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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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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楚游的初见,并不像偶像剧里那样美好。

——至少和程祈安想象中相差甚远。

他不是清冷孤高的青年,她也不是春心萌动的少女,更没有谁对谁一见钟情的浪漫桥段;只是在一场不知是谁组织的聚会上,尚是初中生的程祈安作为背景板,透过层层人群偷看坐在中心处的、已是成年人的楚游。

褪下楚家长女的外壳后,她整个人松弛许多,放下满头乌黑的长卷发,懒懒斜倚在软座里,漫不经心地啜着身边人递来的饮料;低胸上衣勒得她身材火辣,露出大片被顶灯照得雪白的胸脯,即使没化妆五官也精致明艳,唯独唇色微微有些发白,沾上液体才稍微恢复了些红润。

在这群富二代们的小团体中,楚游年纪最大,身上带着年长者独有的威压、或者说是成熟魅力,并且她条件好、玩得开,喝酒玩牌、骑马赛车,几乎没有她不会的项目,因而但凡有她出现的场合,几乎人人围着她转。

程祈安没有,不是他不想,而是根本挤不进去。

况且楚游看不看得上他还是一回事,此时的程祈安还是个“真·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别人都喝酒精饮料时他还在喝果汁,稍微能有点参与感的可能就只有电子游戏——但楚游不玩游戏。

他只得凭借自己独有的不起眼的特性,游荡在有楚游的场合,反正没人会注意他,自然也不会发现他狂热跟踪。

时间一晃过去两年,他在正式成为高中生那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楚游搭话。

“程宝山的儿子?”

没想到楚游知道他,心脏仿佛跳到嗓子眼,化作一双大手勒住他的咽喉,将程祈安想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底。

“好像还是独生子吧,”有人接话,“叫什么来着?”

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楚游:“程祈安。”

楚游眯了眯眼,目光似是打量般落在他身上,他瞬间挺直了背,努力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哪知楚游只看了他这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敛下眸子,在她身边围着的人很快又叽叽喳喳说起话,将程祈安排除在外。

他只恨自己太窝囊,明明已经提前在脑子里预备好一箩筐方案,结果到楚游面前屁都没能放出一个。事后程祈安无数次复盘那次搭讪,总在揣测楚游打量他的结果,是觉得他太瘦弱?还是在衡量他背后家族的价值?

自打被她彻底无视过后,程祈安很久都没再打起精神,更别谈去参加少爷小姐们的聚会,不过他本来也不太起眼,连邀请他也只是看在父母的交情上,去不去都无人在意。

却是一场和父母一起出席的酒局,让他再次见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

谈生意或者谈政治。大人的世界无非就是这么点事,大圆桌四周坐着的人神色各异,只有程祈安有些局促,不是怕生,而是他被安排在楚游旁边的位置。

只因他爹是个厚脸皮,刚进门就瞅见楚家人,自己上前套近乎的同时,还把程祈安暗戳戳往前推,以“向前辈讨教学习”作借口,把他留在了楚游身边。

餐厅包房内点了香薰,味道熏得他头晕,他看了眼楚游,她正在和另一侧坐着的男人说话,男人似乎是她同龄,在说什么听不清,但很显然两人都没把他当回事,于是程祈安悄悄挪了挪椅子,稍微离得她近了些。

她的身上有股浅淡的清香,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又或者是她吃饭前擦过的护手霜,很好闻,清爽、干净,和她的气质很搭。

他很想把这些话说给楚游听,但担心对方把自己当成变态……除了狗以外,谁会悄悄闻别人身上的味道啊。

“程祈安。”

“嗯?”

“程祈安,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受宠若惊,抬头时,正对上楚游有些笑意的眼,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伸手指了指身后脸色略臭的男人:“我和这个哥哥要去玩,你想去吗?”

这是把他当成孩子的语气,程祈安听着别扭,但鉴于对象是楚游,他没有异议:“好。”

男人显然是不同意程祈安同行的,他认为这没眼力见的小孩是他们二人世界的绊脚石,但程祈安不这么觉得,因为这个男人配不上楚游。

于是三人以一种诡异的氛围同行;程祈安大着胆子走在楚游身边,吃味的男人故意拉着楚游说话,而楚游大概是看他独自沉默的样子很可怜,对男人的聒噪回应得并不热情。

“你是初中生吧,看这个子。”

男人忽然cue到他,程祈安垂头不想搭理,又听他继续说:“总感觉很眼熟啊,你是不是……经常围着我们楚大小姐转的小男生?”

程祈安猛地攥紧拳头,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会被男人当着楚游的面点破,他根本无地自容,只想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楚游淡淡道:“他就跟我说过一次话。”

男人疑惑:“那是我记错了?”

“嗯,你记错了。”

“也是,哈哈,围着你转的多了去了。”

程祈安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尽管有楚游替他解围,他似乎仍能感觉到有个视线自上而下地盯着他,只要稍微露出些破绽,就会将他当场钉死在原地。

“我…上高中了……”他吞吞吐吐地。

真不是故意搞笑,但身旁两人还是被他给逗笑了,连楚游也难得开了句玩笑说:带着你去飙车,恐怕兜完一圈了才想起来尖叫吧。

才不会。程祈安只敢在心里腹诽。

等到程祈安再次悠悠转醒已是次日下午,刚从回忆抽身,脑子里还懵懵的,好半晌回过神,发现自己浑身清爽地躺在楚游的床上——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昏睡前套上的那件情趣内衣的话,他都要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春梦了。

身侧没人,伸手摸去也是冰凉,屋子里静得可怕。他从床上坐起,环视一圈也没看到楚游,于是推门出去,卧室外同样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在。

但程祈安依旧不死心,他挨个推开剩余房间的门,每个都无一例外是空的。

一直折腾到日落西山,他才终于接受了“楚游不在家”的事实,他颓然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开手机发现全是未接来电,有父亲继母的,还有继姐崔辛秋的,想来他们都是要为他独自跑来意大利兴师问罪,他全都装作没看见,正要拨给楚游时,崔辛秋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不耐烦地接起:“什么事?”

“你在哪?”

“意大利。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你去找楚游了?”

“嗯。”程祈安毫不掩饰,他以为崔辛秋会质问或是恼怒,没想到听筒那边安静许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找到了?”

“……嗯。”他回答得明显没那么有底气。

“你找到个毛,”崔辛秋破口大骂,“楚游回国了!刚到!”

程祈安有点懵,手机“咚”地掉在地毯上,咕噜噜滚了一圈,里面传出崔辛秋气急败坏的跳骂声,无非是说他“费力不讨好”“自作多情”之类的。

但程祈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心底腾地升起一股莫名恐慌,如吹气球般地在他胸腔里疯狂鼓涨,事实如此:他再一次、又一次被楚游丢下了,这次是丢在异国他乡。

是因为我的活真的很差吗?他忍不住脑补,又觉得不该是这么个荒唐的理由。

与崔辛秋一样愤怒的还有不少人,毕竟谁也没想到楚游会提前回国,并且是在什么消息都没接到的情况下。楚游直接华丽丽降临楚氏集团总公司大楼,把正在办开年会议的各董事们吓得跌下椅子。

其中表情最绚烂的莫过于楚总楚相玉,前阵子他刚回老宅,和老爷子商定了楚游的回国时间,明明是定在一周后,怎么突然人就到眼前了?

他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揉了遍,楚游依旧全须全尾地站在会议桌对面,面上冷肃,是他最讨厌的表情。

“你……你怎么…!”

“这好像不是终于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的表情呢?”楚游毒舌,“惊喜吗?”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甚至语气都没有起伏,在场的人却无一例外都从中听出了嘲讽。

楚相玉当即气得红了脸,梗着脖子大喊:“徐秘呢?徐璐!”

楚游轻笑:“我给徐助理提前下班了。”

到晚上,楚游回国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圈子,一如她当年出国时那样热闹,不少人打探到她的号码,争先恐后地想要问她近况,都被她一一无视,最后她索性直接将手机关机揣进兜里。

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她看着书桌对面的老者,和他旁边坐着面色发白的楚相玉,其余弟妹坐在周边,看向她的眼神里或多或少带着探究。

“阿游,不是和爷爷说好的,一周之后回来吗?”

楚游垂着眸子,很乖顺的模样,“阿游知错了。”

楚游平常是什么德行,楚家人都清楚得很,唯独在爷爷面前她就矜持起来,看得楚相玉牙痒痒,他忍不住要起身发作,刚起了个头就被楚爷爷伸手按下去:“是徐秘书替你安排的吗?”

楚游摇头:“是我自己准备的。”

“程家那小子也在意大利,程家帮你了?”

“他也不知情。”

“也是。”楚爷爷点点头,他也不信程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到密不透风地将楚游送回国,“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几天。”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两侧坐着的小辈身上:“公司的事有你弟弟妹妹操持,他们也该去历练历练。”

楚游浅笑,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都听您的。”

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在场本如临大敌的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听楚游悠悠道:“当年的事……”

“混账!”刚坐下没多久的楚相玉再次拍案而起,“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提它干什么?”

楚老爷子不说话,两侧的小辈也都坐立难安;小妹楚姝最先沉不住气,她软磨硬泡楚相玉半个多月,才终于被允诺进公司实习,并且还是空降部门经理,现在这位置还没捂热,怕楚游会先拿她开刀,于是着急说:“姐姐,过去的事就算了吧,爸不是也帮你找人打赢了官司…”

“楚姝。”楚游打断她,视线轻飘飘落在楚姝身上,眸子里仿佛淬了冰:“你要真想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还是适当闭嘴比较好。”

“……”

说罢,她又转向楚相玉:“我什么也还没说呢,您先别急。”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某人手写的字迹,看上去是复印件。楚游把纸往楚相玉面前推了推:“看看吧。”

趁着他还在消化纸上的内容,楚游继续道:“当年的项目本身没有问题,直到最后阶段才被人举报是阴阳合同,这些事父亲是知道的吧。”

楚相玉面若金纸,攥着纸张的手有些发抖。

“项目全程都是我在跟,但实地考察的手续是您亲自审批签字的,其中的数据有没有问题,想来您应该心知肚明。”

她腰背笔直地端坐,和她比起来,楚相玉和老二楚明远显然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楚明远瞥了眼他爹,深吸口气站起来,指着楚游道:“你还好意思提当年的事,如果不是你跟外包串通签下阴阳合同还翻车了,楚氏会吃这么大亏?你倒是潇洒出国一走了之,还不是咱爸给你擦屁股!”

楚游挑眉看他,没说话。

楚明远还以为是自己这番话震慑到她,心里正得意,就见楚游忽然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抓住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指用力一撅,书房里顿时响起楚明远杀猪般的惨叫。

在一旁看戏的楚姝光是看着都跟着手指一痛,不由得往椅子里缩了缩。

“你在家就是这么学习礼仪的,”楚游淡定坐回位置,“还是说我出国之后,楚家没落到连家庭教师都请不起了?”

闹剧最终还是由老爷子发话才得以停歇,他从楚相玉手中抽过那张纸,看清上面写的东西后,脸色也黑了下来,他瞪了眼楚相玉,把纸揉成团,随手丢进手边的垃圾桶:“这件事…我替你爸认下了,他和你弟弟算计你是他们的不对,但事已至此,阿游,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见好就收吧。”

这回答在楚游的意料之中,她很早就学会了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尽管老爷子平时看上去对她很是疼爱,甚至连大部分股份也都给了她,但当年在她被陷害签阴阳合同逃税、贪墨项目款时,他却什么也没说,任由她被自家公司以逃税罪起诉,在楚相玉的安排下逃到国外,美其名曰“暂避风头”,实则就是要将她彻底踢出楚氏。

这么明显的心思,她这位纵横商界的爷爷怎么会看不出呢。

楚游推开椅子,缓步向门口走去,脚步停在门口,头也不回地道:“项目负责人的手写信复印件我要多少有多少,既然我敢回来,您猜我手里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说完,她也不管书房里的人什么反应,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合上门的瞬间,身后的门板上传来剧烈震动,屋子里的人无能狂怒地砸了东西,即使没能亲眼见到,想必也是鸡飞狗跳的景象。

一想到楚相玉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楚游就觉得神清气爽。

她掏出手机,边走边滑动联系人列表,看到备注“祈安??”时稍微停顿了一瞬,他也打来了几通电话,楚游思索片刻,还是选择无视,在联系人中挑了个名字拨了过去。

“喂…喂喂?楚游?我没在做梦吧?”

“……”

“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该不会已经把你爸气进医院了吧。”

楚游认真想了想:“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电话那头正是江巍,他笑得前仰后合:“我都有画面了,该说不说你有时候真的很能气人。”

“是吗?”

“不然你去问问你爸。”

“算了,我怕他英年早逝。”

“吃席的时候记得喊我,”江巍正色,“你这会儿在家?”

“刚谈崩。”

“我懂,这就安排。”

说完江巍挂断电话,不多时在微信上发给她一个定位,是他们平常聚会的老地方,她也没换衣服,当即从门口挂着一排车钥匙的架子上挑了个贵的车钥匙出门,跑车嗡鸣声渐渐远离别墅时,楚家剩下的人才灰头土脸地从书房里出来,气压沉重得家中佣人都压低了呼吸声。

楚游和他们常聚的地方是某位少爷的私人别墅,独栋、宽敞、且配套设施齐全,定期有佣人上门打扫和添补聚会用品。

今天是正赶上他们在聚,江巍提前收到过邀请,但他最近忙着家族内斗,本来是拒绝了,楚游给他打电话时又想起这茬,决心还是跟着她去凑个热闹。

二人前后脚到,车子畅通无阻前后驶入园区内。江巍率先下车将钥匙丢给侍者,迫不及待跑去给楚游开车门,刚见到她就喊:“唉哟,我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楚游不紧不慢地在车里换鞋:“意大利不远,你不来是因为晕机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多忙啊。”

“那你还来聚会。”

“您都来了,我作为楚大小姐的马仔,自然是两肋插刀…呃、鞠躬尽瘁!”

楚游白他一眼,换上高跟鞋后下车,她个子高,下车时微微躬身,江巍很绅士地伸手挡着车顶。

“感觉你变了。”

楚游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齐往里走。

江巍面露喜色:“嗯?变帅了还是成熟了?”

楚游:“变油腻了。”

“……”

“不应该啊,我在相亲界好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抢手货。”

“你还去相亲?”

说着话,江巍推开半掩的大门,给楚游让开一条路:“我爸还行的时候就天天操心我,也没见他念叨念叨我哥。”

“你哥都二婚了,还要你爸操心什么。”

走进去,客厅里很狼藉,满地彩带和奶油,看样子已经结束一轮,有几个佣人正在打扫,见他们进来纷纷招呼,指引着往楼上去。

“那我哥反正也有后了,用不着指望我,”江巍边走边说,“他有后就等于江家有后。”

楚游:“既然这么说,你们兄弟几个何苦还要争来争去,反正都是一家人。”

江巍一噎:“……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说得也对。楚游沉默,在他们走上台阶前就有人听到声音凑过来看,隔老远地大呼小叫起来:“真是楚游姐!”

于是在他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前,还在疯玩的少爷小姐们一窝蜂跑过来将他们围住,楚游在五六个热情如同小动物般的青年的簇拥下走进别墅的二楼,穿过楼梯顶上的小客厅,进入带泳池的露台,他们在水池边支了张小桌子玩扑克。

“姐你玩牌吗?”一个看着很胆怯的女孩邀请她,她是生面孔,看起来年纪不大。

江巍跟在后面探头:“怎么不也问问我。”

女孩红了脸:“……江巍哥要玩吗?”

楚游坐上牌桌,淡淡扫了眼桌上残局,眉头微皱,她还没开口,立马有人解释:“姐,我们就玩玩,没赌博。”说完还怕楚游不信,把一旁装筹码的箱子拖出来:“喏,用的代币。”

楚游抓出两枚捏在手里:“你们玩吧。”

她让开座位,江巍喜滋滋坐上去,他自认牌技非凡,肯定能碾压这群小孩。剩下的人不玩牌,都凑在楚游身边说话。

刚刚向她搭话的女孩没去玩牌,也没继续和楚游说话,她和一个女生站在露台门口,楚游远远看着,总觉得那张面孔隐约有些熟悉。

“还好你回来了,楚游姐,你是不知道,楚明远这两年真是疯了一样。”

“他怎么了?”楚游收回视线,她有点好奇。

“摆架子呗,”说话的男孩耸耸肩,“以前我们聚会他都不来,就这几年他进了楚氏,每次都趾高气昂地过来。”

以往聚会的帖子都是送给楚游,结果她出国了,又不能不给楚家送帖子,本来也就意思意思,还以为楚家人不一定看得起他们这小聚会,没想到楚明远还真来。

这群人都是楚游的朋友,以前楚明远事事都被掣肘,在他们面前也抬不起头,如今楚游倒霉,他也翻身农奴把歌唱,因为不能到本尊面前去刷存在感,自然是常常光顾他们的门槛。

听到有人附和,这人继续说:“他来就来吧,还每次都跟个大爷似的,就上次……上个月吧,他还让钟家的小女儿给他倒酒,人家当时就哭着跑回家了。”

楚游面露嫌恶,她一直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弟弟,胆子小心性大,完全复刻了她爸楚相玉的脾性,只是欺负小姑娘这种事太缺德了,能来这的谁还不是个少爷小姐了,谁会受得了这种侮辱?

有人递给她一杯饮料,楚游点头致谢,那人顺手指了指露台门口:“那个就是钟家的,钟玥。”

他说的是一开始向楚游搭话的女孩,她看着那两个女孩,巧合似的,她们二人也向这边看过来,恰好对上楚游的视线。

“另一个是谁?”

“崔辛秋呀,还以为你认识呢。”

楚游不记得自己有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号人,正绞尽脑汁地想,忽然有人提示道:“程祈安的姐姐,他爸妈闹离婚么不是,之后跟崔夫人在一起了,他们还有个妹妹呢。”

楚游这才想起,六年前在他们发在群里的视频里见过崔辛秋一面。

正此时,两个女生拉着手朝他们走了过来。

钟玥还是很胆怯的样子,畏畏缩缩地打招呼,崔辛秋就直白很多,先自我介绍,随后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就自己回来?”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听懂,楚游听懂了,她透过崔辛秋的这张脸想起了被她残酷扔在意大利的程祈安,一时间有些出神,又听崔辛秋咄咄逼人地追问:“楚大小姐真是好算计,拿自己家的破事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自己倒是安然无恙地回国了,还来开趴。”

她身后的钟玥扯了扯她的袖子,人群中也有人不满地问她什么意思,唯独楚游没答话。她回想起临走前给程祈安擦洗时,对方安然熟睡的脸,似乎是对她很放心才能睡得那么死,只在她要走前抓了一下她的衣服,然而睡觉中的人没有太大力气,她很轻松就拂开他的手。

“所以呢?”

崔辛秋一怔,她被楚游骤然冷漠的神情唬住,喋喋不休的嘴都卡壳了。

楚游说:“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崔辛秋黑了脸,她总不能说他们是姐弟,崔夫人和程宝山的那档子破事圈子里人尽皆知,她和程祈安的关系并不见得能有多好。她只是、只是见不得楚游把程祈安当备胎一样随意摆弄,毕竟程祈安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即便不是血亲,终归是有感情的。

一这样想,崔辛秋又有了底气,她深吸口气正视楚游:“我、我当然是以他姐姐的立场,我们从法律上讲就是亲姐弟!程祈安放下学业瞒着所有人去意大利找你,你就把他丢在那一个人回国,你这样的人…”

楚游打断:“是我让他去找我的吗?”

崔辛秋哽住,憋得脸颊发红。

“他也是成年人了,得为自己的负责,就算是走丢了也跟我没关系。”

“可他是为了找你…”

“找我的人多了去,如果我要为每一个都负责的话,可忙不过来啊。”楚游说,看着崔辛秋一副替程祈安委屈的样子,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恶趣味:“不过我的确见到他了。你们关系很亲密吗?”

“嗯?…嗯。”

“但他没和我提过你呢,还说只有我一个姐姐。”

在她身后吃瓜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钟玥也听得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偷看崔辛秋的脸色,发现她已经快气晕了。

钟玥连忙跳出来圆场,她不擅长在人多的场合说话,声音细弱还发着抖:“楚游姐…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一时脑热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楚游定定看着崔辛秋,半晌,忽然笑着道:“我开玩笑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玩笑算是开到点上了,开得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背鸡皮疙瘩,崔辛秋更是红了眼眶,她狠狠瞪着楚游,好半天也只憋出一个“哼”,一甩手走了。

钟玥跟在她身后急匆匆地跑走。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打牌的那几位,江巍捏着扑克跑过来凑热闹,没想到已经结束,他问:“咋了咋了,谁跟你对着干。”

楚游道:“没事。”

“我以为你们打架呢,这么大阵仗。”

楚游说没事,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敢聊,不过崔辛秋那番竹筒倒豆子般的陈述也让他们把情况拼凑出了个大概,提到程祈安,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但他们又不能当着楚游的面八卦,各自面面相觑。江巍望见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崔辛秋?她没事找你麻烦干嘛。”

“你认识?”

“谁不认识啊,她在她老娘的二婚婚礼上一曲成名,我们都喊她歌王。”

有人偷笑,楚游也记得视频里她跑到台上唱苦情歌,不过具体内容忘了,她想了想点评道:“她还挺开朗。”

江巍咯咯笑:“我怎么感觉是在骂人呢。”

楚游毫无波澜:“你感觉错了。”

见没瓜可吃,江巍又回到牌桌上,没再关注这边,她身边的男孩适时小声问:“姐,程祈安还真去意大利找你了?”

“嗯。”楚游听出他话里有话,“偶然碰到了。”

这下几个人神情更加古怪,他们欲言又止,看看楚游,又看看背对着他们打牌的江巍。

“有话就说。”

“咳…我怕江巍哥揍我。”

楚游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你悄悄说,他不会知道。”

男孩这才支支吾吾地讲起陈年往事,楚游还在想什么事能同时跟程祈安和江巍扯上关系,结果是在她刚去意大利的那几个月,程祈安和江巍当着很多人的面打了一架。

先不说江巍比程祈安大好几岁,后者还读高中,是只长个子不长肉的小年轻,意料之中的被江巍压着打;旁观的没一个敢上去拉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猜测是与楚游有关,毕竟一个是与楚游同进同出的好友,一个是追在她身后到处跑的小跟班,两人不为家族利益,就只能是为了女人。

结果还真是为了女人。

江巍是藏不住事的人,揍了人当晚就在酒吧猛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以后他江少在的局,程祈安都别想进门。

并且在酒后吐真言的环节里,他抛出程祈安藏在心里的秘密:他暗恋楚游,在楚游跟前佯装不谙世事的小孩来放松她的警惕,那些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全都被江巍看在眼里,原本一直相安无事倒好,结果楚游一出国,他就开始发疯,给江巍惹急眼了才揍他一顿,好让他安分点。

至于程祈安究竟干了什么才让江巍怒不可遏,这就不是吃瓜群众们能知道的事了;楚游皱着眉头,她看向不远处的江巍,想直接去问他怎么回事,被身边人拉住手臂:“姐,江巍哥让我们别跟你说。”

程祈安挨打的事被江巍瞒得很死,好几个吃瓜群愣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程祈安本人打输了当然也不吭声,如果不是楚游突然回来,这事估计就会烂在众人的肚子里。

楚游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她看向身侧的男孩,是标准的娇养少爷的相貌,唇红齿白,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幼态,倘若初次见他,兴许会让人以为他是初中生。她轻笑道:“他让你别说,你还敢告诉我?”

他红了脸,没接上话,身边的他的朋友拿胳膊肘捅他:“怎么了你,说话呀。”

在朋友的鼓动下,他总算是鼓起勇气,从耳垂到脖颈都涨得红红的,室外闪烁的彩灯映得他眸子水亮:“楚游姐……”

看着他年轻的面庞,楚游走神了,她忽然又想起程祈安,那个被她以几乎玩弄的方式丢在意大利的青年,十几年前初见时也是如眼前男孩一般青春羞涩,只不过他那眼尾微垂眸光潋滟的样子要更惹人怜惜,总像只摇尾乞怜的幼犬,嘤咛着咬人裤脚讨食。

得知她独自回国,他是会像崔辛秋那样暴跳如雷、还是缩在她的房间里掉眼泪呢?

“…姐。”

“……楚游姐…”

楚游猛然回神,发现男孩正羞赧地低着头,眸子却期期瞥着她,周围的人在起哄,感受到身边几双满含期待的视线,楚游有点哭笑不得。

“行了,”她挥挥手,打破忽然暧昧起来的氛围,“别瞎起哄。”

看楚游揉着太阳穴很苦恼的样子,男孩霎时间白了脸,不用她开口,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楚游的意思。

不过他本来也没报太大期待,但真正被拒绝的时候,心中不免还有失落,一次突破自我以后让他陡然升起股盖过理智的勇气,他仰起脸,露出他最擅长的、最能令人心软的表情:“姐姐现在有伴吗?”

楚游果然对他的脸来了兴趣,她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饮料是含酒精的果汁,度数并不高,她的双颊却有红晕:“没有。”

不知觉间,围着他们的人都散了,只留下他们二人;男孩的声音很低,带着酒意,他在楚游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饮料,他不太会喝酒:“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我不行?”

少年仰起脸,他因窒息而脱力滑坐在地,止不住粗喘,从他发红的眼眶里猝地滚落几滴泪珠:“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不行,只是因为年纪吗?”

然而楚游已经见过太多男人哭泣的脸,再看程祈安哭时,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兴奋也没有,眼泪还不如他那因挨了打而红肿的脸颊看上去可怜。楚游只冰冷地俯视他:“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他歇斯底里,“我不回去,姐姐,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从程祈安瞪大的双眼里兀的看出了他的心慌,他在慌张什么?楚游忍不住想,想擦去那些令她心烦的眼泪;她要出国的事只有楚家人和徐璐知道,除此之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是为什么事心慌?

小孩子总是需要花很多心思去哄,可楚游不是有耐心的人;她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捡这么只麻烦的小宠物在身边,现在的烦闷完全是自讨苦吃。

手边的事还一团乱麻,她没心思处理其他,于是大步走上去,拎起程祈安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人带进了卧室。

“哭完再出来。”

她下达宣判。

再醒来时楚游很平静,自从她的计划开始、并且在这之中加入程祈安后,她就经常做梦,梦里都是那个十六七岁的满脸泪痕的男孩;他总是哭,明明能好好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却还是爱用这种方式撒娇。

身侧没有躺着别人,昨晚向她示好的男孩最后还是被朋友们带走,同样是流着泪,只因楚游很绝情地拒绝了他。真正的理由是她不睡圈里人。这是个听上去可笑却很实用的原则,这些男孩女孩都是家族朋友的孩子,时常相见,倘若睡过之后激化了他们青春期的躁动,恐怕会难以收场。

楚游捞过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发现又有几通来自程祈安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零零散散的微信消息,他锲而不舍地联系了她整整一夜——直到困意抵挡不住才沉沉合眼,楚游猜测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不该太冷漠,何况是对她的上一个床伴。

于是她把电话拨回去。

此时意大利正是凌晨两点,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程祈安极力清醒但仍掩盖不住困倦的声音:“姐姐,我没睡。”

“嗯,”楚游也带着懒懒的起床气,“是吗?”

隔着听筒听楚游的声音,这让程祈安原本失落的心变得有些激动,此时他正缩在楚游的被子里;她刚走两天,屋里还都是她的气味,程祈安关紧了窗子,不让味道跑出去。

“还是眯了一会儿……”他诚实道。

他其实有预想过很多种和楚游通电话的情况,想过要质问她、要哭哭啼啼、要撒泼打滚,可真到听见她朦胧的困倦的嗓音后,又很没骨气地原谅了她的不辞而别,继续摇着尾巴讨好。

程祈安可怜地说:“我怕漏接你的电话。”

那我要是不打给你呢?岂不是要再等一整晚。楚游心中默念,却没说话,她现在没有逗弄宠物的心思,还有一箩筐的麻烦等着她去办,即使是要安抚小狗,也不是现在。

她想起六年前程祈安在她的卧室里哭了很久,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却直至天光大亮才大发慈悲将他放出来,而此时大型犬已哭干眼泪只剩抽噎,被她囫囵打包塞进车子后座,再丢垃圾一样丢在学校门口。

“现在接到了,”她和当年一样冷漠,“你睡吧。”

说完她要挂电话,程祈安急急喊住她,扭捏地嘟哝,楚游没听清,耐心地等他酝酿。

“……会有奖励吗?”

他说,他会好好按照楚游的安排做,于是提前商讨尘埃落定之后的奖赏,以免楚游事后忘了他。

楚游承诺:“你想要什么都行。”

“可以预支吗?”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程祈安忐忑等待着,等楚游讯问或者拒绝,谁知她却忽然挂断电话,正当他惊慌时,微信视频的窗口弹了进来。

程祈安当即大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比脑子快摁下了接听键,屏幕上出现楚游的后背……后背?她正在换衣服,褪下睡衣,向他露出光裸的背。

程祈安立马捂住眼睛:“我没看!”

楚游恍若未闻,兀自换好衣服,头也没回地走进浴室洗漱,这态度弄得程祈安惴惴,他心想是否是楚游点错了、那自己现在岂不是算窥视,被发现后会挨骂吗?

正当他沉浸在“挨骂”的想象中时,楚游已经洗漱完出来,瞥了眼正对着屏幕发呆的程祈安:“在想什么?”

程祈安一个激灵:“我还以为是你点错了…”

“所以呢,”楚游轻笑,“怎么不挂断?”

“……因为我想你。”

“那就挂着吧。”

楚游背后的房间布置看上去很熟悉。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件卧室。这套公寓是楚游自己买的,起初是为了搬出楚宅远离她家那群神经病,碰巧离程祈安上学的高中校区不远,所以他总爱往这跑。

楚游出国后,公寓依旧有佣人打扫,还给程祈安留了把钥匙,徐助理告诉他不想回家时可以到这住,但他当时因楚游一声不吭的离开而懊恼着,赌气一般地申请了住校,却没能坚持过一个月,最终还是住了进去。

“姐姐,我这里还有钥匙。”

楚游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嗯,就是给你的。”

“那我回国之后还能过来住吗?”

“可以。”

程祈安笑得牙不见眼:“姐姐对我真好。”

“不是白住,”楚游说,“事情做得好的话,我可以把这套房子送给你。”

“真的吗!”程祈安眼睛一亮。

他不缺房子住,但楚游送的就不一样了,往年他生日时,楚游送过手表和领带,浑然没把程祈安当个初中生,他用不上,带去学校太张扬,又不舍得放家里,只能揣进书包,随时掏出来看一看。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好好干的。”

楚游笑笑没说话,又听程祈安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没多久,听筒那头声音渐弱,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楚游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挂断通话。

大洋彼岸,躺在床上的程祈安却很精神。

他不是装睡,而是真困了,意识神游了片刻,回过神来时通话便已结束,他看着和楚游空荡荡的聊天界面追悔莫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最终从喉底滚出一口热气,四仰八叉瘫在床上。

“姐姐……”

程祈安喃喃,他翻个身侧躺,整个人蜷成了虾米状,两腿间的支起仍然明显,他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几遍色即是空,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后悔跟楚游通电话,只恨自己耐力不行,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浑身躁动,更何况现在是躺在楚游的床上,好闻的清香透过枕头丝丝缕缕飘进鼻腔,程祈安忍不住夹紧双腿,感受到腿间的疼痛后骤然松出口气,软软地陷进床里。

“姐姐…我好想你。”

楚游到底还是回了楚宅。徐璐一大早便等在客厅了,直到楚游和程祈安通完电话出来,她才从沙发上起身迎上去。

“楚相玉没去公司吧。”

“对,”徐璐估摸着她心情应该不错:“据说今天昨晚从老宅离开后,刚到家就气晕了,幸好家庭医生在家。”

“还挺有先见之明,”楚游说,“看来他很怕死。”

楚相玉当然怕死,横竖才五十多,亲爹也还活着,手里更是握着楚家世代积累下来的数不尽的财富,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我回去探望一下吧。”

徐璐打量着楚游的表情,心道家庭医生恐怕是要在楚宅长住了。

车子停进楚家车库时已经快到中午,楚家却丝毫没有要开饭的氛围,反而有些死气沉沉,见到她突然回来,刚缓了一晚上的楚相玉又是面色铁青,楚游却很自如地进屋换鞋,全然把他当空气。

“还没做饭?”她甚至寒暄,“楚明远怎么也不留在家里照顾您呢。”

一旁的保姆有些局促,她本来是要做饭,但楚相玉自己说没胃口不吃,她才准备收拾收拾走人,没想到楚游突然回来了。

她是新来的佣人,以前并未见过这位大小姐,于是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站在墙边,等待她的指示。

楚游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于是保姆急匆匆地离开,屋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楚游悠闲地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跟着她身后进来的徐璐适时上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牛皮纸袋放到茶几上。

徐璐清了清嗓子:“先生,这些是大小姐的条件,请您过目。”

楚相玉疾步走来,睨了眼坐在沙发上女主人做派的楚游,并不碰那袋文件:“什么条件?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事。”

“你当然没答应我,”楚游慢悠悠地喝水,“是您的好儿子答应我的。”

她拿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有几张纸,最上层的纸上俨然写着“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

“这是楚明远本人签署的协议,只是我还没签字。”楚游将文件调转递过去,楚相玉明显不信,可他一眼就看到右下角自己儿子的签名,还真是他的字迹。

“怎…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转让给你,这肯定是找人伪造的!”

“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问楚明远就好了。”楚游眸光沉沉,“这可是他自愿签好送到我手里的,徐助理能做证。”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话又一转:“但我不太想要股份,怎么办呢?”

楚游手里的楚氏集团股份并不多,楚老爷子承诺赠予她的那份还未生效,加上手头的散股也不超过35%,但要是再加上楚明远赠予的就不一样了。

可他们千防万防就是不想让楚游在公司里话语权太重,楚明远怎么会签这份文件?

楚相玉百思不得其解,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她手里有楚明远的把柄,并且威胁力不容小觑。

楚相玉恨恨咬牙,他到底是老子,即使是面对不服管教的子女,也还是忍不住想逞威风:“你威胁你弟弟,还好意思来谈条件?”

楚游不以为意,她往茶几上放了一只u盘:“这怎么能叫威胁呢,他闯了大祸,我这是在保护他。”

楚相玉狐疑,他这儿子的性格他最清楚,是蠢了点,但蠢有蠢的好处,成不了什么大器,却也干不成什么坏事。

他犹豫着抓过u盘,紧紧地捏在手中。

“我的条件也在文件袋里,如果您答应,我可以不签这份转让协议,还能把楚明远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需要考虑……”

“现在开始考虑吧,等你考虑好我再走。”

楚游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助理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楚相玉沉默半晌,还是抓着u盘和文件袋走进书房,关上门独自消化,楚游和徐助理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中默数,不出半分钟,书房里传出闷响和楚相玉的跳骂,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徐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见楚游没笑,又硬生生压下去。

等到楚相玉再次从书房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先前更憔悴了,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徐璐不着痕迹地望侧边退了退,准备随时打给家庭医生。

“我答应你。”他佝偻着,好像瞬息老了十几岁,“这些照片……你要全部删除。”

“嗯,当然。”

楚相玉将签好字的文件扔给徐助理,自己颓然坐到沙发上,在裤兜里摸索一阵,连根烟都没摸出来,还是楚游递过去一根。

他顿了顿,没接,冲她摆摆手:“你走吧。”

楚游也不坚持,她把烟摆在茶几上,开口道:“楚氏新投资的地皮负责权给了我,我也不会回公司,到时候股东那边你去解释,徐助理会陪同您开会的。”

说什么陪同,其实就是监督他不要乱说话,奈何楚相玉现在是一点反抗的脾气都没了,他脑子里全是在u盘里看到的那些照片,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你走吧,”他说,“把楚明远给我叫回来。”

后面这话是对徐助理说的,楚游目的达到也不再逗留,两人一同出去,下楼时,徐璐给楚明远打去电话,传达消息后,又联系了家庭医生。

“你还真周到,”楚游悠悠道,“给他们几个做助理很忙吧。”

“哈哈。”徐璐干笑。

此时的楚明远正躺在办公室里刷着消息,接到徐璐的电话让他快回家见见楚相玉时,还以为是这个便宜爹又有什么毛病了,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狂风暴雨。

刚下到车库,楚游便看到了程祈安发过来的照片,约莫是她在去楚宅的路上发来的,后面还缀着条一小时后的消息:“晚安。”

消息被她选择性无视,倒是照片还有点意思,她看了会儿,将照片保存,又点开相册仔细观摩,直到徐璐问她:“在看什么?”

楚游正色:“一只小狗。”

“没听说你要养狗啊,什么品种?”

“没养,路边的流浪狗。”

徐璐没再多问,但她总觉得楚游这表情不太正常,具体说不上来,也许是刚回来就搅得楚家人一团乱麻这件事让她很有成就感吧;她一直以为楚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来出国的这六年她也变了很多。

车子远远路过楚氏集团的大门,楚游收起手机,她看着公司门口熙攘进出的人潮不免有些出神,徐璐瞥她一眼:“要进去吃个午饭吗?正好到点了,我有员工餐。”

“不用,”楚游挥挥手,“回去吃吧,下午还要去看看项目实地。”

她顿了顿:“交代江三的事怎么样了?”

“江总还没有答复,他哥哥盯得很紧。”

“只是时间问题,”楚游沉思,“江家就急着抛售手里的废弃工厂,江巍要买,他哥肯定会更着急。”

“可是那些地有什么用?我们做过背调,江家藏得很严实,这些地大部分都是做化工和机械厂,环境腐蚀得很厉害,已经不适合做开发区了。”

“当然是拿去卖给楚相玉。”

徐璐瞪大双眼:“他会买?”

楚游狡黠地眯了眯眼:“他会的。”

意大利此时将近七点,天色尚且灰朦。

程祈安起得很早,他快速洗漱完,随便捞了顶鸭舌帽戴着出了门,昨天安排好的车已停在门口,载着他一路北上,最终在天光大亮时抵达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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