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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弟弟有点溢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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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陶子青喉头腥甜,胃都气疼了。

傻逼!大傻逼!脑子进水了!

“年薪我们还是按市场价给了的,没亏待他。”老板不敢真惹急了他,补充道。

陶子青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捂着肚子,把烟塞嘴里,颤着手掏打火机。

老板见状,从口袋摸了打火机出来,“啪”地擦出火,送到他烟头上。

陶子青用力吸了口烟,往地上一蹲,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夹着烟摆了摆,“……知道了。”

快走吧操!

“胃不舒服啊?”老板关心地问,“是不是吃刺激的了?要不要上医院?”

陶子青脸埋在膝盖里,摇摇头。

他的胃不算好,长身体的年纪,天天通宵打游戏,伙食除了泡面就是地沟油炒出来的快餐,胃怎么可能好。

但也没差到有什么大病,后来搞了正经俱乐部,伙食上来了,慢慢也就养好了。

现在疼纯粹是气的。

亏他还过意不去,人家全都盘算好了,他就只是个赚钱工具。

怎么能拿他的话,让陶子瑞又多签两年……太过分了。

因为陶子青胃不舒服,俱乐部一连两天伙食都是水煮,清淡得让人吃不下去。

福宝终于受不了点了五斤小龙虾。

本来是想一个人偷摸吃,结果张黎闻着味儿来了,还喊了一声:“你吃小龙虾!”

大佐连忙冲出训练室,“谁!谁吃小龙虾!”

“啊!你们自己点嘛,我又没点多少!”福宝抱怨道。

“那你为什么不多点几斤?”大佐指责道。

“那你为什么不请我吃啊!”

两个人逼逼赖赖的工夫,张黎已经把一次性手套戴好了,抓着热腾腾的小龙虾就啃。

“哎,不去喊青哥吗?”大佐问。

福宝:“……”

“他不胃疼吗?”张黎含糊着说。

“我是没看出来胃疼……”福宝一顿,压低声音说,“不过他前天晚上好像哭了。”

“?”张黎诧异地看着他。

“不会吧?”大佐满脸八卦,“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他闷被窝里呢,我就听到一声吸气的声音,他又没感冒,不是哭是什么?”福宝小声说。

“可能是疼的吧。”张黎说。

“疼怎么不嚎呢?”

“疼怎么会嚎?青宝又不是你。”

“我怎么……”福宝视线越过他,眼睛突然睁大,“snow?”

张黎和大佐一同看向门口,嘴里叼着小龙虾,一脸吃惊。

陶子瑞跟陈教练站在门口,戴着口罩,背个包,手里拖着行李箱,目光往茶水间里扫荡,大概在找陶子青。

“你们不好好训练在干什么?”陈教练皱了眉。

“太饿了嘛。”福宝沾着一嘴油,可怜巴巴地说。

陈教练看他一眼,没再苛责,“快点儿吃完去训练,明天跟j1约了训练赛,别丢人。”

“……哦。”福宝舔舔嘴巴。

陈教练继续带陶子瑞往前走,“这个是茶水间,吃味道重的东西可以来这里……尽量不要在训练时间吃东西,影响状态……这里就是训练室了……青宝!”

陶子青正在自定义练补刀,听到声音摘下耳机,扭头看了过去。

陶子瑞站在训练室门口,头发终于剃了,露出整张清俊的脸,穿着厚重但整洁的大衣,大包小包的。

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见他先是一亮,后又闪躲起来,抿着嘴巴,变幻成局促不安的表情。

陶子青只一眼就把头扭了回去,戴上耳机,憋不出好脸色,也没打算搭理。

这一回,他是真的挺生气的。

陈教练扯了下嘴角,带着人进门,拉开原先吴岚的电竞椅——陶子青的左手侧,“这就是你的位置,外设可以先放这里,等你收拾完行李,可以下来适应两把,你要是累的话,也可以明天早点起来适应,明天的训练赛对你很重要,我建议你认真对待,你总共要打三天训练赛,评估结果不好可是要去二队的……”

陶子青喜欢听击杀音效,耳机音量很大,没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补刀的节奏乱了,连漏三个小兵。

他能感觉到陶子瑞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但他不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有没有被陶子瑞发现。

没多一会儿,陶子瑞从宿舍回来了,陈教练没跟着来,这个点,教练该是下班了。

陶子青注意到身侧的电竞椅被拉开,心里一紧,不知道如何应对弟弟的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如何向队友解释。

漏刀了……又漏一个……又……

陶子青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集中,他惶恐地等待死刑的到来。

但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陶子瑞什么话都没说,一改从前的殷切,换上外设,开了机,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上号。

“……”

不对吧……

陶子瑞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每次情绪一上来,周身磁场就会发生明显改变,情绪过于激烈的时候,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

只不过行为里不包括伤人。

陶子瑞失控,一般是把自己关起来,躲到一个外人进不去的小世界,好几天不吭声、不交流,饭得喂到嘴里才嚼。

……哦,长大了。

不是小时候的陶子瑞了。

陶子青想到这儿,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耷拉下来不少。

只要别在外人面前乱说话就好。

训练室外面传来笑闹,偷吃小龙虾的那三位抹着嘴回来了,嘻嘻哈哈不知道聊什么,门一开,看见陶子青身边的新人,笑容皆是一僵。

本来呢,他们是很欢迎snow的,奈何陶子青不喜欢,他们和陶子青才是兄弟。

陶子青摘下耳机,朝他们看过去,“我弟弟,多照顾。”

“……哦……哦!”张黎队长先出来表态,笑着往里进,手一伸,“欢迎欢迎,都老熟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吱声儿!”

“试训加油!”福宝扒着张黎的胳膊,也冲他伸手,“早就期待你来了!”

陶子瑞沉浸在被哥哥介绍的喜悦里,激动了好久才伸出手,挨个握了握,“嗯!”

“snow,来双排不?”大佐兴奋地问,“你能不能跟帮下路似的帮我?”

“帮我才对吧,山羊有什么可帮的,snow,来跟我排!”张黎喊。

“靠,你看不起山羊?”

陶子青重新戴上耳机。

人已经来了,说什么都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陶子瑞快速适应一队。

补完五百个兵,胳膊传来明显的酸胀感,有吴岚的前车之鉴,陶子青不敢硬抗,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关掉电脑,揣上手机,下意识扫了眼左手侧的屏幕。

屏幕里的盲僧突然停住发愣,他又看一眼陶子瑞本人。

陶子瑞头发剪了,遮不了眼睛,低下头,眼珠子一晃,唇角抿起来,一副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样。

“……”陶子青抬眼看向战绩。

6/7,韩服钻三局。

就这么练,迟早练去二队。

他总算明白学校为什么不让学生早恋了。

陶子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训练室,心里琢磨着明天要不要让张黎配合一下,打一天野核,给陶子瑞表现的机会。

要真被弄去二队,陶子瑞就完了。

啧……

j1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年夏季赛,bw没怎么赢过j1,贸然改战术,万一他们输一天,锅还是陶子瑞背。

陶子青想得入神,走到拐角处,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一停,脚步声也停了。

“……”

你他妈不是在打排位吗?老子真是****,为什么非要来挑战我的素质?

陶子青压着火转身,“有事?”

陶子瑞站在两三米外,廊道灯照得他五官格外立体,眼睛发亮,表情有些腼腆,捏着自己的手指,“哥,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陶子青看着他。

“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陶子瑞十分认真地说。

陶子青一愣,舔了下嘴唇,险些气笑了,“你已经很让我为难了,我很想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什么,为什么签七年,你不会以为我还能打七年吧?”

“……没,”陶子瑞搓搓手,温吞地说,“我怕我不签七年,他们不要我,我合同没到期……”

陶子青简直不敢置信,“你找我啊,你一个新人的违约金能有多少?我会给你出啊。”

bw的违约金撑死七位数,一来dic直接翻成天价,所以他们dic几乎没有人员变动,好在队友相处都比较融洽,可他和张黎走了呢?万一来两个不融洽的队友,比赛怎么打?

“你……你都不回消息,那么多钱……”陶子瑞一顿,连忙摆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陶子青一阵子没开口,眼神越来越疲惫,“你知不知道七年意味着什么?”

“我无所谓的,我跟着你就行,你不打也没事,你可以做我的教练。”陶子瑞说。

陶子青是真的笑了。

教练?

他还在这儿操心陶子瑞明天的训练赛成绩,他这位弟弟,把他的未来都安排好了,他有说他要做教练吗?

陶子青搓了把脸,哑声说:“回去吧,别挂黎哥的机,他会不爽的,这里不是bw。”

“嗯,”陶子瑞乖乖点头,“那我回去了。”

“嗯。”

“晚安。”

陶子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扭头上楼。

回到宿舍,陶子青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福宝站在衣柜面前挑衣服。

“这么早?”陶子青拿起烟盒,打算去阳台。

“我马上走,你就在这儿抽吧,外面多冷,你头发还没干,”福宝取出一件羽绒服,“我要跟陈哥出去吃夜宵。”

陶子青看他一眼,“陈哥又给你开小灶?”

“嗯,我菜呗,冠军辅助看不惯我呗,”福宝套上羽绒服,撇撇嘴,“还好会给我搞吃的,明天我给你带点儿回来,他每次卤牛骨都卤一大锅,你可别告诉他们。”

陈教练是陶子青的第一任辅助,就是吃泡面打网吧赛的那一任。

他们俩不光是lpl有史以来最强的下路组,还曾发生过一点点不可言说的过往,毕竟四人寝,两个人一张床么,两个长得不丑的gay,没感情也能擦出生理火花。

不过当时年纪小,无法正确看待同性恋这个群体,惶恐都来不及,更别说深入,只是勃起了一次,陈教练就被自己吓得转去了j1,在j1拿了个世界冠军,退役之后,能看开小时候的事了,经过俱乐部老板的游说,又回来继续当教练。

这件事,他们俩连私底下都没提过,当真是烂在了肚子里。

陶子青上上下下打量福宝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嗤笑一声,点上烟,“行,正好水煮吃吐了。”

一提这个,福宝就嚎了:“什么时候可以换伙食啊?我都瘦了!”

“明天我去跟阿姨说一声。”

陈教练在上海买了房子,离基地不远,时不时就会回去住,福宝过去了基本不会回来,虽然目前看老陈还在单相思的状态。

陶子青躺到床上,闭上眼,明明觉得很累,可怎么都睡不着。

他还是会去想陶子瑞。

人不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人来了,怎么克制?

怎么能摊上一个这么傻的弟弟,傻得他都快要动摇了,恨不得干脆和全世界结个仇,就这么陪陶子瑞一起傻。

七年的卖身契,说签就真敢签,还教练……

这一晚,陶子青迷迷瞪瞪,半睡半醒,就着房间里的烟味,做了个很长的梦。

大约在七岁的时候,他家开始出现这个味道——浓烈的烟草味。

当时陶子瑞的病初见端倪,一岁了,别说喊爸爸妈妈,就连咿咿呀呀的奶音都不常出,整天跟个小哑巴似的,眼睛又大又呆,只在拉裤子的时候嚎。

医生说,大人和他话说得太少,要经常跟孩子说说话。

他们的爸爸是个货车司机,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妈妈又在厂里刚升领班,平时都是把陶子瑞扔宿舍里,有空回去喂个奶,喂完回车间干活儿,哪有空陪他说话。

他们只好把乡下的奶奶喊来了,为了安置奶奶,他们还跟亲戚借了钱,贷款买了房,当时他们家条件还不错,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每月有存款,供得起房贷,没必要租房。

奶奶其实不乐意来,奶奶热爱种田,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山上的几亩田地,但拗不过自己的亲儿子,又想着能见他这个大孙子,于是挥泪告别了眼见着就要丰收的稻田。

七岁的记忆不多,这几亩田奶奶总念叨,陶子青记忆尤其深刻。

本想着奶奶这个话痨,一天到晚没事干,总能和孩子多说几句,陶子瑞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了,结果半年过去,陶子瑞依然是个哑巴,并且更加抗拒别人抱他。

妈妈觉得奶奶没用心带孩子,房贷给到她一定压力,脾气有些暴躁,有事没事抱怨几句。

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了,本就念着那几亩田,思想又转不过弯,总觉得孩子本该由媳妇带,一气之下回去种田了。

这下陶子瑞彻底没人管了。

这还不算最糟的,妈妈看着情况不对,带陶子瑞去了更大的医院,查出了自闭症。

话还不会说,人先自闭了。

妈妈一下就懵了,小孩儿生病最费钱,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零几年还没有什么医保,一个疗程万把块,不过是一个月的药,一个月万把块就算了,还不保证一定好。

可医生说不治的话,陶子瑞会变成傻子。

看着襁褓里木讷的小儿子,妈妈毅然决然辞去工作,每天在家专心带孩子。

这段时间陶子青是最痛苦的,因为妈妈痛苦,背着一屁股债,工作没了,孩子病了,免不得把气发到他头上。

陶子青怕挨骂,开始逃避回家,放学就在外面瞎溜达,爸爸每次回家都会偷偷给他塞零花钱,后来他拿去黑网吧用,一开始不是为了打游戏,是为了有地儿坐。

他不用开机,买一瓶一块钱的汽水,随便找个空位坐着,看着别人玩儿。

他懂事,有人来就走,还帮忙收拾瓶子,老板不会赶他,时不时还请他喝汽水。

看得时间久了,他慢慢就知道游戏怎么玩儿了,那时候没有英雄联盟,玩儿qq飞车、炫舞、劲舞团、魔兽、dota,只要不需要充钱的,什么都玩。

其实梦幻西游很火,他一直很想玩,可惜点卡太贵了。

陶子青喜欢指指点点的毛病就是这时候练的,他没钱天天玩,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别人玩,看着又十分有代入感,看到和自己想法不同的操作就会很气愤,仿佛战得正酣时键盘被抢了。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妈妈就从一个大妈那里得知他去黑网吧的好事了。

那天晚上他挨了一顿极其凶残的毒打,他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朦胧中,看见自己的聋哑弟弟从床上坐了起来,撑着小胳膊,仿佛想站起来,嘴巴瘪着,眼泪一颗一颗掉。

陶子青愣了一下,就愣了那么一下,陶子瑞真站起来了,然后小身板一晃,从床上摔了下来。

“哇——”

那一声哭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宛若神明降福祉,妈妈瞬间顾不上揍他了,疯了一样扑过去抱陶子瑞,摸着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伤,心疼得不行。

其实床不高,地上还铺了海绵垫,但妈妈还是抱着陶子瑞去医院了,连晚饭都忘了给他做。

陶子青饿了一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他还醒着,但他不敢出去要吃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妈妈只冷冷地跟他说了句“再去黑网吧就别回来了”,给了他两块钱买早饭,再没搭理他。

不能去黑网吧的日子,陶子青很孤单,他放学不敢瞎溜达了,只能乖乖回家,做一个被无视的透明人。

可他对游戏的热爱从未停止过,他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游戏的画面,自行幻想一局出来,手指头敲着空气,在他的神识里,他成为了一个无人可敌的顶尖玩家。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了,笑眯眯地搬了一台二手电脑进门。

这几个小盒子,这优雅的联想商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欢天喜地蹦过去,一脸期待地望着风尘仆仆的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如果是妈妈搬回来的,他不敢这么问,但这是爸爸搬回来的!

“那是!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爸爸不一定能回来,生日礼物先给你,爸爸联系了电信,明天装上宽带就能玩了,”爸爸得意地说,“不过不能成天玩儿,一天只能玩两小时,周末再玩儿。”

“好!”陶子青十分激动地应下了,脑子里已经在幻想自己真正登顶排行榜的一天。

“玩什么东西?”妈妈在身后冷声问。

“电脑嘛,你不说孩子爱玩儿游戏么?”爸爸说。

“我说他爱玩儿是让你给他买电脑吗?我是让你教育他!”妈妈的声音陡然尖锐,“小瑞一个月要花多少钱?欠我大姐的十万块压根不见影,人不催难道就不还了?我们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我又没工作,我买菜都得掂量着买,你还敢这么造钱?”

爸爸脸色难看了不少,“这才多少钱,让孩子开心一下怎么了,去年就没怎么给孩子过生日,不能为了一个傻子苛待一个正常的吧?”

“谁傻子?你说谁傻子!”妈妈情绪瞬间失控。

“小瑞傻子!”爸爸大吼一声,“我说就别治的好!治个屁!治多久了,还不会说话!不治钱不早还上了!”

陶子青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怯怯开口:“爸爸……我不要了。”

“拿去退了!”妈妈咆哮道。

“不退!”爸爸脸色铁青,指着她,“我告诉你,我下回回来,电脑要不在,你也本甭在这个家待着了!”

妈妈一怔,眼眶登时红了,“你什么意思?”

“就这么个意思!”爸爸说,“你要不想过就滚蛋,我已经受够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完没了看你哄傻子!我看你也傻了!”

“姓陶的,你他妈就是个畜牲!不过就不过!”

妈妈立马抱着陶子瑞走了,只带了药和奶粉,什么都没带走。

陶子青眼睁睁看着他爸爸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客厅里很静,谁也没出声,谁也没动。

他爸没心情。

他不敢。

过了好久好久,爸爸才缓过来,搓搓脸,低头冲他露出个笑脸,“会不会煮面啊?你妈妈煮面可好吃了。”

爸爸才张了个口,声音就哽咽了。

“爸爸……”陶子青忍不住哭了,上前一把抱住爸爸的腰。

“没事儿,爸爸给你煮个鸡蛋面,没娘们儿怎么了,照样过,你老子有钱,她有什么?她没准儿明天就回来……”爸爸说着说着就蹲地上了,双手捂着脸,肩膀颤抖着。

陶子青现在想来,还觉得,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比现今他接触到的,要美丽得多,一生只有一个人,吵到闹婚都没有想过要找下一个,想的是这辈子打光棍怎么了。

爸爸给他装了电脑,但他没去玩,因为妈妈一直没回来,他都快把家里的面条吃完了。

他不知道爸爸妈妈闹得怎么样了,他生日那天,座机响了,他兴奋地去接,电话那头却是奶奶。

“乖孙儿,生日快乐,你妈妈有没有给你做好吃的呀?”

“奶奶……”陶子青吸溜鼻子,没忍住告了状,“妈妈不回家,我没东西吃了……”

“什么?”奶奶显然不知情。

晚上,奶奶带着一只自己养的老母鸡,上他家里来了,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

他一边吃一边哭,他想妈妈了,虽然妈妈总骂他。

奶奶来了就没再走,因为他也只是个孩子,他也需要人带。有了奶奶以后,他总算不那么惶恐不安,慢慢走出爸妈留下的阴影,放学还能开开心心打几把游戏。

他很听话,每次一到两小时,玩得再上头都会乖乖下号。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他最喜欢奶奶。

爸爸是第一喜欢的,但在他四年级的时候,爸爸疲劳驾驶,出车祸去世了。

在那之前,爸妈其实是没有离婚的,爸爸嘴上说不治,每个月还是会把所有工资打到妈妈卡上,他已经没花爸爸的钱了,他是奶奶掏自己的棺材本养的,奶奶甚至会在阳台上养鸡,老房子隔音不好,周围邻居上门骂过很多次,奶奶凭着一张“坏人老了”的脸硬是抗住了。

可儿子一死,再坚强的奶奶都扛不住了,看着冷若冰霜的儿媳妇,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给他留下几百块就抱着骨灰盒走了,都没准他妈去村里送葬。

他终于对妈妈产生了怨气,他清晰记得爸爸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一天,他不知道在那之后爸妈是否还见过面,不知道爸爸还有没有吃过妈妈煮的面。

他将自己关进房间,彻底沉迷游戏,有时候一两天不上学,就只打游戏。

妈妈也懒得骂他,妈妈很忙,本身家里就有还不完的债,爸爸车祸又是全责,还得赔一大笔巨款。

这段时间,陶子瑞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已经有所好转,有时候能跟人交流,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不行,拉裤子都完全没概念,窝在一个小角落,自己跟自己比划,正常人看不出在干嘛,只觉得像个精神病。

他是不会管陶子瑞的,他讨厌陶子瑞,陶子瑞拉一裤裆,只能等妈妈回来换裤子,味儿再冲他都不会管,除非踩着尿进他房间,他会把陶子瑞轰出去。

陶子瑞脑子清醒的时候,很喜欢进他房间看他打游戏,他房间的门锁坏了,这一点让他很烦躁。

六年级的时候,妈妈实在扛不住压力,把房子卖了,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外婆家,他转到乡下小学念书。

他以为他要告别自己的电脑了,没想到,妈妈居然把电脑给他带回去了,喃喃一句:“你爸留给你的,带着吧。”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发现妈妈发顶有了白发。

那时候妈妈才三十出头,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别人的妈妈还化妆来呢,城里的女人可洋气了,他妈妈居然长白头发了,手也是那样的粗糙。

宽带装好以后,他问:“妈妈,你走之后,给爸爸做过面吗?他说你面做得好吃。”

妈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他可没来吃。”

不是不做,是他不来。

他们都缺个台阶,但陶子青太小了,不懂递。

妈妈得还几十万的债,零几年的几十万,对于一个没文化的女人来说,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同时打三份工的情况下,一年都不一定能回一趟老家。

外婆给妈妈介绍了几个男人,好说歹说的,有一个老男人很大方,说只要帮忙生个儿子,就把他们家的债还了,妈妈全都拒了。

由于和妈妈的和解,陶子青对弟弟的态度开始好转,发现弟弟拉裤裆会帮忙换裤子,毕竟外婆待他们实在敷衍。

陶子青在城里长大的,和村里小孩儿玩不来,没事儿就喜欢窝家里打游戏,陶子瑞一开始远远看着,发现他不再轰自己,慢慢靠近,最后直接坐他腿上看,陶子青也随他,甚至能容忍他在自己激战的时候胡乱碰自己的键盘。

家里这么困难的那几年,妈妈都没断过他的网,大几百一个月,实际上是一家人的伙食费,这个他小时候不懂,后来才懂的。

妈妈大概不是为了他好,这每个月的几百,大约是花给爸爸的,花给他心目中的父爱。

初二那年,这个苦命的女人迎来了第三个巨大的劫难。

人太累了真的会熬死的,妈妈查出了胃癌。

陶子瑞的病还没完全治好,家里的债还剩着一大半,这个胃癌砸下来,给她人都砸晕了。

陶子青初二已经懂事了,在医院听说这个消息,惊愕过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钱。

当时英雄联盟正好在举办网吧赛,他是一区榜上有名的adc,好几个网友喊他打比赛,他仔细看了网吧赛奖金,不顾病床上歇斯底里的妈妈,背上包就去参赛了。

他兜里没有钱,徒步翻了一座山,去奶奶家跟奶奶借的钱,他要两百,奶奶给了一千。

一千其实也不够用的,那时候有资格举办比赛的网吧一小时四五块,他住在网吧里,省吃俭用,靠着陈教练和张黎的接济,勉勉强强生存下来。

他该庆幸自己运气好,没碰到过什么坏人,又因为年纪小,大家都帮衬着他。

第一届网吧赛的奖金发下来,他拿着钱回去,还了一千给奶奶,剩下的都给妈妈了。

妈妈那天在他面前哭了,“你这点钱有什么用?你不如好好上学,妈妈给你留了学费,你上完大学,帮一帮你弟弟,我就很感激你了,我不需要你这点钱!”

陶子青的理解是——钱不够。

他开始到处打比赛,英雄联盟刚火,到处都有比赛打,朋友喊就去,小的奖金一千,大的上万,连轴打,后来一个网吧老板——现在dic俱乐部的老板想组个战队打次级联赛,看上他了,给他开了高额薪资。

这就算正式进入职业生涯。

他回到家,想跟家里道个别,看见妈妈的肚子鼓起来了,像怀孕一样,医生说那是腹水,他意识到妈妈真的需要做手术了。

他问老板,能不能先把薪资给他,他想让妈妈先治病,病等不了。

老板亲自去看了妈妈,二话不说垫了医药费,这才让妈妈的胃癌扼杀在中期。

运气已经相当好了,当时的医疗技术,县城的小医院,胃癌中期跟死亡判决没两样,妈妈居然真的扛了过来,可能老天爷也不忍心把所有的苦难降给同一个人。

也或许是,妈妈想着陶子瑞不能没有她。

陶子青睡醒的时候,眼周干巴巴的,有点刺痛。

撑着胳膊起来,搓了几下眼睛,点上烟,回忆了会儿梦里的内容,又想了想昨天刚来他们俱乐部的陶子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轻轻骂了句脏话。

那小崽子真来了……

陶子青吐了口烟雾,拿起一旁的手机,点进微博看了一眼。

bw还没公布陶子瑞解约的消息,但网上已经有内部人士爆料他搬出bw了,有人不屑一顾,认为世亚队没那么容易散,也有人信了。

信了的那一批粉丝现在铺天盖地讨论陶子瑞的下一站。

最具争议的就是dic,毕竟吴岚刚官宣退役,而陶子瑞又是他的亲弟弟。

也有人认为陶子瑞不会来dic,因为众所周知,青神和snow感情不佳。

陶子青刷了几条微博,有点儿心烦,在一条“青神这么讨厌snow,怎么可能让snow进dic”下面评论“你哪只眼睛看见陶子青讨厌snow了?他打他了还是骂他了”。

这号是小号,用来关注陶子瑞的号,没有人知道表面上温和从容的青神,私底下也会用小号跟粉丝对线。

他脾气从来都不好,都是装的,因为帮助过他的人很多,当年直播行业刚刚兴起,他的直播间永远人气第一,都是粉丝拿钱砸出来的,他生怕骂到恩人头上。

那时候dic还没影,没有额外赞助,老板资金有限,帮了手术费,再拿钱就有些伤筋动骨,可癌症又不是做一次手术就完事的,为了筹集后续医疗费,老板替他营销了一波,他自己也在镜头前承认了,卖了好些限量签名出去。

他当时年纪小,赚这种博同情的钱觉得亏心,练了好一阵签名,就为了自己的签名配得上粉丝出的钱。后来妈妈的病得到控制,战队拿到高额赞助,他年薪一涨,有钱供了,再也没干过圈钱的事,直播间几个房管都是粉头,到今时今日,早有变心的,高价卖他的票,卖他的签名,甚至卖他的私人照片,他也只是暗戳戳制止,没下掉他们的房管,就因为当初几个火箭。

他就是能把恩情记这么久的人。

当然,也造就了他什么都不往外说的性格。

陶子青对线完粉丝,点进陶子瑞的微博,昨天有一条更新的动态——好开心。

陶子瑞是开心了,微博底下的粉丝不怎么开心,作为世界赛亚军的s,很多游戏水平不高的粉丝都希望bw保持原班人马,明年争取拿世界冠军。

下面骂得挺凶的,大都骂陶子瑞出名了就飘了,陶子瑞都没回,只在一条质疑他们关系的微博下回复过:【哥哥对我很好。】

陶子青看着这条回复,嘴里的烟都要啃烂了,嗤一声,锁上屏幕起床。

即便睡眠质量一般,但昨晚睡得确实早,现在起得也早,才不过八点。

陶子青赶上了基地的早餐,他们俱乐部中餐晚餐夜宵都丰盛,唯独早餐做得少,因为选手都不吃,只有工作人员吃。

一碗清粥,一根油条,几筷子咸菜,早餐就解决了,他没忘了提醒阿姨自己身体已经好了,再清汤寡水吃下去,队友们该有意见了。

陶子青活动着肩膀,慢悠悠晃到训练室,门一推,愣了一下。

这个点,本该空无一人的训练室,赫然坐着一个刻苦训练的年轻选手,眼眶下面一片青,显然一宿没睡。

最让陶子青糟心的,是空气里呛鼻的二手烟味。

训练室是不允许抽烟的,以前可以,近几年整改了,边打游戏边抽烟的习惯不好,上了赛场没烟抽会影响状态,况且福宝不抽烟,闻到会不舒服。

陶子青眯着眼睛走进去,瞥一眼他桌上的烟盒。

嗯,不知道bw开给这小子多少年薪,一百一包的1916,一晚上抽得见了底,他年薪一千多万,日常都不会抽这个烟。

陶子瑞是真没穷过。

这局游戏,陶子瑞大概是补位了,玩了个牛头,打……中单?

中单?

电刑海克斯,爆杀流牛头,战绩3/12/7。

陶子青舔了舔嘴唇,缓缓吐了口气。

叫人怎么不担心?

上单攒了两波兵线,推完下路二塔,继续带兵前行,标注自己的传送cd,在龙坑打信号,示意大家开龙。

陶子瑞控制着牛头往那边走,躲进龙坑外侧的一个草丛,另外三个队友躲在另一个草丛。

对面的辅助嗅到危险的气息,开着扫描小心逼近。

人还隔着一大段距离,扫描照不到草丛,牛头海克斯突过去,一个q闪,把辅助顶飞了,队友连忙跟上,辅助瞬间香消玉殒。

……为什么不wq呢?明明有cd啊,不会是不熟练吧?

这个团开的非常好,虽然浪费了一个闪现,但时机和操作都没有太大的瑕疵,问题在后面。

对面adc位移过来给治疗,想给辅助缓一口气,辅助大概有闪现。

照着这个距离,他们辅助还有大招,这个adc应该是能被一起拿下的,牛头“哐”地给人顶飞了,极限救下对面的adc。

牛头这个顶,对面adc会飞走,他自己也会跟过去,于是惨然死在了姗姗来迟的敌方中野手中。

原本血赚不亏的开团,硬生生变成中单换辅助,裤衩子都亏完了,牛头的尸体上全是来自队友的问号。

陶子瑞面不改色地拿起烟盒,倒了倒,抽出一根烟,没来得及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夹走了那根烟。

“没人和你说不许在训练室抽烟吗?”陶子青不咸不淡的语气传来。

陶子瑞一怔,脸上的从容烟消云散,连忙抬手去挡自己的战绩,扭过头紧张地望向身后的人,“……哥。”

陶子青垂眸看着他,“下午就要打训练赛了,一夜不睡,就为了玩这种娱乐套路?”

“我,我看别人玩很厉害。”陶子瑞说。

“你是打算下午掏这个出来打野吗?”

“没,没有。”

“那不就得了?”陶子青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在给他施加压力,但还是得提一句,“不许在训练室抽烟,不管有没有人在,追究起来是要罚款的。”

陶子瑞赶紧点头。

这局游戏拖下去必输,中单经济已经跟不上了,英雄机制也不允许后期有任何爆杀效果,对面大龙一收,牛头连兵线都处理不了。

好在我方上单是个拆塔迅猛的掘墓,牵着自己的老婆,哐哐几下把水晶屠了,没给到陶子瑞继续丢人现眼的机会。

娱乐局陶子青偶尔也玩,比如前不久的亚索,游戏嘛,寻觅快乐才是初心,一直遵循数据压抑着打会吐的,但不会在比赛前夕碰,影响状态。

陶子瑞匆匆点掉失败的界面,仿佛很担心被他看见,手指扣着鼠标,看着在犹豫是否要再来一局。

“还不去睡?”陶子青按下开机键,坐到自己的机位上。

“哥,我……”陶子瑞把手从鼠标键盘上移开,交叉在一起搓了搓,“我们,是不是可以双排了?”

还双排?

“你是该去睡觉了。”陶子青很无奈地看着他,气都撒不出来。

陶子瑞搓手的速度慢下来,明显有些失望。

“你知不知道今天的训练赛对你多重要,你真的不担心吗?”陶子青掏心掏肺地说,“你输给j1的常规赛,总共十六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输的,今天要是又弄个零杠几出来,我很难帮你,明天后天都是和二队打训练赛,俱乐部肯定以今天的试训数据作为主要参考,说白了,今天训练赛就是为你约的,明白吗?你表现不好,我再怎么求情,你也只能看个饮水机。”

不好说,陶子瑞要是便宜就算了,陶子瑞太贵了,总该创造一点价值,更大的可能还是去二队。

也或许,变成一个奇奇怪怪的选手,每天不训练,专门去各种小型赛事引流、和粉丝互动、接商演,成为一个捞金工具。

“哦,”陶子瑞垂下睫毛,一会儿没动静,“看饮水机也没关系的……”

“?”陶子青表情都崩了,“你真应该回去读书。”

陶子瑞搓搓手,“我想和哥多待一会儿。”

陶子青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既不想搭理他,又做不到放任不管,“现在,立刻去睡觉。”

“床还没铺。”陶子瑞小声说。

“怎么了,你在bw有人给你铺床?”陶子青挺纳闷的。

“嗯,妈妈和经理会铺。”

陶子青:“……”

原来妈妈的无情只针对他一个人,妈妈居然来过上海……

没办法了,摊上一个巨婴弟弟,陶子青只好起身,“走吧,我给你铺床。”

陶子瑞眼睛一弯,笑容明显明媚了几分,还有点儿莫名的……帅气?

陶子青收回目光,快步出了训练室。

宿舍床位有限,陶子青和福宝住,陶子瑞和张黎住,大佐原定跟替补住,因为一直没找过正儿八经的替补,每回都临时从二队调,所以住了两年单人寝。

不过等两位替补进来,陈教练大概要彻底搬出去,到时候宿舍空出一间,陶子瑞会和大佐一个寝室,张黎这个队长就能拥有单人寝了,作为俱乐部唯一一个拥有未婚妻的男人,期盼这一天很久了。

打职业挺寂寞的,每天训练都累得发慌,未婚妻在上海也没精力经常约会,只能通通视频,偶尔……做一些不好臆测的事排解相思之情。

昨晚张黎估计就做了,陶子青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

“砰砰砰!”陶子青又敲。

“啊——”里面传出张黎痛苦的哀嚎,“起不来!不去!不听!不吃!”

“……”陶子青看向身后的拖油瓶,琢磨着基地还有哪个地方比较静适合睡觉。

拖油瓶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哥,可以睡你的床吗?”

“不可以。”陶子青想都没想。

本来就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容易做乱七八糟的梦,陶子瑞再一睡他的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不可能睡得上一个好觉。

陶子瑞抿抿唇,“可是好困。”

“?”你现在知道困了?

陶子青撩起眼皮看他,眼神很复杂。

“哥……”陶子瑞伸手想抓他,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手收了回去,垂头丧气、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挺可怜。

陶子青走到隔壁,拧下门把手,把门推开了,“去吧。”

陶子瑞眼睛一亮,高兴地进了门,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精准辨认出他的床铺,过去往床上一坐,拍拍床,拍拍被子,还把被子抓起来,蒙在鼻子上闻。

闻……闻什么?

陶子青顿时气血翻涌,忙别开眼,“浴室蓝色收纳盒里的东西是我的,衣服你随便拿,快睡,我走了。”

“嗯!”陶子瑞抱着他的被子看他,黑眼珠子亮晶晶的。

陶子青不敢再回头,匆匆离开自己的宿舍。

他走到通道口,往楼梯上一坐,把口袋里顺的那支1916掏出来点了,抽了一口才想起有个爆珠,又把爆珠捻了。

陶子瑞会在他床上怎么睡?

会穿衣服睡吗?

会给他的床留下什么味道?

晚上……还能闻到吗?

他的被子又是什么味道的?操,还好最近没干什么,早知道昨天拿出来晒晒了,这几天太阳那么好……

有病吧!

陶子青低低骂了一嘴。

被子有什么好闻的,脑残。

“哎哟,啥生活条件?奖金发下来了?”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子,张黎抓着头发从楼梯上下来,打着哈气,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厉害,二手烟都能闻出来。”陶子青说。

“是那个烟嘴闪到我的眼睛了,”张黎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恬不知耻地说,“来一根。”

陶子青掏了包阳光利群出来。

张黎一看就不乐意了,“你吵我睡觉了,没点愧疚心吗?就拿这破烟打发我?你信不信下午我演你弟?”

“不是你抽七匹狼的时候了?”陶子青颠颠手里的烟,“爱要不要。”

“算了,随便抽吧。”张黎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取了一根烟,剩下的全揣自己兜里。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今天尽量配合一下snow,我不想他去二队。”

“瞎操心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去二队。”张黎点上烟。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没签约还好,试不上还能去别的队,现在合同都签了,俱乐部一句话定生死,”陶子青叹了口气,“操,烦死了。”

“你忧心过头了吧,”张黎不以为然,拍拍他的肩膀,“snow只要正常发挥,怎么着都去不了二队,放心吧,想想福宝。”

“福宝进dic一直在稳定进步,大家心里有数,能等,反正国内没几个出挑的辅助,”陶子青头疼地看着他,“snow的情况是发挥不稳定,搞不好就能弄个零杠几出来,现在lpl第一不缺adc,第二不缺打野,一个万一,就是七年。”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陶子青没说。

福宝性格讨喜,又喜欢交朋友,还在二队的时候,圈内就有不少一队adc经常找他双排。

下路这个位置到底不一样,不光吃技术,还吃默契,两个个人实力都非常突出的选手在赛场上不一定比两个关系特别好的选手更有优势,所以下路一般由adc自己挑人,俱乐部只做基本考核,打的不好就一起滚蛋。

打野可不是这么选的,野核已经过时了,现在世界赛排名靠前的战队打的都是双核。

张黎咬了咬烟嘴,打量着他焦愁的脸,点点头,“会看着办的……你这么在乎你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他?”

陶子青捶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不跟我提你未婚妻?”

“那能一样么?”张黎好笑,“我怕你惦记我媳妇,你还怕我惦记你弟?”

陶子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谁在训练室抽烟了,臭死了!”福宝一脸不爽地从通道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远远见着他们就质问。

“训练室?”张黎诧异地挑眉。

陶子青举起手,“早上游戏打得烦,不开窗了么,一会儿就散了。”

张黎看了他一眼,没吭气儿。

“以后别在训练室抽了,两三个小时哪里散得掉?你们抽烟闻不出来,我一闻就反胃。”福宝抱怨着往楼上走。

“哎哎哎!”陶子青伸手一拦,指着他手里的保温壶,“这是卤牛骨?”

福宝瞬间瞪大眼,朝他挤眉弄眼,暗示: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没有,空的。”福宝说。

张黎这个人精哪里看不明白,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来,“正好没吃饭。”

“张黎!”福宝嚷嚷道。

“嗬,在二队一口一个黎哥,来一队就喊张黎,几根牛骨都不舍得,”张黎起身,居高临下瞥他一眼,“白眼狼儿。”

福宝涨红了脸。

“行了,我那份给他吃吧,反正胃也受不了,你给他留两根,”陶子青跟着站起来,揽住福宝的肩膀,“走,排位去。”

“排位?”福宝强烈抗议,“还没到点儿呢!为什么要加班啊!我昨晚都已经练到很晚了!我要睡觉!”

“老陈也是煞费苦心,强行牵一头猪打lpl。”张黎感慨道。

“就是啊,教练在你身上下这么多功夫,总得给人家一点儿回报吧?训练训练,德杯不能让人家失望。”陶子青不由分说压着他往训练室走。

“你们!你们一只狼一只狈!加一块儿凑不出一颗良心!”

dic有明文规定的作息表,在俱乐部老板还会担忧选手健康的时候贴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中午十一点开始午餐,十二点结束,过时不候。

不过陶子青、张黎还有以前的几位老队友都是电竞圈老祖宗,不喜欢遵守这种不符合网瘾少年作息的规定,毕竟电竞高手都在半夜出没,他们习惯决战到天明,所以每天硬是拖到十二点过了才起床,自己点外卖或者吃蛋糕。老板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后来的福宝和大佐也每天睡到自然醒,只要赶在两点之前上号就行。

因为两点一般是各个战队开始打训练赛的时间。

眼见着快到点了,陶子瑞还没起床,发消息也不回,陶子青只能去宿舍喊人。

宿舍里的陶子瑞睡得正酣,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一撮短发,看着都有点窒息。

“你没定闹钟吗?都几点……”陶子青一把掀开棉被,看见眼前的风景,抓着被子的手指倏然一收。

宿舍里有暖气,但他和福宝都嫌干,所以被子早早就换成冬天的厚棉被了,盖着的时候闻不出什么味道,被子一掀开,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来自弟弟的男性气味混杂着沐浴乳的清香,顷刻间催发了血液流窜的速度。

陶子瑞上身什么都没穿,下身不清楚,被子遮到了小腹,似乎是察觉到了冷,哆嗦一下,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对着自己发愣的人。

“哥……”他眼底有些红,过度熬夜引起的,瞧着莫名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你……”陶子青猛地惊醒,被羞辱了一般,一把摔下棉被,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我床上做什么!”

“被子太香了,”陶子瑞抱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我好硬,不弄的话睡不着。”

陶子青脑瓜子嗡嗡的,一下子无法回应他的话,背过身,用力搓了几把脸,语气很差,“赶紧起来,下去打训练赛。”

“哦……”身后传来起床的动静,悉悉索索的,陶子瑞打开衣柜,挑了套顺眼的衣服,“哥,你是不是也硬了?”

陶子青不打算在重要关头跟他起争执,迅速平复情绪,“下去记得吃点东西。”

“哥,你硬了吗?”陶子瑞不依不饶,甚至朝他靠了过来。

陶子青穿的是一条很宽松的牛仔裤,即便不能完全遮挡,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出来,但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到墙上,侧过脸训斥:“你不是不让我为难吗?”

“可是这里没有人啊,没有人也会为难吗?”

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就不为难了吗?

他为难的不是这段感情本身吗?

陶子青简直要疯,胡思乱想间,陶子瑞已经挨上了他的背,热气朝着耳根洒下来,“哥,我又硬了,好奇怪,一看见你就硬了……”

戳上后腰的硬块像带着强电流,电得陶子青后腰一阵酥麻,回过身一把推开了他,满脸惊悚,“你干什么?”

陶子瑞拎着衣服,一丝不挂,茫然又错愕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抗拒。

不明白?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还不够明确吗?

是什么让陶子瑞产生了不在外人面前就可以暧昧的错觉?

陶子青根本不敢看他的身体,对亲弟弟产生欲望,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就这么惊人地发生了,并且还赤裸裸落入亲弟弟眼里。

“哥,你不是也喜欢我吗?”陶子瑞攥紧手中的衣服。

“谁说的?”陶子青满脸惶恐,他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扒手,在落针可闻的暗巷慌忙逃窜,明明自己的音量很低,却总觉得震耳欲聋,“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我告诉你陶子瑞,这都是意外,都是意外你知不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寝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刻意压低的否认不停在耳边回荡。

陶子瑞手里的衣服啪嗒掉到地上,眼神愈发晦涩,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哥,你那天说了,你说你很喜欢我,但你没办法,你说我们不能被发现,会被千刀万剐的,你自己说的。”

“……什么?”陶子青如遭雷击。

他什么时候说过?

陶子瑞病情加重,得臆症了?

“我不怕千刀万剐,哥你要是怕,我们就偷偷在一起,不让任何人知道。”陶子瑞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盯着他,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陶子青的视线。

是了,陶子瑞那样的脑回路,怎么可能真不让他“为难”?

陶子瑞小的时候,不喜欢用马桶上厕所,喜欢对着浴室里的下水道孔尿尿。

妈妈让他改,陶子瑞不知道上哪学的,先入为主了,认为尿一定要流进下水道,而这个孔直通下水道。

“尿这里会脏会臭。”妈妈说。

陶子瑞拿花洒一冲,淡黄的尿液慢慢顺着清水流进下水道,“不脏不臭了。”

妈妈一时语塞。

陶子青肚子饿了,想吃饭,走进浴室,指着马桶说:“看见这个洞了吗?洞下面也是下水道。”

陶子瑞看了看他,又看看马桶,似信非信。

不管信没信,陶子瑞总算是愿意对着马桶尿尿了,但时不时趁他们不注意,还是会找机会往下水道孔撒。

大概心里还存有一点点倔强。

真不是邋遢,陶子瑞确实打心底里认为尿应该流进下水道,毕竟后来他们在外婆家,小孩儿们随地大小便的一抓一大把,陶子瑞并非其中之一。

陶子瑞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会妥协,会沉默,但不会真心认错。

他的目标是永远不变的,如果马桶下面不是下水道,他可能一辈子都往下水道孔里尿尿,他只会为了那个目标改善方案,之后所更改的一切方案都是为最初的目标服务的。

陶子瑞如今这么执迷不悟,或许是因为心里某一个瞬间,已经认定他俩必须在一起。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陶子青说。

“你说过,那天你喝了很多酒,我扶着你去厕所吐,你抱着我说的,你还摸了我的脸,我想亲你,你不让,我就没亲了,反正你都喜欢我了,我们可以和别人一样,一步一步来,我可以等。”陶子瑞紧紧盯着他的脸,有些咄咄逼人。

那天?

喝酒?

不会是酒店那天吧?

所以陶子瑞先前这么听话,主动跟他保持距离,是误以为他俩互通情意了?

还一步一步来……那天发生的事陶子青完全没印象了,听陶子瑞这么一提,心跳狂乱,满身的冷汗都下来了,他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我喝多了,我说的是胡话。”

陶子瑞眼底浮现失望,双手不可遏制地抓上他的胳膊,“不是!酒后吐真言!”

靠得太近了……陶子青鼻尖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视野里又是一具朝气蓬勃的男性躯体,下腹阵阵发热,害怕自己的心跳被听见,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我喝多了认错人了!”

“你喊了我的名字!”

“……我胡言乱语,我乱说的,喝多了本来就脑子混乱,这里想一茬那里想一茬不是很正常吗?”

“哥哥……”陶子瑞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双眸水红,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我乱说的,乱说的……”陶子青偏开头,企图躲避全方位笼罩自己的充满情色意味的高温和甜香。

抓着胳膊的手一松,无力垂落。

“雷……灵吉……”

陶子青没听懂,撩起眼皮,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小瑞?”

陶子瑞双眼呆滞,嘴唇蠕动着,中了邪似的,不停说着没有含义的话,灵魂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瑞,小瑞!”陶子青连忙抓他的手,放进手心里搓弄,压下所有脾气,温柔地呼唤他,“小瑞,小瑞,你在干嘛呢?小瑞,小瑞陪哥哥说话,小瑞不想理哥哥了吗?”

“哎唔……哇……辛真……”陶子瑞双手发凉,身体僵直,任凭怎么喊都没反应,缓慢又迟钝地吐着音节,时不时会有片刻的停顿,像在跟什么人对话。

事实也是如此,陶子瑞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有东西跟他聊天,或是人,或是怪物,不高兴了就可以进去玩一阵。

医生说这是自闭症伴发的妄想症,最严重的时候,陶子瑞甚至会在清醒状态下出现幻听,两个世界混为一体,那个世界的东西跑到这个世界来跟他对话。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见,这已经达到了精神分裂的级别。

“小瑞,小瑞,来和哥哥说话……”陶子青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病,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上一回陶子瑞在他面前发病,还是初二决定来上海,去外婆家最后看一眼的时候。

陶子瑞那会儿才八岁,听说他要走,脸蛋一垮,一句话没说,当场自闭。

他放心不下,延迟了来上海的火车票,在家给陶子瑞搓了一天手,搓得胳膊都酸了,才把陶子瑞搓回来。

没办法,这活儿就他干好使,别人干效果都得大打折扣。

现在可没有一天让他搓手,楼下还有刻不容缓的训练赛,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快十年了,他赚到钱以后,陶子瑞陪着妈妈一起住大医院,一个看胃癌,一个看脑子,应该已经治好了的,就算不能完全恢复正常,也不至于和常人有太大差别,不然妈妈不可能放陶子瑞来上海。

事发突然,陶子青没办法了,用力抱住陶子瑞,手在他背上不停揉搓,为他提供这个世界的触感,“小瑞,小瑞听话,来陪哥哥玩,好不好?哥哥好无聊,陪哥哥打游戏,好不好?”

好烫。

为什么陶子瑞的身体这么烫……

陶子瑞不清醒,他清醒,他能清晰感觉到手底下富有弹性的肌肉,能感觉到肌肉里隐约的脉动,摸得他手抖。

“大笛……嗯……”陶子瑞突然一顿,“……哥哥不喜欢我。”

陶子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陶子瑞又开始自言自语。

陶子青收紧胳膊,用上全部力气拥着他,怕冬眠的蚊子听见,贴着他的耳朵,极小声地说:“哥哥喜欢你,喜欢,哥哥喜欢你,哥哥怎么能不喜欢你,哥哥最喜欢你了……”

陶子瑞微微一颤,瞳孔慢慢收缩,“哥哥喜欢我?”

哥哥当然喜欢弟弟,很正常,没错。

“嗯,哥哥喜欢你。”陶子青糊弄着他,顺便糊弄了自己硬挺的下身,和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

他觉得有点儿悲哀。

为什么他俩非得变得如此不堪?

垂落在他大腿两侧的手忽然一抬,环上他的背,陶子瑞散发出来的热量当真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他,蒸得他大脑缺氧。

陶子瑞低下头,近距离看他的双眼,赤红的黑眸有些湿润,“哥哥喜欢我。”

陶子青点点头,却不敢对视,深刻的眉心酝酿着愁色。

“那我可不可以亲哥哥?”陶子瑞下面很不舒服,胀胀的,忍不住蹭他的肚子,“可以吗?”

陶子青头皮一阵发麻,强迫自己忽略这根不老实的东西,偏偏身下愈发坚挺。

这要是亲了,“喜欢”的性质就完全变了,陶子瑞对他的企图将会更加坚定,以后还能找什么借口洗脱罪名?

怎么办?

陶子瑞似是等不及了,薄唇缓缓逼近。

陶子青吞咽着喉咙,呼吸一促,不敢拒绝,又十分抵触这种亲密触碰。

别这样……

“叮叮叮——”

陶子青吓了一跳,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一个没抓稳,手机掉地上了,又狼狈地去捡,“喂……喂?”

真是丢人……

妈的,打这么多年职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出这么离谱的洋相。

“喘什么呢?”张黎不悦道,“什么时候了,还不下来,snow在干什么?j1人都齐了。”

别看张黎平时很好说话,训练的时候还是非常严谨的,要不也管不住队里这么多明星选手。

“马、马上……”陶子青清了下嗓子,“马上就来,穿衣服。”

“三分钟,不来就叫他不用来了。”张黎“嘟”地掐断语音。

陶子青面朝房门,犹如芒刺在背,缓了好几秒,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哑声说:“快穿衣服吧,来不及了真的。”

陶子瑞半晌没开口,盯着他僵硬的背影,再次确认:“哥哥喜欢我,对吧?”

“快收拾。”陶子青转身去床头,拉开被套拉链,扯出棉被,一起拿到阳台,被套扔进洗衣机里,棉被铺栏杆上。

一系列动作做下来,一眼都没看寝室里干杵着的陶子瑞。

等他在阳台忙活得差不多,心跳稍微平静下来,才回头看寝室里的状况。

陶子瑞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他的队服,上面明晃晃印着他的比赛id,裤脚断了一小截,跟九分裤似的。

陶子青看着眼睛疼,很想让他换一件,可时间确实来不及了,只好匆匆拽着他出门。

训练室里的选手已经整装待发,门推开的时候,张黎斜了一眼过去,看见兄弟俩并不美妙的脸色,联想到语音里混乱的呼吸,不由有些狐疑。

“吵架了?”张黎用口型问。

陶子青摇摇头,见陶子瑞径直走向机位,只好朝暖柜走过去。

张黎心中啧声,多稀罕,这千年的老狐狸,还能跟亲弟弟吵到两眼通红。

“青哥,snow,快点,他们都催了……”福宝没注意到异样,大大咧咧催促道,“哎?snow,你怎么穿青哥的队服?”

“想穿很久了。”陶子瑞说。

陶子青开暖柜门的手一顿。

“还挺好看的,我们dic的队服就是比bw的好看,”福宝用单纯的眼神上下打量,“有点儿短了,你比青哥高不少吧?你多高?”

“一八三。”陶子瑞坐下来,裤腿又提起一截。

“啊,青哥一七五,差了真不少,”福宝感慨道,“叔叔阿姨基因分配得有点儿不公平啊。”

陶子瑞不假思索:“我哥长得好看。”

“哈哈,那倒是,lpl颜榜第一可不是吹的,”福宝与有荣焉,冲暖柜那边比了个心,“青神我爱你!loveuloveu!”

陶子青:“……”

陶子瑞眉心一皱,盯着哥哥僵立的背影,黑眸深处划过一丝烦躁。

“我看也不全是基因的关系,”张黎说,“青宝时不时就往家里寄营养品,不是给阿姨就是给snow,他十几岁哪有那些东西吃,哪天不是泡面将就。”

“还有抽烟!”福宝补充道。

“你来的时候已经很好了……snow,你今天用我的号,”陈教练走到陶子瑞身边,一边登陆账号,一边说,“我们打网吧赛的时候,青宝抽的烟又呛,烟瘾又大,熏死了,都赖张黎。”

“为什么赖黎哥?”大佐好奇地问。

“他教的。”

“我教个屁!不是你教他吐烟圈的?”

“是你教他过肺的。”

“行了,你俩都不是好东西。”福宝刚总结完就挨了陈教练一个脑瓜崩。

“你最坏。”福宝捂着脑门补充。

陶子青轻轻“啧”了一声,拎着面包和牛奶回机位。

电竞选手的生活早就大有改善,过去的辛酸他们平时都不爱提,张黎和陈哥说这些话,无非是看出他和陶子瑞之间的别扭,想要帮他们缓和关系。

他俩之间的别扭,哪是三言两语能缓和的?

真是连解释都无法。

陶子青把面包和牛奶放到旁边的桌上,拉开电竞椅坐下,动作很随意很自然,仿佛照顾弟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其实并不平常,打职业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特别少。

陶子瑞拿起面包,望着近在咫尺的侧颜,眼底的烦躁逐渐散去。

lpl的粉丝最是挑剔,能在圈内成为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光靠脸和技术是不够的,还得有相当的人格魅力。

跌宕起伏的命运,为陶子青造就了明月入怀的品性,言行举止皆平静温和,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陶子瑞曾经喜欢的也是这份后天锤炼的品格,而现在,喜欢的重点悄悄偏移,他总想把哥哥弄得惊慌失措,满脸潮红,再无半分理智。

他并不觉得可耻,这是他的特权。

妈妈说,哥哥是爸妈送给他的礼物。

是送给他的礼物。

属于他的。

“你检查一下快捷键。”陈教练说。

陶子瑞愣了一下才点头。

陶子青用余光看他一眼,“别紧张,像平常那样玩就可以。”

微哑的男音,好似盛夏晚间拂过耳畔的清风,伴随着沙沙叶响,温柔又从容,陶子瑞不自觉被吸引,又抬眼看过去。

陶子青已经戴上耳机,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键盘。

“世界赛都打过了,一个训练赛怎么会紧张。”福宝好笑。

“哥哥看弟弟,平地摔一跤都怕骨折了。”张黎调侃道。

“哈哈,那是妈妈看儿子吧?”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加入游戏房间。

j1、雪碧:【好了没?十几分钟了,青神什么时候这么大牌了?】

dic、陶子青:【不好意思,久等了。】

j1、雪碧:【今儿还亚索吗青神?】

dic、陶子青:【今儿教你玩奥巴马。】

dic、福宝:【感激涕零吧。】

j1、uky:【哎哟好拽哦。】

陶子瑞视线滑落,看向敲击键盘的手。

一根一根,指节分明,温润漂亮,手背上有清晰的青色血管,延伸到手腕处消失不见。

陶子瑞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好想摸一摸……

“行了,开吧,都认真点,j1教练说了,今天的打野和中单都是小号,对位要注意,游戏期间多看snow。”陈教练说。

“打野和中单?j1人员变动这么大?”

“可能是替补,转会期约训练赛,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试训,”张黎说,“snow,多沟通。”

“……嗯。”陶子瑞终于收回目光。

j1是和dic齐头并进的lpl一线战队,每年稳入季后赛,目前队内还有个冠军adc,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输赢,j1上两个新人,对陶子瑞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随着训练赛的展开,双方新打野的水平逐渐显露出来。

野区几次过招,陶子瑞凭着登峰造极的操作轻松取得优势,到后面j1打野甚至有意无意避战。

新人试训普遍担心出错,j1打野在资源面前比较拘谨畏缩。陶子瑞不一样,他非常果敢,对面退一步,他便进三尺,五个人在塔下站着,他也敢进去把输出核心弄出来,根本不考虑自己可能回不来的情况。

这种无所谓失误的打法并不完全适合职业赛场,但超乎常人的天赋给了他试错的底气。

回来的概率高,他才敢过去撒野,即便回不来,他也认为自己能找到机会弥补这一次失误。

当然,这是主观性的,有时候弥补不了。

每当输掉游戏,他就会一边捏手指,一边悄悄看哥哥的脸色。

陶子青怕他有压力,不敢露出半点愁容,也不敢多看他,只能假装没发现,正常和福宝聊下路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和陶子瑞做队友,抛去个人因素,队里有一个死守下路的打野,作为adc,他真应该感到高兴。

前有勇猛无畏的野爹荡平一切阻碍,后有细心妥帖的辅助保证良好血线,他只需要找个适合输出的位置,不论是对线还是打团,都比以前轻松得多。

陶子瑞特别懂他,在对面很懂,在自己这边也很懂,他怀疑陶子瑞能听见他的心声,每次刚起“打野该来一趟”的念头,陶子瑞就从草丛里窜出来了,如同一条忠实的看门犬。

以今天的表现来看,陶子瑞进一队不在话下,虽然有悖dic的一贯风格,但花点时间不是不能磨合。

现在的难题是陶子瑞受点刺激就轻易复发的自闭症。

将来在职业赛场上,陶子瑞会受的刺激恐怕只多不少,他总不能……一直这么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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