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只是个过客(1 / 2)
39我只是个过客
此话一出,秦牧尘愣住了。几秒钟后,他才突然发出一声爆笑。
“噗哈哈哈哈哈……”
周远感觉更尴尬了——一想到刚才陈姨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真宁愿今晚和秦牧尘露宿街头,在大马路上睡一夜……而此刻,这个和他一起被误会的人居然还在笑……
“哎呀……那我们刚才还在扯着嗓子讨论买哪种……买几盒……还最贵的……天呐……这也太尴尬了……”
他嘴里说着“尴尬”,但周远看他笑得不能自己,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于是没好气地说,“对啊……你以为你逃得了!”
秦牧尘笑着眨眨眼,“我无所谓啊,反正你家人又不认识我,我以后也不来了。我只是个过客,来客串一场的路人甲罢了……”
“切……”
周远绷着脸,秦牧尘又笑着说,“不过有一说一,你家人还挺开明的啊,非常地……尊重你。”
周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从包里拿出今天在医院外买的酒,晃了晃,“没有烟,有酒,喝吗?”
秦牧尘却没接茬,“哎我说,你还是先去问他们要包烟吧……省得他们误会……”
“用不着……”
“我看你家人挺开明的,你领人回家都不管,应该更不管你抽烟了吧……”
“谁在乎他们管不管……”
见他语气带刺,秦牧尘也敛起玩笑的表情,“怎么?和家里闹矛盾了?”
“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又是假装滥交的,气谁呢?你爸?”
听了这话,周远一扬眉,“怎么?你怕了?你刚才不还无所谓嘛,不是没人认识你、你只是个过客路人甲吗?”
秦牧尘苦笑着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
周远不再理他。他拉开橱门,随手拿出两个玻璃杯,和白酒一起放桌上,“喝吗?”
做工精致的威士忌酒杯配的是超市开架上包装最质朴的二锅头,看着这混搭的组合,秦牧尘无奈一笑,“行啊,陪你喝。”
周远拧开瓶盖,两个杯子各倒了些,自己拿起一杯,又递给秦牧尘一杯。碰过杯后,秦牧尘喝了一口,周远却一口气全干了。
但下一刻他就辣得咳了起来。
看他这样,秦牧尘忍不住说,“你喝慢点,这样很容易醉的。”说完,他也陪周远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同样的小半杯白酒,他却喝得神情自若,周远勉强压下咳嗽,不服地问,“那你呢,就不怕醉?”
秦牧尘挑眉一笑,“我练出来了啊。”
周远又要去倒酒,秦牧尘赶紧说,“唉唉唉我说你少倒点!”
“别拦我!”
周远也不知是上头太快还是借酒撒疯,语气很冲。秦牧尘无奈地笑了,“我不是拦你,主要是……你就买了这一小瓶,喝太快,一会该不够喝了……”
周远撅着嘴没说话,像在和什么置气似的。秦牧尘又道,“我说啊,你要心里烦就出去搓一顿,吃点好吃的,撸个串涮个火锅啃个小龙虾都行……最起码还不亏待自己的嘴。酒有什么好喝的啊……”
上次一起抽烟时他就是这副对待小孩的口吻,周远更不服气了,“那你呢?不好喝你还练出来了?”
“就是因为不好喝才要练啊。”秦牧尘笑着眨眨眼,“你见哪个饭局上有人会说‘我来晚了,自罚一杯奶茶’的?又不是非喝不可的场合,干嘛喝这个啊……”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月饼盒,推到周远面前,“吃点月饼也比喝酒强嘛。”
“我不吃,你吃吧。”
两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周远冷冷看着窗外的一团漆黑,气鼓鼓的,秦牧尘则低头认真研究起月饼的口味来。他一边翻看包装一边说,“这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上牙不碰下嘴唇的,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点闹心事啊,正常啦……”
“是吗?”
看周远依旧紧绷的脸,秦牧尘淡淡一笑,“怎么,你要比惨啊?……咦,这有个蛋黄莲蓉的啊!”
秦牧尘拿起一个月饼,递到周远面前,“尝尝?”
周远冷着脸摇摇头,“我讨厌吃月饼。太甜。”
见他不吃,秦牧尘也没勉强,他掰下一块放进嘴里,但下一刻就痛苦地皱起了眉,“你说得对,是太甜……齁得慌……”
“那你还吃?”
“过节嘛,吃个氛围。再说,蛋黄还是好吃的。”
秦牧尘又咬了一口,边吃边说,“我小时候最爱吃这里面的蛋黄了。记得有一年中秋,不知谁送给我家一盒月饼,包装特别精美,最中间就是个双蛋黄的。当时我一个没忍住,就把里面的两个蛋黄都给抠着吃了,我又嫌剩下的太甜,就又装回包装袋,摆了回去……结果过节那天,我爸当着一大家人的面,拿出了那盒月饼,然后把最中间那个,捧给了我外婆……”
他说得绘声绘色,周远忍不住问,“然后呢?你挨打了吗?”
“那倒没有,哪有过节打孩子的啊!”秦牧尘笑着眨眨眼,“只不过这事被我爸妈从八岁一直笑到我十八……”
他语气轻松,眼神带笑,看得周远脸色也松了些,他叹了口气,“那你家氛围还挺好的……”
秦牧尘打量着房间里雅致的布局,然后说,“看你家这书香门第的样子,你童年应该过得很严格吧?”
周远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书香门第,老迂腐罢了。”
他又抿了一口酒,然后说,“我爸年轻时自恃有才不得志,他写的书编辑看不上,老被退稿,他就改去培养我,整天逼我背诗写作文,估计是想着自己当不成作家,就要当作家的爹。不过他现在得志了,书也出了,名也有了,再养儿子就娇生惯养了……”
秦牧尘知道他说的是刚才那个被宠坏的小男孩,但还是笑着说,“小时候记性好,多背点东西也不吃亏。你现在搞创作也用得上嘛。”
周远摇摇头,“并没有……我小时候可叛逆了,他越逼我,我就越和他对着干。他逼我看书写读后感,我就故意在笔记本上抄歌词。他要给我报少年宫的书法启蒙班,我就非指着隔壁说我想学弹琴。他看不上流行音乐,我就故意在他面前唱烂大街的口水歌。”
秦牧尘扑哧一声笑了,“但你爸也算歪打正着,少了个大文豪,倒培养出来个歌手嘛!”
“和他没关系,都是我妈……她不知道我是故意和我爸置气,还以为我是真想学,最好的钢琴说买就买,最贵的老师说请就请,搞得我不得不学了……”
“得亏你自己也喜欢,不然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可不就是骑虎难下!哪个小孩愿意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练琴啊?无非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被迫处出了感情。”
说着,周远叹了口气,“我妈这个人啊,工作上整天和钱打交道,私下呢就特别崇拜艺术。年轻时非要嫁给我爸那个只会写酸诗的教书匠,后来他俩感情不好,她又一门心思培养我,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
“可她培养你还是挺成功啊。”
周远摇摇头,“她曾说希望我读最好的音乐学院,签最好的音乐公司……可现在回头看,考上又如何,签了又如何,人生就像爬山,翻过这一座,还有下一座更高的等着,永远爬不完,没劲透了……”
说到这里,周远感觉鼻子酸得厉害,他没继续说下去,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然后借那股辛辣味清了清嗓子。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远处的大海,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澎湃汹涌,等待着吞噬靠近的一切。
秦牧尘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握着酒杯,看着窗外的夜色,“也许她并不是非要你翻最高的山。她可能只是想让你有一技之长,将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有选择的权利,不用被迫谋生……也许,她只是想让你快乐。”
听了这话,周远沉默良久,然后他转头看向秦牧尘,“那你呢……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秦牧尘笑了,“周大记者你是要采访吗?”
周远没回答,只直直盯着秦牧尘。他似乎有点醉了,视线中的秦牧尘开始虚焦,像罩在玻璃盒子里的玩偶,五官都看不真切了。但他脸上的笑依旧清晰,像贴在盒子外的包装纸。
他好想撕下来……
“为什么不喜欢呢?难得有个职业不看学历,工作体面,来钱还快。不是每个人都能靠脸吃饭的,爹妈给的本钱,不能浪费啊……”
昏黄灯光下,秦牧尘的脸看起来很柔和,原本深邃的五官也像蒙了一层滤镜,滤掉了锋利的棱角,只透出一团温暖。他好像还在说什么,但周远听不清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个即将飞远的气球……
他想伸手去抓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40怎么就那么巧,偏你来了她就死了呢
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了。
刚醒的时候周远整个人还是蒙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被子……他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卧室。
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他和秦牧尘坐在窗边喝酒聊天,然后……他觉得很困,好像就……睡着了……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脑袋晕沉沉的。所以是秦牧尘把他扶回房间的?
那他人呢?
周远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忐忑地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外间空无一人。昨天两人坐过的沙发上被子叠得整齐,但沙发罩上有些压过的痕迹。
所以秦牧尘把他扶回了卧室,自己却去睡的沙发?
桌子上还摆着酒瓶和酒杯——都空了。旁边放着半块月饼,应该是昨天秦牧尘没吃完的。橘黄的蛋黄镶嵌在中间,周围是淡黄色的莲蓉馅,因为放了一夜,表皮已经有点干了。
周远盯着那块月饼看了会,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咬了一口。但下一刻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果然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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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人还没走到楼下,就听到咚咚咚的音乐声和兴奋的喊声,“快点快点!加油加油!”随着一声结束音效,小孩喊得更激动了,“哇哇哇好高的分啊!!哥哥你也太厉害了!!”
随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好啦,下一轮该你了!”
“不嘛不嘛!你玩得好!你继续!!”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正端着平板电脑不知在看什么。听到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秦牧尘抬起头,然后笑着说,“早啊。”
这个陌生场景看得周远有点愣,他点了点头,“早……”
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只看了周远一眼就又转向秦牧尘,“哥哥你再打这一首!这个好难,我过不去!”
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是游戏《节奏大师》的页面,难度等级那一栏红彤彤的“困难”两个字格外显眼。
秦牧尘满脸为难,“这个我也打不过去啊。太难了!”
“不可能,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打过去!”
“可这是困难模式啊,我真过不去。”
一听这话,小男孩不高兴地瘪起了小嘴,“那怎么办啊?”
“要不……让你哥来帮帮忙吧。”
小男孩不情愿地看了远处的周远一眼,眼里带着明显的疏远,“他……会吗?”
秦牧尘笑了,“你哥弹琴那么好,肯定比我们厉害啊。”
“那……好吧……”
秦牧尘立刻冲周远摆摆手,“来帮我们个忙吧!这一关太难了,我们都过不去。”
平板被塞进手里,游戏开始,一首极有节奏感的歌开始播放。代表节奏的方块从屏幕上方滚下,它们长短不一,位置不定,玩家需要精准点击每一个方块,不遗漏也不多按。这既考验人的音乐节奏感,又考验手速。而作为一首“困难”模式的歌,它节奏快,旋律复杂,方块落得眼花缭乱,让人应接不暇。
但周远手速更快。
随着屏幕上的分值不断飙升,小男孩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到惊讶地瞪大双眼,再到兴奋地高喊“加油加油!快!快!”一局玩完,看着屏幕上破纪录的高分,小男孩已经彻底被征服,“哇!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做到的?”
他满脸崇拜,周远却只是淡淡地说,“你学几年琴,也就能做到了。”
“真的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男孩有点为难,“可我还要上书法班,我不想再学别的了……”
“那就随你了……”周远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时书房门打开,周父走了出来。一看到他,秦牧尘立刻打招呼道,“叔叔好。”
周父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小儿子,“今天的字练了吗?”
小男孩脸上的表情立刻暗淡了,“没……”
“那还在这玩?”
小男孩不甘愿地放下平板,灰溜溜地离开了。客厅里原本轻松欢快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周父又盯着周远,一脸严肃,“请客人来家住,却让客人睡沙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周远有点尴尬,秦牧尘赶紧说,“不是的叔叔……周远本来让我睡卧室的,是我说不用的。而且那沙发也挺舒服的。”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陈姨也跑出来解围道,“都怪我……是我没提前收拾出来客房……”
周父依旧板着脸,“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收拾啊?都工作了还整天和个小孩似的,只想着自己!还有,都几点了才起床?有客人在还起得那么晚,像什么样子!”
陈姨只好继续打圆场,“小远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天,你就让他多睡会嘛。起那么早干嘛啊?又没事干。”
“看看书背背诗练练字……干什么不行?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趁有空时多积累点文化知识,将来出去露怯丢人啊?!”
“小远念了那么多年书,又不缺文化……”
“不缺文化还写那么水的词?”周父打断了妻子的话,他冷冷盯着周远,“你新发的那首歌,歌词是你写的?”
周父语气不善,周远低着头,没看身旁的秦牧尘,只胡乱“嗯”了下。
“小时候就让你多背点古文古诗,你不听。这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写歌和写诗是一样的,讲究一个主题明确统一,感情层层推进,语言简练精准!可你呢?你写的是什么?东拼西凑,胡诌八扯……知道的是你肚子里没有墨水,写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字典撕了抓阄凑出来的词呢!”
周远一向反感父亲把工作上那套“好为人师”的做派搬回家里,但听着这些话,他又有点理亏……
“写词,不是凑上韵脚就万事大吉了,每个字都应该反复推敲,反复琢磨!你做到了吗?”
周远哑然。
“就拿你第一句来说,‘我走过雨季的巴黎’。那我问你,你写这句词之前,有没有去查查雨季的定义?有没有去查查,巴黎有雨季吗?”
此话一出,周远看到一旁的秦牧尘侧脸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训后的尴尬,又像是在……憋笑。
“雨季,那对应的是旱季,只有在全年降水差异大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才有。巴黎在哪啊?那是欧洲西部,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湿润多雨的地方哪有雨季?”
父亲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陈姨赶紧说,“好了好了!艺术创作嘛,本来就是发挥想象二次加工,你扯这么学术干嘛!”
“这不是学不学术的问题,这是初中地理,是常识!让他从小不好好念书,这基础教育就没打牢!”
“行了!照你这么说,市面上就没几首歌能听了!写歌又不是写论文,你还每句歌词后面都加个注释列明出处吗?你不能拿你带研究生的要求来啊!好了,小远,快去洗手吃早饭吧,我们都吃过了。小秦,你起那么早,也再去吃点吧。”
陈姨硬生生岔开了话题,秦牧尘赶紧点头说“好”,然后拽着周远就出去了。
餐厅门关上,盖过了陈姨那句“有客人在呢,你给孩子留点面子!”周远绷着脸,秦牧尘忙说,“怪我怪我……是我初中地理没打牢……让你替我背黑锅了。”
“和你没关系,他这人就这样,看别人怎么都好,看我哪哪都是错……”
“有期待才会有要求嘛。你爸肯定是仔细研究过你的歌才提的意见。”
“切!谁稀罕!”周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音乐性的东西他一概不懂,节奏旋律和声什么也听不出来,就知道逮着歌词说事……”
秦牧尘讪讪笑道,“我们外行听歌不都这样嘛……”
周远还是忿忿的,过了好一会才算勉强压下怒火。然后他问道,“你外婆怎么样了?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说是一切正常,今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那你今天回a市?”
秦牧尘点点头,“你呢?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也今天走,就请了两天假。”
“你几点的飞机?来得及的话我可以载你去机场。”
周远还没回答,餐厅门就被推开了,是陈姨。
“你们今天就走啊?”
秦牧尘点点头,“是的阿姨,我一会先去趟医院,看一眼没问题后就回去了。在这给您和叔叔添麻烦了。”
“哪有哪有……我们都盼着你多住几天呢。”
她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小男孩就跑上前拉住秦牧尘的手说,“不行!我不要你走!”
秦牧尘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可以先陪你玩一会再走。”
“可我不要你陪我玩一会,我要你一直陪我玩!”
陈姨在一旁说,“小宁,你秦哥哥还要回去工作呢,怎么能一直陪你玩呢。”
“不嘛不嘛!你明天再走好不好!我们还没去海边玩呢!昨天我爸带我去了,可好玩了!我要你陪我再去一次!”
此话一出,陈姨脸色微变,她立刻忐忑地看向周远,果然,周远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盯着小男孩,“昨天……你们去了海边?”
“是啊!”小男孩得意地一抬下巴,像是故意要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争宠似的,“我爸爸陪我玩了一整天呢!昨天我们去划了船,钓了鱼,挖了螃蟹,他还在沙滩上给我堆了个城堡呢!”
“那个……”陈姨赶忙打断了小儿子的话,“小远,先来吃饭吧。”
周远没理她,他一把拉开房门走出餐厅,冷冷盯着客厅里的父亲,“昨天你们过得……很精彩啊?”
他语气紧绷,纵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而一向严苛的周父却没立刻回应,过了会才淡淡地说,“吃饭去吧。”
周远没动,他冷笑一声,“所以你是去炫耀现在的幸福生活吗?特意去海边,是生怕前妻看不见?”
周父没说话,陈姨追出来,忐忑地说,“小远……你误会你爸爸了……他是去?——”但周远打断了她,“你很了解他?”
他语气满含讥诮,陈姨一时语塞。
“你这么了解他,怎么没早出现呢?怎么没在他结婚前就出现呢?或者再晚点,等他俩离完婚再出现。怎么就那么巧,偏你来了她就死了呢?”
“周远!”父亲厉声喝止,但周远不为所动,“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那你告诉我,我妈为什么投海自杀?不是被你们气死的吗?”
41你有女朋友了吗?
砰!
茶杯拍在桌上,立刻发出巨大声响,小男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客厅里顿时吵得人头疼,周远一刻都不想待了。他转身回到餐厅,冲秦牧尘道,“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秦牧尘愣了一下,“我……现在可以走……”
“我送你。”
“好……”
周远拿过秦牧尘手里的车钥匙就出去了。秦牧尘赶出来时,他已经拉开了驾驶室的门。看他难看的脸色,秦牧尘那句“我开吧”到底是没说出口。
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周远使劲扯过安全带,用力地插在卡口里,然后发动起车子就要离开。这时别墅大门打开,陈姨出来了。她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小跑着敲开秦牧尘那一侧车窗,“小……小秦……你这匆匆来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准备,我帮你外婆炖了药膳鸡汤,你带上——”
秦牧尘还没说话,周远已经冷着脸打断了她,“他外婆是尿毒症,不能喝汤。”
此话一出,陈姨脸上有些尴尬,但秦牧尘还是接过了保温桶,“谢谢阿姨,您费心了。没事,肉还是可以吃的。”
陈姨勉强冲秦牧尘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她犹豫地抬起头,看着周远铁青的脸,“小远……我不否认,我是一直仰慕周教授的才华,但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他恢复单身后。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介入过你父母的婚姻。”
周远没有理会,他一脚油门,车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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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的车开得很猛,秦牧尘怀里的鸡汤被颠得晃来晃去。而他就像故意一般,油门踩得更大,让鸡汤发出更大的响声。
好在海滨大道上空无一车,任由他发泄……
两人一路无话。车很快开到医院,下车后,周远依旧一言不发,就默默跟在秦牧尘身后,看着他走过自己七年前走过的路,爬过自己七年前爬过的楼梯,推开七年都没怎么变样的病房。
然后他就看到了秦牧尘的外婆。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表情憔悴,脸色蜡黄,身体浮肿得厉害——和他母亲当年一样。一看到秦牧尘,老人立刻挣扎着撑起身子,“小光,你怎么来了?”
“外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看你……怎么又跑来了?”老人心疼地握着秦牧尘的手,“我早就和护工说了,别一点小事就找你,又耽误工作了吧……”
“没关系……我最近也不忙……”
“那也不该老请假啊……领导同事该不高兴了……”
老人手上满是干裂的粗糙,秦牧尘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护手霜,帮老人涂上。周远认出来了,那和之前他们去参观福利院时他送给尿毒症小女孩的是同一种。
老人抓着秦牧尘的手,“我不和你说了嘛,这生死有命,早晚都有那么一天……想开了就没事了……”
“外婆你说什么呢!这里医院水平高,肯定能治好的,你别瞎想。”
老人叹了口气,“什么水平高啊,无非就是拿钱吊着命……还不如当年就一下子过去了,也省得你这些年辛苦……”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现在不都好了嘛。”
“哎……都是我绊住了你啊……”
“外婆!”
秦牧尘难得严肃起来,老人也止住了话。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好,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这是……”
秦牧尘回身介绍道,“外婆,这是我同事周远,昨天多谢他帮忙,我去他家借住了一晚。”
眼看说到自己,周远也只好迈一步进了病房,“外婆你好……”
老人立刻说,“孩子,真是谢谢你啊!”
秦牧尘又递上饭盒,“他家人还特意做了病号饭,是炖的药膳鸡肉,让我给你拿过来。”
“哎呀,这真是太费心了!这个炖起来可费工夫了吧!孩子,帮我谢谢你父母啊!”
看着老人真诚的道谢,周远倒感觉很不好意思,“没……没什么……”
正说着,病房外的门被医生敲开,“哪位家属请跟我出来一下,昨天有些手续需要补办。”秦牧尘立刻站起身,“那我出去一下。”
秦牧尘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老人和周远。周远没什么和老人打交道的经验,觉得有点尴尬,老人却笑着说,“孩子,真是多谢你帮助小光了!”
“没……没事……”
“年轻人就该多和年轻人在一起啊!你说他整天守着我这个老太婆,整天往医院跑,看的全是生老病死,哪还有点朝气啊……”
这话听得周远心里有点苦涩,他正不知该怎么接,老人又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啊?”
“我……二十二……”
“那你倒比小光还小两岁啊。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有……”
“外婆给你介绍个好不好?”
“啊?”
一提起这个老人似乎又多了些精神,“就隔壁病房那个老太太,她孙女和你差不多大,人漂亮,工作也稳定,而且很孝顺,每星期都来她奶奶呢……你看你啥时候有空,外婆让你们见一面……”
“我……”
周远正在尴尬的支吾中,秦牧尘回来了。
“外婆,你怎么又在给人说媒啊?”
他手里拿着一堆缴费单,无奈地冲周远笑着说,“我外婆就这点爱好,看到没结婚的人就想给说成一对,你别介意啊……”
周远尴尬地笑了笑,老人却继续说,“人家那姑娘那么好,你不肯见,我还不能说给别人啊?再说,说成一对有什么不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哪有两个人作伴好。你啥时候要能找到个合适的人定下来,我死了,也就能安心去见你爸妈了。”
秦牧尘无奈一笑,“你要这么说,那我更不能找了……不然你觉得任务完成了,不就没盼头了。”
“你这孩子,你就不能再给我抱重外孙的盼头啊!”老人严肃道,“你们不要觉得年轻无所谓,等哪天晚上回到家,发现屋里黑着灯,连点人气都没有的时候,就觉出来孤单了!这赚多少钱啊,都不如身边有个可心的人好……”
老人还在絮叨着,护士敲门进来,“探视时间差不多了,病人该休息了。”她立刻止住话语,“你们快回去忙吧,别待这了。”
秦牧尘点点头,“那我下周再来,你有事就让护工给我打电话。”
“你不用来这么勤,我这都好了。你专心工作,别老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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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再次行驶在空旷的海滨大道上。只是这次司机换成了秦牧尘。他开得很稳,虽然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按最高限速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