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纯一……” “我可以当零”(2 / 2)
“我!”郑俊又气又好笑,“我怎么就是人渣了?我跟他上的床,好吗?”他双手合十向蒋雅周拜了拜,“蒋总,马上上课了,你放过我吧。”
让他挣钱才是正经事,蒋雅周还有一堆话要问,但还是向人民币做出妥协,闪身让路。
她大二在读时应聘了郑俊的助教,很快发现这位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手软耳根软,当时的老师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管理上却十分松散,赚的钱跟应得的相差甚远。蒋雅周跟着他一起受了一年多的气,按捺不住把老师们痛骂一顿,把私下向她道谢的郑俊也骂了一通,气势汹汹地准备辞职不干,却被男友劝住,让她至少问问老板的想法。
郑俊说我不怪你,你做得对,我比你更该辞职。
蒋雅周没见过如此没用的人,却无法对他坐视不理,权当实习期延长一年,毕业后再另谋他就。这一拖就是三年,她从助教做到副总,提拔她的郑俊仍旧怂得一如往昔。
蒋雅周已经预感到自己还要在这再待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不仅仅因为职位高薪水丰厚,还因为没了她扮黑脸,郑老板又会被员工骑到头上。
蒋雅周拿着笔记本在前台办公,以免郑俊趁她不备偷偷溜走,誓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白新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察觉到前台多了个人,看发顶猜到是蒋雅周,随着感应门分开两侧扬手打个招呼:“蒋小姐,璐璐。”
“白新?”蒋雅周站起来,话到嘴边改口道,“你的胳膊没事了?”
“刚拆石膏,还有一两个月才能正常使用。”白新举起右臂晃了晃,“你怎么坐这了?监督璐璐工作?”
“我这姿色不够格当前台是吧?”蒋雅周不等白新接话,绕出前台到他面前,“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又要放郑俊鸽子了。”
白新脱下外套搭在胳膊上:“郑老师租给我一个卧室,我花了点时间收拾行李,所以来晚了。”
蒋雅周一脸兴奋,把他拖进接待室关门:“别骗我,我知道郑俊家是一居,绝对没有多余的卧室出租。其实你们要同居了,对不对?”
“算是吧。”
“哈!”蒋雅周乐了,“我就知道你天天接他下班能打动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比你清楚,他才不喜欢被强迫,他喜欢细水长流。”
她误会白新在追求郑俊,白新倒也不想反驳,视线落在手边的行李箱上——比起之前的合租人,郑俊更值得信任,高档小区的安保也比开放式的老旧楼群高出很多,与其说他追求的是人,不如说是看中了居住环境,郑俊只是不让人讨厌的附加赠品。
白新笑而不语,蒋雅周抿起嘴巴眨了眨眼:“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还……嗯?”
“是啊。”
“啧啧,刚拆石膏就迫不及待,干得漂亮!”蒋雅周握起拳头一捶空气,“现在床也上了,居也同了,我们老郑总算嫁出去了。”
白新同样不想澄清床上的角色,但蒋雅周的某些想法还是需要纠正的:“别高兴太早,我们只是炮友。”
“别逗了,同居炮友等于男朋友。郑俊最头疼跟人打交道,你睡在他床上,他才懒得去找别人。”
白新失笑,眼前这女孩确实很了解郑俊:“所以说他人是我的,心不是我的。千万别在郑老师面前提什么男朋友,他万一尴尬过头把我赶出去,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郑俊这个受虐狂!你喜欢他是他占便宜!”如果蒋雅周的天灵盖可以开合,估计会像水壶一样弹起来。她把桌子拍出一声巨响,撸起袖子恨声道,“我去找他谈谈人生。”
白新拉住她:“哎,我刚说完别给他施压,目前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蒋小姐能不能向我做个保证,别在他面前提我们俩的关系。”
蒋雅周依然头顶冒烟:“又不是地下情,有什么不能提的?”
白新心说难怪郑俊总要避着蒋雅周,她确实难缠得毫无道理:“等我真的把人追到手,郑老师认可我的身份了,你再提也不迟,不然只能起到反效果。到时候我连炮友都做不成,你就是罪魁祸首。不过,如果有别的男人想勾搭他,就请你帮个忙警告他们说郑老师名草有主了。”
蒋雅周眯起眼睛:“白新,我发现你心机挺深的,郑俊是老实人,你可别欺负他。”
“我舍不得。”白新继续演戏,“郑老师有你这么关心他的合伙人,也算是喜忧参半了吧。”
蒋雅周突然有点感激白新的公平。
她一直以来掌控着辅导学校的大局为郑俊省心省力,结果郑俊习以为常了,逐渐对这功劳视而不见,反而总是她当成个大麻烦,是比父母还要棘手的妹妹,蒋雅周甚至时不时觉得他有点讨厌自己。白新作为一个客观的第三方,一句“喜忧参半”让她如沐春风。
“小心点,我可盯着你呢。”蒋雅周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喜欢他就好好喜欢,胆敢伤他的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新用二指抵住她的手腕,推开指着自己鼻尖的手:“遵命。”
他当然在说谎,“喜欢”这个词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因为他连安全感都很难构建。他的童年风声鹤唳、少年时代则充斥着生死离别,早早被灌输了各种自保技能,不仅睡觉睡不踏实,性交也难以投入,更别提喜欢谁了。
现在想来,幸好他最信任的人是个双,才让他有机会尝到纳入的滋味,继而发掘了最爽的体位——依赖于绝对信任的后入式。
郑俊见到白新时,白新眼中正闪烁着情欲的回味:“下课了?”
“嗯,下课了。”
郑俊这天早晨尴尬得无以复加,明明醒了却赖在床上装睡。白新没有戳穿他,以为给他点时间他就能缓过劲儿来,事实证明他高估了郑俊的脸皮厚度,郑俊不仅没有从尴尬中恢复,还差点被他眼里的性欲吓得拔腿就跑。
郑俊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你的行李就一个箱子?”
“对,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白新拍拍行李箱,“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什么?”
“让我常住你家。”
“不反悔。”郑俊掏出钥匙,“不好意思,早晨睡过头了没给你钥匙,害你拖着行李到处走。”
白新接过来,拉开行李箱外兜取出一个信封:“给。”
“啊?”信封里是两打钞票,看起来有一两万,郑俊连忙放到桌上推回给他,“我不要租金。”他把白新当做驱赶寂寞的工具,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哪还能要他的钱,“给我张身份证复印件做抵押就行。”
“身份证就算了,你不要租金,就把这两万块当抵押。”
“你手头紧,这么多钱放在我这不合适,不如存银行。”郑俊忍不住笑了,“你之前看不惯我没有警惕心,现在不签个合同就给我这么一笔钱,不怕我翻脸不认账啊。”
“不怕,你不是那种人。”白新也笑了笑,郑俊当然不会明白两人的危险性有天壤之别,他根本没有防备郑俊的必要,“留身份证复印件没什么保障,在逃人员每年都在增加,信息齐全不还是在逃。这钱最好存在卡里随身携带,免得我把你家搬空。”
“为什么你总是在替我考虑?”
白新抓过郑俊的手,把信封拍给他:“因为你不替自己考虑。”
身体一接触,昨晚的记忆卷土重来,郑俊把信封塞进笔电包,看着别处问:“你后面……没事吧?”
“没事,我体验过尺寸更大的,也没怎么样。”
郑俊简直想从窗户跳下去。
他在每一场床事中都会温存到最后,昨天白新享受余韵时,他也自然而然地帮忙抚弄。活儿一到手,就算是半软的都能感觉到尺寸惊人,幸而是事后,如果中途摸到没准要吓痿。
白新瞥见他的脸色,在门前停下脚步:“尺寸没什么意义,技术好足够了,期待下次。”
“真的?”
白新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没必要骗你,如果不是担心你正疼着,今天还想再做。”
他开门走出待客室,从呆愣的郑俊手里拿回行李箱,冲守卫在前台的蒋雅周略一点头:“走了,蒋小姐。”
郑俊正在发懵,也有样学样:“走了,蒋总。”
他混迹多时的小圈子里,大家捉对儿上床早就熟悉了各自的套路,家常菜做得再好吃,也没人会费心夸赞。至于一夜情,就更别想得到什么评价了。白新刚才那两句夸奖,是郑俊最近几年第一次听见的赞誉,一时不知是该昂首挺胸还是把头埋进沙子。
白新说的没错,他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寒假伊始,辅导老师的应酬便接踵而至,很多学生在模考中大有长进,欣喜若狂的家长便送礼请客以表感谢,拜托老师们在最后几个月再助一臂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名声在外的郑俊只接精英班——学霸们上升空间有限,家长情绪相对稳定,很少需要应酬。
而这一年,他却接到了最棘手的邀请。
吴佳文说:你和彭会也好久不见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他打着谢师宴的旗号名正言顺,郑俊如果拒绝,反倒欲盖弥彰显得心中有鬼。
郑俊在床头靠了一会儿,关了灯问枕边人:“睡了吗?”
“还没。”
“下周三我有个学生请吃饭,能不能陪我去?”
“不能,我那天的私教课排满了。”
郑俊滑进被窝,侧躺看着他的后脑勺:“你之前都是周三来我家睡。”
白新趴着不动:“那不是因为我周三有时间,是因为室友总在那天留女朋友过夜。”
郑俊不肯放弃:“你哪天休息?”
“周一。”
“那我把时间改在周一。”
白新翻身坐起,抹了把头发:“我是你的炮友不是保姆,你怎么连跟学生吃饭都要人陪?就算需要人陪,那也是蒋小姐更合适,你的忙她肯定愿帮。”
“蒋老师不合适。”郑俊仰着脖子看他,“你认识ken么?酒吧里的那个,他也会去。”
“你那个朋友,”也是难以割舍的前任床客,“学生请吃饭他去干什么?”
“他还是我学生的男朋友。”郑俊喉咙发干,咳嗽一声,“蒋老师和他一见面就要吵,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边说边不自觉地往白新那边蹭,眼中透出的光在夜里像小狗乞怜似的,白新反而更想看到他被拒绝的反应:“你们三个互相认识,也都是正常关系,为什么非要找个外人去搅局?”
“我、我跟我的朋友都上过床,ken也不例外,所以……”
白新没想到他真的承认了,忍俊不禁:“给我口一次我就陪你去。”
郑俊没有丝毫迟疑地掀开他的被子往里钻,却被他攥着睡衣拎出来,按回床上吻住。
白新是软的,郑俊也是软的,这个吻本身也没有性的意味,郑俊能感到白新嘴角上扬,似乎颇为得趣。
说实话,这对郑俊也是愉悦的体验。
接吻就应该独立于性爱之外,发生在朝夕相处的两人之间,才不突兀,才有基础和滋味。
“为什么突然这样?”
“你让我想起养过的宠物,很听话的狗。”白新用鼻尖摩擦他的鼻尖,“一出现这种联想,就没法让你下嘴了。”
郑俊嘴角抽动:“可你还是吻我了。”
“吻你是因为你可爱。”白新拍拍他的脸,恢复惯用的入睡姿势,“睡吧。”
“……”
郑俊勃起了。
不明原因,就这么勃起了。
郑俊摸了摸嘴唇,悄悄把脑袋移回自己的枕头,自顾自平复冲动,而一向神经衰弱的白新几乎立刻陷入沉睡。
郑俊第二天起床,他居然没被惊醒。
白新骨折期间没料理过发型,头发长到一定程度趴在脑袋上,刘海遮住额头,显得整体线条都软了。结果他刚拆下石膏就自己动手剃了个板寸,郑俊回家看见,挨了一闷棍似的半天没回过神。
半个月过去,他的头发总算又长了一些。
郑俊昨晚失眠,刚睡醒又没什么脑子,迷迷糊糊去摸他的头发。
白新反手扼住他的手腕,手肘抵着喉管就着惯性抡在床上一气呵成。
郑俊胳膊都要被他扯断了,本能转动脖子又被压住了颈动脉,感觉太阳穴下一秒就会像老化的水管那样爆裂。
好在这绝望的两秒很快过去,杀人的力道撤了,他被白新拖坐起来,捂着脖子咳嗽。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郑俊从咳嗽的间隙挣扎出句子,“没事、没事吧?”
“我没事。”白新刚才的举动纯属条件反射,是先于大脑的本能,“你没事吧?”
郑俊摆摆手,去客厅接了杯水,艰难送进嘴里又绷不住咳嗽从鼻子喷出,冲进卫生间拿来拖把边咳边擦。
“我来吧。”白新接过拖把,顺手把他下巴和脖子上的水三两下抹掉,“这也是我的住处,我应该分担点家务。”
“谢谢。”郑俊用咳嗽掩盖笑意,白新跟彭会不一样,后者懒散得要命,东西随便扔,烟灰随地掉,零食残渣到处都是,跟在屁股后面都来不及收拾;白新则完全相反,一切物品固定位置,无不良嗜好,生活痕迹极其有限,而且会像水纹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恢复原状,他入住后增加的家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添双筷子多洗几个碗的事。
郑俊洗漱完毕,走到卫生间门口看见白新脱了睡袍只剩下背心内裤坐在床沿,闭着眼睛享受阳光,刮净了胡茬的面孔回归东方感。郑俊几乎被这场面慑住了,双腿不听指挥难以移动:“你刮胡子前后简直是两个人。”
“两个人还是两种人?”白新张开眼睛,转身看他,“我是混血。”
“你染了头发?”
白新起身走向他:“谁说混血就得混发色?我头发长了这么多茬,你什么时候见过别的颜色?”
“也对。”郑俊缩起下巴退后半步,躲避他突然凑过来的脸,看清楚了他的眼珠略带点棕,但依然是东方人的棕黑色,没什么特别的,背心领口也只有寥寥几根毛发,还不如自己的多,“你的胡子肯定受影响了,眼睛鼻子也挺西式的。”
“还有尺寸。”白新双手抓住门框把他扣押在卫生间里,欺身让他看了个透彻,“接着问。”
他嘴角勾着戏弄的弧度,郑俊不想示弱,站稳了不再退:“混了哪国?”
“父亲中美,母亲中巴,到我就是三国混血。”白新用门框做起了俯撑,时远时近,“我们家东方基因很强势,都很难看出是混血儿。还想问什么?”
再问就要碰触炮友的底线了,郑俊想了想:“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私事?”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隐瞒。刚才误伤了你,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来弥补一下。”白新绷直胳膊弹开,弯腰拎起床上的睡袍,背心随着他的动作稍微提起,后腰的疤痕一闪而过。
郑俊看在眼里,选择闭口不提。
白新打开电视换到早间新闻,端坐在沙发上盯着,分辨不出是在认真观看还是神游天外。郑俊端着两碗面从他和电视之间横穿而过,他才移开视线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海碗:“不在饭厅吃了?”
郑俊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边看边吃,多享受。”
这种边吃饭边看电视的懒散才是生活,但彭会吃饭十分不利索,汤汤水水弄得到处都是,被电视一分神情况只能更糟,白新虽然吃相差,却吃得很干净,哪怕是面条也不需要担心弄脏沙发。
一位无可挑剔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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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会双手塞在外套的口袋里,缩着肩膀站在树干后面,露出半张脸看着马路对面对面鱼贯而出的学生。吴佳文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顿了顿,一转车头往平时相反的方向走。彭会伸直胳膊挥舞,似乎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只好与他隔一条马路平行地跟着。
走到第一个人行横道,吴佳文停下脚步,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哪似的转过头,看着他跑过斑马线:“外面多冷,怎么不到里面等我?到门口等也可以啊,躲在树后面干嘛?”
彭会跺掉鞋上的雪泥,隔着绒线帽挠了挠头,帽檐下露出几缕粉紫——他被店长捉着试用新产品,满脑袋深浅不一的少女色:“突然觉得不该让人看见你和社会上的人在一起。”
“说什么傻话,每个人都是社会人,我也是。”吴佳文伸手捏了捏他后颈露出来的发茬,“说有急事要见我,怎么了?”
彭会摸摸脖子,手指悄悄跟吴佳文的缠了一下:“下星期的饭,我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
吴佳文不问原因理由,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彭会不知如何继续:“嗯。”
树坑里堆着矮雪丘,人行道中间的雪铲光了但残留着薄冰,彭会看着半步之外的地面,小心翼翼避免滑到,吴佳文却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彭会还是没说话,吴佳文叹了口气:“这就是急事?”
彭会又“嗯”了一声,脑袋转向他,眼睑垂着:“你不回家吗?这边相反的方向。”
吴佳文看着红灯说我送你回去上班再回家。
彭会隔着帽子搓搓脑袋,短促地吸口气:“佳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和郑俊,我们两个好几年前……”
他舌头僵直,皱起五官频频张嘴,却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吴佳文替他说完:“交往过?”
彭会一个愣神脚下一滑,被他捞住腰扶稳,解开他的手退后半步:“你怎么知道?”
“线索太多了,想不知道也不行。郑老师不擅长撒谎,你也不擅长。”吴佳文笑了笑,“说出来心里舒服点了?”
彭会的脸恢复血色,却从苍白走向赤红的极端:“不是有意瞒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能理解,没关系,所以你才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吧。”
“还有别的原因。”彭会起了个头,又没了下文,眼神游移直到交通灯的倒数提示音响起,“我和郑俊,分手后也上过很多次床……其实不止跟他,还跟很多人,熟的不熟的……我特别不干净。”
“……”
彭会原本只想说清楚跟郑俊的纠葛,却刹不住车地承认了其他烂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彼此的沉默中牙齿打颤,手心发烫,浑身发抖,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解放发软的双腿。
“走吧,绿灯了。”
吴佳文的声音突破耳鸣传来,他像是怕彭会跑了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单手推车走过马路,把车扔到一边面向他:“你又不是吃的。”
“啊?”
“你刚才的说法,好像是经历过的人都咬了你一口,沾上口水又传到我手里。”
“本来就是……”
“胡扯!”吴佳文压低声音,“单身不管怎么玩都是个人自由,你什么都没做错!跟很多人上过床怎么了?你从来不洗澡?从来不刷牙?还是得了性病艾滋病?”
“没得。”
“那什么叫不干净?!”
吴佳文太阳穴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彭会此前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更没遭遇过如此排山倒海的质问,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突破口:“我很差劲。”
“什么意思?”
“没有学历,也没有好工作,没有前途,还总是拖累别人。”彭会低下头,“就比如郑俊吧,一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不恋爱就禁欲一辈子那种,是跟着我才进了鬼混的坑,所以说我人品也不咋地,反正从头到脚就没有半点可取的地方,我怕你跟着我学坏了。”
“交往这么久我什么地方学坏了?”
“没,你一直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
“万一呢,万一我一碰你就把混蛋劲儿传染给你了呢。”
吴佳文失笑,脸上还残留着怒容:“你在搞笑吗?”
“别不信,”彭会心说我就是碰了李君林才开始滥交的,郑俊回到y市就是沾上我才开始鬼混的,再往后就是跟我隔离开才出坑的,人渣就是可以通过肉体接触传染的,“这是人生经验。”
“我没看出你混蛋在哪。”
“我在你面前不犯浑,你太好了。”
“我把‘好’传染给你了。”
彭会愣了愣,抬眼看向吴佳文:“这能传染吗?”
吴佳文笑出一口气,跨上单车:“上车,去你家待会儿。”
彭会却想一个人静静:“我得回店里,寒假忙着呢。”
“忙的话店长不会放你出来。”吴佳文声音里满是央求,“彭会。”
少年人的杀手锏一出,彭会只有服软的份儿,在后座缩起腿小声嘀咕:“我家有什么好待的。”
吴佳文不搭话,右脚用力一蹬启动单车,一阵风似的吹了出去。
平房里的温度跟室外不相上下,顶多没有寒风刺骨,彭会插上电热毯和电暖气,坐在吴佳文身边,手伸进被子下面暖和:“有什么好笑的。”
吴佳文用脚把床头的塑料垃圾桶拨到他面前,彭会第一眼没反应过来,第二眼下去“噌”地起身端着就要往外冲。吴佳文大笑着拽住他,卸下垃圾桶放回脚下,几团湿漉漉的卫生纸蜷缩在里面,看起来颇为凄凉孤寂:“我们上床吧。”
彭会本来就一片空白的大脑此刻简直要变得透明甚至消失,顶着鼻尖上瞬间冒出的汗珠瞪眼睛:“什么?”
“我们上床吧,就现在。”吴佳文利落地脱下外套,把羊绒衫和套在里面的保暖衣一起脱掉。彭会赶紧脱下羽绒服披到他肩上:“冻不死你。”
“我不冷,你试试。”吴佳文拉着他的手按在腰上,被冰得眉头皱成一团。
彭会大为惊恐,何止手凉,脚也麻木了:“快把衣服穿好。”
吴佳文不松手:“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有。”彭会脱口而出,克制不住地盯着眼前这具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肉体,“但你还没成年,还要准备考试。”吴佳文的体温几秒钟就温暖了他的掌心,彭会忍不住摆动手指轻抚,“我也想跟你上床,早就想了。”
吴佳文凑过去,在两人鼻尖相触时迟疑半秒,含住他的嘴唇。
彭会回应了一下,低头把嘴唇滑开:“等你过了生日再说,跟未成年上床不道德。”
“还有半年我就十八岁了。”
彭会避开他凑在耳边的轻声低喘,捧起他的脑袋,用额头抵着他的,揉搓他的头发:“差半年性质就不一样了。”
“连郑老师给的界限都是高考之后,你比他还晚。”
彭会头一回听他提到郑俊而不觉得难堪,一时间不太习惯,干咳一声:“他是老师在乎高考,我是男朋友,比较在乎名正言顺,我不想让别人让自己觉得是拐骗小孩。”
吴佳文也捧住他的脑袋:“混蛋才不会说这么通情达理的话。”
彭会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混蛋了,被你喜欢之后我也有点喜欢我自己了。”
吴佳文展开微皱的眉头,也笑:“所以我这场失败的色诱该怎么收场?你得给我点补偿吧。”
彭会把衣服塞进他怀里:“免费给你做个发型。”
吴佳文套起毛衣,挽下高领,用手指梳理因为静电蓬起来的头发:“我要烫一个。”
“今天烫,明天你爸妈就拖着你去剪了。”
吴佳文站起身:“他们不管,高三了老师也不会管。”
“好吧。”彭会拉着他伸出的手站起来,被借机吻了一下。
“你亲起来真舒服,跟你上床肯定也很舒服。”
彭会下身鼓胀到了极致,换做以前,早已不管不顾地跟对方纠缠到一起,哪还受得了言语上的挑逗,但他知道吴佳文这句话并不是在撩拨,只是单纯地表达一种向往,像小孩子念叨暂时得不到的玩具。吴佳文已经得到了许诺,确定了实现的时间,两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到解放的那一刻。
再过一天就是约饭的日子,郑俊愈发焦虑,以至于看到吴佳文走进自己办公室,整个人都要恐慌症发作。并不近视的吴佳文戴了副黑框平面镜,昨天还遮眼的头发,自来卷似的凌乱微翘,保持着微妙的造型蓬松着,有些偏离了高中生的形象,略显成熟。
只擅长应付未成年人的郑俊更加如坐针毡。
吴佳文开门见山:“郑老师,后天的饭不吃了可以吗?”
郑俊愣了愣:“改时间还是取消?”
“取消。”
郑俊暗自长舒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狂喜,尽量不表露在脸上:“没问题,谢师宴本来就没必要,学校收着学费就该尽心教,考上名校你就是活招牌,别收我们广告费就行。”
“不收,是我欠你人情,没有你,我不会认识彭会。”吴佳文把单肩背包斜挎到另一边肩膀,稍作调整,“你们交往过的事我早就猜到了,昨天彭会已经承认,也已经放下了,什么时候郑老师也放下了,你们两个单独约饭就好,我在中间掺和好像三角关系。”
他不等郑俊反应,笑了笑转身离开。
郑俊仿佛被人兜头倒了一桶汽油点燃,先是浑身发冷,继而一把火灼烂了全部皮肉。
他早就隐约察觉到吴佳文猜透了真相,但他一直以来都宁可留着那层窗户纸心存侥幸装聋作哑,因为窗户纸后面的事实太丑陋,很可能毁了吴佳文。
他没想到,两个成年人积淀多年、无法解开的情感纠葛,对吴佳文来说无关紧要,可以坦然面对,轻松接受,甚至没有化解的价值。
郑俊注意到时,嘴角的苦笑已持续良久,原来真到了该放手的这一天,并没有预料中的痛苦和难过,只是一阵巨大空虚。
他又苦笑一阵,收拾起东西回家。
家门后面是漆黑一片,郑俊从玄关到客厅到卧室一路开灯,没见着白新的影子,憋着口气打开衣柜,看行李箱还在原处,抹把脸回玄关换鞋,擦净慌张进门踩下的鞋印。
他承受能力有限,人情变故一天一次已是极限,如果再遭遇白新消失,绝对会堕入负面情绪无法自拔。
白新晚他二十多分钟进门,挟着室外的寒气和隐约酒味菜香,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吃宵夜了么?”
“还没。”郑俊一直在紧张他的去向,胃悬吊着哪来的食欲,真正见到他情绪才有所缓解,“你吃了吗?”
“你觉得呢?”
郑俊确实明知故问了,起身把打包的饭菜带到厨房装盘,放进微波炉,扬声问:“怎么突然在外面吃?”
“有个学员今天达成健身目标,请我吃饭庆祝。”
“女生吗?”
白新换好衣服也走进厨房:“男的,gay。”
“他知道你也是?”
郑俊说完就察觉到这问题越界了,白新顿了顿,倒没点破:“有点怀疑,没胆子直接问。今天可能想喝酒壮胆,结果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问。”
他嘴角微扬,显然是把这个单恋者当娱乐似的玩味,郑俊突然起了恻隐之心,觉得面前这人冷酷无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白新听出指责的意味,一挑眉:“私教这种职业像老妈子似的,每天监督学员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自作多情的不止他一个。我每天应付男男女女的调戏已经仁至义尽了,承认是gay相当于暗示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我是不是还要考虑他的心情答应跟他交往?”
郑俊哑口无言。
“这事处理不好传出去,我的学员流失了怎么办?你赔给我?我可不接受肉偿。”
白新本来靠在墙上,一边质问一边逼近郑俊。他一走进三步以内,郑俊便开始后退,白新站住,他也站住。
“郑老师今天不太欢迎我。”
“没,我担心你走了,现在你回来了,很想抱抱你。”郑俊说着又倒退一步,脚跟碰到墙脚,“但是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我离你远点比较好。”
白新伸直胳膊,手指向内勾了勾:“来。”
郑俊看看他的手,上前几步抱住他。这拥抱最初尚有节制,三秒后却突兀收紧。郑俊提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舒泄出来,不由自主地在白新肩膀上蹭了蹭下巴:“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白新拍拍他的腰,听见他在耳边笑了笑,“笑什么?”
郑俊心痒难耐,笑意竟无法收回,既然白新允许在床以外的地方有亲密接触,坦白心迹也就不算什么了:“我在幸灾乐祸。”
他是发自内心的庆幸世界之大,却没有白新第二个容身之所。
白新侧弯脖子躲过他发烫的脸皮:“再抱就收钱了。”
“哦。”
白新揽着他的腰不放手,郑俊松开他的肩膀向后一退,反而把腰腹送上前去,瞬间变得私处相抵亲密无间,他的耳廓凑上了嘴唇,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还是喜欢这种抱法。”白新说,“郑老师不用杞人忧天,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打算赖在你家了。”
他放开郑俊转身,不料被郑俊从身后抱住,应激性地抓住围到脖子上的胳膊,另手别到身后就要缴械,幸而理智及时追上本能,才没做出伤人之举。他隔着裤子摸到一件硬物,手指沿轮廓轻捏:“郑老师配枪了?”
郑俊没料到会在抱住他的瞬间勃起,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你想吃完宵夜再做,还是做完了再吃?”
可选项只有两个,没有“不做”这个选择,郑俊又要退,然而要害攥在白新手里无法自拔:“今晚不能做,我今天比较……空虚。”
白新紧了紧眉头:“你想当零?”
“精神上的空虚。”郑俊苦笑着争辩,“后天的饭局取消了,因为种种原因吧,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找人上床,但是……但是我现在不想这样了,不想当人渣了。”
“这就叫人渣,你的道德标准也太高了。”白新松开他,转身举起双手倒退一步,“算了,放过你,坐下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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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学校结束了年前最后一期课程,距离法定放假时间还有半个月,偏偏每年此时其他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在寂寞的驱使下,郑俊往往进入一种无力的状态,只要有人稍微示好,就义无反顾地成为一个暖床客,多少驱散一些夜里的寒凉。
这一年却与往年大不相同,家里多了一个白新。
白新要到年三十才放假,郑俊在空荡荡的家里窝了几天,对寂寞的抗拒压倒一切,鼓起勇气提议每天送饭到健身房。白新含了一口馒头看他,眼中闪过嘲讽的千言万语:“你有我的名片,到健身房楼下给我电话。”
郑俊心知这提议突破了两人半生不熟的关系界限,已经做好备受奚落的心理准备,白新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这只寄居在屋檐下的鸟,似乎不再对房主提供的善意嗤之以鼻了。
“你……抢到过年回家的票了吗?”
“我不回家,就在y市过年。你不方便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住。”
郑俊连忙放下筷子:“哪有不方便,我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你能留在家里我很欢迎。”
白新笑了:“没事郑老师,我也是随便聊聊。”
郑俊重新拿起筷子,舔了舔嘴唇:“如果你除夕没别的安排,不如去我们家吃饭吧,我们家就三口人,多个人多份热闹。”
“你们合家团聚,我一个外人去蹭年夜饭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吃顿饭我们就回来。”
白新不作回应,垂着眼睑不停地往嘴里塞菜,嘴角却持续上扬,终于忍不住扶着额头看向郑俊:“你干脆把我随身携带吧。跟朋友吃饭让我陪,跟家人吃饭还让我陪,是不是以后上课也要我陪?”
郑俊也笑了:“上课我不会尴尬。”
“跟自己爸妈吃饭会尴尬?”
白新很顺手地提住郑俊的下巴,郑俊握着他的手腕撤开:“你都没法想象。”
白新手臂肌肉一僵,神色微变,郑俊赶忙松手:“你的胳膊是不是留下后遗症了?”
“不是,条件反射。”毕竟是用以保命的本能,很难彻底根除,哪怕是如此温吞熟悉的环境,哪怕对方是绝对无害的郑俊。白新收回手,握着手腕转了转,“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见识见识你们家的年夜饭。”
“你确定胳膊没事?”
白新用胳膊撞两下桌沿:“你看,没事。”
郑俊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问:“你以前是不是当过杀手?睡觉那么轻,警戒心那么强,还有暴力倾向。上次叫你起床差点被你打死。”
白新中断进食,放下筷子:“不,我有严重的受害妄想症,认为自己受到二十四小时监控,两年前刚从精神治疗机构出来。”
郑俊一开始认为他在顺着自己开玩笑,他却一脸严肃地直视自己的眼睛,立刻慌乱起来:“我真是太不会聊天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
“假的。”白新又说,“事实是我被一个变态监禁了几年,那人喜欢角色扮演,把我折磨得够呛,留下一堆心理阴影,所以我才变成现在这样。”
郑俊回想起他身体上的疤痕,感觉这寥寥几句间暗藏着无法细言的苦楚,搜肠刮肚地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都过去了。”
“也是瞎编的。”白新凝重的神情融化成笑容,“这么戏剧化的故事你都信,耳根未免太软了。”
“是你演的太像。”郑俊抹了把脸,松口气笑笑,“遇见你本身就很戏剧化很难以置信了,再戏剧化一点也不奇怪吧。”
他不会说情话,就算知道该如何甜言蜜语,也不可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而正因为这话无关调情,反倒更加起到了撩拨的效果。白新一弯眼睛,郑俊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直起腰向后靠:“你性欲不低了?”
“性欲低又不是阳痿。”白新偏要往他眼前凑,“每次我有想法你都要躲,为什么?第一次是没做好准备,上次是不想利用我填补空虚,这次呢?”
“我还是……不习惯对你勃起。又担心你兴致来了要在饭桌上做,那怎么收拾?”郑俊避开他的眼睛,“待会儿去卧室。”
他之前有炮必应是为了赶走寂寞,目的性太强反而冲淡了正常欲求,需要肉体相触的引诱,需要刻意唤醒。而此时此刻,郑俊突然重新体会到对性爱的单纯向往,白新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使他自然而然地性起。
白新先一步吃饱去洗澡,留他一个人在饭桌上慢慢吃着,孤独的一顿饭竟然吃到窃笑。
卧室按照惯例没开灯,全凭从窗外透入的微光照亮。白新仍旧穿着背心,枕着胳膊屈着一条腿平躺:“这么慢,我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白新挂断电话,穿起外套下楼。郑俊在车里远远看见他,降下副驾驶的窗户等着递午餐,然而白新并不伸手接住,一手搭在车顶,弯腰看着他手中的饭盒:“我身后是不是有人跟着?”
郑俊这才发现他身后几百米跟了条逐渐接近的尾巴,开敞的羽绒服下面露出印着“新奥健身会所”字样的黑色t恤:“你同事?”
“嗯。”白新伸出手,“把素菜那层给我。”
他高出同事一个脑袋,身架也大出一套,迎上去往对方面前一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郑俊,又把饭盒塞进那人手中,扳住肩膀强行调转方向,屈膝狠顶他屁股。
对方嘻嘻哈哈地挺腰躲过,溜进商厦。
白新回到车旁,开门坐进副驾驶:“我待会儿再上去。”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没素质的同事眼馋我有人送饭,直接动手抢,烦得要命,给个菜打发走算了。”车里暖气很足,白新脱下外套堆在身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睛,“等他们瓜分完了我再上去。”
“等他们吃完,菜都凉了,干脆在车里吃吧。”郑俊拆开剩下的三层,“来,烧翅根,酱牛肉。”
白新枕着车枕转头看他,又垂眼看他手里的饭盒,接过两层放在腿上,端着米饭那层往嘴里塞:“郑老师喜欢看我吃饭啊。”
他下楼前在玩器械,手臂肌肉还充着血,看起来比平时略膨胀,颇具观赏价值。郑俊艰难忍下摸一摸的冲动:“看你吃饭心情好。你们平时都怎么吃?”
白新从米饭上抬头,指了指商厦下面一溜快餐店:“基本上就吃这几家,又贵又难吃也没办法,饭点前后客户最多,只能凑合。”
“那等我上班也给你送午饭吧,反正我上午没课。”
白新弯着眼睛不置可否:“怎么,彻底养我啊。是不是上次做爽了?”
“这、跟上次没关系。”郑俊扯了扯衣领,“纯粹是为了朋友的生活质量考虑,快餐不健康。”
白新很仁慈地不再看他:“炮友可不能跟朋友混为一谈,为朋友着想没什么,为炮友着想太多,关系就变质了。”
郑俊沉默半晌:“变质成什么?”
“情侣吧。”
“变成情侣会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谈过。”白新嚼着最后一口饭,把三层饭盒叠起来盖好,“郑老师应该比我清楚,至少有失败的前科,能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郑俊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失败前科?”
白新往车门上一靠,扬手扶额。
郑俊马上意识到刚才说了蠢话,自己如果能成功维持一段关系,现在就不会是单身了:“那你怎么知道我谈过?”
“你刚承认的。”
“……”
白新好不容易止住笑,打开车门脚刚一沾地就被一把拽住衣袖,半身外套都扯掉了:“把拽人的毛病改改,用嘴说不行吗?”
郑俊也是临时起意,被他带的几乎是摔在副驾驶上,松开手撑起上身:“所以我到底能不能为你考虑?”
白新关上车门:“随便,那是你自己的事。”
“万一,我说万一,万一我们的关系变质,能不能退一步继续当炮友?”
“都说了我不知道,随机应变吧。”
对白新而言,当前的一切完美无缺:睡得安稳、吃住不愁、性欲得以满足。关系停留在这个层面,已经足够舒服且值得留恋,再进一步就是他从未涉足的领域。他大概知道一些情侣间的义务和权利,例如要开诚布公坦诚以待。
简直无法想象。
郑俊目送白新走进商厦,发动汽车。
他跟彭会的关系从初恋情人到仇人到炮友,最终变为彼此不可言说的隐疾,着实是一场典型的惨败,从中得到的教训也是刻骨铭心:原谅就彻底原谅,不能原谅就断绝往来,在意就坦白说出口,陷入胶着就做点什么打破僵局……说来好笑,这些道理都是一个未成年的吴佳文教给他的。
吴佳文和白新简直是天赐的外援,前者让彭会不再需要郑俊,后者让郑俊感到被需要。
似乎也并不是十分需要。
如果别的什么人能提供伙食和住处,愿意把白新当零号,白新应该也会跟着走。拐走他的门槛太低,郑俊觉得自己只是偶然占了先机,没有其它核心竞争力,随时都可以被取代。
郑俊浑浑噩噩地继续开出两个路口,在第三个路口打起方向盘掉头回去,上到商厦四楼冲进健身会所。
“先生?先生!”前台叫住他,“请先刷卡。”
郑俊一头雾水:“什么卡?”
“我们这儿的会员卡。”
“我没卡,我是来找人的。”
前台隐蔽地翻了个白眼,保持微笑:“找课程顾问是吗?是哪位?”
“不是,我找教练。”郑俊伸长脖子向健身区张望,从怀里摸出名片递给她,“你们这儿有个叫白新的教练吗?就这个人。”
“有的,我帮你叫他。”前台往相反的方向一摆胳膊,“请到那边稍候。”
郑俊唐突地从她手里抽回名片,坐在接待区听着她通过广播叫白新到接待区,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腰一软贴进沙发。
刚才在车里,他突然涌上一阵诡异的不确定感,仿佛白新的存在是个一戳即破的海市蜃楼,走近了会发现没有绿洲,只是荒芜的沙漠。
白新走出工作区,一眼看到郑俊,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胳膊拄着膝盖双手交握:“怎么了?”
“没打扰你工作吧?”
“约的学员还没到。找我有事?”
郑俊摸了摸脖子:“我想办张健身卡,你之前说给我最低折扣。”
白新嘴角上扬,目光从他的胸口滑到肚子:“是该练得结实点,稍等我拿材料给你看。”
他拿了几张印刷品,顺便倒了杯水,坐在郑俊身边。
两人挨得不近,无奈腿长,膝盖还是贴着。白新把几张纸放在两人膝盖交接处,刚好担平:“半年卡八千,年卡一万五,三年卡两万,有了卡可以随便来,不限次数。看这儿,”他指了指宣传单上的表格,力道印在郑俊膝头,“这几样团课全部免费,只要在上课时间进到对应教室就能参加,免预约。”
郑俊看着他的侧脸:“嗯。”
“你住附近容易坚持,房子是自己的不用考虑搬家,可以选年卡或者三年卡,三年卡最划算,再按约定给你打个八折才一万六,相当于用年卡的价格买了三年卡。”
“那我办张三年卡。”
白新把垫着硬塑料板的合同放在矮桌上,趴平上身填写:“看出阶级差异来了,你这有钱人不参观场地也不问问题,一万六花着玩儿似的,这可比我两个月的工资都高。”
郑俊咳嗽一声,把纸杯放到桌上:“好像你们这儿教练个子都不高。”
“教练矮子居多,哪家都一样。”白新递给他中性笔,“把空白的地方填好,不懂问我。”
会员卡的合同只有薄薄一张,下面还有几张别的。郑俊翻了翻,是私教课的销售合同:“这个也签?”
“私教课费用单算,一节课三百,打底十二节,一年内上完,课程费预付,过期不退。你愿意把这个签了,我的提成更多。”
郑俊立刻就要下笔,白新握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托:“我开玩笑的,别真签。”
“来健身房就得有私教指导才更出效果吧。”
“你想出什么效果?”白新向后靠了靠,离郑俊远一些打量他,“你现在要做的是提高体能加强肌肉力量,增肌是下一步,那时候才考虑私教。我现在学员太多,出席率又高,约我的课很难。”
“那算了。”
白新凑近他,屈臂搭住他肩膀,低声说:“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摸着做着都舒服。郑老师已经上着私教了,还花钱上私教课,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他突然从一本正经的业务语气跳跃至此,郑俊脖子僵硬,不敢转头:“这是两码事。”
白新怕再调戏几句他就要抓着头发跑出去,站起身:“跟我来。”
两人在前台办完剩下的手续,白新用食指中指夹着健身卡送出去,又收回手指没让郑俊得手:“办了卡就不能荒废,一周最少来三次。”
“好。”
白新拿过郑俊的手,把卡拍进他掌心:“如果你长时间不出现,我可是会堵在你家门口把你拎过来,堵在床上都说不定。”
郑俊很清楚这不是玩笑,在前台的轻笑中压抑着脸红:“好。”
“走吧,带你转转。”
白新蜻蜓点水地介绍了更衣室,带着他一一参观场地,顺便把每一样器械都做了简单介绍。新奥健身会所占了整整一层商厦,站在门口看不出来,深入进去才知道内部空间非常大,设施场地一应俱全。两人走到最内侧的房间,白新打开灯,闪身把郑俊让进门:“这是动感单车的教室,现在没人,到上课时间非常热闹,音乐很带劲儿。”
郑俊敷衍地绕教室一圈,回到原地:“到时候教练就在前面骑车?”
“对,跟着教练的口令骑就可以,他们有麦,声音能压过音乐。”
“那个,白新。”
郑俊趁他转头飞速落下一吻。
白新若无其事地扬手指了指屋顶的四个角落:“每个场地都布置了监控,一是保证教练上课的质量,二是保证客户人身财产安全。”
郑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整张脸瞬间煮熟,索性关门关灯,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嘴唇吻住。
白新不冷不热地回应两下,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拽开:“郑老师居然能在公共场合硬起来,让人刮目相看啊。”
郑俊原本只想吻他,不料到舌头一纠缠竟然起了性欲,破罐破摔地埋头吻他带着汗味的脖子:“反正已经被看见了。”
“没人看见,监控只在上课时间开。”
郑俊顿时痿了,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只想吻你没想到会硬,我本来是想证明……”
“证明什么?”
纯粹的黑暗助长了郑俊的胆量,他吞了口唾沫,看着想象中白新的眼睛:“证明我有特权。”
“你确实有特权。”
白新突然开门,门外的灯光侵入教室,刺得郑俊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是吗?”
“是。”
郑俊紧追几步跟上他:“我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别问哪儿不一样,知道不一样就行了。”
郑俊的下一句被他硬生生地堵了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你。”
郑俊心慌意乱,所幸白新的学员及时出现,才把他从窘境中及时解救出来。
“先十五分钟滑步机热身。”白新向学员交待一句,陪他走出几步,“就不送你出去了,我晚上想吃点好的。”
客厅的灯暗着,灯光从卧室方向透过来。白新保持大门半开,静立原地竖起耳朵:“郑老师?”
“我在卧室。”
白新反手关门,换好衣服走进卧室,见郑俊一脸紧绷不由得二次环视房间,拨开主卫房门看一眼,又走到窗前从窗帘缝隙张望,转身挑眉看着郑俊的背影:“怎么了?这么严肃。”
郑俊依旧僵硬,也不回头看他:“你说晚上想吃点好的。”
白新那句话是字面意思,没料到他会误解成少儿不宜,笑道:“怎么吃都是你,没有好不好的区别。”
“有区别,我今天知道得太早了。”
郑俊上次有如此充分的准备时间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彭会时常在大课间溜进尖子班,揉着他的脑袋说一声“吃完饭到我家写作业”,能让他偷偷笑着期待整个下午。如今郑俊三十岁,快餐吃了十多年,突然从中午开始预谋一场晚上的床事,只是僵硬而非落荒而逃已经不错了。
“这么紧张,硬得起来吗?”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新的下巴硌着他的肩膀,右手伸进他的睡裤包住软塌塌的性器揉搓,“还是说我上你?”
他的嘴唇随着说话开阖,若有若无地蹭着郑俊的耳廓,郑俊面红耳赤地往反方向转头反而暴露出一大截脖子,柔软的触感从脖根传来,却不是亲吻而是吮吸,甚至带来些许痛感:“你在干什么?”
“留吻痕,你想要特权,这就是特权。”白新舔净残留在皮肤上的唾液,单手解开郑俊的睡衣,探进去抚摸胸膛和肚子。肌肉不够强壮,却因脂肪不多而轮廓分明,“说真的,老师,你手感很好。”
他突然去掉姓氏只喊“老师”,郑俊陡然升起一股强烈且莫名的背德感,好像是在跟学生乱搞,试图扯出他的手没能得逞,性器被抓得更紧,打着圈的揉搓变成握在手中的套弄。
“很好,开始硬了。”白新说,“郑老师一看就是喜欢在前戏上费功夫的人,前两次跳过了,今天把亏待你的补上。”
郑俊哭笑不得,握着他的手腕较劲:“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我摸得不好?”
含笑的声音听起来色情之极,郑俊只觉得下体硬了又硬,握住他为自己手淫的手:“挺好的,可是前戏,应该是我为你做。”
“你还真是典型的鸭子思维。”白新卡住他的下巴强扭过来,偏头吻他。
这一吻与他的野蛮力道风格迥异,手劲儿有多大,吻就有多温和,郑俊仓促回应,却瞬间降服在这绵延之中,不自觉地扣住他的后脑勺,性器像被这一吻灌满了电,充血挺直。
“我去洗洗。”
前戏刚入佳境就草草结束,刚刚还蓄势待发的郑俊呆坐床沿,看着卫生间的门。
一股异常的勇气和冒失涌了出来,郑俊猛地起身,不敲门擅自闯进去:“等等。”
全身赤裸的白新脸色骤变,单凭气势就把他吓退出去。
郑俊惊魂甫定地攥着门把手,白新从里面一拉门,把他拽了个趔趄:“什么事?”
烧痕覆盖着白新的左侧躯干和右腹,一些模糊的、年代久远的伤痕在他身体上零散分布,性感的肉体脱离开衣服的掩护,看起来极端险恶。郑俊无措了几秒,把他抱进怀里:“我喜欢你的汗味,不要洗澡,只洗下面。”
“就这些?没有别的要说?”
“有。”郑俊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略抖,“以后上床可以开灯,也可以……不穿背心,不穿也很性感。”
“郑老师也很性感,”白新打开双臂撑住门框,“是我见过的最性感的人。”
上次他把郑俊圈禁在主卫,这次同样的动作,相反的方向,郑俊还是觉得被圈禁着,退后一步:“别开玩笑。”
“不开玩笑,是那种想把你干到天亮的性感。”
郑俊屁股一紧,刚才吓软的性器竟然微微抬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白新的,那根粗大的肉柱正硬着,尺寸可观:“你突然这么说……”
“不过我更想让你干我。”白新拽着他的睡衣拖进卫生间,一直没关的喷淋使整个空间都雾蒙蒙的,“选择权在你,想用我的哪个部位就帮我洗哪个部位。”
郑俊脚下磕绊,拖鞋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看白新走进热水抚着头发,比例完美的身体在氤氲中极具诱惑。郑俊从肚子到胃到食道都被一股热流灼烧得隐隐作痛,踢开另一只拖鞋脱下睡衣挤进淋浴间。
白新不作为地站在原地,郑俊把沐浴液在掌心揉搓起泡,抬眼与他目光相遇又立刻弹开,左手握住他的性器揉搓,右手绕到他身后用手指在股缝间来回。
两人额头相抵,郑俊却始终不敢正眼相看,白新稍一矮身捕捉他的眼神,他又匆忙躲闪,取下喷淋冲洗泡沫。
白新被他揉搓得相当舒适,单手撑住玻璃墙,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前后都洗,想来两次?”
“不是。”郑俊仓皇否认,“洗前面只是……想摸摸看。”
白新失笑:“又不是没摸过,尴尬什么?”
“亲手帮你洗太刺激神经了,感觉会直接射了。”
一阵沉默,狭小的淋浴间里只有水声回荡,白新从郑俊手里拿过喷头挂起来,关掉水流:“射给我看。”
“别。”郑俊愈发惶恐,“赶紧进行下一步吧,我还是别说话了。”
“不,多说几句。”白新抓着他的手扯回胯间,“我喜欢听你说话,郑老师。”
郑俊感觉自己真的要射了,又舍不得打破这个氛围:“我知道一无是处,你又那么完美,但我就是,不自量力地想上你。”
白新险些把他手腕攥断,拖进卧室往床上一甩,跨坐在他腰间俯身吻住,如狼似虎像是要活吞了他。两人湿漉漉的肉体相贴,几处滑几处涩,摩擦出的水声堪比性交,郑俊在提前到来的快感中伸长胳膊摸到润滑油往他肛口涂抹,刚插入指尖就无法动弹,只能在浅处研磨,白新拽出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性器对准肛口往下坐。
郑俊的呻吟声被嘴唇堵成闷哼,双手捧着他的臀部防止他蛮干到底:“我还没戴套。”
“无所谓。”白新的确吃痛,只套住顶端悬坐,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说点好听的。”
即便只是刺激到顶端,郑俊也爽到不行,平时都笨嘴拙舌又怎么可能在这时组织起甜言蜜语:“说什么……”
他一手抚弄白新的乳尖一手为他手淫,白新挺起腹部后仰,双手向后撑在他的膝盖上:“上我爽么?”
“爽,唔——”
郑俊的性器整个贯进白新的肠道,被肠壁紧紧包围摩擦。白新按住他的胸膛摆腰吞吐,喘息一声比一声粗鲁,身体越伏越低,嘴唇悬在他嘴唇上方就是不吻,只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钻进瞳孔。
郑俊嘴唇向上凑一分,白新就抬一分,郑俊口干舌燥间只想从他那里得到些滋润,头脑一空抱住他的脑袋往下按,亲吻的同时竟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白新愣了,他也愣了,身体却随着追求快感的本能贯穿后穴。不出一秒,两人便从惊讶回归肉欲的浸淫,郑俊吞咽着送入口腔的唾液,喉咙总算可以摩擦出声,摆脱他的嘴唇:“我喜欢干你……爽……还荣幸……”
“这不是说得很动听么……”白新从喘息中挤出两句,性器顶端伸缩着就要喷出,伸手抓住根部阻断射精,快感反噬回去让原本舒畅的肠道饥渴得无以复加,发出一声几近痛苦的呻吟,“后面,从后面。”
郑俊几乎要为这声呻吟射了,退出去掰着他的肩膀让他翻身,眼前翘起的臀部将肛口彻底袒露,他扶着分身草草研磨顶进一截,紧缩的肠道包裹着龟头,推拒的同时又在吸吮,将性器蚕食至根部。
白新发出愉悦的闷哼,摇着臀部与郑俊的动作相逆迎合,姿势更换而暂时掐断的快感卷土重来加倍回击,挟持着他逐渐瘫软,身体随着郑俊的动作耸动。郑俊伏在他背上,也被快感侵浸得浑身发软,唯有腰和性器强硬有力,在白新的呻吟声中反复抽捣。
白新全身骤然一紧,紧接着软倒在床,腰部还在不停摆动与床单在精液里摩擦,收缩的后穴直把郑俊吸到高潮。
两人汗淋淋地贴着,呼吸声重叠在一起,性器都在余韵中伸缩着射出最后一点精液。
郑俊低头吻住白新的肩膀,迟疑了一下,悄悄靠近他的嘴唇。
白新张开眼睛:“真温馨,还有售后服务呢。”
“不是售后服务。”郑俊被这一双笑眼惹得心跳翻番,抓着床单较劲,结巴道,“我、我喜欢你……可、可能吧。”
“我建议你睡一觉,头脑清醒了再确认一遍。”白新稍微弓起背部,反手拍他头顶,“别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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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新按下跑步机停止键,十指交叉搭放在电子盘上,扬头看着郑俊从快跑减速成慢走:“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郑俊拉过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哪里不对劲?”
“客户都走了,所有教练眼巴巴等着你一个人。虽然贴了通知说今天营业到六点,但年三十能不能让人早点收工。”
郑俊环视四周,当真空空荡荡只剩教练,赶紧跳下机器:“不好意思。”
“耐力越来越好,恭喜。”白新把手中的运动饮料在他胸口碰了碰,“请你的。”
瓶盖已经被拧开,郑俊品到一点点烟味。
白新闲暇时会跟其他教练去消防通道那边抽烟聊天,这丝烟味当然来自于他。
他似乎是这家健身房里最受欢迎的私教,学员一个接一个难以消停,相当偶尔才能走到郑俊身边指导几句。五块钱一瓶的运动饮料是他讨好学员的一点小伎俩,也是郑俊从未享受过的福利,但现在,郑俊明显后来居上。
几天前,他遵从白新的建议睡了一觉,就再也没法把“喜欢”二字重复一遍,仔细想想,心里刚放下一个人没几天,就如此迅速地向另一个人表示好感,是对白新的冒犯,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幸而白新脾气好没计较,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相处。
“你先回去,我们还要收拾收拾。”白新送他到门口,“待会儿见。”
郑俊看着他的背影,又喝一口甜味很淡的饮料。
白新到家是四点多,郑俊磨蹭到五点半才出发,方向盘攥得比平时都紧,一脸赴死的决绝,直接导致白新的警惕心苏醒过来,但他随即考虑到这是郑俊,又打消了。
开车到目的地只有一刻钟的距离,郑俊坐在车里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下车。
开门的是他的母亲,即便年过半百也堪称美人,不用细看就能想象出年轻时出色的样貌,想必在厨房忙碌的郑父也不会差到哪去。白新心说郑俊的长相绝对是来自家族的基因馈赠,但性格则完全追究不到源头——郑俊父母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明明是一家子,却由郑俊独自一人客套寒暄着撑场面,父母整齐划一地眉头微皱,似听非听,相比之下,因为白新是客,得到的待遇尚属温和。
“我的意思,还是关了学校,走正路。”郑父听完郑俊工作的情况,喝了口酒,“到现在了还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你年纪不小了,长相不行,性格不好,连个女朋友都找不着还心安理得,上进心呢?”
郑俊清清喉咙,不还嘴。
“笑笑就算完了?”郑母敲敲盘沿,“我们不约束你,但你也不能对自己不负责任啊。”
白新从饭碗上抬起头,看一眼决意敷衍的郑俊,耳边持续不断地传来各种挑剔——高考发挥失常、择业不尽人意、扛不住压力回家、不干正经工作开辅导班、人际关系一塌糊涂种种。“什么是正经工作?”
郑俊在桌下用膝盖轻轻撞他。
“公务员或者国企,再不济进一个大公司也可以,最差也得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吧。”郑母把目光投向白新,微笑起来,“小白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只顾着自己说话了,都没问问。”
“我在健身房上班。”
郑母下眼睑抖了抖,脸上还是维持笑意:“健身房也不错啊。”说罢狠狠瞪了郑俊一眼,斥责的意味不言而喻。白新笑道:“伯父伯母对郑老师的要求太严格了,在我们这帮朋友眼里,他各个方面都不错。”
“也就是你们这帮人才这么觉得。”
郑俊放下举到半空的筷子,转头问白新:“吃饱了吗?”
“差不多。”
郑俊把两人的碗叠在一起,收起两双筷子去厨房刷净,回到饭厅搭着白新的肩膀握了握:“爸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祝你们新年快乐,我们先走。”
白新礼节性地一点头,起身:“新年快乐。”
郑俊抓起挂在玄关的外套出门,与白新一前一后离开,走出单元楼才穿上,缩着肩膀贴在门边闭了会儿眼睛,弓身扶着膝盖舒口气:“好,结束了。”
白新抬起他的下巴垂眼端详:“管这叫长相不行,你爸眼里是不是满世界的怪物?”
郑俊总算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大概吧。”
有车有房事业稳定,长相身高样样齐全,虽然性格软弱却算不上缺陷。就算不跟社会底层作比较,郑俊也算得上成功人士,却被人简单几句话全盘否定,而诟病他的居然是亲生父母。滋生温柔的土壤居然如此,与白新的想象相差甚远。
“我没想到我爸会把矛头指向你,以为有外人在他们至少能给我点面子,让你好好吃顿饭。”
白新无所谓地耸肩:“快回家吧,我还没吃饱。”
郑俊开车沿海边的马路行驶,正值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间,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车辆,颇为凄凉。每年除夕,他从父母家回公寓都会经历这样的情景,总是难过得不能自已,朋友们都在合家团聚,他并不忍心用自己的负面情绪扫兴,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是自己还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不用一直受父母的精神折磨。
他从未达到父母的期待,无论如何都讨不到他们的欢心,哪怕处处迎合处处忍耐,实际上,这次中途离席是他多年来难得的反叛,再待下去,两位家长的势利图穷匕见,白新心里肯定不舒服。
近几天的积雪正在融化,室外比落雪时更冷,郑俊进门先拿出一瓶白酒放在热水里烫着,打开电视挽袖子:“你先看着电视,喝点暖和暖和。”
“我帮你做饭。”
“没必要,牛肉还剩不少,切片就行。”郑俊走进厨房洗手,从冰箱拿出酱牛肉,问仍旧跟在身边的白新,“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白新抢在他前面抽刀在手:“这是什么怪问题?”
郑俊识相地把肉放到案板上让他主宰:“一般人待着没事都会玩玩手机,你好像不用,感觉精神世界挺丰富的。”
“那是错觉。”白新用指腹点了点刀刃,逆着肉的纹理利落地切成厚度均匀的肉片,“手机太费眼睛了,如果能有别的消遣我肯定不会坐着发呆。”
郑俊默认他的厨艺为零,生怕他切了手指紧张地盯着,却看他比自己熟练百倍的手起刀落:“但发呆也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可以做做冥想训练,对集中力有好处。”白新把肉片装盘,从郑俊手里拿过剥好的蒜拍扁,同样刀带残影地切末,“不过,有时候也想想你。”
郑俊在不适感中挣扎良久,大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股不适感源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和阵阵紧缩的胃,把他从宿醉的昏迷中拯救出来。
窗帘兜住了正午热烈的阳光,房间里半明不暗。郑俊两眼半睁盯着暧昧的光影发了会儿愣,转动眼球看向自己手里的布料。昨夜的记忆开始复苏,一点一滴汇聚出几秒钟的片段,以及大片大片的空白。
一直对酒量有所保留的郑俊,终于放任自己喝断片了。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手中的黑色睡袍嵌套着白色背心,应该穿着它们的人无影无踪,半张床空空荡荡。
郑俊呆了呆,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他的同居人果然完完整整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并没有凭空消失,腰间横搭的毛毯覆盖出一根可观的轮廓,配上一张英俊野性的面孔,仿佛一团人形荷尔蒙。
郑俊难以将目光从他胯间移开,犹豫着是否该上前为他盖好毯子以免感冒。
“你在看我吗?”
白新眼睛是闭着的,郑俊一个激灵:“你醒着?”
“刚醒。”白新挺直身体伸展四肢,全身的肌肉调动起来,各自展示着人体的优美线条,“衣服给我。”
“……我昨晚干了什么?”
“断片了?”白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向郑俊,“除了一直抓住我不放没干什么,我说过你得改改这个毛病。”
郑俊顿感头重脚轻宿醉加重:“沙发,睡着不舒服吧。”
“还可以,躺着睡在哪都舒服。”白新顿了顿,看他还杵在原地,翻身下地顺手用毯子在腰间一围,“你又没醒透。”
他由远及近到眼前至唇边,郑俊往前一凑,白新低头从他手里拿回衣服,刚好错过他的嘴唇。
郑俊尴尬地伸着脖子,被他推抵在门框上。
“你没刷牙就睡了。”
郑俊这才察觉到口中有股过了夜发酵过的酒臭味,立刻捂住嘴。
白新解下毯子搭到他肩上,套起背心,拎住睡袍衣领甩到身后,行云流水般穿袖系带:“不刷牙还是其次,睡在浴缸里才奇葩。”
“我没睡浴缸,我睡在床……”
白新压低一边眉毛勾嘴角。
一股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的冲动将郑俊瞬间淹没,赤身裸体的被人捞出浴缸还摆弄着穿上衣服,这场景他想都不能想,难怪从刚才开始就有种若有若无的自由感,因为睡裤里根本是真空的。
“我去做饭。”
白新抓住他的胳膊拖回一步:“先去洗洗吧。”
逃进厨房和逃进卫生间并无区别,郑俊转身钻进主卫,留给白新一眼通红的耳朵和脖颈。
他拖延了足够久的时间来洗漱,睡意和尴尬此消彼长,几次路过洗脸池都因为镜中的关公脸而退守马桶盖,哪怕想着该做午饭了也无济于事,如果不是白新敲门叫人,大概此生不会踏出卫生间半步。
郑俊本想趁白新洗漱的工夫把饭做了,走进厨房却看见桌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几个菜,且不论味道如何,只说视觉就让自己不讲究卖相的家常菜一败涂地。
“怎么,没食欲?”
白新摸着刮干净的脸颊落座于桌旁,郑俊不看他,开锅给两人盛饭:“等你一起吃。”
白新接过他递来的碗:“睡都睡过了,被我看光有什么可丢脸的。”
他的手指掠过郑俊的,郑俊被他接触到的那一点点皮肤像是电焦了似的热疼:“没想到你这么擅长做菜。”
“上床是我最不擅长的一件事,下厨容易多了。”料理的诀窍在于时机和材料比例,本质上与炮制炸弹相仿,只要熟记构造就是随手拈来的,而性爱没办法一通百通,人毕竟不是有说明书的机器,“刚才在客厅是怎么回事,一脸饥渴的表情。”
郑俊夹菜的手一顿,调转筷子送入口中:“我睡糊涂了。”
“哦,误会。”
“也不是。”
白新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渗出额头的汗珠,把进一步调戏的念头抛诸脑后。
郑俊昨晚被打捞上来后短暂恢复了神志,配合度极高地穿上睡衣,全程一言不发,却趁白新把他塞进被窝之际一把攥住睡袍不放,决心之坚定,非暴力不能摆脱。白新当然不会对他动武,就那么放任他抓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今天很高兴,”白新只是用毛巾胡乱揉了几把郑俊的脑袋,半湿的头发交织成一个鸟巢坐落在郑俊头上,显得狼狈又可怜,“我从来不敢喝醉,我得照、照顾别人,但没人照顾我……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今天有你在。”郑俊把睡袍揉到脸上,深吸一口气,“但是白新,但是高兴极了我又很害怕,怕我高兴的太早,怕我会错了意,怕你是习惯性的招人喜欢,怕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这么好,然后我又一无是处,我一定是会错意了,一定是会错意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攥得更紧,“所以我更庆幸没人把你当零,庆幸你没别的地方可去,这样只要我不做错事,你就不会离开。你、你放心,我不会提任何要求,绝不有非分之想,你认为炮友是最稳定的关系,没问题,你想自由自在,我做得到。所以……所以……”
醉话有两种,酒后吐真言和鬼话连篇,白新昨晚还存疑,现在可以确定了——郑俊是真的打算不主动不抗拒任凭摆布,那段卑微的自白也真的源于真心。
白新盯着郑俊吃完,与他同时起身,越过桌子拖到眼前,两人的嘴唇在触与不触的临界点徘徊两秒,白新说:“奇怪,兴奋不起来。”
他垂着眼睑,郑俊不能与之对视,只觉得缠绕着的呼吸炽热,模糊了吻的概念:“时机不对吧。”
“也可能是人不对。”
别这样。
郑俊只来得及将这三个字闪过脑海,被疏远的担扰尚未支配身体,白新的吻就覆了上来,触感肤浅,止于唇齿,呼吸平稳。“不过郑老师用途很广泛,适合上床,也适合接吻。”
郑俊下意识地舔过嘴唇,拿不准这是夸奖还是反讽:“可我吻技不怎么样。”
“作为前戏的确是马马虎虎,日常揩个油还是很不错的。”
郑俊苦笑,明明是自己在苟且地从白新那里偷蹭一些温暖,何时竟成了被揩油的一方:“过奖了。”
“不客气。”白新松开他的衣襟,“郑老师,我始终是个刚从性冷淡恢复的人,你不能只等着我发情,得学会引诱。”
“你没有需求我不强求。”
“引诱不是强求,强奸才是,引诱是制造需求的过程。”白新绕过桌子,“那次在单车教室你可没有这么被动。”
他越凑越近,郑俊被他逼退到墙根,左右都撑起一条手臂无处可逃:“那次是我欠考虑,而且,你之前骨折不就是反感别人自作多情才躲到我这来的吗?”
白新没想到那次骨折居然给他种下了不安的种子,失笑,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颌,制止了他回避目光的企图:“那我现在郑重声明,本人白新,不反感被郑俊勾引。”
郑俊耸起眉心:“你会烦我的。”
“郑老师,炮友关系靠性交维持,很脆弱,一直不上床就结束了。你想留住我,又不敢主动说想要,我们很快就完了。”
郑俊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我可以主动……”
“我感觉你和我的炮友关系带给你的心理负担太大,不健康,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白新笑看他脸色越来越差,“我当你男朋友怎么样?”
郑俊正在崩溃的边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着白新已经静止的嘴唇:“你刚说什么?”
“我当你男朋友怎么样?”白新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你不是担心自作多情么?勾引男朋友不算自作多情,哪怕勾引得不好也是情趣。”
郑俊喉头耸动几下:“可是前几天我说喜欢你,你拒绝了。”
“刚上完床立刻告白太不可信,我是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郑俊愣了愣,低头用手掌罩住眼睛:“不,不对。”
他又红到了耳尖,白新退后一步给他留出些许空间来呼吸:“哪里不对?”
“程序不对。”郑俊继续低着头,双手向前空推,“退后,再退后一点。”
白新又退后两步。
郑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上前一步:“白新,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白新挑眉:“区别在哪?耍帅吗?”
“我在心里预演过很多遍,必须走这个过场。”这次不是儿戏,这次必须主动,这次要扛起维系关系的责任,要有不一样的结局。郑俊凑近白新笑着的面孔,顿了顿,吻下去。
这一吻蜻蜓点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便匆忙退缩。白新及时抓住他拉回面前:“跑什么?我答应,你的仪式完成了。”
郑俊吞下一口唾沫,笑意在嘴角萌生,又逐渐扩散了满脸,摸了摸鼻子:“我……其实不太知道怎么谈恋爱。”
“那我们定几个规矩:第一,严禁小心翼翼,我对你容忍度很高,你可以随便一点;第二,牢记第一条。”
郑俊本着认真的态度聆听,敛起的笑意又释放出来:“这算什么规矩。”
“郑老师已经很规矩了,”白新拍拍他胸膛,“新规矩就是让你别太规矩。”
“那你喜欢什么?我怎么能让你高兴?”
“我喜欢你活着,活得随意点我就很高兴。”白新转身往客厅走,“不说了,我去看电视。”
“白新。”郑俊从身后抱住他,垂首用额头蹭着他柔软的耳廓,“让我抱抱。”
白新身体僵硬两秒,松懈了肩膀闭上眼睛又张开。
即便隔着衣料,把后背交付出去的感觉也十分美妙,快感发自灵魂,跟肉欲没有必然联系。
旧历新年总是他最烦躁的日子,鞭炮烟火持续不断,掩护着不存在的枪鸣和爆炸,能让他接连几天失眠。今天,他仍旧被凌晨的第一声鞭炮惊醒,却轻易回归了梦境。
他在理智上早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却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白新打开电视随意跳台,大年初一,几乎每个频道都在重播着新年致辞。
“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
还真是挑了个好名字。
郑俊回饭厅拿落下的两双筷子,正瞥见白新看着天花板嘴角微扬,刹那间想冲过去再抱他一会儿,忍住了。他一向克己,要达到“随便一点”的境界是个巨大的挑战,毕竟三十年过去,他还不知道“任性”这个词的确切含义。
郑俊边刷碗边制定了一系列的自我约束条款:第一个月每天只能主动吻一次、抱两次,每周主动求欢一次,下个月再尝试一起洗漱,下下个月再送他礼物……不,既然他说了随便一点……
他专注于跟自己讨价还价,背后突然贴上一个温热的怀抱,赶忙抓紧险些脱手而出的盘子。
“郑老师,”白新说,“我想来想去,有些话还是坦言相告。”
郑俊身体两侧正被他用掌心上下摩挲,大脑一阵麻木,僵站在原地:“嗯。”
“我把我们的关系升级成情侣,不是为了解放你,是为了解放我。随便一点的意思,包括你可以自由地拒绝,我不生气。”
郑俊愣了愣,放稳擦干的盘子转身看他:“我没听懂。”
话音刚落,两股力道担着他的屁股向上一托,他莫名坐在操作台上高出白新一截,紧接着被抓住脑后的头发往下按。“如果我动手动脚的频率超过了你接受的范围,你要直说,这才是情侣的相处方式,而不是鸭子和雇主的。”
“我有那么像鸭子吗?”
“也不尽然,你不要钱。”
也许是顶着男朋友的头衔,郑俊竟不觉贬损,却依然止不住面红耳赤地试图争辩:“我……”
“这是调侃,不要认真反驳。”白新笑道,“重点在于别委屈了自己,好吗?”
郑俊也笑了:“我巴不得你对我动手动脚,哪能不接受。”
“话不能说太满,你在我眼里相当可爱,打着男朋友的旗号,我已经给自己解禁了。”
解禁二字听起来暗藏危机,郑俊来不及反应,吻已经凶狠地落在脖子上,睡衣不知何时解开了,这一吻便肆无忌惮的自上而下滑到胸膛落至腹部。白新牢牢捧住他的腰,他退不能退,推不能遂,欲火生生被吻燃,热烈得耗尽氧气,必须要大口呼吸才勉强不会瘫倒。
“白新!”郑俊声音都变了,从齿缝中撬出一句呻吟,“停……我要叫停。”
白新握住他的衣襟蔽体:“怎么?我还没做什么呢。”
“我懂你的意思了,”郑俊也抓紧睡衣,“我真的懂了。”
他逃离厨房,路过玄关顺手拿起羽绒服冲到阳台。
白新的性感来势汹汹,他需要借助冰点以下的低温来负隅顽抗,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仿佛鬼迷心窍,满脑子都是想被白新干一次的念头,万一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想当下面那个?”白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什么,很正常的事。”
好不容易冷却的郑俊再度沸腾,呼着白汽哆嗦,蜷动失去知觉的脚趾:“没问题吗?”
“陌生人都能享受到的事,怎么可能不照顾到男朋友。”
郑俊关了窗,转身迎上一双笑眼,耳边一阵万马奔腾的轰鸣,弯下脖子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我现在又想上你了,我……立场太不坚定,你刚才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我刚才没想干什么,那不是前戏,只是为了碰你。”白新说,“你一直在不自觉地诱惑我碰你,郑老师。”
他抱住郑俊,嘴唇若即若离地上下扫着他的脖颈:凉透了却在回暖,带着几乎消散的沐浴液余香,还有些别的、难以言喻的懦弱安稳的味道。
郑俊声音都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寒冷:“我对你的诱惑不是性吗?”
“不只是性,性是衍生品。”白新放开他,“脱衣服,到床上去。”
郑俊着了魔似的走进卧室,白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带给他一种错觉,仿佛四肢并非由自己驱使,而是听从于白新的意念宽衣解带。
郑俊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头,双手交握遮掩住下身,吞咽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白新关上阳台的门,反手在身后拉起窗帘,雪后的白日阳光凶猛,穿透窗帘将他的轮廓描金,郑俊呆看他走近,本能地张嘴凑向他胯间的性器,被白新卡住下巴向上一提:“确定要在下面么?”
“只要做爱,都可以。”
“做爱?”
郑俊被他的反问弄糊涂了:“怎么了?”
“没什么,很少听见这个词。”白新握着他的肩膀推在床上,双手撑在他头侧罩住,“多久没在下面了?”
他脸上的神情无比陌生,仿佛是色欲又与以往大不相同,郑俊心跳加速,带动整个身体微微颤动:“两年多。”
“我会尽量温柔的。”
不依不饶的门禁铃声刺耳非常,郑俊抱紧白新仿佛这样就能关闭耳朵,但噪音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死缠烂打的作风格外熟悉。郑俊头痛起来,蒋雅周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确实知道郑俊住在哪个小区,但并不知道具体的单元楼层,不可能的。
郑俊的侥幸没能持续太久,门禁视频上正是他气急败坏的合伙人。
“郑俊!你在家!你就说你认不认识我!”蒋雅周一伸手拉过保安塞到摄像头前,“你就告诉他我是不是可疑人物!”
年轻的保安哭丧着脸说郑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真是拿她没办法才播了你的门禁,只要你说不见她我立刻轰人。
“稍等。”郑俊不忍让保安过个糟心的年,松开通话按钮想通知白新,见他正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身后系着纽扣。
白新的衣服总共就那么几件,两人身高相当,郑俊便把自己的共享给他,同一件衬衫,他穿着略宽松,在白新身上却能包裹出肌肉轮廓,显得挺拔有力。
“蒋小姐来拜年?”
“不像是。”郑俊深呼吸一个回合,“早。”
话音刚落门禁又开始叫嚣,白新伸手按下电子锁:“不放进来她不会罢休的。”
他把郑俊圈在门边的角落,郑俊抵住他的手臂:“我不能穿着睡衣面对一个女孩子。”
白新抬手放行,反手一拍他的屁股:“早。”
蒋雅周在访客记录上签好名字,摔了笔气势汹汹冲向目标单元。郑俊父母每年都会把儿子搞得郁郁寡欢,蒋雅周总担心郑俊一个想不开自寻短见。年三十他作为老板没按照惯例在工作群发红包,初一没出现,初二失联,初三继续失联。蒋雅周想着初四连商场都正常营业了,郑俊怎么也该打起精神,打他电话居然关机。
虽说在小区门口已经确认了郑俊存活,但她的满腔怒火非要当面吼他一顿才能抒泄。
郑俊打开门,蒋雅周踮脚捞住他的衣领大吼:“为什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你手机死了还是你死了!”
郑俊掰开她的手挺直腰板:“你打过电话?”
蒋雅周恨不能给他来一腿断子绝孙:“少装糊涂!你关机是怎么回事!”
郑俊挨个摸了摸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从其中一件的内兜拿出手机,已然耗尽电量无法开启:“确实是一直没看手机也没听见震动。”
“我才不信你能三天不上网!这又不是二十世纪!”
“他说的是实话,”白新说,“蒋小姐打算一直站在门外吗?”
蒋雅周只顾着撒气,视线又被郑俊挡住,看到白新从旁边杀出吓了一跳,暴怒僵在脸上,扭曲了一下:“白新?你没回老家啊?”
“留下陪男朋友过年。”白新这几天倒是听得见有人在夺命连环call,但一直保持沉默,“你找他有什么事?”
“男朋友”这个词炸得蒋雅周大脑短路,她抓下风雪帽整理炸起的头发,重拾凶狠的质问语气:“你知不知道让人与世隔绝的恋爱很危险很不健康?”
郑俊一拍脑门抹了把脸。
白新笑了:“男人在某件事上耗费的时间精力确实比较多,倒不至于与世隔绝。”
他毫无预兆地开了个黄腔,蒋雅周被其中浓烈的性意味熏到,晃头驱散脑袋里的画面:“郑俊,用你最快的速度在群里露面发红包,别让员工以为老板跑了我们要倒闭了。”
郑俊把目光从白新脸上扯回:“充好电就发。”
蒋雅周真正回过神来,原地蹦了两下扑入郑俊怀中用力一抱:“嫁出去了!”又握住白新右手使劲摇晃,“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蒋雅周,”郑俊拆下她的手,撑住门框把她拦在外面,“你快回去吧。”
蒋雅周破天荒地没有发作,白他一眼:“好好好我走人,再见啊白新。”
郑俊迅速关门,估计她走出门廊了,转身看向白新:“我们只做了一次,你让她误会我们做了三天。”
白新解着衬衫,挑眉等他下一句。
郑俊干咳,向他伸出双手在半空略一停顿,探入他微敞的衣襟,上前一步贴紧腰腹:“尽可能补救这个误会比较好。”
"把做爱说得这么婉转。"白新弯起眼睛,从腰间扯出衬衫下摆,“另找时间吧,该吃饭了。”
郑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遭重挫,再开口就没有那么容易。他与自己的性欲拉锯战到夜晚,按照刚形成的习惯贴着白新的背入睡,突然一败涂地,撩开睡袍轻扯白新的内裤。
白新显然醒着,在他的撸弄下微微弓背,呼吸加重。但他并不迎合,甚至也不配合,以致于郑俊只能把他的内裤褪到大腿根部,手指摸索许久才将润滑做得差不多到位,而性器又找不准入口在臀缝间进出数次。
郑俊听到白新笑了,随即被一只手牵扯着插进暖热紧致的肛口,不由得抱紧怀中身体蹭着床向上挺进,慢慢捅到根底。白新的肉棒随着他的深入不断震颤,胸膛贴着的脊背肌肉绷紧,白新依然不怎么吭声,只用肉体予以肯定,耸肩在郑俊怀中懒洋洋地摩擦。
他的腿束缚着不能打开,单是肛口以外的臀肉甬道都给郑俊带来快感,而再向前又是肠道的吞食,更紧更热,有生命似的传达饥渴,扩张时送入的润滑液被性器抽带出来,与涂抹在肛口处的混合在一起,在沉默中发出滋滋的粘腻水声。
贯操久了肠道愈发顺滑,郑俊的动作加快,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增大,肉体发出撞击的清响又反过来加强欲念。他用力吮着汗津津的后颈,听到鼻息升级为大口喘息夹杂着喉音,握着白新性器的手加速爱抚,既挤捏又让它在手中贯穿。白新的呻吟被他断断续续地顶出来,手压住他的腰把自己往肉棒根部套,扭着脖子吻他。
“唔……”他的声音释放在郑俊口腔里变成了郑俊的,郑俊只觉得白新上下两张口都不肯放过自己,上面勾着他的舌头纠缠,下面夹着他的性器榨取,硬是把他带上巅峰且居高不下,又硬了十多分钟错以为高潮了几次才真的射了。
郑俊感官错乱,不知道白新是否高潮,但快感的劲头凶猛,哪可能忍住了不射,唾液也一并泛滥从嘴角溢出,打湿下巴和脖子。
“白新,”他的舌头终于得到自由,“你……射了吗?”
“射了,郑老师伺候得很到位。”白新笑道,“明白了吗?主动勾引很简单。”
郑俊用拇指从他尚硬的肉棒根部向顶端挤压,碰到他接住精液的手:“喜欢你。”
“嗯?”
郑俊捧着那只手递到嘴边:“喜欢你。”
“是在撒娇么?”
郑俊在黑暗的掩护下厚着脸皮“嗯”了一声,继续舔吮他手指掌心。白新放任他舔干净了,收回手:“小心哪天被套上项圈栓起来。”
“你的狗,跑了吗?”
“没有,跟我父母在一起。”
白新感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笑了笑。郑俊这个人,会轻易相信离谱的故事,却也似乎可以识破合理的谎言,且并不刻意,纯属本能,还不自知,可能因此他才会一边保持善良一边顺风顺水。
这真是上天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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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学校正月初十开业,两人在剩余假期里把给蒋雅周造成的误会弥补回来还超出不少,上课首日郑俊就做好了被关爱性生活的心理准备,但蒋雅周并不像以往那般斩钉截铁,好像拿不准该不该慰问。
郑俊忍不住又问一遍她是如何看透自己的性生活的。
“给我十块钱就告诉你。”
郑俊从了。
蒋雅周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现金,一脸嫌弃地收进钱包:“你跟人上床有罪恶感,第二天肯定一脸阴暗外加自我厌恶,百分之一百,看不出来才有鬼。”
郑俊笑笑糊弄过去,收拾教案走出办公室。报名寒假最后冲刺班的准考生众多,大部分屈从于家长的威逼利诱,抗拒心理极强,但这种情况在学霸云集的小班不存在,郑俊看到的都是些熟悉的、随遇而安的面孔。
“年过的怎么样啊,你们?”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表示着假期凑合,但最后几天要来上课就太惨了,希望高考快点开始早早结束要出去好好浪一番。一个男生高声起哄压过这一话题:“郑老师,求个压岁红包!”
郑俊猛地转身背对全班,随手拧开个白板笔唰唰唰写出道题,螃蟹似的横着走到一边,舌头打结道:“解、解出这道题就发个大的。”全班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又看着白板上诡异的红字,一头雾水地动笔。
蒋雅周叫郑俊大名,其他老师叫他郑总或者老大,在过去的半个月,用郑老师来称呼郑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白新。
在公共场合被叫郑老师,其效果竟然像与白新公开亲昵,让他一阵晕眩,某处发胀。
“老师做完了。”
郑俊扬手向后表示听见,又螃蟹似的横到讲台后面挡住腰部以下,转身看着举手的学生:“答案呢?”
“大于等于十二小于八根三。”女孩眨了眨眼睛,“郑老师你没事吧?”
郑俊单手捂住刚刚扬起的脸:“没事。别再叫我郑老师了,叫……老郑,就叫老郑吧。答案正确,都准备好我在群里发红包了。”
他面对未成年人还是能够稳住的,成功在抢红包的短短几秒钟内恢复正常,目光扫过教室,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吴佳文缺席了。再看一眼班级群,少了一个人。
郑俊满腹疑虑地上完这节课,立刻去找课程顾问了解情况,才知道这天的晨会上已经有人汇报过,只不过吴佳文被简化成了退课学生之一。
郑俊手机上还存着吴佳文母亲的号码,想都没想直接打过去,对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通过听筒传来一个强硬但疲惫的女声:“找谁?”
“我是佳文的辅导老师,郑俊,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我刚知道佳文退课的事,能不能问一下……”
“不能,这是我们家的私事,抱歉。”
电话被挂断,郑俊看着手机通讯录,略一迟疑,按下锁屏键。打给家长了解退课原因是正当的工作程序,是公事,打给吴佳文和彭会则是完全的私人行为,他没有理由,其实也没有资格插手他们的事。
吴佳文与彭会的成败,不再会影响他和白新的关系了。
手机屏幕无声地显示着钱卫的名字,郑俊看一眼枕在腿上不知是睡还是闭目养神的白新,挂断,发短信问怎么了。
钱卫回复:ken在酒吧,不像是来玩的,应该是在等你。
郑俊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不自觉皱眉:他跟谁来的?现在干嘛呢?
那边回:一个人,抽烟发呆。又追来一条:感觉心里有事,问了不说。
郑俊回复一句“这就过去”,握着手机思考如何在不惊扰白新的前提下脱身,或者干脆等他醒了再走。大约过了半分钟,白新问:“有事要处理?”
他总以不可思议的敏锐察觉到异动,郑俊渐渐习惯了,也不再好奇他如何做到:“嗯。”
“不是急事就再坐会儿。”
他的睡袍洗了还没干,郑俊找出另一套家居服替换,但上衣竟然半长不短稍一抬手就露肚子,白新拒绝这种滑稽的装束,只穿裤子在家里晃。仗着郑俊对他的疤痕不闻不问,他已经不再穿背心掩盖,不在乎这会引诱到郑俊,也不忌惮他带着羡慕和喜欢伸手来摸。反正郑俊不碰他,他就会碰郑俊。
郑俊摸着他的脖子:“ken……我的前男友在酒吧等我。”
白新张开眼睛:“去吧。”
“既然醒了就陪我去吧。”
白新扬手拍他的脸:“让我去刺激前任?不是你的作风啊,郑老师。”
“分手十几年的前任,有什么刺激不刺激的。”郑俊脸疼,压住他的手背,“是想简化身份,作为普通朋友沟通起来方便。”
白新翻身坐起,屈臂拄在膝头,半握拳撑着颧骨看他:“牵强。换个理由说服我。”
郑俊低头看着他的脚——为了更好地欣赏自己的恋人,他专门买了地毯铺在沙发和床边:“酒吧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我们能去约会吗?”
白新笑了:“这借口就没法拒绝了。”
刚开年,酒吧里人气单薄,郑俊一进门就看向以往经常厮混的角落,平时至少六七个人的小圈子现在只来了钱卫权堃,还有一张已经略显陌生的面孔是彭会。
钱卫大声打招呼,一旁闷头抽烟的彭会抬起眼皮,把烟蒂戳进烟灰缸:“阿俊……”他站起身,视野拓宽,自然看到郑俊身边的白新,喜出望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你们俩还在一起呢。”
白新扬起嘴角:“是啊,不好意思。”
彭会脸色更差,看向郑俊:“难得你寒假来玩,上了一天课不累吗?”
“累,所以来放松放松。”郑俊踏入酒吧前还信心十足自以为完全放得下,但看到这张沮丧的脸,依然闷了一口气在胸口,机械地配合白新脱下外套,“你怎么来了?”
彭会看着白新把两人的外套一起堆到沙发上坐在旁边,眉头越皱越紧:“我不能来?”
“都别站着。”钱卫早就猜到郑俊和白新已经确定关系,作为局外人不好掺和也就没向彭会提及,却不料郑俊会把新欢带到旧爱面前,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跟着站起来,“坐下聊,我请一轮。”
“不用,钱哥,我戒了。”彭会从他手里扯回衣袖,坚持站着,“我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问几句话就走。佳文……”他突然泄了气,垂眼看着地面,“佳文说有事要处理暂时不能联系,我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你们今天开课,他怎么样?精神状态什么的。”
“处理什么事需要中断联系?”
“他没说。”
吴佳文的话在郑俊听来与分手宣言没什么区别,彭会不可能没意识到,但既然他自欺欺人,郑俊也不会戳破。两人短暂沉默,郑俊叹了口气:“我没见到他,他退课了,家长说是私事跟我无关。”
彭会狠狠一愣:“如果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我从一开始就反对你们在一起,作为老师作为朋友我都不想主动插手。”
钱卫从吧台拿了两瓶啤酒回来,绕开对峙的两人坐在白新隔壁,打开一瓶递给他。郑俊脸冲着彭会,眼睛已经跟了过去,“你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迫在眉睫的是高考,一切都该为高考服务。”
彭会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白新,冷笑:“我们分手对佳文更好是吗?”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衡量。”郑俊重新直视他,“彭会,我是个外人。”
这么多年了,郑俊的立场从来经不起拷问,彭会已经习惯了他的摇摇欲坠,习惯了他搅和在自己的生活中拧巴成一座迷宫一个死局。但现如今,自己和近在眼前的郑俊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墙的另一边铁了心要做到泾渭分明。
“凭什么?”彭会喃喃低语,陡然拔高声音,“明明是我先跟佳文开始的!我先谈恋爱的!凭什么你先成了外人?!”
“因为我确定阿新就是我想要的。”郑俊保持着低沉的音量,尽可能不让第三人听见给大家难堪,“你和我之间是一笔糊涂账,根本算不明白,就别牵扯上各自的新感情了。”
彭会瞪红了眼睛,仰起脸深吸一口气笑出颤抖的一声:“行吧,不然呢。”
他推开郑俊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出一步转过身:“欠你一句对不起好多年了,还给你。对不起。”
郑俊耸起眉心笑了笑:“我也有错。对不起。”
“我们扯平了。”
郑俊站在原地目送彭会,身后搭来一条手臂,白新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也正是我想要的。”
酒吧里放着音乐,郑俊以为没人能听见自己对彭会说的话,被白新的气息吹得半边脸一热:“我说的是实话。”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白新掰过他的脸,“郑老师强硬起来突然帅了一大截,总算没白来这一趟。”
钱卫眼看郑俊一半一半地红透了脸,一伸胳膊揽住权堃,抵着他的额角说:“看这对多和谐,不然咱俩也谈个恋爱体验体验?”
权堃吸了口烟,转头看肩膀上的手,伸出食指推下去:“钱哥,我还没征服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呢,忙得连过家家的时间也浪费不起。”
钱卫推他后脑勺一把:“你有根金屌啊?”
“物以稀为贵,可不就是金的么。淫棍跟阿俊在一起那是想不开,可惜了阿俊啊,我还没上过他呢。”权堃捡起桌上的开心果壳扔向郑俊,却打在恰巧揉他脑袋的白新手上,嘻笑道,“哎,阿俊得多给力才能把你独吞了,真羡慕你。”
“方爷,”白新说,“少开这种玩笑。”
他的笑容没缓解语气,倒是愈发凸显其中严重警告的意味。权堃略尴尬,做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用手掌拍嘴:“错了错了,罚酒罚酒。”
钱卫看着灌酒的权堃大笑,说自从李君林跟人定下来已经五六年没目击过喜事了,方爷不适应:“但是本人深受鼓舞,决定去碰碰运气。”
“嗯?”权堃从嘴上掰下啤酒瓶,“钱哥,说好了今天晚上跟我的。”
钱卫甩开他径直走向吧台,趴在台面上看着老板的背影:“老板,你知道店里成了一对吗?”
“现在知道了。”老板调转刚扣好的玻璃杯,转身放到钱卫面前,从吧台下的冰箱里拿出两个番茄,“恭喜你又有借口申请上我的床了。”
“我不申请这个。”钱卫向前探了探身子,压过打汁机的噪音,“我爱你很久了,除了上我,你能爱我吗?”
老板一直看着打汁机,听着他的话嘴角微扬,关了机器把番茄汁倒进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喝了,醒醒酒。”
番茄是沙瓤的,小颗粒刮擦着喉咙,比烈酒还要让人难受。钱卫干咳两声,掏出钱包:“多钱?”
老板拿过杯子冲洗:“好啊。”
钱卫的手指僵住了,表情也僵住了:“嗯?”
“钱总,你猜我上过多少客人?”
钱卫揣测不出这个话题的走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你自己也没数过吧。”
“没数过。”老板也笑,“那你猜有多少人上过我的床?”
“这同样的问题啊。”
“只有一个。”老板在两人之间笔直的竖起食指,倾斜角度一点钱卫的鼻子,“圈里多少人知道我住哪,多少人知道我本名?只有一个。”
“等等。”钱卫伏在吧台上,闭紧双眼用拇指抵着眉心,“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们签了租房合同。”
“看来没被冲昏头脑。”老板打开手臂撑在吧台上,“那你明知道我是单身主义,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执迷不悟?”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钱卫不是第一次被拒,熟练地强颜欢笑,“耍我呢。”
老板擦干玻璃杯,举到灯下看了看:“不公开关系,不约会,不同居,不留宿,我给的爱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你要么?”
“……那我还有什么?”
“自己心里清楚有个爱人,和百分百的忠诚。”老板说,“要么,钱总?”
“方爷,我要是你就立刻去找别人。”白新将目光从吧台那边收回,“钱哥没你的份了。”
权堃除了钱卫的背影和老板惯常的一脸客气什么也没看出来:“放心吧,老板没那么好勾搭,我就要钱哥,今天的鱼池里钱哥身材长相最好。”
“鱼钩是弯了的针,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奇特啊。”
郑俊只知道白新可以讨所有人喜欢,却第一次知道他很懂怎么让人下不来台,看着权堃一脸不爽没忍住笑出声,伸长脖子凑到他耳边:“太帅了。”
他侧枕在靠背上,一脸微醺的笑意,白新摸了摸他的腿:“多喝点,你醉了更可爱。”
权堃正腻味,看见钱卫走过来,乐了:“钱哥,怎么着,还得回到我的怀抱吧。”
“不了,我回家。”钱卫一抬食指示意,白新和郑俊接力传递出他的外套围巾,“今天什么兴趣都没了。”
“哎钱哥,你这不讲信用啊!”
钱卫笑了笑:“老了玩不动了,找别人吧。”
权堃小声骂着脏话跳出卡座去另找炮友,白新掰过郑俊的脑袋:“看我就够了,别看钱哥。他已经把老板追到手了,用不着你可怜。”
郑俊又想看老板,却被他捧住脑袋不能动弹,脸都有些变形:“你怎么知道?”
“我会读心术。”白新说,“老板不想公开他们俩的关系,别往吧台看。”
“真的?”
“真的。”
郑俊就着姿势吻他:“那也很好。”他突然觉得人和人的命运好像多米诺骨牌,糟糕的那面向上倒下去,引发的是一连串的糟糕,幸福的那面向上倒下去,就会引发一连串幸福。半年前,他前后左右全部糟糕透顶,正当他以为自己无法解脱时,白新出现了,然后今天,钱卫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过不了多久,彭会也会没问题的。
彭会在公用电话上按下最后一位数字,整个世界安静一秒,听筒里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关机提示,却是打通的单调长音,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消磨掉他的勇气。彭会从来没数过响几声才能被系统挂断,也就不知道这折磨要持续多久,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只能空咽口水消极等待落进防护网或者摔个粉身碎骨。
“喂?”
他的预感一错再错,接起电话的不是吴佳文的父母,而是吴佳文本人。
“……彭会?”
吴佳文简直像是辨认出了他的沉默,彭会握紧话筒,撬开牙关承认:“是我。”
对面的声音略显疲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太久没见面也没听到你声音,有点想。”彭会揉揉冻到麻木的鼻尖,“听说你爸妈不让你去辅导学校。”
“你问了郑老师。”
“不是特意找他问的,”彭会急忙声明,“凑巧碰见就随口问了问,怎么说我也是你男朋友,关心一下总没错吧。你爸妈……”
知道我们的事了?
彭会张了张嘴,没能把想说的说出口,“关你禁闭了?”
吴佳文长叹一口气,闷声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去学校的。”
“……”
“彭会。”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彭会像临刑的犯人那样闭上双眼——既然能打通电话又怎么可能被关了禁闭,既然不是关禁闭,那中断联系就是吴佳文的决定,他不去学校也是为了躲避自己。
但吴佳文没有宣判他死刑:“来找我吧,我在别墅。”
正月里的街头没有出租车拉活,彭会在人行道上一步一滑地走了一段,察觉到时已经迈开腿在没有积雪的马路中间跑,几次被前后驶来的汽车逼到旁边又回到路中。空气像冰锥似的刺痛气管,迎面而来的风吹翻了帽子,彭会干脆把围巾也扯下来绕到手上,在自己后悔退缩之前,一鼓作气跑到别墅区大门口。
吴佳文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等在那里,脸上是无奈的苦笑。
彭会想说点什么,舌尖却被冻住了,闭起大口气喘的嘴走在他身边。吴佳文握了一下他的手,放开:“这么热。”
“是你太冷了。”
吴佳文带着鼻音“啊”了一声:“说得对。”
别墅里冰窟一样,彭会跟着他上了二楼走进一间卧室,才看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几件衣服搭在床尾的矮凳上,床头和窗台都堆满了学习用的书,掩映着水杯和泡面。
汗水正疯狂带走热量做陪葬,彭会不由得缩起肩膀:“怎么不开电暖气?”
吴佳文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肩头:“坐吧。”
彭会看了一圈,只有床上能坐,别扭地坐到他旁边,仗着身上的衣服有很高的衣领,低头避免余光看到他。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吴佳文深吸一口气又呼出,算是开场白:“我爸妈两年前瞒着我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另一半。”他仰头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副挂画,嘴角微扬,“其实我很快就知道了,但我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们有什么期待我就去实现,绝不会让他们失望更不会让他们为难,所以我一直假装不知情。”
彭会悄悄偏了偏脑袋,看他交握的双手,那双手正在相互较劲,隐约的青色血管微微跳动。
“我都能想象出他们的借口,无非是担心影响我高考发挥,其实是他们没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敢承认。”吴佳文顿了顿,“结果事到临头,他们还是没脸承认,居然建议我出国。”
彭会的心脏猛地一哆嗦。
“多好笑,让我争取清华的是他们,让我出国的也是他们,好像这两件事都很容易,立刻就能做到。”吴佳文笑笑,温柔得一如既往,对着空气轻声道,“那我的计划呢?我跟你怎么办?”
彭会死盯着地板不吱声。
吴佳文挺直身体,向后倒在床上,枕着手看天花板:“我戳穿了他们,告诉他们我什么都知道,还有我暂时不想看见这两张脸。”
“所以你不去辅导班,还离家出走?”
“我没离家出走,这儿也是我家啊。”吴佳文又笑,“他们知道我在哪,也能通过电话联系上我,我只是尽可能不用他们的钱,包括电费。”他向天花板呵气,看着半空迅速消散的白烟,“至于不去辅导班,确实是一种幼稚的反抗行为,我也不知道在反抗什么,高考还是要考的,毕竟准备那么久了。”
话好像说完了,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凝固,两人动作定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彼此都清楚还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决。彭会用舌尖舔开黏在一起的上下唇,清了清喉咙:“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寂,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开口问过,但吞咽唾液的声音终于打破僵局:“我指责了他们一个多小时,自诩从来没叛逆过,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然后……”吴佳文的声音开始发抖,轻声哽咽,“然后我突然不能确定,不能确定我对你是真心的吗?还是我把你当成反抗的工具,当成一件不能让家长知道的错事,我……”
彭会下意识看他,他却用胳膊压住眼睛拒绝对视,咬紧牙关,喉结上下耸动。
“我可能是在利用你,彭会。”
彭会的手悬在他的手腕上方,缩了回去。
“如果我是在利用你,我的承诺就都是假的,那些好听的话也全是假的。”吴佳文鼻音加重,大口呼吸,“所以我,不敢联系你,不敢面对你,因为我可能是个骗子。”
彭会愣住了,他原以为吴佳文会提出分手,却没想到他是在因此自责,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就算是利用,我也被利用得很高兴。你又不是故意的。”
吴佳文不像他,他才是故意的。
“这样对你不公平。”吴佳文握紧拳头,“这样,我们走不到最后。”
彭会握住他的手腕,却难以拉开他的胳膊,于是放弃,在他身边躺下:“你一直装的像个大人似的,其实还是个小孩。”他长出一口气,转头看着吴佳文,“真心实意也不一定走得到最后,变成仇人都有可能,我亲眼见过这种事。而且,你确定你是在利用我吗?”
吴佳文依然不愿看他:“不确定,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没利用我,”彭会认真地一句一顿,“因为你是特别特别好的人,你不可能凭着本能去利用别人。”吴佳文一阵未被说服的沉默,彭会想了想,问:“你想跟我上床吗?”
“……嗯。”
彭会又问:“你要跟我上床吗?”
“我不能……我还没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你。”
“父母你已经明着反抗了,你也不想用我解决生理需求,我别的什么都没有,你还能利用我什么啊?”
吴佳文愣了愣,喃喃道:“跟你在一起舒服,你从来都不要求我做什么事。”
“这是利用我的原因,还是喜欢我的理由?”彭会撑起身,再次握住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拉开了吴佳文的胳膊,看到了少年湿润的眼眶,“你把自己搞糊涂了,佳文。”
吴佳文呆呆地看着他:“我是不是特别幼稚?特别傻?”
一瞬间,彭会理解了昨天的郑俊为什么可以坚定地说出那样的话,想要表达的一堆情感涌上心头,努力想凑出一句属于自己的台词却又一个字都捕捉不到,只能向盘踞在脑海中的那一句妥协:“你就是我想要的。”
爱是一门学问,像吴佳文就是天才,似乎生来就知道如何爱人,爱情中的勇敢、温柔、忐忑他都有;有些人就是蠢材,要用十多年的碰壁和懊悔才学会告别过去和重新开始,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知道爱那么柔软,并非总能伤人。
漫长的一吻结束,吴佳文看进彭会的眼睛:“如果我们努力,走到最后也没那么难,对吧?”
彭会揉揉他的脑袋,疏于打理的头发没了型,毛茸茸的:“我在北京的工作搞定一半了。”
“啊?”
“你之前就说要考清华。我老板有个朋友在北京开店,缺造型师,当然还需要面试什么的,时间上也不会刚好在你开学的时候,总之我……”
彭会的视界突然颠倒,吴佳文翻身把他压住,再次落下一吻,埋头在他肩膀无声地笑:“你比我还傻,我考不上怎么办?”
“呃,会考不上吗?”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吴佳文收紧胳膊,“放心吧,考上北京的学校没问题。”
z大是他的第二选择,他原本想等高考之后志愿尘埃落定,再拿着通知书说服彭会跟自己一起离开,但彭会已经走在了前面:“你真的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几百倍。”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彭会身上的烟味正越来越淡,接近于无,酒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经常熬夜沉淀出的糟糕气色也在慢慢消失。彭会从未提过,这一切只是在悄悄发生,但吴佳文是看在眼里的,感受到的暖意也就更甚。
他身上的羽绒服太厚,抱起来没什么真实的触感,彭会却觉得满足,满足中又升起一丝怪异的情绪,当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性欲,欲望便随着他的认知飞速膨胀起来。
“你还是回家去吧。”彭会打破这温暖的沉默,收紧腹部试图单方面沉入床垫拉开身体间的距离,“这么冷,都有点感冒了。”
“今天就回去,明天我去辅导班。”吴佳文起身,向他伸出手,“比起跟父母怄气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学费和生活费也得靠他们。”
彭会抓住他的手起身,扯了扯外套下摆:“生活费还是尽量用我的工资,用他们的不太好。”
“嗯。”吴佳文拉下羽绒服的长拉链,打开衣襟把他包裹进怀里,“再过八个月我就是成年人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吧。”
他里面穿得单薄,勃发的欲望毫不掩饰地传递出来,彭会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我知道。”
心脏没有长在人体正中,所以无论拥抱多紧,心心相印总是很难,同样道理,性就太容易了,而避难趋易是生物的本能。但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性就可以先放一放,等到时机成熟,再来一场爱不缺席的开幕式。
白新随着铃声聚焦起涣散在对面墙上的视线,单手撑桌起身,走出接待室与下课的高中生逆向而行。迎面走来的男孩冲他笑了笑,白新略偏脑袋看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郑俊正在讲台上替一个学生解答些什么,身后写着硕大的“老郑”二字,旁边还画了几个五角星以示强调。白新坐到最后一排,右手拇指顶着下巴,剩余四指扣罩着右眼,嘴角渐渐扬起一个微笑。
郑俊打发了学生,抬起手腕看清时间立刻匆匆收起教案和电脑,却听到教室后面有人敲了几声桌子,一愣,笑着迎上去,单手揽进怀里:“久等了。”
白新拍拍他的背:“恭喜。”
郑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恭喜什么?”
“刚才在走廊上有个学生跟我打招呼,应该是ken的小男友吧。他来上课就表示两个人没问题了,”白新坐在课桌上,“郑老师的责任心终于得到解脱,恭喜恭喜。”
郑俊从没把他所谓的读心术当真,此时居然只有读心术才是合理的解释,眼神游移地挠鼻尖:“遇到你以后,一切都变好了。”
白新右眼猛跳,低头用食指指腹抹过眼睑,郑俊未能察觉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情绪,看着他微笑:“困了就先睡,没必要天天接我下班。”
“你不在睡不着。”
白新心不在焉,脱口而出,郑俊心跳一顿,继而疯狂加速:“是、是吗?”
“嗯?”白新说出刚才那句确实未经大脑,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回答,“乐极生悲的反义词是什么?”
这问题从天而降,十分考验临场反应,郑俊太不擅长遣词造句,用力思考的结果竟是悲从中来和塞翁失马,只好掏出手机求助于网络:“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白新轻轻点头,像是把这四个字咀嚼了一番,“你才是我否极泰来的转折点。”
郑俊心中一动,缓缓倾身向前,白新迎接了他的吻,四瓣嘴唇交错,一对舌尖相触,浅一丝不足以称为情深,深一毫便会化情为欲。师德提醒了郑俊被学生撞见的可能性,他想要结束,却被压着脖子动弹不能,才发现白新闭着双眼沉醉其中,这在以前是没有发生过的。
白新松开他的口唇,拉开些许距离凝视他的眼睛,郑俊被他看得心率失调,拉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走:“回家吧。”
白新由着他走到教室门口,反手一拽把他拽回室内关灯锁门。郑俊被他的手拷牢在墙上,声音微颤:“这是教室。”
“教书育人的地方。”空气串通鼻腔,摩擦喉咙,从微张的口中呼出,化为有声的欲望。白新单手解开他的腰带向下,摸到一根违背师德的硬物,“你以为我要在这做爱?”
郑俊担心声音出卖自己,在半明半暗中点头。
“你误会了,”白新用拇指揉搓顶端的柔软,食指点弄小孔,“我要在这留下一个没完成的幻想,这样就算我人不在你身边,幻想还在。”
郑俊颤抖着仰头吸气,腰却本能地抵出去,哭笑不得:“那我以后还怎么上课?”
白新中断挑逗,脱下长风衣递给他:“慢慢会习惯的。”
郑俊接过来:“我有外套,在办公室放着。”
白新已经打开了门,站在走廊透入的灯光下转身看他,目光从他的眼睛下滑,落到腰部以下略一停顿:“我到外面等你。”
郑俊低下头,只一眼就知道了外套的必要性,立刻穿上把衣扣从头系到底,教案电脑挡在前面,拘谨地走出去。
他的教室在楼层尽头,出门是个短廊,学生已经散得干干净净。白新倚在拐角处看他关掉廊灯,半边脸在明处,半边脸在暗处,光影的魔术之下,乍一看仿佛两个人拼凑在一起,一个温存一个阴冷。
“郑老师,我喜欢你。”他用肩膀顶起上身站直,挡在郑俊面前倒退,“你知道吧。”
郑俊一愣之间,他已经退到亮处停在前台,背对墙上的监控,正面大门。郑俊快走两步到他身边:“第一次确定。”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
“自己体会和听你亲口确认还是不一样。”接待室里有自动贩卖机,学生老师时常进进出出,对白新都很眼熟,有几个下班的老师向两人点头打招呼,白新一一点了回去。郑俊笑了:“我们站在这里,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才是老板。”
白新稍歪头看他,扬起眉毛:“这位员工,给老板把外套拿来。”
他记得郑俊穿了件臃肿的黑色羽绒服出门,也确实如此,从他手里接过穿上,扣起兜帽遮住脸:“走吧,回家了。”
回到故土只是他一时兴起,没有长远规划,没有落脚的期许。白新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得到一个与人共享的容身之处,并可以称之为家。否极泰来和乐极生悲都在说明一个概率问题,郑俊说一切都变好了,听在他耳中,反倒是提醒他不能丧失警惕。
白新坐在桌前,目光透过饭厅与厨房之间的玻璃窗锁定郑俊。他早已脱胎换骨,凭着难以纠正的鬼祟习惯,保护着自己伪造的身份,每到一处都不会滞留超过一年,少用证件,回避合同,尽量避免留下可以追查的线索和痕迹。做到这份上,不可能有人找上门来。
他已经是个普通人,没必要因为一个概率论而扰乱现在的生活。
郑俊盛好了菜端着转身,与白新四目相对,笑了笑。白新想要回以微笑,正要调动嘴角却发现自己原本就是笑着的,抹了把脸。
这幸福太难得了,为了保护他,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我要回老家处理一些事。”白新等郑俊在饭桌前落座,看着他的眼睛,“处理完就回来,好么?”
“不行”的答案就在嘴边,郑俊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太熟悉这句“好么”,是成年人哄骗未成年人的惯用腔调,不是疑问句,不是商议,而是必须接受的决定:“处理多久?”
“不一定。”白新笑道,“舍不得我啊?”
郑俊回想起他这一晚的种种表现,舔了舔嘴唇:“最迟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解决了就回来。”白新依然吝于给出期限,扬手勾一下他的下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跟教室里的幻想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