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迹象(1 / 2)
姚星澜还是跟着回了隋唐家。第二天吃过午饭后,隋唐开车载着他一起回去。进门的那一刻,他站在隋唐身后,无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隋唐输入了门禁密码,并告诉他,密码换成了他的生日,1108。
“我们确认关系那天太混乱了,我觉得你的记忆或许没那么美好,所以改成你的生日。”进门后隋唐抱住他,温声说。
姚星澜垂着眼,声音低低的:“其实你不用……”
“要的。一定要的。”隋唐打断了他,用手抚摸他的脸颊,认真地与他对视着,“原来的密码是paranoia的成立日,我把密码告诉过他,但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直接那样闯进来。是我疏忽了,对不起。改成你的生日是希望你愿意把这里真正当成你的家,你和我的家。”
犹豫了一会儿,姚星澜还是应下了。
隋唐又拉着他去书房,翻翻找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些情书和那张合影。当着他的面,隋唐把情书全扔进了垃圾桶里,又要用打火机把合影烧了。
姚星澜没有再拦,任由他处理那些过去的回忆。
他直接把照片点了,扔进了烟灰缸里,神情有些冷肃:“那点回忆,那么多年我也回忆够了。他那样对你,我现在只希望这个人能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甜蜜的笑容、逝去的爱情、喧嚣的时间和痛苦的记忆,在这么几十秒中被沉默的火焰燃成了一团黑色的、无足轻重的废纸。曾经觉得始终放不下的感情,在阳光照进那颗备受折磨的、空虚的心灵的一刹那,已被淘汰出局。
目光甚至都没有在那一团爱情的废墟上停留太久,长久的反复折磨令这个男人再也不想看到欺骗、同情、背叛和虚假的温存。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无暇的爱情,这才是他想要的。空虚的心灵再一次被注入激情的火焰,灵魂被流水一样的温情驯服,清泉充满了疲倦的眼睛,他凝视着姚星澜,感到自己无比安定和幸福。
“你看我俩,原来眼光都不太行。你的初恋是个骗子,我的初恋是个疯子。”隋唐笑了笑,沉声低语,“我们磕磕绊绊走过差不多的路,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
姚星澜也浅浅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隋唐温柔的眉眼,却没有说话。
感情危机就这么很快跨越过去了,看上去没有在两人的关系中掀起任何波澜,彼此之间并没有生出任何嫌隙。
隋唐甚至在和常悦喝酒的时候感叹自己幸福的生活,表示常悦说得对,有了老婆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天天就觉得自己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常悦对他这番言论非常不屑,笑话他自己跟自己较劲,平白耽搁了这么多年。
但他本人不这么认为,反倒觉得时机恰恰好。如果早几年想明白了,或许遇到的人就不是姚星澜,指不定还得再折腾。现在他心里放下了,又碰上姚星澜这么个人,才是正正好。
常悦却说是他要求高,追求那种过于极致的感情。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喜欢他的,有的人爱他爱得要死要活,追到公司去求他,他都不看一眼,是因为知道人不对。常悦说自己第一眼看到姚星澜,就知道他八成已经没跑了。
“你这老近视,眼神还真是好……看挺准啊你!”隋唐美滋滋地喝了口酒。
常悦一脸嘚瑟:“哥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阅人无数的好吗?你家小姚吧,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个眼神,啧……太清纯了。就可惜,被你这么个牲口糟蹋了。”
沉浸在甜蜜爱情里隋唐现在是任骂不还口,还得意洋洋顺着兄弟的话讲:“他那么好,跟了我是有点可惜。”
“你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常悦一脸鄙夷,“今天怎么回事呢?这酒跟喝不下去似的。两千多一瓶的,兄弟是亏待你了还是咋地?”
“哎,不是。”隋唐一脸春风得意的笑,“我家那位管得严,不让我多喝。”
常悦一听他那个语气,更是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妻管严了不起了是吧?你几岁的人了,恶不恶心!”
正如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暗流涌动,生活最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它保留着许多的妙不可言和不如人意。就像爱情不只有表面的阳光、雨水和鲜花,也有隐藏着的坑洼和暗礁。
隋唐注意到姚星澜的反常是在国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国庆七天的假日,libera几乎都在外面连场演出。假期倒数第二天,隋唐抽空带着他姐姐和小外甥去了周边城市的那场音乐节。晚上两人做爱时,隋唐发现姚星澜似乎格外疲惫,所以他做了一次后就抱着人睡觉了。
他还在想是不是因为libera在整个国庆期间连轴转,姚星澜本来平时就吃得少,或许有点体力不支。但等自己的男朋友回到海市后,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之后那一个星期,他能感觉到姚星澜似乎有些失眠,不仅如此还醒得很早。
怕自己男朋友的身体吃不消,他们好几天都没有进行插入式的性爱,都是靠姚星澜给他口交或者腿交解决的。但有几次睡下去之后,他能感觉到到怀里的人时不时会动,好像一直没睡着一样。
通常来说,只要不喝太多酒,他一般比姚星澜醒得早一些。他身体素质好,精力也格外旺盛。姚星澜的身体比他弱一些,偶尔还会生个小病。但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姚星澜不是在外面喝水就是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
乐队的作息和大部分上班族不一样,libera经常要排练到晚上,有时候为了录音和磨歌,甚至会到凌晨。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像姚星澜和江世珏这种晚上回家必须和另一半折腾一下的,睡得更晚。隋唐为了让姚星澜休息好,一段时间内都尽量缩短性生活的时间,保证两个人能在一点前躺下,最晚不能超过两点。可有一天他发现,姚星澜竟然是早上6点多醒的。
或许是怕他担心,姚星澜醒了后去客厅转了一圈不知道干什么,又回来洗漱,然后又躺回床上。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后面一直都没睡着。
“澜澜。”隋唐侧身过去抱住他,在他的后脑上吻了吻,“怎么醒这么早?”
隋唐突然的话语和动作似乎让姚星澜吓了一跳,身体都抖了一下。
“嗯,有点渴,去喝了点水。”姚星澜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过来。
“再睡会儿好吗?”隋唐把人转过来,抱进怀里,“乖,我抱着你,再睡会儿。”
“嗯。”声音有点闷闷的,姚星澜有些拘谨地埋在他怀里,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隋唐又问:“是不是睡不着?”
姚星澜沉默片刻,轻声说:“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别管我,你先睡。”
“澜澜,你最近……有心事吗?”隋唐低声问。
“没有。”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可能就是有点累。”
隋唐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吻:“如果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好吗?”
“嗯。”回应是敷衍的。
姚星澜表现得越平静,隋唐就越不安。他总觉得这个人是有点什么事,又不想或者不方便和他说,所以一个人压在心里。
不仅仅是睡眠的问题,姚星澜最近吃得越来越少,饭量才以前的一半。人整个都消瘦了下去,他本来就瘦,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现在看上去就像生过病一样,憔悴孱弱。隋唐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也只说觉得有点累,胃口不大好。
甚至有一回,江世珏还给隋唐发了个微信,说他们晚上点了烤串什么的,姚星澜吃了点就去洗手间吐了。libera其他几个人都没事,那家店是他们常点的,门店正规、食物也挺干净。江世珏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又怕他自己不在意,回家了也不说,就让隋唐多注意着点。
隋唐着急,就想带他去医院。但他就是不愿意,只说自己没事,就是累了,食物又油腻,吃进去有点反胃而已。让他吃了点常用胃药后,隋唐才作罢。
与进食量减退相反的是姚星澜的吸烟量明显上升,家里的烟灰缸里经常塞满了烟头,隋唐甚至发现这个人一天要抽掉两包烟。但只要问起来,姚星澜就会说新歌的创作到了一个瓶颈期,压力有点大。虽然隋唐有两次去排练室的时候能看出libera所有人都压力很大,江世珏也不停去外头抽烟,但他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
除了抽烟,姚星澜对酒精的依赖也明显变大。喝酒不是什么大事,以前在paranoia的时候,洪浪就有酗酒的习惯,经常会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有时候在台上都是喝嗨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的男朋友也挺爱喝酒,可在一起之后也没见过姚星澜这样每天在家都要喝好几杯的状态。
此外,姚星澜这段时间还很容易走神,有时候甚至隋唐说话都没听见,或者有的话需要隋唐重复一遍。虽然这样的表现并没有出现得很频繁,只有过偶尔几次,但隋唐依然警惕地注意到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些迹象一起出现,令他心里有些在意。
他也问过几次,但姚星澜本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回避,一直坚持只说自己是累了,创作没有灵感,所以有点着急焦躁。他提出要不和江世珏商量一下,让大家都休息一段时间。但姚星澜拒绝了,说新专辑的歌要赶在明年过年前出来,这张专辑的创作和制作进度都有些慢,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
十月下旬,libera大概是所有人都很疲惫了,连着休息了三天。隋唐有一天也没去公司,想着在家陪姚星澜好好休息,即使男朋友本人再三表示自己没什么问题,让他去上班好了,他还是执意要留在家里。
整个十月,他们的性爱频率骤降,总共才做过没几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隋唐不觉得是因为姚星澜不爱他或者是变心了,想着或许是人没休息好,做爱的兴致也不会高。那天下午他强制姚星澜跟自己一起又睡了个午觉,虽然姚星澜大概只睡着了40分钟,但看着精神好了一些。
晚上洗过澡后,隋唐抱着姚星澜一起看了《何处是我家nirndwoafrika》这部经典德国电影。影片放到最后,隋唐吻上了他,抓着他的下颚和他纵情接吻,然后一边吻着,一边把人直接抱进了房间,扔到了床上。
男人跪在他的双腿中间,凝视着他有些出神的双眼,低声问:“今晚可以和你做吗?”
姚星澜伸手抚上他的后颈,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吻了下他的额头:“好。”
许久没有亲热的两个人热切地抱在一起,互相抚摸着对方,动作都非常急迫。隋唐能感到姚星澜的热情,心里不禁放松了一些。他们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隋唐下身的巨物已经硬得不行了,在内裤里顶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形状。他低头看了眼,姚星澜那层薄薄的情趣内裤里包裹的性器却好像没什么反应。
像往常一样,隋唐脱掉他的衣服,开始舔弄他的乳头,又揪又掐,而且刻意用了更多力气去施加疼痛。然而在这样的刺激下,他还是没有硬。
隋唐直接伸手去摸他的下体,从阴茎摸到后穴,甚至把手指都插进了肉洞里,他的下身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澜澜……你累吗?”隋唐眉头微皱,有些担忧地望向他,“累的话我们不做了。”
姚星澜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硬不起来的状况,眼神似乎有些局促又痛苦。他低着头让隋唐把那个全是情趣用品的手提箱拿来。隋唐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他主动拿出了那条马鞭,塞进了隋唐手中。
“用力点,弄疼我……”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隋唐本想拒绝。他觉得抽打可以是情趣,但不想用这种方式让没有性致的男朋友硬起来。可姚星澜非常坚持,又推了推他的手,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为姚星澜戴上了眼罩,让人侧躺着,把灯光也调暗了,犹豫再三才开始动手抽打。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用力,马鞭每一下打在削瘦苍白的身体上,都像抽在他自己的心脏上。直到姚星澜再三要求他用力,他才咬着牙狠狠抽了下去。马鞭用了力气抽在皮肉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白软的臀部上瞬间起了红痕,姚星澜身体一颤,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隋唐有些不想继续了,俯身下去抱住微微蜷缩着的男人,心疼地说:“澜澜,我们还是不做了……你是不是难受?我们不要继续了。”
姚星澜却紧紧抱住他,哑着嗓子低声喃喃:“隋唐,弄疼我……求你,弄疼我。”
抽打还在继续,姚星澜身上的痕迹越来越多,手臂、臀部和大腿上遍布了淡淡的红痕。在不断的痛感的侵袭下,他硬了起来。看到他身下的阴茎有抬头的趋势,隋唐立马停手,俯身下去抱住他。
“澜澜,疼吗?”摸到他背后的湿汗,隋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抱住隋唐,摸索了两下,抚上了男人的脸庞,轻声说:“有点,但很舒服。我想要你进来……你进来,好不好?”
这还是姚星澜第一次主动开口,要隋唐进入他的身体。不是在隋唐玩弄他身体的情况下被逼问出来的,而是自己要求男人插入。
隋唐耐心地给他扩张了一会儿才插进去。被阴茎填满后穴的姚星澜终于发出了舒爽的声音,主动抬起双臂搂住了男人的脖子,隋唐这才稍稍放下点心,开始像平时那样抽插起来。
为避免自己的男朋友难受,隋唐的动作非常小心。他在往常的性爱中是有些粗暴的,动作幅度很大,但控制得很好,不会把人弄伤,因此姚星澜一直都由着他折腾自己。这天晚上他却尤其谨慎,严格地循序渐进,时不时要问问身下的人的感受。性爱格外漫长,最后射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感到有些疲惫。
替姚星澜清理完,两人躺回了床上,隋唐本想和他说两句话,但他似乎是因为做爱消耗了体力,看上去竟难得有些困倦。哄了两句,道了晚安,隋唐就抱着他睡了。
隋唐的睡眠质量一直还算不错,性爱后尤其能睡好。可或许是太在意姚星澜而心事重重,半夜里他竟然醒了。令他感到有些惊恐的是,他醒来时,身边是空荡荡的。
姚星澜不在。
他迅速看了一眼,没有在洗手间,而房间门似乎有条缝隙,外头照进来一点点十分微弱的光。迅速翻身下床,他甚至没有穿拖鞋,尽量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发现只有客厅的一盏装饰灯开着,而阳台门是拉开的。
在黑暗里,隋唐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几乎是绷紧了全身,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站到通往阳台的落地窗边,他看到了令他感到无比惊悚的一幕:姚星澜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露出笔直的两条腿,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大半个身子都俯在栏杆外,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在微凉的风里飘入夜色之中,而姚星澜看上去也似乎要跟着坠入那黑暗之中。单薄又苍白的男人,在那深不可测又遥不可及的夜空下,仿佛在向往着黑暗无边的深渊,甚至伸出了一只手去,像是在想方设法触摸黑暗那样。
周遭的所有都是一片死寂,这一幕令隋唐惊惶地抓住了窗帘,背后满是冷汗,却不敢出一点声音,怕惊动这个男人后,他就真的堕入黑暗之中。
片刻后,姚星澜收回了手,像打了个寒颤似地后退半步,远离了栏杆。隋唐高高悬起的心也跟着颤颤抖抖着落下了一点点。
然后他看见姚星澜急促地呼吸着,像喘不过气一样。烟雾散乱着弥漫开,夹着烟的手似乎不受控地在颤抖。在烟还没有燃尽时,姚星澜直接把烟摁灭在了左手的手腕内侧。
??隋唐的情书
姚星澜在回到隋唐家后的第二天清晨,在枕边发现了一张字条:【星星中最耀眼美丽的一颗,落在我的肩膀睡着了。】
“澜澜!”隋唐再也顾不及,直接冲上了阳台。
姚星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烟头都掉在了地上。
隋唐抓着他被烟头烫伤的手臂,不由分说,立马把人拉进房间里,然后在床头柜下面翻出消毒棉签和创口贴。烟尚未燃尽,甚至还能看到一点橙红的火芯子,就那么直接用力摁着皮肤上,表皮都被烫烂了。
“你忍一下。”隋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说出来的每一个音都在微微发颤,拿着消毒棉签的手也不太稳。
知道自己大概是把男人吓到了,姚星澜低着头,垂着眼皮,一言不发。消毒棉签滚过伤口时的刺痛也只是令他咬紧了牙,却压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如隋唐曾经认为的那样,他是善于忍耐疼痛的,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贴好创口贴后,隋唐才开口:“先这样将就一下,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姚星澜还是垂着眼,低声说:“不用去医院。”
这句话一出,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了缄默。他不说话,隋唐也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左手,紧得都能看到男人手背上的青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隋唐深吸了一口气。
隋唐伸手把他的脸抬起来,拇指轻轻地拂过脸颊,感受到了尚未干涸的泪水。
“澜澜,你能看看我吗?”隋唐的声线是沙哑而几近哀切的。
沉默了很久,姚星澜才缓缓抬起眼,与隋唐对视。他看到男人的眼中满是心疼和未散去的惊慌,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又悲伤的情绪。
隋唐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像害怕弄伤他一样,哑着嗓子轻声问道:“澜澜,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我……”姚星澜的睫毛动了动,似是犹豫了一下,又移开了目光,“没有。”
这种回避的态度再一次刺痛了隋唐,他的指尖都在发颤,声音哽咽喑哑:“澜澜,是不是我有哪里没做好?如果有什么事,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手颤了颤,姚星澜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不,不是的……”他努力着让自己平复,不让这看上去脆弱不堪的样子继续展现在爱人的眼中。
隋唐被吓坏了,赶紧抱住他,不断亲吻他的脸颊和头发,嘴里不停喃喃着:“没事的,澜澜,没事的。我不问了,不问了好吗?不怕,我在这里。”
“隋唐……”姚星澜低头抵着男人的胸口,肩膀都在抖动。
“在呢,我在呢。没事的,不想说就先不说了,好吗?我抱抱你。”隋唐紧紧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心里一阵阵在沁出湿汗。
姚星澜大口呼吸着,眼泪不受控地滴落了下来,落在男人的腿上,湿了一片。他感到自己说不出来,想要坦诚却不敢,喉咙跟被什么堵住似的,只有气息不断在往外流出,整个胸腔都是滞涩的。
他死死掐着隋唐的手臂,努力着让自己安定下来。可越着急就越是精神紧张,这些生理性的症状就越不受他的控制,直到被隋唐紧紧抱在怀里。男人的身躯和体温完完全全将他包裹住,他们似乎一样在颤抖,两颗心一样因为害怕而战栗,空气中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眼泪把隋唐的肩膀都弄湿了,明明是水,他却觉得那一块皮肤都像被火烧似的在剧烈疼痛。各种惊慌无助的情绪令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从未有过那么一个时刻感到自己好像根本抓不住眼前的人。跟和初恋分手时完全不一样,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要面临着怎样的考验。看到姚星澜站在阳台上的那个举动时,他仿佛看到的是黑暗从下方急剧升高,那一点点燃烧的香烟的光斑熄灭在皮肤上,也熄灭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隋唐抱着人的手臂都麻木失去知觉,姚星澜才恍恍惚惚地轻声开口。
“隋唐……”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了不明意味的几声,像是话语的意志在与生理的本能做抗争。片刻后,他才艰难发出了声音:“我,我有病……”
在方才漫长的缄默中,隋唐其实已经猜想到了。种种迹象结合他之前听公司那个音乐学院毕业的录音师说过的话,大概率就是这个情况。
“抑郁症吗?”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姚星澜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隋唐痛苦地闭上眼,浑身都在发痛,痛得他神思溃散、意识模糊。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声音低哑,语调带着一丝极力控制却依然难以压住的哽咽。
姚星澜只是沉默,垂着头不回答他。
不是说不出来,是不想说。不过也不需要姚星澜开口,他回想了一下姚星澜开始有些反常的行为,想到此前就在手腕上出现过的烫伤疤痕,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了。
或许是感觉到他的手把自己掐得生疼,平静了一些的姚星澜轻轻回抱住了他。
“我还没有去确定……但,但不关你的事。”姚星澜闭上了眼,有些语无伦次地低声坦白,“是以前就有过的。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从来都,都没告诉过你。明明是已经好了的,我真的治好了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这样……对不起……”
此时此刻,姚星澜还在自责,还在安慰他。隋唐才带着烧痛的心感受到,原来和他在一起是一种如此大的折磨和不幸。手握刀子凌迟这个人的不是安允,而是他自己,他才是那个刽子手。姚星澜义无反顾爱上的是一个在毁灭他的人。而他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在加紧步伐把这个男人拖垮。
隋唐抬起他的脸,拇指轻抚着他的脸颊,红着眼眶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澜澜,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好吗?”
“我自己去就行。”姚星澜移开了眼神,明显有些抗拒。
“让我陪你去,可以吗?”隋唐再一次坚持。
姚星澜沉默了良久,最终妥协地点点头。
隋唐浅浅呼出一口气,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吻了吻他的额头。
“那我们现在睡觉,好不好?我抱着你睡。”隋唐轻声哄着他。
姚星澜垂着眼,点了下头。
躺进被窝后,隋唐把人抱在怀里,忽然觉得怀中的躯体那么轻,轻得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他不由收紧了手,又低头吻了吻姚星澜的发顶,似乎想要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的怀里。
“澜澜,晚安。”
大约是晚上这么折腾了一下有点累到,姚星澜竟然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但隋唐却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人。他害怕自己一闭上眼,醒来后身边又是空荡荡的。
第二天下午,他驱车带姚星澜去了海市知名医院的精神专科。虽然心里有准备,诊断结果还是狠狠捅了他一刀。
面对医生,姚星澜的表现还是很配合的,把近期身体和心理感受情况详细说了。在医生问到最近是否有经历一些令他感到情绪很受冲击的生活事件时,他显然有些犹豫,低着头不太想回答。隋唐诚实地说出了两人之间因为初恋而发生的感情危机。
医生听完后告诉他,姚星澜在医院是有病史的,同样是因为感情问题引发的。当时被男友欺骗、受到激烈校园暴力,再加上高中时校园暴力所留下的阴影,对姚星澜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这次诊断的结果和当时一样,也到达了中度抑郁的程度。而且姚星澜已经表现出了对死亡的好奇以及有用烟头烫自己这样的自残行为,虽然本人还能控制住,但这种迹象表明他的抑郁程度已经偏重,如果没有及时就医,很有可能就会发展成重度抑郁。医生表示绝大多数患者在康复后都会经历至少一次的复发,姚星澜没有严重的慢性病、药物滥用或酗酒的习惯,诱发症状的还是应激性生活事件。
诊断结束后,医生给他开了一些助眠和调节情绪的药物,嘱咐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并建议他定期进行心理治疗,以帮助康复。
离开医院后,隋唐带姚星澜去附近的公园逛了逛,放松一下心情。
他们拉着手,谁也没说话。姚星澜的脚步比往常慢了些,落后他半个身位,他也放慢了脚步,始终保持和自己的男朋友并肩同行。
“晚上我们外面吃好不好?”走着走着,隋唐问道。
“嗯。”姚星澜始终低着头,情绪不高。
“想吃什么?”隋唐继续问。
“都可以。”姚星澜似乎从来没有表达过想要怎样或者不想要怎样。他的回答仿佛这个人是无欲无求的,这样也行,那样也行,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隋唐想了想,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这附近一家日料店和一家法式小酒馆都不错,我都挺喜欢的,但选不出来。你能帮我挑一家吗?”
姚星澜和他对视了一眼,又迅速闪开了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哪家近就去哪家吧。”
“好。”隋唐笑了笑。
隋唐觉得或许是之前姚星澜太过坚强的表现令自己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的男朋友是无坚不摧的。那么多残忍的伤害一直在强迫这个男人向死亡的深渊弯倒,宛如一只只恶魔的手,要把他所保有的、残存的那么点温情连着血淋淋的受伤的心一起连根拔掉。
但姚星澜一直是强大的。他从来都不甘于让自己被困在这样的命运的进程里,即便是在不断坠向深渊的过程中,他依然不停伸手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让他获救的机会。因此他只是在平缓地下坠,像悬浮在黑暗中一样,独自对抗着枯朽的恶魔,无望地发出哑寂的呼唤,渴望有一天这种隐秘的求救真的能被人听到。
他们昏暗的相遇发生在一个彼此难言的时刻,隋唐恣意汲取着他仅有的那一点甜美的血液,却不曾注意到他身后紧随着的、从未消逝的黑暗。
隋唐在心里痛骂自己曾经那么自私冷酷地对待姚星澜的感情。在知晓了这个男人对他的感情之后,他觉得只要自己不说穿,可以就那么一直下去。他享受着姚星澜的身体和安静沉默的爱,却不在乎姚星澜承受的痛苦。或许他也未曾想过自己真的会动心,或许他一直在回避着丝丝缕缕心动的痕迹,但爱情本就是势不可挡的,当感情真正毫无道理地降临时,他不可能再作出反抗。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留下的伤害是那么深。
为了给一个浑然不觉的人以致命的打击,命运甚至不需要聚积力量,猛烈地扑上去。自以为不起眼的点点滴滴都会是促成毁灭的原因。生性乖张的命运乐此不疲。
即使听人说了姚星澜以前可能得过抑郁症的事情,他的警惕之心也消失在了令他忘乎所以的爱情体验中。他沐浴着甜蜜的爱情,却不曾注意冰山在海面之下隐藏的庞大的黑暗。毁灭的机会犹如熄灭的灯塔,在夜色之中令船只迷失方向,让黑暗的恶魔得以趁虚而入。
他忽然觉得每一个在姚星澜的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迹的男人,都是不经意在谋杀他的凶手。邵文慈是,他自己也是。
姚星澜本就敏感,看到他曾经给初恋写过的那些书信、听到安允说出来的那些话,怎么可能不受刺激?在爱情中受尽伤害的姚星澜只会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爱自己,觉得他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另一个人,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像爱安允那样不顾一切地爱自己。所以姚星澜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所以会在那天问出那样一句话,所以不相信他们之间会真的有未来。
是他给的爱还不够。隋唐这么想着,不由紧紧握住了姚星澜的手。
如今的姚星澜已经再一次被命运的利刃割开了喉咙,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他望向一侧黑洞洞的门,那里站着的是召唤他的死亡,循着他绝望和痛苦的气味而来,诱惑着他跟着自己一同离去。而另一侧是看不清的晦暗,有一个男人站在里面,面目模糊。这个男人曾经捏碎过他的心,又给了他如蜜糖般甜美的欢愉。此刻,他躺在凝固发黑的血液里,依然感到自己孑然一身。可他却还是苟延残喘着,向那个男人伸出了手去。他想再试一次。
他停下了脚步,而隋唐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把他搂进自己怀里,和他额头相抵。
姚星澜终于抬起眼睛,望向这个眼神温柔却十分悲伤的男人。
“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的。我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
他看到眼泪猝然从男人深邃的眼睛中滚落下来,无法止息。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嗯。”隋唐的嗓音喑哑,语调颤抖,脸上挂着近乎哀切的笑容,“澜澜,我们慢慢来,一定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姚星澜伸手,轻轻拂去他的眼泪,温声安慰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那件事其实不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可如果我小心一点,不和他纠缠,你或许就不会……”隋唐陷入极端自责的情绪中,痛苦到难以言喻,“是我一直在伤害你,是我……”
“不是。”姚星澜抱住了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是你救了我。”
如果不是想到隋唐,姚星澜或许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控制住自己,不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他想到隋唐经历过的那段折磨人的感情,想到隋唐说爱他的时候闪着泪光的眼睛,想到他们的每一个拥抱、每一个亲吻、每一次性爱和做完后缠绵的温存,他都感到自己无法舍弃。
如果说上一次是音乐和不甘心的愤怒将他从黑暗中拖了出来,这一次就是最温柔的爱情拯救了他。所有的勇气都因为爱情的力量被推聚到一起,在他的灵魂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辉,一点一点地对抗着黑暗的侵袭。
“不要害怕。”他紧紧抱住隋唐,轻声说。
他是在告诉隋唐,也是在告诉自己。他得过一次抑郁症,他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爱他的人都会是残酷的折磨。他不知道他们的前路究竟会怎样,可他希望隋唐不要放开他,也希望为了心爱的男人,自己能足够勇敢去面对无法逃避的病痛。
日暮的光影碎落在行人的小道上,浮云间布满了柔和的色彩,风如此温柔,吹散了黑色的噩梦。他们的拥抱如此宁静,两颗心被听不到的温声细语和轻盈的鸟鸣所填满,爱情的低吟回响在彼此的心头。灵魂走过了无数曲折且布满荆棘的路,最终还是会站在被阳光偏爱的土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