓郢就算不继承家业我也养得起,弓叔叔实在不放心那些产业可以都卷了。”令东玉的语气说是威胁也不为过。

弓陕是富一代,年轻时候也是做小伏低过的,在令家几代传承培养的继承人面前还是露了怯。

弓陕离开后弓梓郢抱着令东玉的脑袋仔细端详了半天,硬生生给令东玉看得不好意思了,令东玉偏过头轻咳了一声用不自然的语气说道:“别看了,脸上又没花儿。”

弓梓郢眼睛里的星星显而易见:“你刚帅爆了你知道嘛!”

“那你亲我一口……”

“什么?”令东玉越说越小声,后半部分弓梓郢压根没听清。

弓梓郢倒是常笑,只是很少见这么发自心底的笑,笑得他心里痒痒的。令东玉没再重复而是直接吻了上去。

酒足饭饱后弓梓郢平躺到床上,两条白嫩的腿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盘出一个二郎腿,很惬意地拍着肚子嘟囔:“他不痛快我就痛快多了,非要把那些公司给我也行,前脚给我,后脚我就给我妈烧过去。”

令东玉有些哭笑不得。

电话铃声响起,令东玉接起:“喂,爸?”

令培那边静默了很久才开口:“你张叔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举报在城西那块地上发现了文物,警方调查发现确有此事,其中一尊汉代的青铜像被卖了出去,你哥已经被警方带去问话了。”

就连弓梓郢都从床上坐了起来,令东玉自然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我立马去查。”

“不,”令培语气非常郑重,“这事摆明了有人栽赃,我们不能全都被这件事绊住脚。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从今天起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

“没有可是!”令培吼出去后立马泄了气,“隔着我这层关系,咱们公司办事已经比别人顺利得多了,越是这样才越应该谨慎,这件事即是给东言敲响警钟,也是给你、给我都提个醒。”

“城西对外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哥在处理,张鹤没有说出你和弓梓郢那天也在饭局上,所以暂时牵扯不到你。我会想办法找出卖掉文物的人。东玉,在此之前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令东玉点头,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你哥会没事的。”弓梓郢握着令东玉的手道。

令东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会没事的。”

令东玉刚忙完设计上的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整个令家就抗到了他肩上。仅仅一个月时间,原本正好合适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已经有些松垮。

弓梓郢替令东玉打好领带后没松手,扯着领带逼令东玉微低下头。

布料骤然与皮肤摩擦,令东玉疼得一哆嗦。

“打起精神,你哥和你爸还指望你呢。”

弓梓郢一瞬不瞬盯着令东玉的眼睛,两个人眼里都有红血丝,令东玉忽然鼻头一酸,声音不自觉染上一点哭腔:“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其实弓梓郢也瘦了,只是他本来身量就比令东玉小,看起来不如令东玉瘦得明显。

弓梓郢笑起来,“真感谢的话等你回来给我磕一个,跪着玩。”

令东玉听懂了弓梓郢的言下之意。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弓梓郢拖着令东玉行李箱率先出了门,随之而去的还有一颗吊起的心。

令东言和令培一时被绊住脚,出差的事就落到了令东玉头上,弓梓郢开车把人送到机场后没回豫椒,而是去了酒吧。

就是上次弓梓郢在这遇见两个傻逼的地方。弓梓郢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昏暗的灯光迫使弓梓郢摘掉墨镜,径直往更深处走去。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头顶扎着小辫子的少年正缩在卡座里打游戏,察觉到有人靠近声音很大地骂了句:“不约,滚蛋。”

弓梓郢不但没滚蛋,还刻意靠近去揪少年的小辫子。

少年显然早有防备,躲避翻身一气呵成。等他从卡座外站起身,见来人是弓梓郢才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惊喜万分道:“哥?!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刚差点没收住,啊啊啊我可想死你了!”

弓梓郢站在卡座里,跟连会比起来,身上难得添了几分成熟。

“对我出手?你见过哪只老虎会上树?”弓梓郢捏捏少年的胳膊,夸赞道:“可以啊,臭小子肌肉都练出来了。”

连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哥电话里说要带我见谁?”

“走吧,去晟刻找他。”弓梓郢答。

“是见哥夫吗?”连会又问。

“他有什么好见的?”弓梓郢答。

“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哥喜欢。”

弓梓郢想了想说:“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连会舔了口棒棒糖,砸吧着嘴说,“哥也是很温暖的人。”

弓梓郢没反驳连会,毕竟在他眼里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和温暖扯上关系。

上车后连会依旧喋喋不休,说他在学校发生的事,说自己喜欢谁谁谁,说他学习还不错,说弓梓郢教他打的那点拳也没荒废,自己后来报了个班,系统地学起了拳击。弓梓郢也不嫌烦,就这么听连会说了一路。

车子拐到一条不太宽敞的马路上,路旁种着很多梧桐,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他们身上,斑斑点点。弓梓郢停下车,刚好一阵风吹过来,这个季节的风温温的,扫在皮肤上像丝绸,像流水。

“到了。”

晟刻是一家很像民宿的侦探事务所,老板看起来和弓梓郢年纪差不多。

“来了。”

事务所老板甚至连头都没抬就跟弓梓郢打了个招呼。

弓梓郢自己走过去抽出两个纸杯,给自己和连会各倒了杯水,弓梓郢喝过一口,用捏着水杯的食指指了下事务所老板,“姚漆。”

姚漆这才从一堆文件里抬头,跟连会点点头。

连会:“我叫连会。”

弓梓郢附和:“我给你找的帮手。”

姚漆闻言挑眉,眼神好似在问“他能帮上我什么?”

弓梓郢:“他会是个好帮手的,当自家弟弟就行,不用跟他客气。”

这个时节才刚刚入夏,弓梓郢和连会出门还穿着薄外套,姚漆就已经换上了背心。布料遮挡不住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姚漆的肤色偏小麦色,头发微卷,五官硬朗,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相当健康。

“哇——我可以摸摸吗?”连会人已经凑到姚漆跟前,双眼盯着姚漆的肱二头肌闪闪发光。

“哈哈哈当然可以。”姚漆大大方方把胳膊伸到连会面前。

连会边摸边感叹:“哥,他练得好好!”

“那你以后跟着他练,那个拳击班可以退掉了。”或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弓梓郢又重新带上了墨镜。

“姚漆,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最近黑市上倒卖的文物。”

“怎么突然对文物感兴趣了?不忙着膈应你爹了?”

连会收回手,乖乖坐在两人面前。弓梓郢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一点,但知道的也不多,本来对他富二代的身份没什么直观感受,直到今天弓梓郢把一沓钱放到桌上,连会才对“富二代”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

眼看姚漆要把钱推回去,弓梓郢按住那叠钱解释道:“这钱不是付款用的,你去调查免不得要花钱,这些算是给你报销的,多退少补。”

见姚漆这才收下这笔钱,弓梓郢继续说:“令家准备开发的地皮上发现一些文物,其中一个汉代的青铜像被卖了出去,卖家没找到,令东玉他哥被抓了。我记得我老爹手里就有一批没上缴的文物,你也知道他之前干得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我怀疑这事是他办的。”

“这是那批文物的照片。”弓梓郢把一张照片推到姚漆面前。

弓陕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到底是弓梓郢亲爹,在姚漆的认知里,弓梓郢既不像是会大义灭亲的人,也不像是会长恋爱脑的人。

姚漆拿起照片问:“你是认真的?”

弓梓郢就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况且令东玉对我确实不错。”

说完这些弓梓郢一口气喝掉纸杯里的水,“走了,改天再来。”

临出门弓梓郢又想起些什么,“连会就交给你了,当自家弟弟就行,还没吃饭呢,记得给点吃的。”

弓梓郢走后,留下连会和姚漆大眼瞪小眼。

连会率先出声,重复了一遍弓梓郢最后留下的话:“当自家弟弟就行,不用客气。”

姚漆也是直性子,“成,那把地扫了吧。”

连会真就拿着扫把扫了起来。

附近没什么地方能吃饭,姚漆在事务所里面隔出来个小厨房,进去给连会下了碗面。

普通的葱花小面,连会吃得很给面子。

连会秃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姚哥,哥跟他爸不亲吗?”

姚漆思索了用一个词概括:“剑拔弩张。”

“他爸想让他继承家业,他不想。”

“为啥呀?干嘛跟钱过不去?!”

别说连会,就连他也不理解,人干嘛跟钱过不去。姚漆摇摇头:“太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我认识他的时候起,他们父子的关系就已经是这样了。”

连会言辞凿凿,“那一定怪他爸!”

姚漆把垃圾袋从垃圾桶里取出来,闻言把垃圾袋放到地上站起身,“何出此言?”

弓梓郢信任的人连会会选择无条件信任,对姚漆也并不打算有所隐瞒,“因为我是哥救的,当时我被卖到一个地下拳场里,说是地下拳场,其实就是拿人当鹰熬。他们让我去打架,可是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哥说我太可怜了,就带着我偷跑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哥家里挺有钱的,哥还资助我上学。”

“原来是你,……”姚漆小声感叹,还是被连会听到。

“你听哥提过我吗?”

“嗯,他那个时候过得也挺不好的,我当时还让他丢下你来着,但他轴得很,说要管你就一定管到底,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

姚漆想起那个小屁孩,下意识想摸摸连会的头发,这才意识到曾经那个小孩现在比他还要挺拔。

沿着晟刻再往前走,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路越来越窄,路尽头的水泥地面被碎石子代替,道路两旁的梧桐也被侧柏遮掩。

方方正正的墓碑穿插在侧柏的间隙里,弓梓郢轻车熟路找到妈妈的位置。

他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所以只好买了些菊花和苹果摆到妈妈墓碑前。

墓园里只有风刮过的声音,弓梓郢盘腿坐下来。

“妈,你说是我爸做的吗?”

“我好像挺喜欢令东玉的,跟他在一起就很少做噩梦了。”

每说一句话都要间隔好一段时间,像是为了缓解鼻腔出传来的不适感。

“可如果真是我爸做的我该怎么办?”

回答弓梓郢的依旧只有风声,弓梓郢弯下身子,脑袋枕到台阶上,好像窝在妈妈怀里。

“妈妈……”

一声妈妈里藏着无数委屈、心酸和无奈,弓梓郢裹紧身上外套,将自己蜷地更小。

另一边姚漆换了衣服,他在白背心外面套了个黑色皮夹克,深蓝色牛仔裤下配了双马丁靴,跨坐在一辆红绿色的摩托车上。

“姚哥你这么穿好帅啊!这车也好酷!”连会夸人得弓梓郢真传,主打一个直接。

姚漆勾唇一笑,“上车。”

吃饱喝足的连会麻溜爬上车,“咱们去哪啊?”

“黑市。”

姚漆口中的黑市类似于连会说得地下拳场,表面上披着些合法合规的皮囊,内里做得全是写在刑法上的事。

连会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嘻嘻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来这种地方。”

姚漆往后扯了他一把,“你对这种地方倒是一点阴影都没有。”

“嗐,我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阴影就被我哥救出来了,诶姚哥你看这个漂亮吗?”

姚漆顺着连会目光看过去,一条彩绳搓得穗子,中间挂了个无事牌,看质地应该是某种玉。

“老板,这多少钱?”

老板正在跟临摊打牌,抬头瞅了一眼又低下头,“一千。”

连会不懂这些,但是这块玉挺漂亮的,刚好可以送给弓梓郢挂到车上。

连会在姚漆震惊的目光中打开手机准备扫码。

“等等等等,老板,这牌子不值这么多吧?”

老板手里的牌刚好打完,赢了一局神清气爽。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一个不到二十来岁,另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老板瞬间觉得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一千,就是一千,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讨价还价?”

“你……”

连会拉住姚漆,“姚哥,我来。”

连会拿出手机递给老板,“我愿意出一千,但是除了买下这块牌子,还需要问你打听点事,怎么样?”

姚漆原本以为老板会继续不依不饶,没想到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连会把手机塞给姚漆,他这才发现连会刚刚掏手机根本不是扫码,而是拍下来老板出千的全过程。

连会:“我问你,你这里有没有点值钱东西?”

“比如,翡翠,金器,再或者青铜器之类的。”

小摊老板早已经换上另一副嘴脸,“哎呦,我这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不过您二位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前面那个巷子左转,最深处有个拳场,打赢了就能见到你们想见的东西。”

连会拿出手机扫了码,拽着姚漆就朝老板说得那个拳场走去。

巷子极窄,勉强能容纳两名身材匀称的成年男性并肩而行。姚漆肌肉多,块头大,只好与连会一前一后往深处走。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差,温度也越低。

“姚哥,这儿好黑啊……”连会恨不得贴着姚漆。

姚漆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跟那个老板谈条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觉得怕了?”

连会吞了吞口水,“怕啊,不怕人,但怕鬼。”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姚漆回头,见连会吓得脸色都不对劲了,只好向后伸手拉住他,“这样好点吗?”

姚漆的手暖烘烘的,连会感受到切实的温度才没那么怕。

“好、好多了。”

两人走了将近十分钟才走到底,巷子尽头是一扇黑漆漆的木门,站在巷子口都看不见。姚漆叩门,不多时门打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嗓音粗粝沙哑,“来做什么的?”

“买东西。”姚漆答。

“哼,”男人冷哼一声,“买东西?到这来的哪个不是买东西的?你过来,是要买胳膊买腿?还是买金银器物?”

姚漆还想接着说点什么,被身后的连会拽了下手腕才噤声。

下一秒一条腿横亘在姚漆眼前,连会看着瘦,力气却不小,这一脚竟然把开门的男人踹了出去。

“我倒是没想好买什么东西,但是你再啰嗦下去,那我只能买你的小命了。”

两张百元大钞被连会顺手扔出去,轻飘飘落在男人脸上。“呐,算是这一脚的补偿,下次可就不是这个位置和这个价格了哦。”

连会侧身从姚漆旁边穿过,脸上还带着笑意,和刚才怕黑的少年判若两人。

“可以啊你。”姚漆悄悄冲连会竖起大拇指,连会嘚瑟地挑了下眉毛。

有些人,有些地方,强攻比智取有用。

拳场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支着一个台子,有两个看起来八岁的小孩正在上面搏斗。

拳场的孩子要想赢,就得先放下人性,姚漆领着连会站到一旁。

被连会一脚踹开的男人此刻缓过劲来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解释着这里的规矩,“这里是外间,二位想进里间买东西需要拿到入场券,眼前这个台子就是测试台,比试中的赢方可以拿到入场券,获得入场资格。”

“对手是随机的?还是你们派人?”

“抽签决定,赛前要签署协议,伤亡与拳场无关。”

这样的协议在法律上并不会生效,但他们有办法把它拿到阳光底下曝晒。

“好。”姚漆一口答应。

“姚哥……”连会没来得及阻止,姚漆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字。

姚漆压低声音安慰道:“别担心,我以前也是拳场的人,弓梓郢都不是我对手。”

“什么?”连会一顿。

姚漆勾唇一笑没再说下去,他抬手脱掉外套扔给连会,“待会要是有人找你押注,你可要压我呀。”

眼前的场景与幼时重叠,这时连会才想起来,他小时候待得那个拳场上常年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是拳场前三的名字,弓梓郢的名字排在最后,而他名字之上,就是姚漆!

姚漆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就带着拳套上了场,他双腿微曲,凝视着对手,肌肉因为压抑而紧绷。

对手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打,自上台起就畏畏缩缩,一见姚漆的架势甚至主动认了输。

姚漆不满地望向台下,果然,施庆然就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

姚漆下场把拳套往施庆怀里一怼,问:“你怎么在这?”

施庆然理所当然道:“我一直在这。”

“一直?”姚漆不可置信地反问。

“对,一直。”

姚漆不想和他多说,转头叫连会:“连会,过来。”

“噢。”

两人一同往里间走去。

“姚漆,”施庆然一只手臂挡在姚漆身前,“别着急啊,见到老朋友都不叙叙旧就走?”

姚漆偏头看向施庆然的脸,一字一顿,“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吗?那弓梓郢的事情你就不管了吗?”

姚漆脚步顿住。

连会一脚踹过去,被施庆然轻松躲开。

“小朋友,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不动你,但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姚漆将连会挡在身后,“施庆然你敢!”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连会使劲回忆了下那块牌子上的第一个名字,貌似就是姓施。

施庆然给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立马离开。

施庆然:“不用进里间,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可以了,能说得我自然知无不言。”

姚漆只提了关键词:“文物。”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施庆然摆摆手继续说:“你想问的那件文物确实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不过不是通过买卖,而是被人用来抵债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吧,声色犬马的销金窟,唯利是图的虎狼窝,钱、色、赌、毒,无一不占。前段时间有人在这里赌博借了高利贷,还不起,那件青铜像被拿来抵债了。”

“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说。”

“施庆然!”

“你声音再大我也不能说,”施庆然看上去真的很无奈,“我当你们是兄弟,回去告诉弓梓郢别再查下去了,乖乖继承家业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走吧姚哥。”姚漆听连会的没再问下去,他是从拳场出来的人,自然明白“不能说”的深意。

当初拳场被警察封上的时候,他们三个是最后离开的,姚漆是被拐卖来的,找到亲生父母后就离开了,弓梓郢则被赶来的弓陕带了回去。至于施庆然,真的是个孤儿,分开后就跟他们断了联系,但姚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回这种地方。

“姚漆。”穿过那条巷子时连会和姚漆被施庆然喊住,他快步赶上来,压低声音:“别查了,你想想文物怎么会肆无忌惮流到警察眼皮子底下?又是谁敢动跟政府渊源颇深的令家?你看看如今这个拳场的规模,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漆冷笑一声,“台上那些孩子是你教出来的吧?你看看他们和当初的我们有什么不同!”

施庆然苦笑着把转目光投向连会,“你就是弓梓郢救的那个小孩吧,他绝对不会希望你再来这种地方了。”

连会:“就是哥让我来的。”

“如果他知道黑市里有拳场,一定不会让你来的。”

“行了,走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只能言尽于此。

乌云从远处压过来,天色阴沉沉,吹来的风夹杂着泥沙,拍在脸上生疼。弓梓郢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准备开车回家。

“我走了妈妈。”

他离开时把外套搭在了妈妈的墓碑上,希望这风能刮得别那么猛。

弓梓郢回到豫椒时门是开着的,弓陕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等弓梓郢回家,见他一身土回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去哪鬼混了?”

弓梓郢刚从墓地回来,没心情搭理弓陕,眼皮子都没抬从弓陕身边掠过。

“我问你话呢。”

“令东言被警方带走了你知道吧?”

弓陕冷哼:“他又不是你哥,你操什么心。”

“是不是我继续参与城西的项目,你就会放过令东言?”

“这是说得什么话,你觉得是我在害他?”

弓梓郢突然折身走到弓陕面前,“令东玉之前对你说得那些话就足够你对令家怀恨在心了。”

“可弓家也不是一手遮天……”

弓梓郢打断弓陕的话,“当年地下拳场您都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令家跟您还有利益纠扯,恐怕令东言连城西那块地都摸不着。”

弓陕放下一直翘着的二郎腿,起身拍了拍弓梓郢的脸,“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儿子。”

“我还是那句话,弓家迟早是你的,我不介意你先成家,后立业,但你不能带一个男人进我的大门。我也不想一下子逼你放手,刚好跟着他们兄弟俩学点东西,令家世代经商,跟在他们身边能学到的东西比我多得多。”

弓梓郢咬着牙说不出话,弓陕又拍拍他肩膀,往他手里塞了把车钥匙。

“把你那辆破车扔了吧,我弓陕的儿子可不至于沦落到开那种车的地步。”

弓陕背着手离开了。

他嘴里的破车是弓梓郢外公在世时常开的一辆宝马,后来连同茶庄和豫椒的房子一块留给了弓梓郢。

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弓梓郢捂着头蹲下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漆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查到什么了吗?”

“我们在黑市里发现了地下拳场。”

“怎么会?!”弓梓郢猛地抬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之前那个地下拳场就是毁在他手里的,不过才过去八年……

姚漆语气平淡地扔出另一颗炸弹:“我还在那里见到了施庆然。”

弓梓郢脑子里突然一阵嗡鸣,手机掉到地上,对面姚漆喂了几声后电话被挂断。

外面电闪雷鸣,弓梓郢看着手上那把车钥匙出了门。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在弓梓郢车库里,弓梓郢上去一脚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有惊无险出了车库后去追弓陕的车。

“老板,后面那辆保时捷不是您刚送出去的吗?”

原本闭着眼睛的弓陕听到司机的话摇下车窗向外看,真的是弓梓郢开车跟了过来。

“不用管他,你继续开。”

“是。”

司机依旧平稳开着,弓梓郢不顾大雨向前冲。

“雨越来越大了老板……”雨刷器不停地挂掉前玻璃上的水,司机不安道。

弓梓郢仍然没有减速的意思,直到和弓陕的车追平也没减速。

父子俩隔着车窗对视,一个眼里全是淡漠,一个眼里都是愤怒。

眼看两辆车都要开上琴江大桥,弓陕察觉出什么,眼里的淡漠瞬间被慌张取代。

“拦住他!别让他上桥!”

司机得令立马加速前进,然而弓梓郢全程保持高速,司机根本来不及追上他。

“弓梓郢!!!”

弓梓郢在弓陕眼前,撞破了琴江大桥的护栏,连人带车一起跌进了琴江。

司机刹车下去查看,因为下雨的缘故,琴江水不似往日清明,翻上来的泥沙掩盖了江内所有痕迹。

弓陕脱力地靠在车里,嘴里喃喃道:“小畜生……真狠啊……啊……哈哈哈哈真狠啊……”

姚漆和连会赶往弓梓郢家的途中看到琴江大桥上正围了好多人,几十条船在江内打捞。

“姚哥,那个人好眼熟,是不是有点像我哥?”

姚漆顺着连会的视线看过去,弓陕焦急地踱着步子。

“那是弓梓郢他爹。”

“什么?!”

连会像应激般惊叫一声就要往外冲。

“别过去!”

姚漆关上车门,阻止连会下车。

“姚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打捞我哥?”

连会红着眼睛,原本扎起的头发现在散开耷拉在耳侧,整个人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向姚漆企求最后一丝怜爱。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弓梓郢不是刚跟我通过电话吗?”

姚漆将人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头顶,怀里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他的动作也开始发僵。姚漆梗着脖子低头看,连会竟然在发抖。

姚漆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十二年前,那天姚漆刚从拳场下来,拳场的孩子打拳不要命,即便是作为赢方的姚漆也伤痕累累。

十岁的弓梓郢比同龄人矮上许多,怯生生还发着抖站在他的面前问他疼不疼。

姚漆那个时候十五岁,举手投足间却已经看不出少年人的影子,他用手指把被血汗沾湿的头发梳到后面,眼前这个小孩白嫩嫩,瓷娃娃一样,估计要不了多久就碎了。

弓梓郢没得到回应。

后来姚漆很久没见过弓梓郢,他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没有,小弓梓郢三年拔高了不少,头顶已经能到姚漆鼻尖的位置。

“挺厉害啊小孩。”姚漆真心实意夸赞。

弓梓郢带好拳套,回应给姚漆的是一记重拳。

赢方依旧是姚漆,不过他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弓梓郢浑身是血躺在拳场上,胸口起伏大地吓人,他说:“疼呀,都快疼死了,但是不能就这么死掉。”

弓梓郢一共在拳场摸爬滚打了四年,从被追着打的小孩成长到拳场第三。或许这个名次并没那么光鲜亮丽,但这个过程中付出的血肉姚漆深有体会。

没有比赛时,孩子们被两两关进铁笼进行训练,地下拳场并不分什么长幼,差不多的孩子就关在一起打,打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期间不乏有人被打死,但死了就死了,这里的孩子要么是被卖进来的,要么是被拐进来的,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当时有很多个地下拳场,他们就像被训出的狗,被熬顺的鹰,每天辗转在不同的拳场,身上被押上不同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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