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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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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涅尔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和大多数oga一样,在分化之后就开始畅想自己的爱情和未来。十几岁的他并没有什么政治抱负或是任何野心,每天想着的就是他未来的婚姻。

他非常聪明,上着和alpha一样的文化课程,并且能拿到比大多数alpha更优异的成绩。但他并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在这些知识上,而是憧憬着他的alpha。

刚分化之后他就知道了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谁。他和凌深之间的婚约源于父辈在战场上的约定,尽管凌深的父亲后来因伤以上校军衔退役且此后罹患精神疾病,他的父亲依旧准备履行和战友的约定。

那时的塞涅尔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打算,因为这一约定只存在于两位alpha之间,没有别人知道。但他非常高兴,他在十六岁的时候见到了凌深,几乎对这个沉默寡言又没有那么英俊帅气的alpha一见钟情。在那为数不多的交流和接触中,凌深的话和安抚成了他之后很多年间的信仰支柱。他始终记得那个夜晚,凌深是如何温柔地安慰他,让他重新努力去找回自己的价值。

年轻的塞涅尔认为凌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alpha,是一个无比温柔善良的人。直到现在,尽管他们婚姻的一点也不幸福,他依然这么觉得。

克莱蒙斯曾经问过他要不要拒绝婚约,如果他不愿意,哥哥可以去和父亲谈。艾希曼家族只有这么一个oga,他的婚姻是头等大事,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发展利益。彼时克莱蒙斯认为墨菲斯有很多更好的对象可挑选,为什么要让弟弟去嫁给一个还在前线的陆军上尉。

可自己的弟弟非但没有不愿意,反而对这个安排表示很高兴。克莱蒙斯后来与父亲深谈过一次,了解父亲的用意后,也就不作反对了。

塞涅尔并没有后悔,只是觉得命运好像并不太眷顾自己。他的生活就像是一出华丽的悲剧,他和凌深之间隔着跨不过的幕布,被分开在两个黑暗的空间中,彼此找不到对方所在的方向。没有人愿意说话,给对方一个循着自己声音而来的机会,太多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们仿佛天然对立一样。

人很快会忘却自己愚昧又快乐的青春期,婚姻击碎了他对于爱情一切天真美好的想法。

或许对他来说,最可怕的是凌深对他没有任何正向的感情,没有爱,没有珍惜,也没有一丝怜悯。认真说起来,大概只有讨厌,甚至是憎恶。凌深冷漠地看着他周旋于各个位高权重的alpha中间,利用他们对自己的觊觎来实现目的,却从未有过一丝愤怒的情绪,也没有表达过任何不满,只会在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流露出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厌烦。

凌深不爱他,也不想占有他。

如果不是发情期会按时到来,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一个beta。

梦里的塞涅尔也十分不安,他紧紧拽着带有凌深信息素的衬衫,胸口起伏着,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

不过黑夜足够黑暗,任何细微的动作和声音终究在寂静的空间里被吞没。没人会感知到,也根本传不到别人那里去。

他连痛苦都是孤独的。

一个天空没有星星的夜晚,城市却亮得如同倒置的夜空,充斥着比群星还璀璨的人工光斑。联邦首都墨菲斯富人区的一栋古典的小别墅灯火辉煌,门口的街面上停满了清一色的黑色车辆,西装革履的男士和华服装扮的女士从车内优雅地步出,一举一动都仿佛精心设计过那样,相似到没有一个人嘴角的弧度与其他人不同。

黑色的轿车徐徐停在了门口,司机下车,拉开了后排一侧的车门,而另一侧的车门同时开启。同样锃亮的黑色皮鞋从车内探出,落在地面上,两名男子从两侧不紧不慢地下车。身材更高大的黑发男士大步绕过车尾,走到另一名男士身边,支起一条胳膊,让对方挽住自己。

两人行至门口,向管家递上了自己的请柬。

“凌中校、艾希曼议员,感谢光临!里面请。”

晚宴的主人是联邦陆军总参谋长埃尔温·施密特,这天是他的六十岁生日,他和他的oga妻子正站在大厅的中央,接受宾客的道贺。

“施密特将军。”黑发男人与他握了手后,面带微笑祝贺:“生日快乐,祝您健康长寿。”

“凌,感谢你今天能来出席。最近总参部有那么多事,你结束了工作还得来我这儿应付新的工作,真是辛苦!”年长的alpha发出了军人特有的爽朗笑声,伸手拍了拍眼前这个年轻alpha的肩膀。

黑发的男性alpha名叫凌深,曾经是陆军先写了克莱蒙斯在凌深那个退伍军人康复基金会上的发言,指出政府代表出席这一接收仪式不仅仅是对家人慈善事业的支持,更意味着对在前线流血牺牲的战士们作出的承诺。在战争不断扩大的现在,前线伤亡人数直线上升,社会舆论普遍认为保障军人离开战场之后的生活才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后半篇又写了前几天参议院不通过法案后引发的退伍军人权力倡议者的集会抗议,附加上了几张活动中露面的伤残军人的照片。由于法案失败这件事已经报道过了,这篇文章重点强调了抗议者指责投反对票的参议员是“没有同情心、没有同理心的”。同时作者还点出民主联盟党内部可能存在关于军人待遇问题的分歧,这种分歧或许会影响到下次大选。

塞涅尔昨天在和克莱蒙斯共进晚餐时就给和他有秘密往来的《公理报》政治头条记者发了短信,告诉他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写。对方是个beta,但文字功底了得,笔锋犀利,曾经在塞涅尔,以点出oga参选者在民主联盟党内糟糕的境地助力塞涅尔的竞选,可以说是艾希曼兄弟的老合作伙伴。

当然他为这对兄弟执笔也不是白打工,塞涅尔时不时会给他一些消息。

上午处理完一些事务后,塞涅尔按照惯例在议会的餐厅吃了简单的午餐,然后去咖啡厅买了一杯冰的黑咖啡、一杯热的加奶咖啡和一块小布朗尼。他走到议会大厦内部的一个后花园中,果然找到了一个人坐着的迈克·索兰。

丹告诉他,老迈克自从儿子回家后,经常会一个人在午后去小花园坐一会儿。

他知道老迈克喜欢吃布朗尼,好几次用午饭的时候都看到,只要有布朗尼,这位六十多岁的alpha就会去拿一块。不过他觉得餐厅的布朗尼实在有些难吃,还是咖啡厅的更好吃。

“迈克。”塞涅尔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长凳很宽敞,而迈克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迈克没有看他,不冷不热地说:“就算我说不能,你也会坐下的。”

塞涅尔笑了笑,在alpha身边坐下了。他把牛奶咖啡和布朗尼放到迈克的手边,温声说:“饭后甜点,尝尝?”

“午饭已经够饱了,谢谢你的好意。”迈克始终没有看他,双眼放空似地直视前方,“如果是来替你哥哥说话的,不必了。我不想听。”

比起之前来,alpha看上去一下子苍老衰颓了很多,两片眼皮像枯叶一样耷拉着,总是矍铄的眼神失去了神采。命运突如其来的打击总是令人防不胜防,哪怕是强硬了快一辈子的老alpha也经受不起这种伤害。

“迈克,我感到非常抱歉。”塞涅尔的声音十分轻柔,眼神也变得哀恸,“这样的意外对于乔来说太过不公……”

“塞涅尔。”迈克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不是意外。这不是意外。这本是可以避免的。”

面对这样一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塞涅尔心中涌出一丝苦涩。

人所谓的深谋远虑和一切伟大志向都是虚妄而自欺欺人的。无论战争的计划如何严谨周密,都无法违抗死亡降临的命运。每个人都不希望死亡的阴影落在自己的头上,但每个人都无法保证自己就是足够幸运的那个。正如迈克所言,如果不扩大战争规模,那么他的儿子并不需要去前线。

一切死亡和伤害的罪恶本源就是战争本身。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可不幸已经发生了。命运给出了这样的裁定,我们没有拒绝的能力。迈克,我们现在需要想的是,能为乔做些什么。”

“塞涅尔,你无需绞尽脑汁为了你的哥哥在这儿与我说一些虚情假意的话。你没有什么能为乔做的,请你回去吧。”迈克似乎有些生气,共事这么些年,他很清楚这个善于动摇人心的oga打的是什么算盘。

“迈克,我的丈夫也是一名退伍军人。他没有去做伤残认证,但他的左手被子弹打穿后,神经无法修复,他每天抚摸我的脸颊时,那只手都在颤抖。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无比痛苦,甚至拒绝履行与我的婚约。”塞涅尔没有放弃,继续放低了声音,对迈克说起凌深的事情,“他的oga父亲死于战争,alpha父亲受了刺激后逐渐精神失常,后来自杀了。这些我想你都听说过。但他还是走出来了,尽管我没能为他做什么,他自己走出来了。”

“他现在有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战后身心受创的退伍军人进行心理康复训练。我或许无法为乔做什么,但我的丈夫能。他知道乔需要什么。”

迈克看着塞涅尔的眼睛,很难得在里面没有看出一丝算计。他有些恍惚地觉得塞涅尔似乎是认真的,或者说这个狡诈的oga至少在这一刻是真诚的。

良久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乔现在不愿见人,也不愿出门。”

塞涅尔拿起他手边的布朗尼,塞到他手里:“如果你允许的话,晚些能让我去见见他吗?”

迈克的眼皮颤了颤,脸上的皱纹缩紧了一下又舒展开一些。又是一阵沉默后,他接过了塞涅尔塞给他的布朗尼,打开了包装袋。

“我会让太太为你多准备一份晚餐的。”他的眼皮松弛地垂着,视线落在了手中那块布朗尼上。

塞涅尔点了点头:“多谢。结束工作后我会去拜访的。”

傍晚边从议会大厦里出来后,塞涅尔让司机送他去了迈克家。坐在车里时,他收到了李林赛的电话,说是了解到了参议员帕特·瓦纳那天公开表示自己反对是由于担心“千亿可自由支配资金能够被用于任何项目,包括与退伍军人福利无关的项目”,但事实上私底下和几个同样投了反对票的民主联盟党参议员抱怨这些人都是“要吃要喝要钱花,所谓的要求医疗福利就是在榨干政府”。

塞涅尔看向车窗外,夕阳已经把城市的天际染成了一片红,血色落幕之后,黑夜就将来临。他挂断电话,在后座上静静闭上了眼。

到了迈克家后,他见到了索兰太太,一位慈眉善目的女性oga。她看上去似乎比迈克更老态一些,或许是儿子的状况令这位温柔的年长女士更加痛心疾首,以至于所遭受的内心折磨都那么鲜明地表露在她的面容和体态上。

迈克允许塞涅尔先上楼去看望乔·索兰。乔刚回来时,每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现在倒是不锁门了,只是拒绝与父母进行过多交流。

站在乔的门口,塞涅尔听到一阵音乐声,静静流淌着哀缓悲伤。他敲了敲门,然后不等回应,就径直开门进去了。

“我还不饿。”听到有人进门,乔还以为是父母中的谁又来喊他吃饭了。他坐在床上,望向窗外,一层金红的浮光落在他的身躯上,塞涅尔看不真切。

“乔,是我。塞涅尔。”oga走近他,用温柔得如同降临的夜幕一般的声音说。

坐在窗前的alpha猛地转过身来,塞涅尔看到那是一张极为割裂的脸,一半还能依稀看出往日的俊朗,另一面却模糊、扭曲、狰狞,所有的皮肤跟搅在一块儿似的,有一道道黏连拉扯的痕迹。一个眼睛几乎被增生的皮肉挤压到看不见眼球,同侧耳朵的轮廓也被烧没了。他的头发长不出来的,嘴巴也是歪斜的。但在那只还清晰留在脸上的眼睛里,塞涅尔看到了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仅仅是那么一瞬,alpha又惊慌失措般迅速转了回去。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不让来者看到自己的真实面貌。

“你来做什么!出去!不要看我!出去!”声音是一种被烟熏火燎过后特有的嘶哑,沙沙声在哀泣一般的音乐声中摩擦过皮肤上的每一处的毛孔,教人无端感到一阵悚然。

塞涅尔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乔的面前,单膝跪下,抬起眼看向面目全非的alpha。

“我们地把我弄到这儿来。”他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今晚的话题。

阿克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塞涅尔的金发,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塞涅尔讨厌他这种明显把别人视作掌中之物的姿态,被这样动作弄得浑身僵硬,每一个毛孔都十分不适。但没有办法,阿克在史丹维茨公司有着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情趣的人,塞涅尔。”阿克仿佛油盐不进一般,并没有接他的话题,“顶着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在这样纸醉金迷的夜晚,为什么要谈论一些白天才需要谈论的话题呢?”

手指从头发移到了塞涅尔的脸颊上,oga一把抓住了alpha的手腕,以一种不太令人愉悦的强硬语气说:“因为你拒绝与我在白天交流。所以我需要知道,是什么理由让你非要在晚上才愿意开口。”

阿克没有收回手,而是靠到了沙发上,睨着表情有些冷肃、与这情欲的夜晚格格不入的oga议员。塞涅尔的态度反而久违地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开始步入衰老却依旧需求旺盛的alpha长长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因为我没见过你在晚上的样子。塞涅尔,凶狠的母兽往往在夜里会更加迷人。”

旁边那几个alpha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带有明显的下流意味。

“如果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性骚扰我或者羞辱我,那就告辞了,我也不想和你谈。”塞涅尔佯装生气,甩开他的手起身。

阿克果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力把他拉回了沙发上,侧身凑近他。一股子红酒的味道混着令他恶心的alpha信息素一下子入侵了他的感官。

一杯红酒递到他的面前,杯沿抵住了他的嘴唇。阿克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沉声说:“把酒喝了,我们好好谈。”

塞涅尔犹豫了一下,接过酒杯喝了一半。

“喝完它,塞涅尔。”阿克用一种盯着猎物的眼神盯着他。

塞涅尔没动,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我会喝完的。”

阿克笑了起来,转头对其他几个alpha说:“所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迷恋他吗?和这些给钱就能玩的小东西不一样,我们的‘联邦之花’实在是太性感了。”

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动静,塞涅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很难全身而退,因此他必须非常集中注意力,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在alpha们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阿克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中带有一丝傲慢:“亲爱的塞涅尔,当你和你的哥哥在想办法把那么多订单都给到通用技术工程的时候,你有想过今天需要自己来求我吗?”

在《防务授权法案》中,议会批给海军用于购买潜艇的拨款包含了购买通用技术工程的十艘新型战略潜艇的一个价值200多亿的订单。但为了保证支出不超标太多,海军将停止采购两艘史丹维茨公司生产的两栖登陆舰,同时还要退役四艘舰船。

海军方面对此毫无异议,因为两栖登陆舰的升级效率太低,维修费用又居高不下,有时候无法承担计划内的任务。不过海军并不是两栖登陆舰的主要使用者,海军陆战队对此十分不满,认为服役的两栖登陆舰低于其需求下限,将很大程度上影响其快速反应能力。

在海军两股势力和议会的三方博弈中,克莱蒙斯想办法搞定了防务部,而他则说服了众议院的军事委员会,尤其是战备分委员会的人。他不知道消息是哪边出去的,或许是海军陆战队给帕特·瓦纳透了风,帕特随后透露给阿克。

“帕特许诺了你什么?”塞涅尔直接问。

阿克的眼神落在了他手里的酒杯上,一个明显的示意。塞涅尔立刻爽快地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alpha满意地笑了,目光中尽是贪婪。

“很多,比我从你们兄弟两个那儿损失得还要多的多。”阿克慢悠悠地说,“未来的登陆作战会需要的一切,包括一些新的军备项目。”

塞涅尔知道帕特有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经历,但目前的作战还未涉及到登陆作战。而登陆作战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和阿齐兹的独裁政府全面开战。

“阿克,你不会不知道,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塞涅尔耐心说道,“他现在只是一个候选人,他没有任何能力向你许诺这些。”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给出的是空头支票,但你们这对蛇蝎心肠的兄弟却连支票都不愿意给。”阿克的语调满是讽刺,“我成为他最大的竞选资助人,等他成为总统后,我就能影响战争的走向。”

“不过即便他输给了罗宾,你们依旧需要听我的。”阿克顿了顿,神情倨傲,“罗宾当副总统时最关心的是什么?就业。史丹维茨的那家造两栖登陆舰的造船厂就在的军官。而凌深自己也是陆军二等荣誉勋章的获得者,只是因伤不得不退役。同时他还有一个正在前线的战斗机飞行中队指挥官弟弟——也是联邦空军唯一的oga战斗机飞行员。

他父母的英勇事迹和之后的悲情结局曾经被制作成纪录片在联邦第二电视台播放,这一家人不仅仅是战争英雄,更已经成为了一个代表军人的所有荣耀与精神的符号,成为了民众对于奉献自己生命的无畏者所产生的各种情感的载体。

悲剧的英雄往往在无形之中解除了本该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艾希曼家族会选择他作为塞涅尔的丈夫。富有牺牲精神的悲情底色赋予了凌深这个人更多的感染力,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形象,弥补了一直在墨菲斯中心玩弄政治权术的艾希曼家族所缺乏的东西——一个深知什么是苦难的崇高灵魂。

阿克敢打一个出身世家的议员的主意,但他不敢真的动一个还活着的悲情英雄。否则他将失去的远远不止一个百亿订单。

见对方无意继续纠缠,凌深放下了手中的枪,疾步走向自己的妻子。此时塞涅尔已经松开了手中的碎酒瓶,浑身瘫软般跌坐在沙发上。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看都不看阿克一眼,迅速离开了。

一路上无人敢拦。事实上他冲进会所的时候,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拦他。

会所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这样强制或自愿的钱、权、性交易,只要是在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夜色的一部分,不会为外人所知。但和阿克的想法一样,会所里的人也不敢让一个标志一般的战争英雄真的在他们的地界上出事。

凌深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点。

他不喜欢所谓的“战争英雄”这样的名头,也不喜欢联邦造神一样的宣传。在内心深处,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经受过最残酷的生死考验,并将一辈子生活在战争阴影下的普通人。

造神也意味着毁灭人。

会感到悲哀、感到无助、感到愤怒、感到憎恶,他的心里有无数阴暗的负面情绪,但因为他是“英雄”,他不能随意地表达发泄。日复一日,内心无法驱逐的阴影让他的生命变得可怕,战争的幸存者只不过是虚假名声掩盖下的衰败生物。

不过这些虚名有时候也有用,至少在墨菲斯,没有人敢故意为难他。

收到塞涅尔的信息时,他就知道自己妻子大概率出了什么事,被困住了。因为往常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信息往来,早上出门的几句话几乎就是这对夫妻之间一天内的所有交流了。于是他立马联系了司机,确认了塞涅尔的位置。索性离他用晚餐的地方不是很远,否则他都有些不敢想,他的oga会经历些什么。即使再不喜欢塞涅尔,他也不希望一个弱势性别的人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的车上长年会备着一把枪,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在墨菲斯第一次用,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凌深把塞涅尔抱上车后,察觉到妻子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塞涅尔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一直在出汗,发尾和鬓边都湿透了。两条被西裤包裹的长腿绞在一起,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往alpha的身上贴。他让司机把前座和后座之间的挡板升起来,后排被隔绝的一瞬间,塞涅尔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呜咽。

“深,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塞涅尔的手抓着凌深的衣领,温度偏高的手指一直在往里探。

凌深眉头紧锁,抱住oga饥渴的身体,稳住自己的声音:“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我,不行了,深!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帮我!”

催情剂的的效力完全在体内发散开来,塞涅尔被汹涌的欲潮淹没,浑身又热又湿,身体渴望着被抚摸、被进入、被填满。他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但手指毫无力气,根本扯不开,他只能把手往自己的下身探去。

凌深注意到他的动作,迅速抓住了他的手:“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

但被强制激起性欲的oga和发情时没有任何差别,此刻不断用自己的下体去蹭alpha的下体。即便隔着西裤,凌深也被柔软的肉体蹭得起了明显的反应。塞涅尔几乎是缠在他的身上,漂亮的蓝眼睛里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如同一件脆弱的珍宝在破碎成一地晶莹的边缘。

凌深感到有些不忍。

他厌恶这种被alpha和oga之间的原始连结驱使的不可抗拒的本能,然而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他无法抑制地对自己的妻子心生怜惜。一个被生理反应支配的oga,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任何力量反抗一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折磨,任人宰割般乞求着他。

发烫的肌肤和颤抖的喘息入侵了alpha的感官,凌深将塞涅尔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到汗湿的额头和发丝蹭着他的侧颈,温热的眼泪停不下来似地淌到他的皮肤上。他抬起手不断抚摸着妻子的脸颊,哪怕是在oga的发情期,他都没有这样做过。

似乎被这样亲昵的动作安抚住了,塞涅尔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深……”塞涅尔不停地喊着丈夫的名字,语调哀婉悲切。

煎熬的回家之路总算到了终点,凌深抱着塞涅尔疾步冲入家中。他想也不想地跑上二楼,把oga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撕下两人后颈上的抑制贴,杜松子酒和晚香玉的信息素如巨浪起伏,顷刻间纠缠在一起吞没了整个房间,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轰鸣喧腾。

塞涅尔的下身被一把脱光,凌深伸手摸上去,几乎整个下体都是湿的。情欲令oga的皮肤都热得发红,alpha的手一碰到私处,塞涅尔整个人都抖动起来,急切地抓着那只手往自己的后穴里塞。

“慢点,会受伤的。”凌深出了一身汗,下身已经硬得不行了,但还是顾忌妻子的身体,害怕他的oga在催情药物的作用下感知不到疼痛。

“帮我,深……求求你,进来,帮帮我,求你!”塞涅尔早已抛下了一切的自持与体面,和发情的时候一样对着自己的丈夫张开腿,恳求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手指快速在湿润到丝滑的后穴里扩张,竭力把那处温暖且盈满了水的肉洞弄到完全能够容纳alpha的巨物。凌深一只手按着塞涅尔的身体,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肉穴里不停地边抽插边往两边扩开。

oga肉感的大腿夹着alpha精壮有力的手臂不停摩挲,下体在深色的床单上疯狂扭动着。欲望如同千百根羽毛同时轻挠着塞涅尔的神经,极度的酥痒变为了恐怖的折磨,剧烈的渴求从空虚的后穴里漾开,席卷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晚香玉味道的信息素肆虐到狰狞,如同它的主人一样饥渴,拖着alpha的信息素彻底融入其中。

alpha还没进入,oga就已经浑身湿透了。凌深也感到自己难以再克制,解开自己的裤子放出尺寸恐怖的阴茎,就着塞涅尔下面流出来的湿滑体液撸了两下,抓着那两条不断颤动的嫩白大腿,直接插进了已经完全湿润的肉穴里。

瞬间被填满的快感终于缓解了下体令人疯狂的空虚和酥痒,塞涅尔的脊背反弓起来,胸部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脖子绷直后仰,露出了凸起的喉结和皮肤下青色的经脉。他大口呼吸着,眼泪不断落下,落入金色的头发中。深色的床单上沾满了他身上各处流出来的液体,眼泪、湿汗、体液,映着白玉一样的身体,美艳诱人,蛊惑着alpha去侵犯他。

或许是出于怜悯,凌深难得正面插入了自己的oga。他极少用这样的体位,发情期的时候大多也是把塞涅尔摁在床上、地上或者墙上,从身后进入,粗暴地解决两个人的生理需求,完成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的义务。

他们之间的性爱对于两个人来说,除了最基础的生理快感,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折磨。他们被接近于动物性的本能支配着,无法反抗这种与暴政无异的本能压迫,但两个人的灵魂却没有一点温情的连结。凌深觉得自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一样去机械地操干一个真的在发情的oga,所有的理智、情感和自我意识都被盲目地抹去。

这种摧毁性的体验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孱弱,只要有一丁点想要反抗的苗头,体内如飓风一般的欲望冲动就会击溃他。在这种压倒性的欲望风暴中,他唯一感知到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和死亡并没有任何差别。

这样的感受同样折磨着塞涅尔。他知道凌深在和他性交时万分煎熬,昏沉漫长的交媾并没有磨灭他这种清晰的认知,为此他无比痛苦。凌深不爱他,却出于物种的本能和丈夫这个身份上捆绑的责任,不得不和他一起被幽困于欲望的牢笼之中。

与其说是性爱,不如说他们之间只有原始的交媾。这种性行为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alpha和oga之间,在性交时的凌深和塞涅尔也仅仅只是一个alpha和一个oga。

交合的下体在疯狂的抽插中发出剧烈的声响,淫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刺激着他们混沌的神经。塞涅尔除了被操干出的叫喊声,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潮湿凌乱,金发都黏连在脸颊上,随着身体的上下抖动都没有掉下来。他的双腿打得很开,对着自己的alpha大张,露出糜乱不堪的下体,阴茎顶端颤出透明的液体,在凶狠的顶撞中射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凌深在操他的时候从来不会说话,只是闷头动作,汗水也不断滴落在他的身体上。在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前,他抬起眼,看到男人眉骨上的那道伤疤也被汗水浸染了。神思恍惚间,他看到的仿佛不是透明的汗,而是不断流下来的鲜血。他哭泣着,不由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伤疤。

而不知为何,或许是误解了塞涅尔的意思,亦或是见塞涅尔实在哭得太可怜了,凌深的动作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用微微颤抖的左手握住了妻子伸向自己的手。

这一刹那,塞涅尔感到自己的眼泪暴虐地打破意志的屏障,汹涌地溢出了眼眶。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塞涅尔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在凌深的手下射都射不出来。后穴里满满当当全是alpha灌进去的精液,随着每一次插入被挤出来,腿间和臀缝里黏黏糊糊的全是白浊。腰胯和腿根都被掐红了,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汗水,他的脸颊泛着跟胭脂一样颜色的潮红,没有被吻过的嘴唇也是湿润的。被干到最后,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口中的津液,狼狈地任由所有的水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溢出来。

可从始至终,他都紧紧握着凌深的手。

除了婚礼的那天,三年来他几乎没有这样和凌深握过手。这双有力的、粗砺的手只会在他身上留下粗暴的痕迹,按着他的脊背甚至头颅,掐住他的腰胯,分开他的大腿,把他牢牢桎梏在自己的身下,离alpha的那颗心远远的。

塞涅尔自欺欺人般贪恋这一点点的温度,不舍得放开。

他们的手里都是湿滑的汗水,但他能清晰地触到手心里那道恐怖的伤疤,像一朵绽开的太阳花一样,盘亘在alpha的手上。凌深的左手是不稳的,握着他的手时也在不断抖动,但他却觉得好像在那颤抖频率中能听到丈夫的心跳,那样深沉而强健,那样令他痴迷。

交媾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塞涅尔体内催情剂的效果才彻底散去。中途一次又一次的索求导致凌深根本无法抽身去给他倒一杯水,现在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塞涅尔更是接近虚脱。

凌深松开了交握的手,去浴缸里放了水,然后把被干到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的oga放入温水中。他自己披了件衬衫就下楼去倒水。

塞涅尔躺在浴缸里半阖着眼,胸口轻微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深回来时,沉默地把一杯水给了他。

没有了情欲作掩护,两人连与对方说一句话都变得困难。

他们又回到了那种习惯性的、令人窒息的缄默中去,彼此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字不提。

把空了的水杯放到了洗手台上,凌深脱下衬衣就进淋浴间冲澡了。塞涅尔躺在浴缸里,等待着水温一点点降下去,体力一点点地恢复。但或许是药物作用,他感到了堪比发情期一样的疲惫。他想把手伸到下体去清理alpha射进去的精液,但连指尖都没有力气。在发情期的时候,这件事都是凌深做的,但今晚他的丈夫显然没有要替他清理的意思。

塞涅尔干脆放空自己,静静地等着体力恢复。

没一会儿,凌深冲完澡出来了。他看到塞涅尔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在浴缸里没有动。

轻叹了口气,他走到浴缸边,抬脚跨了进去。

塞涅尔看到自己丈夫赤裸的身体,右侧小腹上方那道骇人的疤痕和沉甸甸的垂在腿间的性器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

凌深坐进浴缸,让oga靠进自己的怀里张开大腿,手指直接探入了还湿软的肉洞里。塞涅尔很少在这么清醒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丈夫做这件事,此时竟然感到一丝羞赧,不由抓住了alpha的手腕。

清理完后,凌深又耐心地用淋浴喷头把塞涅尔的头发打湿,替自己的oga洗头发洗澡。虽然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塞涅尔却从丈夫那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柔。其实凌深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他一直都这么觉得,只是凌深不爱他而已。

洗完澡后,alpha用自己的浴巾把oga包裹起来,然后翻出新的牙刷,让他刷牙,又帮他吹干了头发。这一系列的事情全都做完后,凌深才在塞涅尔的身上披上自己的睡袍,然后把人抱到三楼去。

凌深自己的床上全是塞涅尔留下的体液和两人的精液,濡湿混乱一片,肯定暂时没法睡了。他们在三楼还有一个备用的房间,通常是在发情期一晚过后去过夜用的,因为床单什么的都得换过,第二天才能再用。但他不准备留宿在那间房间里,打算一会儿去书房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他把塞涅尔放到床上后就要离开,可手腕却被oga抓住了。

“深……”塞涅尔轻轻喊了一声,然后好像下了很大勇气似地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你能留下来陪我一晚吗?”

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哽咽,眼神是惊惶又恳切的。凌深固然平时对自己的妻子都很冷漠,但也架不住被用这样的目光请求着。他无可救药地心软了。

他知道塞涅尔今晚是真的感到有些害怕。

冲进去看到那个场景时他就意识到,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惨无人道的场面。等待塞涅尔的不是血溅当场,就是最残暴的身体凌辱。四个虽然有些年纪却依然如狼似虎的alpha会怎样对待一个在药物作用下全然无法反抗的oga,这种事情对于高高在上惯了的妻子来说无异于最残酷的身心摧残。

无奈叹了口气,他除去了自己的睡袍,背对着塞涅尔躺下。

灯灭了,熟悉的黑暗又一次将他们湮没。黑色是什么都没有的色彩,又包含着所有的色彩,那些白日里的五彩斑斓在此时汇聚到了黑暗之中,凝聚成了两个看到不对方的孤独的灵魂。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远远分离。

在这种寂静的时刻,无人能有任何旖旎的、美好的、幸福的想象,他们之间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有睡着的凌深听到一阵很轻的窸窸窣窣的响动,随之而来的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慢慢向他靠近,试探着贴近他的身体。先是额头抵住了他的后肩颈,柔软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散落在他的皮肤上,他感觉到轻微的痒意。然后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腰间,之后他感受到oga的胸部、小腹、下体的男性性器和大腿,还有脚尖更加轻地搭在了他的脚后跟上。

塞涅尔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手臂动了动,几乎立即感到身后的oga浑身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但或许是对妻子真的心生出那么点怜悯,他没有拒绝塞涅尔这么碰他,甚至微微放出一点点信息素来安抚自己的妻子。

丈夫温柔的默许令塞涅尔胸腔一阵酸涩,他低下头,用力呼吸着alpha的信息素。杜松子酒的味道让他沉溺在晕眩之中,飘飘然间进入了一种自我安慰般的幻觉里。

又过了良久,他忽然轻声开口:“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身前的alpha没有什么反应,他以为丈夫可能睡着了。

正当他准备更贴近一点时,凌深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以后不要这样了。”

塞涅尔心中一阵苦涩,眼眶也酸胀得跟针扎似的。

“无论你想做什么,至少不要让别人伤害你。”凌深又说了一句。

情绪中辛酸、苦涩和令人作痛的部分在黑暗中彻底解开了长久压抑的限制,蛮横地占据了塞涅尔的身体。凌深的不责备和生硬的关心温柔地击碎了他对自己所有不择手段的开脱,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无助、自我厌弃和对丈夫的愧疚。

他很少这样失控过,哪怕是在他们订婚和结婚前,凌深两次告诉他“我不爱你”,他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如同艾希曼家族的所有人一样,塞涅尔从来都是高傲且强硬的,即使知道这个alpha不爱他,他依旧固执地要求履行婚约,并且用尽不光彩的手段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留在了他的身边。

可今晚,他的眼泪就像停不下来似的,痛苦鞭笞着他,又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来释放平日里一切压在心底的不可忍受。他知道眼泪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除了展示脆弱不堪的内心,但此时此刻,他需要眼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塞涅尔说不出其他的话,抵着丈夫的肩膀,眼泪打湿了凌深的皮肤和自己的头发。

环住alpha的手紧握成拳,颤抖着,他蜷缩在凌深的背后,袒露着自己的软弱。

他习惯于不以感情作为度量自己行事手段的标准,却始终无法摒弃对感情的渴求。或许在他的一生中,唯一幸运的和为之痛苦到辗转反侧的,就是对凌深的感情。

眼泪的声音在寂静之中太过于清晰,以至于凌深无法熟视无睹。塞涅尔的哭泣依旧让他觉得不可信赖,但同时他又觉得这样置之不顾似乎过分残忍。犹疑和怜悯的反复折磨、冲突和相互厮杀令他无比疲惫,妻子的眼泪无法抵达他的内心,却依然让他为之心酸。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缓缓地张开了自己左手,轻轻发颤着,握住了塞涅尔的手。那一个紧握的拳头仿佛受到了什么样的剧烈冲击,狠狠一颤,随即慢慢松开,让他的四个手指滑入微微汗湿的虎口间。他们双手交握着,他感觉到自己背后的oga贴近了他的身体。

在渐渐平息的眼泪和逐渐变缓的呼吸声中,一种悲哀的情绪在凌深的心里强横地滋长着。

为自己,也为他的妻子塞涅尔。

一个教人筋疲力尽的夜晚终究还是这么过去了。

早晨醒来时,塞涅尔发现自己的身边空荡荡的。凌深不在。

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完,穿戴好,走到楼下,在餐厅里也没有见到丈夫的身影。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子,或者是为了避免两个人的尴尬,凌深早早就出门了。

“先生,凌先生说他晚上不回家吃饭。”管家告诉塞涅尔。

“知道了。我也不回来吃,晚上你早些回去吧。”

塞涅尔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喊了丹过来和自己商议怎么解决史丹维茨公司的问题。

昨夜的事情令他深感恶心,阿克的种种行为和意图也令他作呕,但反感和憎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阿克想要控制他,他同样也想让这个alpha臣服于自己。纠结于对方的做法向来不是塞涅尔的作风,解决问题才是他的反击方式。

两人为这件事研究了整整两天都没有任何思路。

“这确实是个大麻烦,毕竟法案已经通过了。并且那些两栖登陆舰海军早就不想要了,50%的妥善率令他们感到疲惫。”丹微微皱着眉,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但我们要去哪里给阿克找这么大的订单?如果是新的项目,那无论是预算还是和海军那边沟通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真正达成的时候大概大选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塞涅尔坐在沙发椅中,仰头靠着,凝视着苍白的天花板:“我们不能重新找方案,我们需要一个现成的。”

“可联邦哪儿有现成的……新一年的拨款预算几乎把所有的装备项目都涵盖了。”丹喃喃自语一样,眼神落在手里的材料上,却没有什么好的灵感。

安静片刻后,塞涅尔忽然坐直了身体,眼中亮光一闪。

“联邦没有的话,联邦之外呢?”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的语速加快,“丹,哪个国家或者共同体正在寻求大额的舰船军售?”

这些信息都如同永久档案一样记录在丹的脑海里,他根本不需要查阅资料就能够迅速找到塞涅尔需要的。

“a国与我们的盟友斯拉诺前不久刚谈妥了一笔5艘fs-5型护卫舰的订单,斯拉诺方面已经宣布了,但a国那边的消息称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审批程序。应该是采购协议在a国政府那边还没有签字。”丹推了推眼镜,“a国在与邻国争夺内海的油气资源,需要强化海军。fs-5型护卫舰的对空防御作战能力较弱,综合作战能力一般,所以a国海军方面对这艘护卫舰的性能并不满意。你的意思是从这里下手?”

“史丹维茨公司当时去竞标了吗?”塞涅尔问道。

丹几乎不用想就能回答:“去了。主要问题是a国海军希望护卫舰能够搭配l-3型中远程防空导弹,这样的话就需要在史丹维茨公司的竞标舰船上安装其它电子设备来满足发射条件,因此需要更换新雷达。但这么一来价格就超出了a国政府的承受范围,能够节约经费的办法就是选择旧型号的舰空导弹作为主要防空弹药。不过a国最终的选择并不一定是因为军舰本身,斯拉诺在地缘上有优势,与a国那么接近又在内海资源开发问题上有共同利益,即便史丹维茨的军舰性能优于fs-5,在那种面积的海域也没什么太大发挥的余地。”

塞涅尔点了点头,又追问:“那笔订单大约多少金额?”

丹想了想:“100多亿。fs-5型每艘成本207亿,包括后续维护服务和人员培训费用。史丹维茨公司的自由级护卫舰每艘成本大约在184亿,竞标的时候也是5艘,联邦的对外军售一直是‘一揽子解决方案’,如果加上这笔费用,那整体价格就比斯拉诺那边的高了。”

联邦的对外军售是一套非常专业的流程,购买国将通过联邦政府的采购体系来获得自身需求的武器装备,并不需要与联邦的各大军火商直接沟通,就能借由政府极强的议价能力享受与联邦政府同样的军火价格。同时购买国还能采购相关武器装备的配套服务,包括人员培训、备件供应、维修维护等,但这些体系性的配套服务也意味着额外的附加金额。

“如果同时帮助a国海军升级改造巨浪护卫舰的舰载武器系统和电子设备呢?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型号的护卫舰的全天候防御系统都是史丹维茨公司的?再加上与a国本地船厂合作,采用本土生产的零部件,增加他们糟糕的就业率,够不够让a国动心?对于史丹维茨来说,未来还可以在技术转让上大赚一笔。”塞涅尔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丹十指飞快,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输入。“但就算史丹维茨那边接受了这个方案,总理那边可能不会同意撬走盟友的订单……而且这么做的话会对同盟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到时候舆论可能会对联邦不利。”丹微微皱了皱眉,抬起眼看向塞涅尔。

对外军售统一由联邦总理办公室审批并决定是否放行,如果是涉及重要战略武器的则还需要过议会这一关,这两道程序通过后才由防务部及下级部门具体执行采购等任务。联邦这一任总理是民主联盟党中的温和派元老,曾经是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的主席,在对外问题上和克莱蒙斯一直有分歧。

塞涅尔轻轻笑了笑:“就算我们的盟友觉得生气,他们靠着我们的军队去和阿齐兹打擂台,就只有闭上嘴的份。至于总理,就让我的哥哥去想办法吧。”

丹没有再多问,静静地等待着老板的下一步指示。

“丹,尽快给我一个方案,要具体一点的。越快越好。”塞涅尔向他示意可以离开了,“对了,让林赛过来见我。”

没过一会儿,李林赛敲门进来了:“塞涅尔,找我?”

塞涅尔开门见山:“丹那边有一个正在做的方案,你和他确认好大概的完成时间,然后安排一下让你的alpha来见我。”

李林赛连原因都不问:“我一会儿和办公室秘书去确认一下你的日程,什么时间方便?”

“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我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地方。”塞涅尔手上边打字边说。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家。”李林赛耸耸肩,“绝对私密安全。”

塞涅尔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没问题,我会给你带你爱吃的甜甜圈去的。”

“我可太喜欢为你工作了,塞涅尔。”李林赛的嘴角也绽出一个笑容,她眨了眨眼,就先出去了。

待她关上门后,塞涅尔给克莱蒙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一个繁忙的周五,克莱蒙斯抽空和塞涅尔共进午餐。

“有什么事你非得要在我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来和我说?”克莱蒙斯因为前线战况的问题,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塞涅尔自顾自喝着咖啡,撩了下眼皮:“你也可以不听,让阿克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把钱给帕特。”

克莱蒙斯皱了皱眉:“他要支持帕特?”

塞涅尔挑了下眉,没什么表情。

“他是年纪大了昏了头了吗?帕特给他许诺了什么?”克莱蒙斯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点大,椅子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拖曳声。

塞涅尔的面容平静:“他不满意我们弄掉了两栖登陆舰的升级和新订单,帕特许诺他全面开战后的新军备项目。”

克莱蒙斯几乎是不屑地笑了出来:“他是五十几岁的身体里装着五岁的脑子吗?帕特现在的许诺没有任何效力。”

“他是一个记仇的人,觉得罗宾上台后,更多的订单会从我们手中落到通用技术工程那儿。不过本质上他只是觉得罗宾立场比较温和,而支持一个绝对的鹰派对史丹维茨未来的利润来说更有保障罢了。他之所以拿订单来说事,其实就是想看看我们的诚意,看我们究竟有多愿意保住他的利益。”塞涅尔优雅地拿了一块面包,然后一小块一小块撕开放进嘴里。

“帕特能许诺给他的,罗宾也能,简直可笑!”克莱蒙斯显然有些恼怒。

对于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塞涅尔只字未提,只是慢悠悠地低着头把手里的面包吃完,给克莱蒙斯留了一个平息的时间。金发碧眼的alpha喝了半杯冰水后,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是?”他们之间从来不打哑谜,也不需要过多的交流。

塞涅尔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并表示自己这边现在已经在写具体方案了。

克莱蒙斯沉思片刻,略一点头:“也并非不可行。”

“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每一步都有些难度,但每一步都有希望。”塞涅尔坦诚地说。

克莱蒙斯心里很清楚阿克就是故意在为难他们,他的钱就是他的资本,他在这场利益交换的游戏中愉悦地欣赏着艾希曼兄弟为如何从他手里拿到钱而焦头烂额。而克莱蒙斯会让这个oga弟弟当自己的左膀右臂并非仅仅出于血缘的纽带,更是因为塞涅尔的想法不受很多常规意义上道德规范的束缚,极具创造力。

政治游戏中无人能够判断未来究竟会如何,无人能保证自己全盘操控一切。守成者善于执行,只有创造者才能在迷雾中走出一条新路。

昨夜的催情药物和漫长到让人虚脱的性爱导致塞涅尔今天有些无精打采,也比往常更饿。看哥哥开始认真考虑,他也就默默低头吃饭。

“你的方案完成后让我看一眼,没问题的话我就想办法去说服总理。只要a国那边的需求书一过来,议会那边得迅速动起来,然后让那个老东西立马批准出口。”克莱蒙斯同意了,“不过之后你得在这件事上多上心,阿克那个老混蛋在军火商之间还是有那么些影响力的。如果他选择帕特,或许不少军工巨头都会跟风选择帕特。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塞涅尔点点头:“我明白。订单的谈判我会一直跟进,一旦有进展了,众议院那边我也会提前开始打点。”

“很好,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说的那样顺利。”克莱蒙斯吃着他的带血牛排,忽然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情,“对了,迈克那边怎么样?”

“我已经见过他的儿子了,也说服了他。周末他会带着他的儿子去凌深的基金会。”塞涅尔眼皮都不抬一下,语调毫无起伏地陈述道。

克莱蒙斯总算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能搞定他。”

“他的儿子……”塞涅尔吃着盘子里的鱼肉,想起了那天乔烧伤的皮肤,瞬间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怎么了?”克莱蒙斯毫不在意地随口搭腔了一句。

塞涅尔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自己的哥哥:“他的儿子烧伤非常严重,几乎半张脸的皮肤都……”

“塞涅尔!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克莱蒙斯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一副感到不适的样子,“我没兴趣听你细致描述,让你的哥哥吃完他的午餐好吗?他还要马上赶回去为那个愚蠢的总统工作!”

这个和他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alpha身上有着最大限度的冷酷,能对所有人类所经受的苦难漠然置之。他时常觉得是不是有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禁闭在哥哥的躯壳里,等着到有一天这个男人真的爬上了权力的王座,就是这个魔鬼的出头之日。同时,他又完全接受克莱蒙斯的做事方式,甚至在无意识地和哥哥做一样的事,因此,他也不得不时常怀疑自己体内是否蕴藏着具有相同特质的暴虐因子和毁灭本能。

时代阴影下全部的追名逐利和权力博弈直指墨菲斯的心脏,也直指参与者的心脏。他在与哥哥的对话中产生了对尊严、生命和人类生活意义的全部疑虑,并且这种疑虑在他亲自满足alpha所有需求的过程中沉淀为一种极度无望下的自我讽刺。

艾希曼兄弟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他们血脉相连,就和笼罩在战场上空的夜晚一样,幽暗、凶狠、可恶。或许凌深这样人就像那冻僵的等待黎明的树,孤独又倔强地耸立在那里,以冲向天空的枝丫同黑夜作漫长的斗争。但黑夜一直强有力地将他们围困,试图缓慢地用寒冷和空寂杀死这些本就奄奄一息的生命。

这种感觉在周末见到乔的时候进一步加深了。

担心乔不愿意和父亲一起出门,塞涅尔亲自去迈克家接上了乔。

“这些天还好吗?”塞涅尔微笑着望向他,眼神格外温柔,“前两天我托你的父亲带了一些甜食回家,不知道会不会合你的口味。”

乔戴着口罩坐在塞涅尔身边,但依旧拿没烧伤的半边脸对着美丽的oga,整齐俊朗的眉眼透露出主人的一点点害羞。他的衣袖很长,几乎能把双手的指尖都盖住,但还是能看到里头的手指不安地搅弄在一起。

“挺好的,谢谢你,塞涅尔。”乔低声回应,却不敢抬起眼看身边的人。

塞涅尔仍旧凝视着他的脸庞,柔声说:“嗯,一会儿我的丈夫会带你参观基金会。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他。他人很好,和他在一起,你会感到轻松许多。”

乔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在车上,塞涅尔想着法子和他对话,他不论如何,多少也会回应一两句,尽管只有短短几个字。不过这种战争造成的心理创伤需要很长的时间来修复,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样巨大的、压得人无法喘息的阴影。

车子缓缓驶入基金会,停在大楼门口。凌深已经在那儿等了,旁边还有基金会的秘书,同样是一个在战争中受了重伤的alpha——他失去了一条右腿,现在装着假肢。

塞涅尔让司机帮乔开门,自己径直下车走到丈夫身边。

“乔,这是我的丈夫,凌深中校。深,这位就是乔·索兰少校。”塞涅尔为两位alpha互相介绍之后,就站到了自己丈夫的身边。

凌深脸上挂着很淡的微笑,向乔伸出了左手:“索兰少校,幸会。”

乔犹豫了一下,也缓缓伸出了左手和他相握:“凌中校,久仰。”

两名此前并未见过的alpha在双手相握的这一刻,对战场的相同记忆打破了彼此间的陌生。他们感到自己与真正的同胞在一起,那种相似的心境和伤痕,跨越距离与时间,在手心的温度里化为了相互理解的纽带。

迈克的车随后也在门口停下,老议员走了出来,向凌深走了过去。

“凌中校……”迈克主动向凌深伸出了手,“以后要麻烦你了。”

“索兰议员,您客气了。乔是我的战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凌深面容恢复了严肃。

简短的寒暄过后,凌深和基金会的秘书带着乔往里走。

此前乔一直拒绝出门,拒绝让别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但在基金会,他却前所未有的放松。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像他一样的人。

失去手臂或腿的、下半身几乎消失的、重度烧伤的、没了眼睛或耳朵的……周围都是受过生理或者心理伤害的人,彼此交谈、关怀,他不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类。

凌深通常周末没什么事的话都会去基金会,他认识里面的每一个人。他们见到凌深也都会主动过来打招呼,向他问好或者简单交谈几句。在凌深的介绍下,乔开始融入其中,几个伤残的退伍军人在后面的花园里和他聊了起来,乔就站在他身边没有避开。

塞涅尔则陪同迈克走在后面。年老的alpha一直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塞涅尔能看到他眼中的心疼与不忍。

令迈克感到吃惊的是,基金会里的许多人会来和塞涅尔打招呼,而这个锦衣玉食的艾希曼议员也能一一喊出他们的名字。他不知道的是,塞涅尔在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基金会帮忙。和大部分人一样,他也以为这个oga来基金会只是作秀。

“我感到自己今天对你有些改观了。”迈克诚实地把话说了出来。

塞涅尔看向他,笑了笑:“怎么说?”

迈克也扯出一个微笑:“有些意外,你能叫得出那么多人的名字,他们也认识你。不太像你的风格……”

塞涅尔和迈克站在凌深和乔的身后不远处,一个望着自己的丈夫,一个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迈克的话触动了塞涅尔,他也难得袒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和我的丈夫有多一些相处的时间,毕竟平时我们都很忙……我们是联姻,之前的接触非常有限,所以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知道他平时都在做什么、想什么。”

迈克没有动,眼珠却往塞涅尔那里偏移了一些,余光打量着oga的侧脸。

站在冬日阳光下的美人看上去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塑那样,眉眼之间的锐利都被光晕染成了行云流水、细腻柔和的线条。他无端在塞涅尔的神情中捕获了一丝罕见的哀伤,淡得像火被熄灭后的一缕烟,可却教人知道有什么曾经默默燃烧过。

“迈克。”塞涅尔突然喊了他一声。

年长的alpha没有出声,却把分散的视线收回,聚精会神地等待这个oga的下一句话。

“你有兴趣当议长吗?”这听上去像在征求意见,但迈克知道这是一个选项。

他淡淡回道:“我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乔的身上。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的父亲。”

塞涅尔转过头来,望向他:“那就为他做些什么。”

迈克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包含着一如既往的野心,而其中却又掺杂了一些情绪。

“能做什么?塞涅尔,他回不到以前了。他的一生已经毁了。”迈克低声说。

“不仅是为了乔,也是为了像我丈夫、像这里的所有人那样被战争摧毁的人。迈克,我们能为他们做一些事。”塞涅尔的声音不响,却吸引了迈克的目光。

那双蓝眼睛里能看到的是坚定,不同于以往的势在必得,仿佛更像是基于某种决心的、强大有力的信念。迈克心里一颤,因自己这样的感知而微微惊讶。

他在大脑里迅速寻找最近墨菲斯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项扩大退伍军人医疗保障的法案?”迈克略一思忖,“这项法案得先在参议院通过。而且如果你想保证法案会在众议院通过,你更应该去找奥古斯。他虽然是一个好战分子,但考虑到这个法案的舆论压力和利害关系,我想你还是能够说服他的。”

塞涅尔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迈克,不止是这个法案。我们要做的更多,我们能做的也更多……”

“塞涅尔,我不明白。”迈克需要一个更明确的说法。

“如果我们不把政治放在一边,吸取教训来解决我们的军人承受的严重伤害,避免在前线的将士被错误对待,那么无论是我们引以为豪的制度,还是不顾一切的狂热雄心,最终都会埋葬在放纵的嗜血本能之下。”塞涅尔的声音轻柔和缓,迈克却从中感知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正从这个oga深不见底的内心正破土而出。

迈克领会了他的意图:“这对你的哥哥和你的家族全无好处。你是为了什么?”

“我如果说出什么高深的道德性理由,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塞涅尔浅浅笑了一下,轻声自嘲,“但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就像我一开始和你说的,为了我的丈夫,和许多像他一样的人,我想做点什么。”

迈克打量了他一会儿,温声问道:“你爱你的丈夫吗?”

塞涅尔望向凌深,不远处他的alpha正搀扶着一个坡脚的退伍军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他的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眼神是毫不掩盖的倾慕。

有些太过明显的情感其实并不需要表达,人的眼睛就能收到这样的信号。但塞涅尔还是说了出来:“或许你们都不相信,但我很爱他。真的很爱他。”

迈克也看向和凌深站在一起的乔:“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做那件事,那么我毫不怀疑。”

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件谈起来过于巨大、模糊和危险的事,已经不声不响地慢慢爬了上来。谁都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谁都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心爱的人。

在冬日阳光明媚的上午,他们站在墨菲斯的一个僻静的角落,望向不远处的人影,目光仿佛穿透了那些残破的血肉之躯,向着前线战火纷飞的旷野走去。隔着几万公里的土地、山川与河流,他们看到的是被雨水泡胀了的泥地上蒙着一层寒冷的、血色的水珠,闻到的是血腥的气味弥漫在孤寂萧瑟的黑夜里。

天空和土地是一样的颜色,暗沉得分不清彼此,四周万籁俱寂,在久到失去时间意识的空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冰凉彻骨的黑夜扼杀了任何细微的生的痕迹,连杂草和枯枝都冻住,拒绝被冷风晃动,没有交谈声,没有叫喊声,没有哭泣声,没有呻吟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但此刻的塞涅尔和迈克却能听到,听到这黑暗中又无数无形的嗓音发出的无声的呐喊,清晰如同炮弹炸裂、子弹出膛的声音。在这样令人压抑的声音中,他们眼前的幻境碎裂了,真相从中暴露出来,血淋淋的教人不能直视。他们在失去幻想,也在寻找重塑希望的力量。

这一天,迈克和乔一直在基金会呆到了晚饭时间才回家。

凌深向迈克表示,如果之后乔愿意的话,可以为他在基金会安排一个职位。随着基金会的扩大,他们也需要更多的人手。迈克非常感激,说回家后会和儿子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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