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进山(1 / 2)
我是个智障。
他们都这么说。
行吧,其实大部分说的也很委婉,但没有人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
在十七岁被堂哥带进山拜师,然后睡过头,醒了后脑子不清醒乱跑,最后在山里迷路这件事,师兄们现在还能笑三年。
我家庭富裕,父亲是朝廷里受人尊敬的辅官,而母亲是千里有名的美人,两人一见钟情,他们一生坦途,爱情使人落慕,父亲甚至和家里大闹一番,连妻妾都未娶。
那偌大的府邸,就我娘一个妻,和生了我这么一个儿,我爹是明官,受尽尊敬爱戴,家里最终妥协,赶紧含泪抱上了孙。
我是全府上下的宝贝,佣人小厮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呀呀呀的爬到哪他们也跟着爬到哪。我爹恨不得上朝都把我别在裤腰上带着。拒说我周岁那天,来的名官贵客人山人海,我被娘捧在怀里,无数的手伸来摸我。
我烦了,呀呀乱叫,把下一个人伸来的手咬了。
当时整个府邸一片沉寂,有人的酒杯都当场洒了,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咬的是太子。
好在我压根没牙,太子也才几岁,只是愣愣的看着我,大人们就急忙调笑着,当成了小孩间的玩闹,含糊了过去。
我爹娘宠我宠的厉害,见我不耐,硬生生把这场宴会延迟了几天,最终我爬上桌去抓周。
在所有人屏声赤裸的目光下我抓起了那把剑。
瞬间叫好声赞美声不悦于耳,还有人当场给我笑容满面的爹做诗,说“褚家再出英杰!”
我爹很高兴,当场连喝几杯酒,给那人奖了财宝,可惜他们欢贺的时间不长,我拿起剑就往自己嘴里塞,那把剑是真宝剑,也不知道我爹一个辅官从哪搞来的,瞬间划破了我嘴唇跟舌头,血跟我的哭声打破了夜寂,与此同时,乱做一团的宅邸中,那把染了血的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耀眼光芒。
……
在我16岁时,我爹让我去修仙。
我在他的眉眼中看到的都是伪装出来的强硬。
我闹着在大厅里脱裤子撒泼说不去也没用。
我娘哭着帮我把裤子穿上,送出家门,就给了我一个包跟那把曾经划破我的剑,她叫我去找我堂哥,然后下人们关上了府邸的们,徒留我一个人在外面吹风。
虽然我所谓的堂哥就骑着马站在我身旁等我,可我依旧觉得自己孤苦伶仃。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修仙?
可我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就被堂哥抗走了,他把我抗到马上,我就哭,把我扶好坐稳,我也哭。
我堂哥长的是一表人才,温和如玉,偏偏因为我,活像个拐人的贩子。周围人频频侧目,可又触及到我的脸时瞬间认出,是褚家的傻公子,也就扭开了头,当着没看见。
“褚儿。”
堂哥很无奈的给我擦眼泪,他声音温和道“莫要再哭了。”
他脸很好看,指腹擦过我的眼睛时我还愣了一下,说实话,我愣是因为哭了半响我都忘了我在哭什么了。
我就扭过头不说话,他以为我还在伤心就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骑马从集市内走过。
我在马上冷静了不少,想来想去刚想问我堂哥为什么我娘就给我一个包?不应该给我一车的吗?前面就迎来一阵骚乱,有人大喊我的名字,带着少年的怒意。
“褚易!”
太子冷着脸,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他骑着马把我们阻拦,胯下鲜红骏马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急切不安的踱步。
他赤红双目对我道“给我下来!”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之前在学堂里我经常作弄他,每一次他都很生气,脸都气的很红,咬牙骂我胆子大。
我身边伴读小厮都很怕他,吓的要命,就我不怕,因为我是智障,我根本看不懂脸色。
所以我作弄的更起劲了,戳他挠他想尽办法扰他,直至他不厌烦的躲开,其实他老冷着脸我也不想跟他玩,但原因无他,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跟太子打好关系,甚至知道我会记不住,每次出门去学堂时,他都让小厮带我去看那贴在墙上的太子画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我只是愣愣的,被堂哥一把拉进坏里,他刚刚温柔的声音也冷下了,对前面的太子道了句“太子殿下,这路纵马容易伤人。”
“我跟你说话?”
太子一把扯住缰绳,勒的马晒起蹄踏下,他的脸已经介于成熟和少年稚气之间,下颚线凌厉,目光渗人,又喊了一声“褚易!”
他似乎红了眼,对我道“让你走了吗?”
我见人越来越多,气氛僵硬越加怪异,终于不再装死,推开了堂哥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脱裤子……
……
我有一妙招,我发现只要我脱裤子,他们就奈何不了我。
这招如同保命符咒,我从小到大一直在用,以至于一天之内裤子要三番五次的脱。
在第一次学堂里把太子惹生气后,说教师傅一走,他一把站起,把我拽出学堂,我小厮吓的大叫,被太子一个眼神怼了回去,我踉踉跄跄的被他拽到隔壁屋里,关上门,我仅有的第六感告诉我大事不妙,预知后感的我还没等到他说话,我就哭哭啼啼的开始脱裤子。
这招真的很好用,我把它归功于我自己的小机灵。
堂哥成功带我出了城,他面色不佳,很多次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我教道“褚儿,以后不能这样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昏昏欲睡,趴在马上流口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听见了我也装听不见,裤子松松垮垮的,像是被人慌张胡乱套上去的,堂哥最终只是把我扶起趴在了一个好位置,最终驾马放缓了脚步走。
……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拜师。
在被带到那么一个荒郊野岭后,我情绪没崩。风餐露宿,我情绪没崩。那匹马被栓在店里,让我徒步上山我情绪崩了。
堂哥背着我,脚步平稳,我就在他背后对他道“我要回家。”
他说“不行。”
我就说“我要尿尿。”
堂哥犹豫一秒,又意识到我是真的不可能还有脑子去思考多余的东西,就把我放下了,怕山中虫子咬我,非得看着我尿完,最后面无表情的帮我擦干净提上裤子才重新背我。
我趴在他的背上发现他耳朵有点红,我就去戳他耳朵,堂哥脚步停顿了一下,对我道“褚儿……”
他又停了话头,叹了口气,很轻,轻的我根本听不到。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山头,我趴他肩头都趴的身体麻了,下来时腿软一瞬,堂哥却依旧面不改色,像是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的山不是他一样,气息都没乱。
我那时并不懂修仙者和普通人的区别,我只知道我在那个山头小院里睡了一觉,第二天醒了发现来了好多人。
一身轻风白衣,对着我堂哥喊师兄。
我打开门时我还是懵的,又关上门,打算重新开,就被堂哥拉开门,他揉了揉我头发,把我衣领整理。
我从他的动作间清楚的看到后面那一堆人,终于意识到我爹没开玩笑,他真的是要我去修仙了,和他们一样。
在下了剑时,我腿还在抖。那些人一路上一直盯着我看,现在见我下来,那些视线更是齐刷刷落到我身上。
“还能走吗?”
堂哥手扶着我的腰,他声音温和,身姿光风霁月,面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们面前就是那道过长的阶梯,云雾缭绕,以我的肉眼只能模糊的看清面前似乎有一道屏障,一路上飞的很快,没想到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宗门山脚下。
这时候反悔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可我分明一路上都在反悔,却也还是被带来了。
我难免情绪低落,感觉眼睛发酸,又是想哭了。可视线瞥过堂哥身后,发觉那些人一直在盯着我看,可能是视线太过裸露,太过奇怪,让我把眼泪都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抓着堂哥衣袖可怜兮兮道“我想回家。”
这次堂哥没立刻开口拒绝,也没拉开我的手,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再过一段时间吧,别难过……再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回去。”
我没看懂他眼底掩埋的情绪,和话语中的珍重沉闷。只是知道自己又能回去了,就顿时开开心心的站起来。
山门镜界被堂哥随时一挥就开了入口,一行人上山时也都格外沉默,顺着阶梯越往上,云雾越大越浓,我没走几步就累了,又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了。
“师兄。”
还未等我身旁的堂哥说什么,身后那群排列整齐的白衣弟子中就已站出一人,他年龄似乎比我大不到哪去,少年模样带着稚嫩却已然挺拔,如同松竹,临立风中。
少年眼睛亮亮的,话语对着堂哥,但视线却是看着我,他道“我来背他吧。”
堂哥还未回应,另一个人道“师弟如今还未筑道,凡人体质跟不上我们脚程,这上门阶怕是要累坏。”
“是啊师兄,师弟看样子已经累了,剩下的路还远,其实我也可以背着师弟上去……”
我看不见他们人,雾气太重,除了那已经站出来的弟子能勉强看到身形眉目,就连身旁的堂哥我都觉得他要消失在雾里。
于是还没等他们讲完,我就扯过一旁的堂哥,很自然的命令道“背我。”
我一说话,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也一并消去,堂哥只是看了我一眼,眉目温疏,然后弯下身,等我趴上去后他才双臂堪堪弯过我的腿根,稳稳当当的背着我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