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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如入虎X(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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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霄璈雪便去向陌凉徵用了少司yan一早上的时间。毕竟是别人的护卫,她的教养告诉她,还是应当礼貌上告知一下的。

霄璈雪明白告诉陌凉要借用少司yan後,陌凉倒也是十分大度,但转头看见少司yan一脸的哀怨,陌凉不由得有些於心不忍,遂提议:「不如我们一块去?」事实上,陌凉也正愁着没有机会答谢霄璈雪。

经上次交谈後,陌凉便明白霄璈雪虽然多少有些公主骄纵的小x子,但本x纯良,只不过是不善於与人温言婉语。

陌凉想着到底是霄璈雪一番犀利话语,才让她如梦初醒。即便不直接言谢,也是该以其他方式来略微回报此恩情,方得无愧於心。而在此前,是应该由她主动对霄璈雪示好,一则试探霄璈雪的态度,二则以免日後相见,总还耿耿於怀。

陌凉道:「寒熙正说着要去一趟楼家,刚好快到午时了,我们去叫上寒堙和昕紫,去完楼家後正好可以一块去街市吃个饭,再去给子悦挑新衣服。」

霄璈雪没有拒绝,坦然笑道:「好,走吧。」

驿馆离楼家宅邸不远,几人於是步行前往。

「又是送画?」陌凉看着禹寒堙怀抱着的画卷,忍不住好奇地问:「不会剩的两家也都是送画吧?」

禹寒堙笑了笑道:「皇上一视同仁,怕若是送了不一样的,总有厚此薄彼之嫌。」

一旁,禹寒熙淡淡开口:「皇上只给了三幅画卷。皑北如今无当家司祭镇守,是不必送礼的,只不过去往瀀郡路途遥远,途中也只能在皑北歇息。」

陌凉愣了愣,禹寒熙看向她,知道她又忧虑他会伤怀,遂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道:「别多想。」

霄璈雪的视线在两人间一瞬来回,复有些落寞地撇开脸,目光随意落在一旁的街景,佯装作无事的模样。

少司yan走在霄璈雪身侧,将她的神se变化尽收眼底,默默不语。

说话间,几人便已走到了楼家宅邸的大门前。守门的厮役见几人气质不同寻常人,忙乖觉地上前,问道:「不知几位尊驾莅临,是要找府上的何人?」

禹寒熙道:「奉皇上旨意,前来送礼给楼当家。」

守门厮役再问:「不知尊驾是……?」

未等禹寒熙再答,楼槐晔便自大门内迈出,笑脸迎道:「禹殿主、璈雪公主。」

在来之前,禹寒熙已略和陌凉提起楼槐晔的事,好让陌凉对楼槐晔稍稍有些戒备心。听了禹寒熙的话後,此刻再看见楼槐晔一脸的笑盈盈,陌凉只觉得是h鼠狼给j拜年,故不由自主地往禹寒熙身边靠近些许。

眼尖地瞧见陌凉的一瞬瑟缩,楼槐晔微微眯眼,故意出声招呼道:「陌大小姐。」

知道楼槐晔大约又是在试探自己,陌凉镇定地略一颔首:「楼二少爷有礼。」

「楼家今日有幸得几位贵客到访,自当妥善礼数,以表敬重。」说罢,楼槐晔单手平举向着门内:「诸位请进。」

禹寒熙上前走到楼槐晔身旁,停下脚步,「楼二少爷倒是每次都算得准,我们方到,你便知晓。」

楼槐晔但笑不语。禹寒熙也并未多停留,跨过门槛,迳直走进楼家院内。

待到几人都走进院内,楼槐晔顿时收起笑容,冷冷地望向禹寒熙的背影。一旁厮役上前,低声道:「禹寒熙怕是对大人有了疑心。」

正巧此时,禹寒堙回过头,直接就对上了楼槐晔y冷的目光。

禹寒堙微微蹙眉,楼槐晔亦注意到了禹寒堙的视线,却仅是从容自若地收敛起神se,换上一副笑脸就走上前为禹寒熙等人指引方向:「这边请。」

当即戳破楼槐晔并非明智之举,禹寒堙自然不会这麽做。他几步走到禹寒熙身侧,未多作任何交流,後者却也明白了,只是面se未改分毫,叫人不轻易察觉。

随着楼槐晔一路走进宅邸,在接近走廊尽头处的房间前,楼槐晔停下带路的脚步,转过身道:「家父这几日偶感风寒,怕是不便让诸位皆入内相见,故而只能请禹殿主一人入内,和家父小叙。」

禹寒堙正yu发话,楼槐晔紧接着又道:「皇上送的礼便请交给槐晔就是,待家父好转自会亲观。另则,楼家亦有一礼想献予皇上,还需劳烦禹五少爷和槐晔一同去取来。」

楼槐晔如此安排,恰恰支开陌凉身边两个要紧的人。

禹寒堙略显担忧地看向陌凉。反观禹寒熙倒是未见忧se,只是将目光淡淡地投向少司yan,再轻轻握了下陌凉的手,随後松手转身,跟着下人就进到房间内。

见此情形,禹寒堙也只能将手中的画卷交给了楼槐晔,再随着去取回礼。楼槐晔走前,唤来了一下人将陌凉和霄璈雪几人先带去前厅等候。

陌凉心中虽有不安,但身在楼府内,不得不客随主便。再想来有霄璈雪在,即使楼槐晔真有诡计,也应该会有所忌惮。

好在是邀请了霄璈雪一起来。陌凉想着,便也安心了几许。

少司yan则看似未理会禹寒熙方才的目光,实则清楚禹寒熙有意提醒他看顾好陌凉的安危。其实不用禹寒熙着意提醒,少司yan也是时刻关注着陌凉的,必不会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仅凭魍魉暗卫的直觉,少司yan便觉楼槐晔并非善类,加之初见时,楼槐晔对陌凉那般无礼又危险的举措,早足以令少司yan对他严加提防,自不待言。

只是在司祭的地方,少司yan毕竟只是身无灵力的凡人,更何况楼家根底未明,如入虎x,所以禹寒堙刚才才会担心。

奈何楼槐晔的安排,他们作为客人,确实不好推拒。且若是推拒,更令楼槐晔疑窦反而不好。

眼下也只能谨慎防备,若真有危险,盼着少司yan还能挡上一挡。

其实b起担心陌凉,禹寒熙更担心的是禹寒堙。

楼槐晔摆明着在他们面前无所顾忌,毫不掩饰心机,差就只差在没直接施展暗灵力显露身分罢了。倘若楼槐晔真要动手,禹寒堙虽机敏,只怕也讨不了多少好。

禹寒堙抱着画卷跟着楼槐晔一路走着,默默无言。

正走着,楼槐晔陡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禹寒堙心下一惊,不由得抱紧画卷退了一步。

楼槐晔微微挑眉,哂笑道:「吓着禹五少爷了?」

「楼二少爷似乎很喜欢出其不意,初次见面对陌大小姐便是如此。」禹寒堙很快收敛起怯意,镇定地说。

楼槐晔自若道:「禹五少爷聪慧过人,才得以在禹殿主身侧辅佐,我若有所为,必然逃不过禹五少爷的眼睛,又怎麽会有出其不意一说呢。」

听出楼槐晔的话中有话,禹寒堙也仍未说破楼槐晔的身分,只是脸se略沉了沉:「楼二少爷自己又何尝不是人中龙凤?」

「楼某岂敢担此赞誉。若说人中龙凤,任谁都莫若一人。」

「何人?」

楼槐晔眉眼微弯,隐隐透出一丝狡黠:「闻人挽熙。」

禹寒堙瞳孔一瞬轻颤。楼槐晔将这一瞬动摇尽收眼底,随後g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只是可惜了。闻人氏谋逆,被当今圣上秉凌厉之势,一夕屠尽。倒是如今的禹殿主颇有当年闻人氏的风范。」

禹寒堙沉着脸,眉间轻蹙:「我曾略略听过一二,闻人挽熙甚少出现在人前,即便是现於人前也总是以面具遮面,更不与他人多言笑,甚是神秘,见过其相貌、听过其声音者怕是唯有至亲亲族。楼二少爷何以认为寒熙便有当年闻人氏的风范?闻人氏谋逆,可见并非善类,楼二少爷实不该以此人与寒熙相b拟。」

楼槐晔轻笑着摇开手中摺扇:「怎麽?怕皇上的耳目听去告与皇上,再来个莫须有麽?」

「你……到底是何居心?」退去平日里的和颜悦se,禹寒堙向来温煦的眼神亦逐渐冷了下来。很显然,楼槐晔是知道禹寒熙的身份的。

与此同时,禹寒熙正坐於房内的圆桌边,面前隔着一道帘子,帘子後几步的距离有一张卧榻,依稀可见卧榻上端坐着一个男人,想来正是楼家家主,楼之深。

禹寒熙道:「听闻楼家主病了。」如此端坐,只怕患病是假,请君入瓮才是真。

楼之深沉稳道:「多谢禹殿主关心。禹殿主驾临,楼某即便是病了,亦失不得礼数,只是为免将病气过给殿主,只能够隔着帘子坐在这卧榻上和殿主叙话,还请殿主见谅。」

并不想在此久留,故而禹寒熙未多寒暄,直言就问道:「楼家主近来可有听闻灵尊的消息?」

帘子後,楼之深沉默半晌,复缓缓说道:「禹殿主应当b楼某清楚才是。」

潋灩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楼之深,良久未语。楼之深亦是默默不语,片刻後方莞尔道:「既同为司祭,该是一条船上的人。」

楼之深语气恳切,有意拉拢。禹寒熙目光微垂,淡声地说:「道不同。」说罢,站起身略施了一礼:「礼已送到,就不多叨扰楼家主了。告辞。」

见禹寒熙无意与自己再多交涉,楼之深也不恼,只是在禹寒熙身後冷不防地开口:「陌大小姐。」

禹寒熙停下脚步。

楼之深接着不紧不慢地道:「听闻禹殿主和陌大小姐订了婚约,楼某还尚未恭喜殿主,在此贺过。」

禹寒熙并未回应,再次迈开步伐就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後,禹寒熙随即拉了一个下人询问陌凉几人和禹寒堙的去向。

下人恭谨地说:「二少爷领着禹五少爷去了後院的库房,陌家小姐和几位客人在前厅。」

都过了这会时间,禹寒堙应早已随楼槐晔到库房放好画卷,领了回礼,正返回前厅。禹寒熙摆手让下人离去,复迈开步伐向着前厅而去。

经此番到访,只恐怕不离十,楼家便是如今暗灵之首。楼之深有意以同族之情说动禹寒熙同仇敌忾,只不过禹寒熙并未给楼之深这个机会。

暗灵所要做的事,代价太大。即便是仇人一致,禹寒熙也不愿与之相为谋。

在前厅的陌凉几人倒是被好生地招待着,正喝着茶,便见禹寒熙走进厅内。

「寒熙!」陌凉放下茶杯,起身迎了上去。

看见陌凉安然无恙,禹寒熙放心地一笑。

楼槐晔此时也和禹寒堙一同回到前厅。

禹寒堙走到禹寒熙身旁,甫调转脚步面向楼槐晔。

见几人神情严肃,楼槐晔眯了眯眼道:「看来禹殿主并未领家父的情啊。」

禹寒熙没有答话,迈开步伐,迳直绕过楼槐晔就走。身後,陌凉略感不安地看了楼槐晔一眼,旋即低下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忙跟上。

禹寒堙亦不发一语地跟随其後。

少司yan和霄璈雪虽不明所以,却也并无留下的理由,自是跟着离去。

身後,楼槐晔收起笑意,目光y寒地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冷声朝着暗处的身影吩咐:「他们接下来应是会加紧脚程赶往瀀郡,再回到煦都,派jg锐跟上,伺机而动。」

「是。」身影自暗处现身应诺。

唰地收起摺扇,楼槐晔g起唇瓣:「灵霄风平浪静了这许久,也该兴些风浪了。」

出了楼家宅邸後,不远处,禹寒堙早已让人备好了车马等着。

几人上了马车,气氛一路沉寂,一直到街市的入口处,霄璈雪才开口:「你们两兄弟见完楼家父子後就都沉着脸se,我没兴趣管你们是怎麽回事,但可别吓着子悦。」

甯子悦一路跟着,不吵不闹,这会正紧紧捱着霄璈雪,一双大眼懵懂地圆睁着。

霄璈雪接着道:「依我看,你们还是别跟着一起了,估计也没心情吃饭。陌凉呢?一起不?」

看了一眼禹寒熙,陌凉朝着霄璈雪莞尔道:「我也就不跟着了吧。少司和昕紫跟着公主一起去便是。」

弯月般地眉微微上挑,霄璈雪只道:「行。」旋即牵着甯子悦转身就下了马车。少司yan随後,昕紫虽然稍稍地不乐意,但也还是顺从了陌凉的吩咐跟着一块下了马车。

暂别了霄璈雪,马车驶离热闹的街市,来到颻西城中一僻静处。禹寒堙掀开马车布帘给了车夫赏钱,打发其离开,便将身子缩回马车内,说道:「楼家怕便是如今的暗灵之首。」

「是。」禹寒熙神se淡然。

禹寒堙蹙眉道:「看来我们得加快启程。去往瀀郡路途遥远,你和我在楼家都明白拒绝了楼家父子,只怕他们见软的不行,便会不惜代价来y的,只为了拉我们下水。」

禹寒熙道:「使绊子是肯定的,毕竟他们连自己什麽时候会si都不知道,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修习恶灵之术者,身t大损,寿命大减。随着灵力日渐w浊,能活着的时日亦是随之递减。

陌凉垂着脑袋,神se黯然:「他们如此耗尽生命,真的值得吗?」

禹寒堙觑向禹寒熙,想着既然方才都未让陌凉跟着下马车,应也无须讳言,遂道:「其实……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办法确实是眼下最能够快速推翻、摧毁霄氏皇族的办法。只不过赔上的,除了自身,还有整个灵霄。」

陌凉抬头看向禹寒熙,心想着:楼氏与霄氏皇族的仇恨不及冰灵力一脉灭门之恨深,尚且如此不惜代价。那麽禹寒熙呢?

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麽?

心下一揪,陌凉不敢去想。

这猛地一揪,惹得陌凉的x口不禁跟着难受了起来,她伸手捂住心口。

瞥见她这一动作,禹寒熙眉间微动,却默着未开口。

片刻後,陌凉才舒缓些许,轻吁了口气问道:「那我们何时启程?」

禹寒堙道:「接下去的路程,只怕不适合太多人同行。我们这里可是只有一个灵力者。」禹寒熙就是再厉害,也顾不了这麽多人。

听出了禹寒堙的言下之意,陌凉虽然很想说自己也是,但又想自己都还不怎麽会控制灵力,只怕也是无用,眼下情形也容不得她任x。思量几许,她还是问了句:「那……我们要丢下他们吗?」

禹寒堙道:「先回驿馆给他们留封信吧。我们脚程快些,到了瀀郡便能安心些。」

想来确实是没必要把霄璈雪和其他人卷入这样的危险里来,陌凉便也同意了。

由禹寒堙驾着马车,三人回到了驿馆收拾行囊,并留下了一封书信,交代少司yan和昕紫护送霄璈雪先行回到煦都,同时还夹带了另一封给陌无殇的书信。

毕竟先将少司yan和昕紫遣回煦都,总该给陌无殇一个交代。否则要是陌无殇av心切,一个冲动派出魍魉暗卫追杀,那他们去瀀郡一路恐怕就要四面受敌了……

「你打不赢魍魉吗?」马车上,陌凉打趣地问禹寒熙。

禹寒熙淡淡地瞥了陌凉一眼:「打得赢。」

「那你怕什麽?还特意给爹爹写了信交代。」难得逗禹寒熙几句,陌凉眨了眨眼,继续问道。

禹寒熙道:「岳丈威严在上。」

陌凉小脸一红,忙撇开脸:「我们还没成亲呢。」

禹寒熙轻轻一笑:「那就更不能惹未来的岳丈不开心了。」

匆忙离开颻西城後,禹寒熙的脸se就一直不太好。所以见到禹寒熙笑了,陌凉便也忘了羞涩,和禹寒熙相视一笑。

马车外,禹寒堙听着二人的谈话,嘴角亦不由得欣慰地上扬。

倘若没有生si契、没有凡人和司祭之分,或许日子便是如这样的平静安适。

只可惜,已经发生的历史无可更改,宿命也早已注定。

收回思绪,禹寒堙继续驾着马车前行。

陌凉也在此时掀开车笭,向外看去。马车後,早已不见颻西城,两旁田埂阡陌一望无际,风吹着田间稻谷飒飒作响。浓浓的稻香味里,夹杂着泥泞的气味,吹过稻田的水面,捎来些许凉意。

陌凉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子搓了搓。

禹寒熙从行囊里翻出一件斗篷盖在了陌凉肩上,陌凉回头正要开口道谢,却在瞥见斗篷时停住,复笑着弯了眸:「我自己都忘了有件斗篷在你那呢,原先还以为落在了蛰城。」说着,笑着掩上车笭,转过身将斗篷拉紧了些许。

「你不愿我着凉,我亦复如是。便是你忘了,我也会记得。」禹寒熙笑着抬手轻捏了下陌凉的脸颊。

两人相依而坐,陌凉遂向禹寒熙贴近了些许,昂着脑袋,她猝不及防地在禹寒熙唇瓣上啄了一口:「多谢夫君。」

禹寒熙g起唇瓣:「我们还没成亲呢?」

陌凉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反正你都会娶我的。」

「是。」禹寒熙低头看着陌凉,眼底含笑,唇瓣复轻轻地覆上陌凉柔软的小嘴。

马车外,风一瞬停歇。再往前一段,便是皑北的地界了。

禹寒堙看了一眼天se,想着要赶在天黑前到皑北落脚,遂将手中的缰绳握紧,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天将黑时,马车终於踏入了皑北城内。

感觉到马车停下,陌凉却并未如同到前两个都城时那般好奇车窗外的景se气象,反而是担忧地看向禹寒熙。

明白陌凉的担忧,禹寒熙露出一抹浅笑道:「没事的。」然而掀开马车的帷幕後,看见马车外熟悉的故土,他的眼帘仍是一瞬轻颤,甫下了马车,回头去牵陌凉。

陌凉站立在马车边缘将手搭上禹寒熙的手,半晌过去,後者却迟迟未有动作。

「寒熙?」直到陌凉出声叫唤,禹寒熙才缓缓回过神,不发一语地扶着陌凉下了马车。

禹寒熙从未这般失神。见禹寒熙如此,一旁的禹寒堙也不由得担心起其心绪。如此仓促地回到故土,心理准备怕是不足。禹寒堙道:「行李依我看便不用下马车了,我们明日天亮便启程,沿路稍稍作歇,应是能在夜深时到瀀郡。这两日连着赶路,怕是会累些,早点去歇息罢。」

「嗯。」敛着眸,禹寒熙淡淡地应了声,跨步就向着驿馆内走去。

陌凉抬手想抓住禹寒熙的手腕,然而禹寒熙却并未留意,自顾自地疾走而过,任凭陌凉指尖擦过袖摆也未察觉。深褐的眼眸凝着禹寒熙的背影,不禁盛满了担忧。

看出了陌凉的心思,亦理解禹寒熙的有些反常,禹寒堙宽慰道:「就让他去歇息吧,左右我们不在皑北待太久。」

皑北城中很是安静,无风无雨,夜里静谧得恍若一座无人之城。空气里透着一gu寒凉,庭院所见之处尽是荒芜乾涸的土地,了无生气。

即便不再似从前那般终年落雪,皑北的夜幕依旧b其他都城落得早且漫长,方才还微微亮着的天空,此时已然被漫天的鸦黑笼罩,不见一丝星点,唯有几盏稀零零的残灯照着长廊的地面,隐约可以看清前路。

脚下步伐踏得木板吱呀作响,禹寒熙一路默默地进到房内。

进到房中後,禹寒熙未先将烛火点亮,只是关上门,随後将背倚靠着门板,缓缓滑落至地。

自下马车的那一瞬,他的心口就难受了起来。三年前那一夜的窒息感,陡然间被唤醒,迅速遍及全身。脑中嗡鸣之声越渐强烈,参杂着啜泣、哭喊和哀号声四起,难受得闭上眼後,那夜之景却蓦地掠入脑海,更令头顶一阵发麻眩晕,呼x1倏然紧滞,喘息间却又恍惚闻见那天夜里空气中所弥漫的浓厚血腥味,引得禹寒熙不住地一阵作呕。

强忍着将不适感咽下,禹寒熙缓缓起身向着桌边走去,0着黑点亮了桌面的烛火,才伸手去拿茶杯,yu给自己斟杯茶水。

然而,冰蓝的幽光倏忽闪过眼眸,继而一gu寒意猛烈蹿上心头,蔓延至经脉。

三年了。他从未感受过疼痛,离开皑北的时候是如此,即便是刚到禹家时,不受禹家兄长待见,刻意刁难地将剑刃刺入他的肩膀,他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仅仅是重新踏入皑北,他却没来由地好疼。

茶杯框啷倾倒在桌面,将烛台撞倒後,茶水缓缓流淌而出将微弱的火苗熄灭,伫立着的身影亦随之软倒在地。

窗外,细小的雪花无声飘落。

禹寒堙甫走到房门外,便忽觉空气更冷了些,他侧过脸看向庭院,眼尖地瞧见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了灯影朦胧的地面。

瞳孔微颤,禹寒堙暗道:「不好。」随即抬手急促地敲响房门:「寒熙!寒熙!」连着两声呼唤和敲门声并未换来回应。

还是放心不下的陌凉也在此时来寻禹寒熙,正巧就撞见在房门外一脸心急地敲着门喊的禹寒堙。她忙上前问道:「怎麽了?」

禹寒堙眉头深锁道:「下雪了。」

陌凉依言看向屋檐外,眯眼细看了一会,才隐约看见那纷落而下的滢滢细雪。然而还未明白过来下雪和禹寒熙之间的关联紧密,陌凉便只是回头看着禹寒堙问:「下雪怎麽了?」

禹寒堙道:「皑北从前由冰灵力一脉镇守,终年落雪,可自从三年前,皑北便不再落雪,今夜这雪……我担心和寒熙的心绪有关。我刚喊了他,也敲了门,他均未回应……」

闻言,陌凉才恍然大悟眼下事态的不寻常。不觉心惊,她忙不迭地几步越过禹寒堙,将身子捱近房门,掌心拍击在门板上,朝着里面焦急直喊:「寒熙!寒熙!寒熙你在吗?」如此动静房间内都未有响动,陌凉一下就急了,顾不得许多就将两片门板拉开。

房内一片昏黑,陌凉微微侧过身,让廊上微弱的灯火稍稍照进房内,待须臾後,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看见倒卧在地的人。而这人无疑就是禹寒熙。

陌凉匆匆上前,跪坐到地上,伸出双手有些吃力地将禹寒熙扶起,抱在怀中,忍不住颤抖地道:「寒熙你怎麽了?你别吓我,你醒醒……」她见过他的清冷,见过他的温柔,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一般的虚弱无力,着实是吓坏了。

反观禹寒堙似乎早有预料,虽说脸上难掩忧se,却也只是从容地上前以手背和指尖去探禹寒溪额头的温度和鼻息,而後不觉喃喃道:「好冷。」若不是尚有呼x1,简直冷得不似活人。

见陌凉身子发颤,连带着呼x1都是ch0uch0u噎噎的,禹寒堙安抚地道:「陌凉,你静下来听我说。眼下除了寒熙之外,唯有你有灵力。皑北虽尚有其他血脉的灵力者在此地,但寒熙身分特殊,是不能被旁人知道的,所以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寒熙。」

紧咬住下唇方止住ch0u泣,陌凉哽咽道:「我怎麽帮他?」

禹寒堙道:「寒熙现在是心绪太过於不稳,才引得t内灵流紊乱。这些年寒熙一直压抑着冰灵力,只为对外显现的是土灵力,而现下心绪牵动,冰灵力一下突破抑制,便造成了反噬,伤及心脉,轻则昏迷一会儿便能醒来,重则……怕是要几日才能。」

陌凉皱着眉头望着禹寒堙,努力理解。禹寒堙缓了一瞬,接着道:「可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为了不让暗灵察觉到皑北的落雪,我们拖不了太多日,所以必须要尽快稳定住寒熙的冰灵力。」

略一思索,陌凉迟疑道:「稳定住寒熙的冰灵力……你是说……我?」

禹寒堙认真地看着陌凉道:「唯有你能。我虽无灵力,但也能引导你c控灵力,你只须静下心按照我说的去做。」

「可我的灵力上次伤了他,我怎麽能帮他,要是我一个不小心,他又伤得更重了怎麽办?」光是伤及心脉听着便觉得已是大伤,陌凉实在没有信心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出错再伤了禹寒熙。

离开煦都後,她就没有再学习如何c控灵力,现在突然要她用灵力像禹寒熙救她那般去救禹寒熙……想着,陌凉使劲地摇头:「我不能,我办不到!」

「陌凉。」禹寒堙口气依旧温和,面容却难掩仓皇。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僵持之际,一道嗓音自陌凉怀中传来:「……我没事,缓一会就无碍了。」

禹寒熙醒了。

窗外的落雪也随之停歇。

「寒熙……!你吓si我和陌凉了!」禹寒堙顿时松了口气。

禹寒熙仍有些乏力道:「抱歉。」微微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陌凉,禹寒熙勉强扯起一抹笑,对着她又说了一次:「抱歉,吓着你了。」

陌凉的眼角泛着泪光,摇了摇头:「对不起,明明我有灵力可以让你好受些,可是我却不会,也不敢……」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陌凉忍不住垂下脑袋,很是丧气。

轻吁了口气,禹寒熙并未有责怪地温言道:「你毕竟不熟悉,方才没施展灵力反而是好事。倒不是怕你伤了我……而是怕你也伤了自己。何况也不知道皑北城内有无暗灵,你若施展,被觉察到气息更是不妙。」说着,禹寒熙复有些自嘲地一笑:「我原以为我并无心魔,不曾想久别後回到皑北,一切会是如此历历在目。是我失态,让你们平白受了惊吓。」

说这话时,禹寒熙的目光随之缓缓投向禹寒堙。

禹寒堙的面上已无刚刚的担忧之se,而是一如往昔地面容和煦,正巧和禹寒熙四目相对,禹寒堙莞尔:「还好你无事。」

禹寒熙道:「嗯,都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皑北於他而言,近乡情怯,更会扰乱心绪和灵力,确实不适合久待。

陌凉却是扒着禹寒熙不愿意放手,嚷道:「我留下吧!你趁醒着的时候赶快教我,若是你又不舒服了,我就能帮你了。」

闻听此言,禹寒堙不住地轻笑出声。禹寒熙则是有些无奈地笑着道:「我才刚恢复,你便要累我教你?」

愣了愣,又见禹寒堙在一旁偷笑,陌凉遂瞪着禹寒熙蹙眉道:「你是不是拐着弯嫌弃我呢?教我怎麽就累了?」

坐起身子,禹寒熙看着陌凉道:「我没事,你就别c心了。」

陌凉撇过脑袋,哼哼道:「你不教我,那我也得留下看着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禹寒熙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遂站起身在桌边站定,复拿起适才倾倒在桌上的茶杯,轻轻擦拭後放回,再重新拿来火烛点上,「房里可是只有一张卧榻。」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陌凉神情一滞,有些羞赧地瞥向一旁的禹寒堙。禹寒堙当即轻咳了一声:「咳……!我去睡了,晚安。」说罢,便不耽搁地转身就走。

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陌凉略踌躇道:「我看卧榻挺大的,应该……」应该够两个人躺。陌凉一脸思索貌,来到卧榻边,绕着卧榻细细丈量。

禹寒熙微挑起眉宇,终是失笑道:「当真是半点nv儿家的矜持也没有。」

「你老说我第一次见你就向你提亲,也该知道我不矜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pgu坐到了卧榻上,陌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禹寒熙岂会不知道陌凉是故作轻松的模样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去惦念那些伤怀的记忆,有损心绪。陌凉的思考一向单纯,不至过於憨直,偶有小心机,但也并不难猜。

拍了拍床铺,陌凉大方地道:「睡觉吧!明天还得起早赶整天的路呢!」

禹寒熙依言走上前,陌凉却有一瞬间想临阵脱逃,然而环顾四周,身後是墙退无可退,而若此时弹起身子向两边撤走又未免太突兀。无疑是自陷囹圄。

眼看禹寒熙越走越近,陌凉迅速脱了鞋爬上卧榻,卷着棉被往靠墙的里边滚去。

在卧榻前站定,禹寒熙挑眉看着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儿,g起好看的唇瓣:「你把棉被都卷走了,我盖什麽?」

陌凉缩在被褥里,涩讷道:「我、我怕冷!你、你再去找件被子罢,我困了!睡了!」

半晌未听见回应,陌凉於是探出一双小鹿眼窥视,未见到禹寒熙,她不由得心想:「今天怎麽这麽听话?」

倒不是禹寒熙听话,而是他并未好完全,又恐陌凉再担心,便正好藉此先离开房间一会。方才若非模糊间听见禹寒堙要陌凉c控火灵力相救,他也不会迫使自己压制住冰灵力,迅即恢复意识。心脉此刻仍不免隐隐作痛,再不出房间,只怕要露出破绽。

「……」趁着意识尚且清晰,禹寒熙来到另一间空房间内,吞下一颗调息丹,静坐片刻调息。自上次替陌凉调息些许内损後,他便在身上备下了调息丹,只是不曾想这次伤及自己的竟是自己的灵力。刚才是疼痛一下袭上心头,他不及压下,才昏厥过去。现在虽然还疼,所幸不及刚才那一瞬来得剧烈,能忍得住。

调息间,禹寒熙想起方才意识蒙胧间听到的对话,略感疑虑。禹寒堙并非急躁之人,应当知晓即便是在他的指引下,火灵力仍可能伤及陌凉,若更因此引得暗灵注意到气息,他又未及时醒转过来,暗灵正好一次将两个灵尊绑走,复仇大业可谓是只欠东风。

缓缓睁眼,禹寒熙但愿是他多虑了。禹家於他有大恩,他虽未完全交付信任,却也不想对禹家的任何人有疑心。思绪停於此,不再想下去,起身去抱起空房内卧榻上的棉被,禹寒熙随即走回原来的居室。

陌凉一直等着禹寒熙,正想着禹寒熙是不是去得有些久了,打算起身去看看时,便见禹寒熙怀抱着棉被回来了。她於是慌忙地又缩回了被褥里,闭紧眼睛佯装睡去。

禹寒熙走到卧榻边放下棉被,坐下脱去鞋袜。少顷,他才侧身躺shang,拉上棉被。

陌凉依稀可以听见自己的一蹦一蹦的心跳声,她悄悄侧过脸觑向禹寒熙,恰见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她眼帘微颤,索x大着胆子也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瞧。

禹寒熙眯起眼,轻轻一笑道:「这会倒是不羞。」

陌凉撇了撇嘴道:「难得如此亲近,不好好多看几眼,那我多亏呀!」

「是吗?」禹寒熙一双眼眸笑得更弯了。

陌凉脸颊微热,她慌忙伸手0了0禹寒熙的额头,好岔开话题:「你还不舒服麽?」0着,陌凉顿时皱起眉头:「怎得0起来如此冰凉?」

禹寒熙道:「冰灵力在血脉流淌,t温一向是b寻常人低些。不要紧的,睡吧。」

这0着不只是低一些吧?陌凉皱眉想着,随後就挪动身子往禹寒熙贴近。

禹寒熙正疑惑,陌凉一下将脑袋靠上他的x膛道:「依你说的,我是火灵力,t温应当高些,睡觉还是要暖和些才好睡的。」

禹寒熙缄默半晌,方将唇角上扬了几许道:「确实暖和。」

小脸一红,陌凉拉起棉被盖住脸,压着嗓音闷声道:「真睡了。」

禹寒熙轻声回应:「嗯,晚安。」

???

颻西城中,霄璈雪几人回到驿馆後,很快便在厅堂的饭桌上看见了陌凉留下的书信。

「我原来就想着要在今天回去煦都,他们倒好,竟抢在本公主前面不告而别,还把下人丢给本公主?」书信上仅仅是简单交代了几句话,霄璈雪两三眼看完,复将拆开的书信连着另一封未拆的,都给了少司yan:「喏,还有一封是寒熙要给陌殿主的。」

少司yan默默接过,看了眼拆开的那封信的内容,眉宇微蹙。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整地完成任务。陌无殇的嘱咐是要他待在陌凉身边,将陌凉平安护送回煦都,按理说,他应该以陌无殇的命令为主,可眼下陌凉主动抛下他,且留了言要他跟着霄璈雪一起先回煦都,并将未拆的书信交到陌无殇手上,他又不得不从。

见少司yan脸上似有为难之se,霄璈雪撇了撇嘴:「我说你呀,脑袋是一根筋吗?」

少司yan皱着眉看向霄璈雪。这nv人怎麽突然就骂人呢?

「我猜猜,陌无殇原来的命令是要你护送着陌凉平安回煦都,对吧?」

少司yan点头。

霄璈雪接着道:「可陌凉这会又命你和我一块先回煦都,还要将另一封信交给陌无殇,你又觉得你不得不从,可若从了陌凉的命令,就等於没有完成陌无殇的,是吧?」

少司yan愣愣地又点了点头。

霄璈雪直爽地上前拍了拍少司yan的肩膀:「依我看,这事左右是他们父nv两的事,与你压根没半点关系。况且这任务嘛!总会有出现变数的时候,又更何况是这种时间特别长的任务。」说着,霄璈雪又抬高了手臂,g住少司yan的脖颈:「总之,至少你是完成了大半,陌凉不也留了信让你回去交差吗?不算辱命的。」

瞥了眼g住自己脖颈的手臂,少司yan眼底闪过一抹肃杀的幽光。

霄璈雪一愣,遂收回手:「你……不喜欢被g肩搭背啊?」

少司yan见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似乎吓着了霄璈雪,立刻垂下眼眸道:「没有。」

「没有?」霄璈雪挑眉,「那是不喜欢被我g肩搭背?」

少司yan低下头:「俾职不敢。」

霄璈雪盯着少司yan,双手环在x前:「不敢不喜欢?所以如果我不是公主,你就敢了?」

怎麽不论说什麽她都不满意?少司yan皱起眉头,不由得喃喃道:「刁钻。」

「你说什麽?」霄璈雪眯起眼,摆出了公主的架式。

「……」少司yan选择缄口不言。

霄璈雪倒也没有继续不依不饶,略显娇蛮地哼了声便转身回了居室。

昕紫牵着甯子悦站在一旁,不由得替少司yan捏了把冷汗。霄璈雪在皇族之中,脾气已经好的了,否则哪里能够让少司yan如此回话。

昕紫毕竟是g0ngnv出身,十四岁那年才出g0ng跟了陌凉,g0ng里那些主子的脾气,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不过跟了陌凉这些年,曾听陌凉说起魍魉,昕紫亦知道,其实也怪不得少司yan如此不明礼数。

魍魉暗卫都是出身来历不明的无名孤儿,是陌无殇不计出身来历,给了他们容身之处,传授武学,恩威并施下才有了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惧的「魍魉」。未免魍魉沾染过多不必要的世俗情感,沦为他人的心机算计的一环。陌无殇唯一明令严厉禁止的,便是与外人亲近交流,因此身为魍魉暗卫既用不着这许多待人处事的礼节,久而久之淡忘生疏也属常理。

於世人而言,魍魉只能是杀人於无形的魅影。

思及此,昕紫乍然意识到哪里不大对。陌凉是说过魍魉暗卫都是出身来历不明的无名孤儿,陌无殇起名字也多是随意,随口一叫,叫久了,便是那个名字。

可是少司yan,这姓少司,单名一字yan,总不能是随便想到的吧?

少司yan转过头,注意到昕紫将眉头皱成川字、用力思考的模样,他仅是淡淡地停留一眼,无意关心,迈开脚步就离开了驿馆大厅。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煦都交付给陌无殇的书信,好完成差事,重回岗位待命。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他实在理解不能。

又在颻西停留了一宿。一早少司yan和昕紫帮着霄璈雪将行李放上马车後,一行人便启程向着回煦都的方向而去。

回程的路因为霄璈雪不想再去蛰城,所以马车只会擦过蛰城边境,等於是直接去往煦都。

先前在蛰城待那几日,霄璈雪的耳朵被那连日不停歇的雷声炸得直嗡嗡作响,加上那y雨绵绵的天,她实在是不喜欢。

其实说来说去,总的来说就是──霄璈雪怕打雷。

在霄璈雪提出能不能绕开蛰城直接回煦都的时候,几个下人便已经从霄璈雪略微铁青的脸se上看出了端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何况公主发话,他们也不可能就告诉霄璈雪:不能。自然是立刻提出另外一条稳妥的路,只不过中间就没有驿站可以歇息了,若不想露宿野外,就必须一路马不停蹄,方能在宵禁前回到煦都城中。

对於可能露宿野外,霄璈雪倒是不介意,耸肩就道:「马车上不也能歇息吗?马车上不好歇息,那路边也总有树吧?或是林子里也会有个山洞什麽的,反正是y凉处便行。」

昕紫略有担忧地道:「这一车上,公主带了不少行囊和礼物,奴婢听闻蛰城边境常有盗匪成群劫掠,我们还带着孩子……」

闻言,霄璈雪不禁鄙夷道:「父皇也不知道管管这些盗匪,若非无人关切边境的小村落,这些黎民百姓也不会结成盗匪去掠夺往来之人财物。」说着,霄璈雪一声长叹:「我是管不了,若真遇上了,只要x命无虞,财物便给他们也无妨。」

「婢子定会保护公主和小主子安全。」鸢紫如是道。

就在几人说话的同时,马车已然驶离了颻西城,稳稳地向着西南方向前行。

前行了好一段路程後,马车突然停下。霄璈雪正闭目养神,感觉到马车停下,她於是疑惑地掀开车帘一隅向外看去。

只见外头几个凶神恶煞的壮年,骑着野驴正绕着马车。见霄璈雪掀开车帘,其中一人歪头细看,随即猥琐地笑道:「呦?车上还有漂亮的姑娘呢。」

几个大汉跟着一阵哄笑:「哈!还真是漂亮,这带回去肯定能给爷生个漂亮的胖娃娃!」

还真的就遇上的盗匪。

听着如此wuhui的话语,霄璈雪皱起眉头,却也明白和这些人多说无益,就是亮出公主身份,在这边境之地也是无用。

霄聿璈都不管的地方,这些人又何尝会将皇族放在眼里。

w言hui语声中,一个大汉靠近马车,伸手拉住车帘,另一手便往霄璈雪脸上0去。

霄璈雪心下一惊,立刻缩回马车内。那大汉却还纠缠地y笑道:「小姑娘别害羞啊!快出来让爷们疼疼你!」

「这可b老三劫回去的那个娘子还要漂亮啊!」

「呸!什麽娘子?老子可不把她当娘子。不过若是这个姑娘愿意,老子倒是可以考虑将她当作娘子好好疼ai!」大汉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你想得美!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哪能愿意呢?」

「都落到咱们手里了,那不愿意也得愿意啊!」

马车内,甯子悦听着那些大汉的不善的言语和笑声,不由得钻进霄璈雪怀里,怯声道:「姐姐,我怕……」

「子悦不怕,姐姐在呢。」霄璈雪温柔安慰,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匪徒,心里亦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害怕,声音不觉轻颤。

眼下看来,这些盗匪只怕不只是会劫财。

倒是都过了这会,在前头驾车的少司yan怎麽也没个动静?不会被宰了吧?

不对,要是少司yan被宰了,这些大汉早就直接上马车了,不会绕着马车说废话。

为首的大汉,绕回马车前道:「小兄弟!看在你这马车上漂亮姑娘的面子上,爷劝你识相让开,将马车跟姑娘留下,然後有多远滚多远去。」

少司yan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大汉,隐隐透着一丝冷冽。

大汉并未察觉少司yan眼底的寒意,只是见少司yan半点反应没有,有些没耐心地再次开口:「嘶……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是哑了?还是聋了?没听见爷说话呢?」

少司yan依旧是安静地一动也不动。

「唉?我说你是不想活了是吧?」大汉一下没了耐心,举起大刀就挥向马背上的少司yan。

然而大刀从马背上挥过,方才还在马背上的少年竟凭空消失,没了影。

大汉见状,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又r0u了r0u,吼道:「人呢?你们──」正yu发号施令的大汉,脸se一僵,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断断续续地自口中吐出不尽完整的字句,声音已然细若蚊蚋:「人……不、不是人……」只见大汉的x膛上,手握着短刀自背後刺入,将心生生剜出。大汉圆睁着双目,很快便断了气。

不知何时来到大汉身後的少司yan见大汉没了气息,遂ch0u回贯穿x膛的手和短刀,手上正握着一颗还微微颤动着的心脏。

其他几个大汉见状,先是一片鸦雀无声後,复惊慌失措地喊道:「他、他……鬼、鬼啊!」谁能想到,一个安静的少年下手会如此狠戾,那短刀连着手贯穿心口的举措,更非常人所为。

「不……不、不要剜我的心脏,我还不想si啊!」

马车外,一瞬间响起鬼哭狼嚎。方才还豪横着的大汉,一个个哭爹喊娘,吓得四散奔逃。慌乱间,有人自野驴背上摔落,甚至连手脚都软得都没了爬起来的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号哭讨饶。

少司yan冷冷看了一眼被逃窜的盗匪落下而趴在地上哭喊的大汉,抬起脚缓步向他走去。

大汉的眼角余光暼见少司yan走近,哭得便更厉害了,奈何他手脚都吓得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少司yan仿若修罗附t一般,面se森冷,毫无怜悯之意地朝着大汉走近,直到霄璈雪掀开车前的帘幕,喊住了少司yan:「你住手!」

霄璈雪看了眼x口破了个大洞、si状甚为凄惨的大汉,再看向少司yan一手的鲜血和手里握着的一颗已然被捏烂的心脏。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惧,微颤抖着唇道:「不要杀他。」

微微歪头,少司yan依言没有再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大汉下手,同时松手任由手里那颗心脏掉落在地,复旋过身走到马车後放置行李的地方,翻出一袋水清洗着手上的血w。

霄璈雪放下车帘,深x1了口气,半晌还是忍不住一阵乾呕:「呕──」胃里翻搅的难受,头也很昏。

除了怕打雷,她还怕血。

「公主!」鸢紫忙上前搀扶。

「我难受……呕!」说着,又是乾呕。

昕紫正抱着甯子悦安抚,见霄璈雪如此难受的模样,便道:「公主这般难受,我们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只是这一耽搁,宵禁前恐怕是到不了煦都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霄璈雪有些无力道:「还是赶路吧,我不要紧。」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煦都。

接下来的一路,霄璈雪靠在鸢紫肩上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奈何方才所见却怎麽也挥之不去。

又驶了一段路後,鸢紫仍是不放心地提议:「公主,马车多少还是有些颠,要不还是停下来歇会吧?」

霄璈雪一脸难受地皱着眉,却还是摇了摇头。少顷後,她开口问:「有水吗?渴了。」

一旁,昕紫也同样担心霄璈雪,主动说道:「水在後头堆行李的地方呢,奴婢让少司护卫停下马车去拿吧。」

除了霄璈雪,其他人只是听见外头的惨叫,并未亲眼见到那血腥。霄璈雪现在是有些害怕少司yan的,毕竟看见少司yan就会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本想着拒绝昕紫,可方要出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感袭来。霄璈雪有些气恼地闭上眼,心里头暗骂道:该si的晕血。

昕紫随即喊停了马车,身子探出帘幕朝着外头的少司yan道:「公主渴了,劳烦少司暗卫去马车後取壶水来。」

少司yan拉紧缰绳,俐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马车後取了一个水囊。

拎着水囊,少司yan走回马车前,复轻巧地一跃而上,拉开了帘幕递出手中的水囊。霄璈雪倏地倒ch0u了口凉气,将背紧紧靠着马车的墙板,不敢直视少司yan。

「公主?」鸢紫有些觉得奇怪地喊了声霄璈雪,可霄璈雪却还是紧捱着马车的墙板不肯回过头看,鸢紫复将视线投向少司yan,然而从少司yan平淡的面容上,鸢紫也没看出些什麽来,於是伸手接过水囊道了谢後,便将视线移转回霄璈雪身上。

帘幕重新盖上後,霄璈雪才微微侧过小脸,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

天刚蒙蒙微亮时,陌凉便醒了,她醒时禹寒熙还睡着。想起昨夜,心里明白禹寒熙这一夜必定多梦难眠,陌凉不觉心疼地伸手轻抚上禹寒熙的睡颜,见他一瞬皱眉,她顺势将指尖移至他的眉间,细心地一点一点抚平。

而禹寒熙也确实如陌凉所想,睡得确实不甚安稳。他梦见了闻人府的许多人,有阿爹、阿娘、姐姐、叔叔伯伯……,他更梦见了那一天,漫天白雪倏忽停歇,取而代之的鲜血染红了整座皑北城。他本来也该葬於此,可是阿爹的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他得活着。

灵霄的皑皑白雪,不能就这麽永远消失。

可是只余他一人,他也总有害怕的时候,害怕他担当不起这样的责任,终是要辜负阿爹的期盼、全族的希望。

亲族的声声呼唤不绝於耳,萦绕於梦境。

「挽熙,唯有你能改变司祭的处境,保住灵霄的长久安宁。」

「挽熙……」

「挽熙!」

梦里的他听着至亲的声音,却是感到一瞬的喘不上气。

直到另一声从梦境之外传入的嗓音,乍然间将他从凝结的窒息感里唤醒:「寒熙!」他睁眼,陌凉愁眉不展的面容便映入视线。

见他醒来,陌凉顿时舒展眉头,松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喊了你好久,你若再不醒,我差点就要去喊大夫了……」

禹寒熙嗓音微微沙哑地开口:「抱歉。」

见禹寒熙脸se仍旧有些苍白,陌凉心下不忍,却没有再多言其他,只是撇开脸道:「我已经梳洗好了,早膳寒堙简单备了些,你快些起来收拾罢,早膳路上吃。」

禹寒熙起身下床,随手自包袱中翻出衣物,半晌见陌凉仍坐於卧榻上,复歪了歪头道:「我换衣服?」

陌凉一时没意会过来,有些奇怪地蹙眉就道:「你换呀。」须臾,甫反应过来,顿时红了小脸:「我、我忘了,我这就出去,你赶紧换!我、我在外面等!」说罢,立刻小兔子逃窜似地遁出房间。

见陌凉如此模样,禹寒熙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的苍白亦随之退去,jg神许多。

禹寒熙很快地换完装束,方一步出房门,便见陌凉正在庭院里的大石上坐着,一双脚惬意地来回轻晃。只一眼,满院苍凉,因她有了颜se,风里也多了几许温暖。他莞尔,温声唤道:「凉儿。」

陌凉抬眼看去,只见他一身冰蓝流云花纹的雪白衣裳,肩上披挂着月牙白的斗篷,浅紫se的装饰布条随风轻轻飘漾,束起的发和清俊灵秀的五官g勒出一身不凡的气质。一如初见时的装扮,却仍旧看得陌凉久久愣神。

等不到陌凉回应,禹寒熙遂向着庭院中走去,在陌凉坐着的大石前伫足後,再次出声:「凉儿?」陌凉停滞的思绪这才稍稍转动:「嗯?」她眨了眨眼。

禹寒熙宠溺地r0u了一下她的发,道:「不是说时候不早了吗?」

陌凉又是一愣,才恍然道:「啊?喔,对!得快点,寒堙还在大门口等着呢!」说罢,跳落大石,拉着禹寒熙急急地就往大门口赶去。

禹寒堙就在大门口等着,见两人出现,抬眼看了眼天se,一如往昔地温和笑道:「有些晚了,不过马儿也正好多吃了些草,想来加快些,还是能赶在瀀郡宵禁前入城。我昨夜里已经让飞鸽先至瀀郡传信,想来若是迟了些,阿爹也另有方法让我们入城。」

虽是如此说,但该赶的路还是得赶一赶的。禹寒熙扶着陌凉上了马车後,和禹寒堙一瞬相视,复一跃上了马车。禹寒堙亦翻身坐上了车儿板子,拉起缰绳:「驾!」马儿脚下一蹬,拉着马车温顺起步,继而稳稳地向着瀀郡的方向疾驰。

然而皑北与煦都乃灵霄两大地界,要完全驶出皑北城,尚有一段路要行,估0着若依眼下速度不减,也就日落前能出城。幸而,出皑北後不远便是瀀郡了。

马车上,陌凉安静地吃着禹寒堙准备的烧饼,长路漫漫,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禹寒熙见她一个劲地啃烧饼,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碎屑,问道:「平常都会好奇地瞅着车窗外,今天怎麽光顾着吃烧饼?」

陌凉咽下烧饼,摇摇头,神se却是一顿道:「没有啊,我……我怕风吹进来,把烧饼给吹凉了。」

禹寒熙微微敛眸道:「你不必顾虑我。只是可惜皑北如今不下雪,确实景se也不怎麽好看。」

「……」正吃着烧饼的神se一顿,眼眸垂落,默默不语。这一路行来,陌凉亲眼见到皇族如何迫害司祭族人,明白了司祭的处境、禹寒熙的过往,也大约猜到灵霄终会有一劫难。灵力影响着每个都城,致使四方之景各不相同,又以此为平衡。

霄聿璈屠灭冰灵力一脉,已然毁坏了平衡。

明白了这许多後,陌凉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nv。只不过现在的她,似乎也改变不了什麽,只能跟在禹寒熙身旁,静观其变。

正在此时,原本安稳前行的马车伴随着马儿嘶鸣响起,猛地一阵晃动,这一晃,陌凉的身子随着马车震颤险些猛力撞上墙板,还是禹寒熙反应迅速地将陌凉拉入怀中护住才幸免这一下碰撞,只是可惜了那咬了一半的烧饼,还是摔在了地上。

但陌凉也并无过多的可惜那块烧饼,很快便自禹寒熙怀中探出一双眼睛,隔着车帘关切着马车外的情况:「怎麽回事?」

禹寒熙脸se透着凝肃,不发一语。

只瞧禹寒熙的神情,陌凉便也猜到马车外必是来者不善。他们匆忙离开颻西,又如此几近日夜兼程地赶路,为的就是尽早到瀀郡,有土灵力一脉作为後盾,暗灵有所顾忌,至少能暂且安生,再为日後打算。

他们不过就在皑北歇了一晚,暗灵这脚程恐怕不是现在才追上,而是一直都跟着。

待到马车外的马儿稍稍安定下来後,禹寒熙才道:「来的人不多。你待着,别出声。」说罢,便动身下了马车。

陌凉自知帮不上忙,为了不拖累,遂依言待在马车里,凝神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马车外,几个黑衣人带着半截狐狸面具,恭谨道:「禹殿主走得急,我们大人命我等前来相送。」

几个黑衣人的装扮,分明和闯入陌府意图带走陌凉的那批人相同。只是眼下再看见那半截狐狸面具,禹寒熙还觉得和某个人那狡猾j诈的狐狸样甚是相像──楼槐晔眯眼轻笑的模样,恰如眼前弯着月牙眸子的狐狸面,都甚是惹人烦恶。禹寒熙目光不善地凝着几个黑衣人,道:「送过了,当是可以回去覆命了。」

为首的黑衣人y恻恻地笑道:「那不行。还有件事我等须代大人确认。」言至确一字时,黑衣人手中散发着浊气的墨绿se灵力同时迸出,直扑向禹寒熙。

一道澄澈灵动的紫光缠着藤蔓迅速回击,迎面撞碎那抹暗澹的墨绿。墨绿看似被一击撞碎,然而残破的碎片却在消散前一刻迅速重新凝结,分明是刻意让禹寒熙出手将其打散,好能够光明正大地从禹寒熙身侧掠过,实则真正的目标是停置於後的马车。

暗灵甚有自知之明,清楚禹寒熙的实力之深,要想正面击溃是不可能,而若悄无声息的从旁面侵袭也恐怕会落入禹寒熙的反应范围内。短时间里能想出的计策便是假意迎面而击,实是迂回,出其不意。

然而就当暗灵自诩聪明地扬起唇角时,重新凝结後的墨绿se灵力竟再次调转方向,速度甚至b自他手中出去那时还快。「呃……」为首的黑衣人自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在同伴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低头看向穿过自己x膛的灵力利刃,断断续续地喃喃低语:「我的灵力……为何……竟被他c控……?」

禹寒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能说暗灵还是太低估禹寒熙,或许是楼槐晔并未向他们明言禹寒熙的身分,才让他们如此天真。

司祭一族有这麽一说,「灵力」其实是拥有些许自己的意识的。一如人会畏惧、服从强者,「灵力」亦会被更强大的灵力所震慑,进而为其所驱使。是以,禹寒熙能c控暗灵所施展的灵力转向。虽然并未显现出冰灵力,但禹寒熙灵力天赋极高,即便所施展的并非真实的血脉灵力,也是远远胜於寻常司祭,要令寻常司祭的灵力顺服,自是易如反掌。

如此看来,这楼槐晔当真不是什麽善茬。对底下的人如此不顾惜,竟也没先将危险说明白。不过也是了,若都说明白了,谁还傻呼呼地来送命呢。

现如今的司祭本就是一盘散沙,暗灵不过是凝聚了一部分的散沙,彼此间的关系想来也是牢靠不到哪去。

浅se的眼眸低垂片刻,唇瓣间轻吐出一缕叹息。禹寒熙收了手,淡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若还惜命,就自己走吧。」

为首者已然没了气息,几个暗灵面面相觑,暗暗衡量了须臾,终是依言离去。虽然修习暗灵之术本就活不长,但少说也还有几年的x命可活,白白送命总归还是有些不值得。

见暗灵退去,禹寒堙这才动身走近禹寒熙身侧说道:「一次不成,他们还会再来,你纵使放人,他们也未必会有所感激。」

禹寒熙道:「我从未曾想过要他们的感激。」

本就立场各异,不相互g涉也就罢了,只是偏偏暗灵的y谋大计之中,正巧就是缺了「灵尊」这一枚棋子,以至於要互不相g也难,禹寒熙更是免不了要腾出手来应付暗灵的冷箭。

温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困窘,禹寒堙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挽熙……我跟了你这些时日,你总不愿意明说你要做的事,其实只要你肯说,我──」禹寒熙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帮不了。」

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嗓音,是而两人所说的话,陌凉在马车内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一字一句她都没有听漏,凑在一块,却怎麽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听了但没听懂。

禹寒堙不苟同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哀戚地道:「这两年半来,你默许我和你如影随形、协助你打探消息,我以为你是把我当作亲兄弟的。」

陌凉听着,掰着手指粗略一数。两年半?禹寒熙若是在冰灵力一脉被屠後去的禹家,怎麽算也该有三年。细细想来,依稀记得禹寒堙是说过他曾花了许多心思,才得以亲近禹寒熙,这麽说来,那便是约有半年的时间,禹寒堙都在想尽办法尝试和禹寒熙交心。

可倒头来,禹寒熙还是对他有所保留,就像所有的事都是他一厢情愿似的,怎能不令他心寒。禹寒堙苦笑了一下道:「罢了。」

禹寒熙漠然地看了一眼禹寒堙,复将目光收回,不温不火地说了句:「还要赶路。」接着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的一瞬,陌凉将目光投向站於马车几步之外的禹寒堙身上,见他的脸se忽青忽白,但却依旧明白轻重缓急,静静站了半晌,旋即调转步伐跟在禹寒熙之後,一跃而上,默不作声地拉起缰绳继续驾车。帘子覆上後,陌凉便将视线落回禹寒熙身上,而禹寒熙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冷若冰霜难以亲近的样子。

无怪乎,禹寒堙就算是生气也只能憋着闷吞回去,想吵一架也吵不起来。

陌凉劝道:「寒堙他b别人聪明,也愿意理解你,肯定能帮上你的,你别总是拒绝他。」

禹寒熙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陌凉在心里掂量几许,想着或许等到了瀀郡,两人间的气氛趋缓後,她再好好地劝一劝禹寒熙。有很多事,禹寒熙也不曾和她说起,其实她和禹寒堙是一样的心思,只要禹寒熙愿意倾诉,她就一定会帮忙到底。

毕竟禹寒熙於她有恩,自小陌无殇便教导她应当有恩必偿,有仇必报。陌凉先前是和禹寒熙说过的,只要他需要帮忙,她必尽所能,绝不推辞,还说了不论禹寒熙如何,她都会维护他,绝不食言。

现在想来,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确实是草率了。

这些话的前提,都是她必须得知道禹寒熙想做什麽,才能知道该从何帮起,又如何维护。离开煦都这一路,除了知晓禹寒熙对她的心意,两人关系有所进展之外,其他原来疑虑的事情,仍是丝毫没有头绪,甚至她根本都差点忘了要去探究。

陌凉暗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谈起儿nv情长,正经事都给忘了。等到了瀀郡,她可不能再忘记,毕竟同样身为灵尊,她也该有所承担。

三人接着赶路,纵使路上有些耽搁,但最後仍赶在宵禁前一刻进到了瀀郡城。瀀郡城地界狭长,幸而禹家宅邸座落於都城边界不远,是以三人到抵瀀郡城不久後,不稍片刻路程便也到了禹宅。

禹宅大门前,一家仆正在门前探头探脑地瞧,看见远处一辆马车靠近,家仆定定眯眼细瞧,认出了马车前的禹寒堙,旋而崭露出笑颜,回头朝着门内挥手招来其他守夜的家仆一起在大门前等候。

马车停下,早先在门口顾盼的家仆笑着迎上前作揖道:「五少爷。」

等门的家仆名唤靳蓝。禹寒堙认出了他,一跃下了马车,和善地笑道:「阿蓝,怎的这麽晚了还在大门口张望吹风,夜深风露重的,实在不必要专程在此等候的,当心着凉。」

靳蓝笑盈盈地道:「哪儿的话。家主吩咐了,务必等到五少爷和小少爷平安归府。许久未见,大家伙也甚是想念五少爷和小少爷,就等这一会算得上什麽呢!总不能叫五少爷和小少爷回府无人接应吧。」一边说着,靳蓝一边俐落地将马车後的行李卸下,低声朝着其他几个家仆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先拎了行李进去。

禹寒熙这时也下了马车,怀里抱着熟睡的陌凉。靳蓝瞧见这一幕,先是一愣,旋即一脸了然貌地笑道:「一路舟车劳顿,小少夫人这是累坏了吧?」

禹寒堙闻言回过头,正好和禹寒熙四目相对,登时想起二人在路上那会的不愉快,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介怀,遂双双撇开目光。

没有回答靳蓝的话,禹寒熙自顾自地抱着陌凉朝门走去。靳蓝像是习惯了,也不介意热脸贴冷pgu,朝着禹寒熙的背影说了一句:「小少夫人的房间和小少爷同一个院落,小的已经请人收拾乾净了。」接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赶在禹寒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前,又喊了一句:「小少爷的房间小的们不敢擅进,还没打扫呢!小少爷若需要帮忙,记得随时喊小的!」

禹寒堙缓步走到靳蓝身边,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靳蓝搔了搔头,嘿嘿地笑道:「不烦的,都是小的份内应该做的,五少爷也赶紧进屋吧。」

连着两日赶路,陌凉确实累坏了,撑着jg神好一段路,最後还是不敌睡意侵袭。方才禹寒熙喊了她几声,她都困得睁不开眼,只是迷迷糊糊地哼唧,禹寒熙见喊她不醒,这才只得抱着她下马车。

走到居住的院落後,禹寒熙脚下一顿,环顾院落半晌,才向着其中一间居室走去。院落内,算上禹寒熙自己的那间,一共有三间居室。靳蓝刚刚并未说是收拾出了哪一间,撇除禹寒熙自己那间,也只能从余下的两间里猜一间。

双手抱着陌凉,禹寒熙只能抬脚抵在门上,以略不端庄的姿势将拉门向一侧推开,又为了不惊扰怀中熟睡的人儿,他的动作很轻,稍显费力。然而怀里的人儿似还是感觉到动静,眉头微皱了皱,但并未睁眼,只是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缩了缩身子,小脸靠上禹寒熙的x膛,眉间一瞬舒展,又蹭了几下,似乎很是满意,把脸往禹寒熙怀里一埋,便又呼呼地继续熟睡。

禹寒熙面上波澜不惊,抱着陌凉走进房内,却又在卧榻前被难住了。也不知道靳蓝让人打扫的是不是这间,禹寒熙想用手去00卧榻上是否乾净,偏偏怀里抱着陌凉,腾不出手来。瞪着卧榻半晌,禹寒熙将视线落到了腰间的一个雪白毛绒的挂饰上。眼眸缓缓由浅灰转为冰蓝,房间内没有风,那挂饰却是动了一动,接着露出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才缓缓显露出身形。

一只雪白毛绒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落到卧榻上,收起翅膀就在卧榻上一阵打滚,滚了几圈後才又飞起,落到禹寒熙肩头。禹寒熙微微侧过目光,在昏黑的房中,鸟儿雪se的羽毛上隐隐泛着澄澈的冰蓝se灵力光晕,禹寒熙停伫一眼,复收回目光将陌凉轻轻放上卧榻。

雪白的鸟儿正低头将方才打滚时弄乱的羽毛梳理整齐。禹寒熙伸出手指靠近,鸟儿便亲昵地将小脑袋贴上禹寒熙的手指磨蹭两下,继而蜷缩成一团,又变回了腰间的挂饰。

禹寒熙俯身替陌凉将被子盖上,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复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禹家人多半已经歇下,要问安也是明早的事。进到了房内,禹寒熙将烛火点亮,扫视房内一圈,一切摆设皆未曾有移动过的痕迹,可见适才靳蓝所言不虚。

禹府下人自然是熟知禹寒熙的x情,知道他不喜旁人擅动他的东西,尽管禹寒熙并未在房内放什麽贵重的物件,下人们也从不轻易进入。

禹寒熙伸手抚过桌面,倒也没积累什麽灰尘,想来略略擦拭过一遍,便也能够歇下,实不需再烦劳靳蓝。思量同时,禹寒熙已随意自房内找出一块乾净的布开始动手擦拭。

而靳蓝这时正跟着禹寒堙一起走进禹寒堙所居的院落。禹寒堙停下脚步道:「我这儿没什麽事,你去休息吧。」

靳蓝道:「好嘞。不过我还是等会再休息吧,小少爷和小少夫人那或许会有吩咐,我得候着。」

禹寒堙道:「寒熙一向是不会吩咐你们去做一些琐事的。你且去歇下,我待会过去看一眼就是。」

靳蓝道:「这我知道的,只是就算小少爷不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能太松懈,让五少爷代劳就更是不能了!夫人若是知道,会责怪小人不上心的。还是我自个儿过去问问吧,若小少爷和小少夫人真没什麽吩咐,我再去歇息。」

明白靳蓝的道理,故而禹寒堙也不为难靳蓝,微笑着道:「那好,你去吧。」

靳蓝转身後,当即去往禹寒熙的住处,抬手轻敲响门板,「小少爷?您歇下了吗?」

屋内,正准备脱鞋上榻的禹寒熙淡淡地看了一眼房门。

半刻过去,未闻回响,靳蓝小心翼翼地又朝着门内喊了声:「小少爷?」房门这才终於被拉开,禹寒熙面se平静地看着靳蓝道:「正准备歇下,何事?」

靳蓝讨好地笑道:「也不是什麽要紧事的,小的就是来问问小少爷或是小少夫人有没有事情交代?小少爷在房里听见了答一声就是,不用亲自来开门的。」

禹寒熙淡声道:「无事交代。」

靳蓝得到答覆,便也不再多话,道了声晚安就离开院落。禹寒熙随後熄灯就寝。

伴随着yan光洒进窗棂,窗上隽刻的图样倒映在卧榻上,其中一块图样映落在熟睡的脸庞上,稍稍翻身,便正巧落在了闭合着的眼眸上。眼皮感觉到一丝暖意,陌凉不觉抬手挡去那落在眼眸上的光亮,甫悠悠醒转。

陌凉坐起身,半睁着仍有些迷蒙的双眸略将四周观察一圈,片刻过後才逐渐清醒,一边缓缓回忆。她好像是在马车上睡着了,睡梦中依稀听见禹寒熙喊她的声音,可她实在困得不行,愣是没醒来,反而睡得更沉。

环顾房内摆设,是再寻常不过的房间。想来她已经身在瀀郡禹家。思着,陌凉起身下床。

门外守着的侍nv听见房内似有响动,遂试探地询问道:「小少夫人,您醒了吗?」

陌凉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小少夫人」是称呼自己,听见叫唤仅是眉头微蹙一瞬,便自顾地继续穿鞋。

侍nv自觉应无听岔,语带疑惑地又喊了声:「小少夫人?」

陌凉穿好了鞋,听见门外又一声喊,思索须臾,心里迟疑地想着:「小少夫人是……在喊我?」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应:「何事?」

听见回应,侍nv恭谨道:「小少爷方才已先行前往饭厅用早膳,吩咐小少夫人若是在早膳时间结束前醒了,就让奴婢替您梳妆,尽快也到饭厅一同用膳。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小少夫人可要即刻梳洗装束?」

既然都醒了,按规矩礼数,陌凉是该去的。想必是禹寒熙有意让她多睡会,这才让侍nv只是候着,未叫醒她,但晚到仍是不妥。陌凉教养不差,自是明白,当即没有推辞地道:「嗯,梳洗完简单装束就是,莫再耽搁。」

让侍nv简单地为自己打理整齐後,陌凉便跟着侍nv去往饭厅。路上,陌凉向侍nv打探道:「家里一起用早膳的都有谁?」

侍nv答道:「家主、夫人、小少爷的几位兄长和两位小姐。」

陌凉又问道:「平日里都是这时间一起用早膳的吗?」

侍nv道:「不是的,平日里大家都是各自用早膳,只是家主和夫人想着五少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深夜归来,没能亲自迎接,故而今天一早便请了五少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一起去用早膳。」

陌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一早就来请,她多睡了这会,也不知道禹家家主和夫人会不会介意。

侍nv看出陌凉的小心思,莞尔道:「连两日赶路,必是累着了小少夫人,家主和夫人向来宽和,不会介意的。」

听侍nv如此说,陌凉稍微安心了些。感谢地朝着侍nv颔首,同时端正神se,随着一个转角,来到饭厅。

侍nv朝着厅内行了一礼:「家主、夫人,小少夫人到了。」

饭厅内很快传来回应:「赶紧请进来一起用膳吧。」

随着男人沉稳的嗓音,陌凉抬眼望去。厅门并未掩上,只见厅内两侧摆着几席矮桌,桌边坐着几名男子,包含禹寒堙和禹寒熙,余下四位想必正是禹家的其他四个儿子,而另外还有两个席位上坐着的一名nv子和少nv,则是禹家的两个nv儿。

主位席上,一名男人和nv人b肩而坐。男人眉眼温和,气质雅正;nv人的容se只一眼便觉倾城,陌凉同为nv子,亦是在看见的一瞬怔住。

厅内几人见陌凉出现,皆是静默。陌凉愣神过後,不禁有些无措地将目光投向禹寒熙。

禹寒熙面se淡淡,正yu起身带陌凉入座。一旁的少nv便先一步迎上前,亲昵地挽住陌凉的胳膊道:「小嫂嫂早啊,坐我旁边吧!赶紧尝尝早膳合不合胃口!」

陌凉被少nv拉着入座,轻声道了句:「谢谢。」

少nv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小嫂嫂,我叫宁恩!小嫂嫂是叫陌凉,对吧?」

少nv看着和陌凉年纪相仿,笑容可ai,很是朝气。在少nv的殷情下,陌凉紧张稍减,礼貌地笑着答:「是。」随即起身向禹家家主和夫人拜了一礼:「禹家主、禹夫人。」

据陌凉所知,禹夫人乃火灵力一脉北方氏所出的nv儿──北方葵月。人人皆道,司祭nv眷仙姿玉貌,尤以北方氏最倾城。只见北方葵月绦唇微扬,牵起一缕柔娆的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缓缓由下而上,最终落定在陌凉的脸上,温言轻笑道:「陌殿主将你教得甚是乖巧有礼,不过到了禹家大可不必如此拘礼。寒熙去陌家时,都未必如此客气。」

美yan不可方物,清丽可涤尘世。如此倾城美人,再加之禹家家主禹容安出尘脱俗的气质,禹家的相貌遗传恐怕是想差也差不了。

和北方葵月对视,陌凉不由得又是顷刻楞神。

直到突然响起一句:「哼!他怕是连客气两个字都不认得吧?」陌凉这才回过神看向说话的男子。

说话的男子相貌和北方葵月十分相似,大约是席上坐着的几位之中和北方葵月最相像的。眉宇轩昂,目若朗星,唯独眼神里的凌厉之se是截然不同的。

禹寒堙、禹容安和北方葵月都是温和的人,而方才热情招呼陌凉的禹宁恩是活泼些,却也是眼眸带笑,令人望之如沐春风。陌凉原以为禹家的其他兄弟姊妹也都会是差不多的清和平允,但显然眼前这位就不是这样的x子。

「年纪轻轻当殿主,对谁都是那副清冷模样的人,会待人客气吗?我还真想像不出来他待人客气的样子。」

禹容安看向说话的男子,神情显露出严肃:「寒朝。」

禹寒朝睨了一眼禹容安,而後识趣地闭上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禹寒熙的这位兄长──禹寒朝不喜欢禹寒熙。方才那一席话数落的就是禹寒熙,然而禹寒熙面不改se地端着碗喝汤,眼帘低垂,不曾抬眼看禹寒朝,彷佛禹寒朝说的人并不是他。

不过其实禹寒朝倒也没有说错。禹寒熙第一次见陌无殇时,说话确实不太客气,後来几次也没有太客气。陌凉不禁如此想着。

北方葵月瞥了眼禹寒朝,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叹,才又亲切地对陌凉说道:「陌姑娘,请坐吧,先用早膳。」

陌凉不再拘礼,依言坐下用膳。

北方葵月慈蔼地看着陌凉,眼底却有忧伤一闪而逝。

用膳完毕,陌凉安静地擦着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席上的几个人。心想着禹家人莫不是有什麽「食不言」的规矩,饭厅内仅在她进来时有短暂几句对话外,除此之外,便只有碗筷清脆的碰撞声响,皆无寒暄。

见陌凉用完膳,北方葵月放下手中瓷碗,温婉笑道:「我先回房更衣了。凉儿,稍作歇息後,让寒熙带你来我房中吧。」

陌凉轻轻点头应承,目送北方葵月离去。

北方葵月离开饭厅後,禹容安亦起身道:「你们年轻人聊吧,寒堙随我来。」想来是要同禹寒堙聊聊去煦都这段时日的事。

禹寒堙正yu跟上,禹容安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脚下一顿,侧过脸去看禹寒朝,叮嘱了一句:「寒朝,莫要再逞口舌之快。」禹寒朝有些愤懑地撇开脸:「知道了。」

然而待禹容安和禹寒堙离去後,禹寒朝仍是忍不住道:「分明是祸害,这次回来还带了另一个麻烦,这不是存心拉禹家陪葬吗?」

坐在禹寒朝身边的男子神se不赞同地道:「寒朝,别这样。阿爹才刚说过要你少说话,这便忘了?」

禹寒朝瞪向禹寒熙,声音更大了些:「许他连个商量都没有,却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反正无论我说什麽,他都没有表情也不会回话,像个si人似的,我何苦累自己憋心里不痛快!」

「二哥!」禹宁恩蹙着眉,喊了声。

禹寒朝道:「喊什麽喊?你又要帮他说话?也不看他哪次领情?在他眼里只怕根本瞧不上咱们家!」说罢,回头看见禹寒熙已迳自朝着门外走去,禹寒朝心底更是不悦,不罢休地追了上去,一手抓住禹寒熙的肩膀:「说你呢!你总是这般不回话到底是什麽意思?反正我们家的人你一个也瞧不上,说的话你索x就装作全听不见,是吧?」

禹寒熙侧着脸看向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面se淡然。一时间两人僵持着,一个不愿放,一个则似乎无意挣脱。

方才坐在禹寒朝身边的男子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寒朝!」

禹寒朝反怒道:「禹寒泽!你别忘了,晨之殿殿主本该是由你这个禹家长子出任,却平白给了他一个外人!他是什麽人,我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阿娘执意保他,若不是阿爹维护阿娘,你以为他这三年能过得这般惬意?在禹家吃好睡好,甚至当上了一殿之主。别人都夸他年少有为,嘲笑你禹寒泽b不过他!」说着,禹寒朝怒极反笑:「是!你们宽宏大量!就我计较了是吧?你们也不想想,若他被揭穿身分,我们禹家要背的是什麽样的罪名?!我们担得起吗?而现在,他不带商量半句,又把麻烦带回禹家,你们考虑他,他考虑过我们吗?」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禹寒熙仍旧岿然不动。

禹宁恩急道:「二哥!小嫂嫂还在呢!你别说了!」

禹寒朝显然是憋了方才哪一会,现在不吐不快,冷冷地道:「她在又如何?我说的那个带回来的麻烦就是她!她──呃!」

「寒朝!」、「二哥!」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伴随着碗盘框啷散落一地的碎响。

再看向禹寒熙肩上已经没了禁锢,禹寒朝则跌坐在一旁,周身尽是被撞得歪倒的桌椅和摔碎的碗盘。

禹寒朝黑着脸咬牙道:「闻人挽熙!」

没有回话,禹寒熙收回手,浅紫的残辉缭绕着手掌须臾消散,不再理会禹寒朝,转过身就走出饭厅。陌凉随後向着饭厅内的几人行了一礼,快步跟上。

陌凉跟在禹寒熙身後,小脸难掩愁容。本来还想着要劝一劝禹寒熙和禹寒堙间的心结,未料还没等到合适劝说的时机,禹寒熙又和禹寒朝闹得不愉快,还动了手。眼前禹寒熙的心情y晴不定,以至於她只敢不远不近的跟着禹寒熙走,一时不敢上前搭话。

看刚刚饭厅内几人各个一脸惊吓的模样,就连被一下打飞的禹寒朝,怒气之下都有些许错愕,想必是对禹寒熙突然动手,皆始料未及。再从禹寒熙刚才的反应来看,像是习以为常,充耳不闻,任由禹寒朝怎麽说,估计以前也从未对禹寒朝的挑衅言语有任何反应。今天一反常态的动手,不怪刚才饭厅内几人如此仓卒惊讶。

然而,禹寒朝哪里能咽下这口气。缓过神後,任谁也拦不住,怒气冲冲地追出,脚下疾步,很快便追上禹寒熙,迳直越过陌凉,拽住禹寒熙往回拉,掌心灵力凝聚,待禹寒熙转身的一瞬,狠狠打在禹寒熙x口上。

禹寒熙没有半分躲闪,直接就被这一击打了出去,重摔在地,却愣是一声未吭,只须臾便撑起身子缓缓爬起。

禹寒朝还想再上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倏然挡在了他和禹寒熙之间。他目光微垂,看清了挡在眼前的少nv正是陌凉,稍压下怒气,冷着脸道:「让开。」

陌凉昂着脑袋和禹寒朝对视,目光灼灼,丝毫没有退缩地道:「他刚才那一下并未真的伤到你,你为何却要这般下重手。」

禹寒朝眯了眯眸道:「你以为这是你陌家?凭你是个什麽东西,岂敢在这里同我说教?」说罢,禹寒朝伸手便将陌凉推开,力道不算小。陌凉被这一推,猛地往一旁摔倒,好在禹宁恩即时上前拉住她,否则只怕就要摔下檐廊。

禹寒朝气势汹汹,只怕是今天没跟禹寒熙大g一架,绝不会作罢。从饭厅跟出来的禹家大哥禹寒泽和另一名男子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禹寒朝,禹寒泽在左边喊着:「二弟快住手」,右边的男子则是尽所能地好言相劝道:「二哥!二哥!六弟刚才那一下确实没伤到你,你冷静点!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奈何禹寒朝正窝火,听了劝解的话,反而更怒道:「谁跟他是一家人!撒手!」

一时间,禹家三个兄弟挤在檐廊上乱作一团,禹宁恩在一旁急得跳脚,一边拉着一旁nv子的衣袖想让nv子去劝劝,禹宁恩伸手拉的nv子,姿容秀美而端庄,估计便是禹家大姐,禹宁柔。然而禹宁柔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管不了。

禹寒熙甫站稳身子,从容拍去衣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被架住而气急败坏的禹寒朝,而後不发一语地走上前拉过一旁站着的陌凉就走。

好在禹寒朝打了禹寒熙那一下,怎麽也该算扯平了,又被两个人架着一顿闹腾,多少有些气消,总算是没再追上来。陌凉就这麽被禹寒熙拉着走了一段,直走到禹宅的一处院落内才停下。

陌凉略迟疑後,仍是问道:「你二哥他……好像不太喜欢你?」

禹寒熙淡淡看了陌凉一眼,没有答话。陌凉总觉得回到禹家後的禹寒熙,似乎要b起初见时更为清冷,见禹寒熙半晌不说话,陌凉亦不由得有些窘蹴地缩了缩脖子,将视线从禹寒熙身上移开。正想着果然还是不该多问,禹寒熙便开口道:「若是你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或妹妹,你会喜欢他吗?」

陌凉重新将目光移回禹寒熙身上道:「要是长像你这样好看,我肯定喜欢他!」

禹寒熙的神se稍稍和缓,看着陌凉摇了摇头道:「不该问你。」

陌凉不服气道:「怎麽就不该问我了?」说着,微鼓起脸颊,故作闹别扭貌。其实陌凉是知道禹寒熙为什麽问这一句话的。

禹寒熙和禹家毫无血缘关系,北方葵月许是出於和故人的情分才保下了禹寒熙,但北方葵月、禹家和故人皆有各自的立场,就禹家的角度而言,留下禹寒熙属实是一大隐患。如禹寒朝所言,禹家担不起被揭穿的罪名,一旦被揭穿,不仅禹家不保,土灵力一脉也恐怕被株连。禹容安ai重妻子,故而留下禹寒熙,只怕当时心中也多有踌躇,惴惴不安。

所以陌凉并非不能理解禹寒朝的态度。禹寒熙想必更是明白,所以即便禹寒朝对他动手,下手还不轻,他也不躲闪、不吭声。一方面是寄人篱下理应谦顺,另一方面想来也是不愿让北方葵月为难。陌凉想着,不由得心疼起禹寒熙,忍不住嘟哝了句:「不喜欢大不了不相处就是,何苦这样咄咄b人?」

禹寒熙敛眸道:「如他所言,我的确非善类。三年前,尚且保不住闻人氏满门,如今还要累他们为我战战兢兢。」历经皑北那一夜,睡不安稳,又连着赶路,一路上还需时刻戒备,禹寒熙不免有些jg神疲惫。

jg神疲惫之下,有些话便忍不住吐露。

陌凉讷然看着禹寒熙,一时无话。

半晌,禹寒熙接着道:「不过即便他所言非虚,有些话仍是不该说。刚才在饭厅,吓着你了?」

陌凉摇头。然而,禹寒熙岂会看不出陌凉方才神se里的惊惧。确实他从来不曾如今天这般对禹寒朝动手,方才动手多少是有点冲动,兴许是太累了,当下没想得太多,脑袋直觉认为直接动手是最快制止禹寒朝的方式。不过也因为如此,挨了禹寒朝那一下打在x口,现下多少清醒了些许。

禹寒熙抬手0了0陌凉的脸颊,淡声道:「你的事,他们都知道,但也仅止於他们,即便是在禹家,仍须小心耳目,这是为你的安全。」

陌凉撇了撇嘴道:「我不害怕危险的,若我能学会怎麽控制灵力,我就能帮你。我说过要护你的,可却是你一直在护着我。」

禹寒熙眼眸微弯,笑道:「乖,你还小。」陌凉昂起小脸看他:「我不小,我已经十七了。」

两人的低声话语,全被居於院落一旁房中的北方葵月听得一清二楚。北方葵月眼底含笑地透过窗棂间的缝隙,看着院落内的两人言笑晏晏,面露慈蔼,却又倏忽忧伤。

北方葵月自然也听见了禹寒熙前面所言。这三年,她一直明白这孩子心里有芥蒂,也清楚这芥蒂难以轻易消除,所以她从不过问他任何事,也从不以娘亲自居,只是默默作为依靠,并全然地给予信任,却忽略了应当去调解禹寒熙和禹家其他兄弟姊妹间的关系。

不过说起来,禹家的几个孩子都还算宽容,原也不必要她c心太多。唯有禹寒朝那刀子嘴的坏脾气,属实让她这个为娘的也甚是困惑,怎麽老大跟在其之後的三个兄弟x子都不差,偏偏只他一个x子不好。若论教养,她和禹容安从来不曾在孩子面前恶言恶语,禹家风气更是一向平和,实在不知这孩子的x子是随了谁。想当年怀二胎的时候,她的x情确是因为身子上不适而有些焦躁,但也总不至於因为一点焦躁就诞出了这麽一个小爆脾气。

北方葵月如是思量须臾,复轻轻叹息,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等待着院落内的两人自己来敲门。

片刻後,门板传来响声。门外,禹寒熙不冷不热地喊了声:「葵姨。」

禹寒熙初见北方葵月时,毕竟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少年了,要他改口唤她阿娘,实是为难。禹寒熙甚少在外人面前喊她,北方葵月也并不介意称呼上的小事,是而禹寒熙一直都是唤她「葵姨」。

其实「葵姨」已经算是亲近的称呼了,倘若是「北方前辈」这样的称呼,那才真正是疏远。

北方葵月拾起妆台上的发梳,略将长发梳理後,甫看向房门开口:「进来罢。」

听见回话,禹寒熙这才拉开房门,和陌凉一同进到房内。北方葵月自妆台前站起身,并未先开口说话或请两人落座,而是款步走到禹寒熙面前驻足。

禹寒熙眉眼低垂,未和北方葵月对视。

忽然,北方葵月一抬手,一掌拍在禹寒熙x膛上。

陌凉獃住,禹寒熙则抬眼看着北方葵月,眉间微蹙,半晌闷声一咳,竟吐出一口血。

陌凉顿时惊呼:「寒熙!」

北方葵月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很好。」

陌凉张了张嘴,愣愣道:「禹夫人……」

北方葵月见陌凉面露诧异,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简短,遂改口道:「我是说,这堵心血吐出来了很好。」

心血?陌凉不甚明白地眨了眨眼,再去看禹寒熙的脸se,只见他一脸的无奈,却似乎并不疼痛。

禹寒熙道:「……葵姨。」

北方葵月收回手,摆在眼前瞧了瞧,正思考着自己刚刚那一下力道应是正好,听见禹寒熙喊她,甫放下手道:「早膳时你面se就不好,我以灵力感知,觉察你x口有恶气淤塞,这才下手重了些。我若不拍你这一掌,你可是打算一直憋着?」

禹寒熙撇开脸,未答。

北方葵月道:「在皑北受伤了?我瞧着你经脉也有损伤,谁伤的你?你自己?」其实根本不必问,北方葵月都是知道的。

禹寒熙缄默。北方葵月明知故问,自然也没有期待得到答覆,接着道:「既回来了,就好好休养一阵子。我会让寒朝少去烦扰你的,不过估计你只要足不出户,他也不会自己上门寻你麻烦,你俩自能够相安无事。」

默默用拇指擦去唇角沾染的血迹,禹寒熙道:「不会待太久,尚须回去覆命。」

北方葵月道:「不着急,你不回去,他难道还会来抓你回去?」

禹寒熙道:「或许会。」

毕竟有些事,终究是藏不住。

纸包不住火,何况还是燎原烈火。

陌凉的火灵尊之力终有一天会隐藏不住,又有暗灵虎视眈眈,难保不会b预料更早的t0ng破陌凉的灵尊身分。北方葵月明白这点,故默了半晌,主动说道:「藏不住的原因归咎於不会控制,既如此,学会控制就行。」其实这也正是她请禹寒熙带陌凉来见她的原因。

北方氏原为火灵力之首,本该为火灵力一脉当家,只是奈何北方氏一脉,男子尤其的少,以至於人丁单薄,反而是佐家兴旺又身为烽火司副掌使,地位颇高,遂成了当家。

先前禹寒熙虽曾教过陌凉控制灵力,但火灵力和禹寒熙的冰灵力毕竟相克,饶是他天赋资质再高,亦是无法完全控制住与自身相克的灵力。是以,禹寒熙所教仅仅止於基础知识,大多时候,是禹寒熙缓缓引导,帮着她控制,还不曾放手让她自己尝试施展,毕竟若真的失控,禹寒熙未必能控制住。

倘若由同为火灵力的北方葵月亲自教导,那必然是再合适不过。

禹寒熙本有此念,自是不会有歧意,而陌凉只要是能帮到禹寒熙的,她都没有意见,她能学会将灵力c纵自如,禹寒熙少了担忧,这自然是好的。

陌凉道:「那就麻烦禹夫人费心教导了。」

北方葵月莞尔道:「你便同寒熙一样,唤我葵姨吧。」

陌凉依言,乖巧地喊了声:「葵姨。」

北方葵月道:「你们一路舟车,多宿於驿馆,驿馆又为皇族所管理,想必对司祭不会太上心。左右暗灵的动静,有容安和寒堙一起留意着,你们且安心在府中好好歇息两、三日。」说着,北方葵月伸手拉过陌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休整好了,我再慢慢教你。」

既然北方葵月既如此说,陌凉也就客随主便。对於陌凉的乖巧,北方葵月很是满意,忍不住拉着陌凉多闲叙了一会。

禹寒熙在一旁等着等着,不一会竟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陌凉和北方葵月叙话到了一段落,回头看见睡着了的禹寒熙,皆微微一愣。

北方葵月先是一笑道:「看来这段日子,他确实劳累。也怪他,总不让旁人cha手太多,一个人一门心思,只怕是从到了煦都开始,就没睡得安稳过。」

想起禹寒熙和禹寒堙两人间的不愉快,便是因为禹寒熙一意孤行,不让过问而致。陌凉不由得神se一暗。

将陌凉一瞬暗然的脸se尽收眼底,北方葵月对着陌凉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应当知晓,眼下这诸多暗cha0汹涌、纷扰缘由,皆是因为灵天石。」

陌凉垂眸并不言语,只是点点头。

北方葵月接着道:「灵霄之中,唯有司祭的两位灵尊能知道灵天石所在,与之感应。你的灵尊之力未完全苏醒,是而无从感知到灵天石。也因此,现在灵天石究竟在何处,仅有寒熙知道,有何办法阻止灵霄的一场劫难,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但无论如何,身为灵尊,宿命已定,灵霄或许可能避免劫难,但灵尊只怕终是有必须付出的事物。」北方葵月将目光凝向陌凉,似是试探地问:「你不害怕吗?」

陌凉诚实道:「害怕。」却也别无选择,因为从一开始,是否成为灵尊就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事。陌凉思忖着,复道:「可是和寒熙一起,不害怕。」似乎有禹寒熙在身旁,她总会忘记要去害怕许多未知,因为在她眼里,他总是耀眼的,只消一眼,旁骛再喧嚣,她亦恍若未闻。

眼里只有他,心里想着是他,她便不害怕。

北方葵月看着陌凉,面上露出些许欣慰:「若是你,或许真的能够与他共同进退,不畏险阻。你是绝对不会抛下他、背叛他的,对麽?」

陌凉微一颔首,轻声道:「绝不会。」

北方葵月喟然道:「是啊……绝不会,就如同当年你的娘亲一般。你这心x,像极了她。」

陌凉怔然。她的娘亲……?

对於自己的娘亲,陌凉所知甚少,陌无殇从不提起,年幼的陌凉曾经问过,但依稀记得那回闹腾得太过,以至於惹恼了陌无殇,挨了训斥,她哇的就大哭起来,小陌冰便连忙抱着她离了陌无殇的视线范围,後来小陌凉似乎是怕了,便不敢再问。

北方葵月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且去歇息罢。」

闻言,陌凉只是将目光望向趴睡在桌上的禹寒熙。

北方葵月细声道:「别叫醒他。」说着,转身去衣柜翻出了一件薄毯,复回到桌边,轻轻盖在禹寒熙肩上,满眼温和。

见状,陌凉略施一礼,而後安静退出房间。

禹寒熙醒来时,北方葵月并不在房中。将披盖在肩上的薄毯折起放於桌面,禹寒熙便离开了北方葵月的居处。款步回到自己所居的院落时,便撞见陌凉正以不甚端庄的姿势地扒着树gyu往上爬。

眉尖ch0u了ch0u,禹寒熙却并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好半晌,直到陌凉气喘呼呼地终於爬上树枝,方yu伸手去握住树枝好让自己坐稳,就看见禹寒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树下,此刻正抬头看着她。

她一惊,身子一晃,就从树上摔落:「啊──!」树下,禹寒熙几乎是同时动作,往前一步,一个旋身稳稳接住了陌凉。

陌凉惊魂未定的睁着眼,愣愣地就这麽被禹寒熙横抱在臂弯里,四目相望良久。

禹寒熙的眉眼如皎月温雅,凝着陌凉片刻,问道:「为何爬树?」

陌凉稍缓过神,有些磕磕绊绊地答:「我、我只是想起家里房间外也有一棵树,我常常爬……所以看见这树,一时兴起……就、就想也爬爬看。」

禹寒熙垂眸道:「想家了?」

确实是想家了。陌凉心里想着,并未说出口,毕竟有些不合时宜,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想让禹寒熙因此心有愧疚,可却还是在禹寒熙清冷的面容上看到了愧意一闪而逝,接着便听见禹寒熙淡声道:「待你学会如何控制灵力,我们便回煦都。到时你便回陌家吧。」

愣了愣,陌凉强装镇定地问道:「回陌家,然後呢?」

禹寒熙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澜道:「没有然後。」陌凉在他怀中扭动了几下,迫使禹寒熙松手,禹寒熙见她挣扎着要下去,怕摔了她,也就将她放下。

双脚一落地,陌凉先是退开一步,才去看禹寒熙。她神se严肃,一反平常懵懂单纯的模样,禹寒熙本想上前,却在看见陌凉如此神se後止步。

陌凉道:「你说过夫妻应该坦承不讳。」

听见这句话,禹寒熙便明白了陌凉的心思,他坦然道:「是,但仅限於先前说的那些事。我已将身分、心意皆与你坦承,足矣。」意即,陌凉只需要知道这些。

先前陌凉原是打算什麽都不问的,後来是禹寒熙主动向她坦白,是而她知晓了他的身世。再後来,她为了让自己si心也好、释怀也罢,向禹寒熙表明了心意,本不过多期待回应,禹寒熙却是作出了回应。

身分、心意,她皆已明了。禹寒熙却要将她推开,令她置身事外。陌凉捂着脸,闷声道:「你这是叫我情何以堪?」既然终究还是要将她推开,为什麽要让她知道?

都知道了,她怎能袖手旁观,独善其身?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欣然接受禹寒熙如此安排她。

禹寒熙浅淡的眸se微敛,沉声道:「是我不该。」他并非不明白,让陌凉知道这许多之後,却又要她装作不知情的不去在乎、不去闻问,实不合情理。所以是他不该,不该与她多言,不该一时情动不能自已,将她牵扯进他的世界,却又要将她撇开。

陌凉略将情绪收拾,复咬着唇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会娶我吗?」

禹寒熙默然不答。

陌凉却是浅浅地笑了:「我知道了。在你看来,我无非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身分、心意,你满足了我,觉得我便也应该就此满足。」

禹寒熙的脸se沉了沉。

「可是,禹寒熙,」陌凉说着一顿,觉得喉间隐隐传来一丝苦涩的味儿,她蹙眉,方才那抹挂在唇边的浅笑变得僵y:「我不是说说故事,给颗糖果,就能哄好的小nv孩。」

静默须臾,禹寒熙只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心结说打上就打上,颻西那一吻,恍惚只是一场梦。

如梦初醒,陌凉不禁感到沮丧。一连几日嘴里发苦,食不知味。

第三日开始,陌凉便开始日日到北方葵月所居的院落学习c纵火灵力,一待便是一整日,虽说心底仍旧y郁难消,却也总算将心思分散,不再整日里想着禹寒熙。

尽管两人同住一个院落,这几日陌凉却是不曾见过禹寒熙出房门。想来应该是有出房门的,只不过两个人都避着彼此,自然见不着。

此刻的陌凉正为点不着火灵力而发愁,北方葵月就坐在一旁从容斟茶,见陌凉目光灼灼地皱眉凝神,不服输的模样,她轻轻一笑:「行了!再这麽瞪着蜡烛瞧,该成斗j眼了。今日点不着,明日再试罢。」说着,将一盏茶往陌凉面前推了推。

陌凉有些丧气道:「可是,葵姨,这已经好几日了,我先前明明是这麽点着的呀……」她就不明白了,先前在陌府,第一次随手一试就点着了,在煦都街市上,她更是想都没想,只是被佐旑棠误打误撞地就激出来。这前两次,她都没怎麽想着,偏偏想着的时候,就点不着了。

北方葵月随手弹了个响指,用来练习的蜡烛登时燃烧殆尽,她弯眸笑道:「点不着就对了,你这样使劲的想,能点得着才是奇怪。」

陌凉道:「葵姨,我已经很沮丧了,您能不能鼓励一下我,或是给我些指点也好……」

明眸轻描淡写地睨了陌凉一眼,北方葵月道:「你之所以沮丧,当真是因为点不着一根蜡烛吗?」

陌凉獃住。

北方葵月道:「你看似专注,却心思紊乱难以自抑。所以这些天,我只是让你静心一致地盯着蜡烛,可曾叫你点燃它?」

没叫她点燃?陌凉仔细回想,北方葵月似乎确实是……没说过要她想办法用灵力点燃蜡烛这话。是她自己一看见北方葵月拿出蜡烛摆在桌上,就误以为是这个意思,全是她自己的臆测。

陌凉一开始就一个劲地误会了北方葵月的用意,北方葵月眼瞧她心绪不安定,实在也不适合c纵火灵力,索x也就不解释,笃定陌凉是点不燃这蜡烛,更施展不出火灵力,果不其然。

第一次,陌凉当时心中所念所想皆与灵力相关,灵力顺之感召,是以轻而易举就点燃。

第二次,则全然是因为受佐旑棠灵力挑衅所影响。

而这一回,陌凉自己神思纷杂,又无外力推波助澜,血脉中流淌的火灵力无所适从,自然施展不出。

陌凉耷拉着脑袋道:「我没想别的事……」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思,可北方葵月却洞若观火,叹了口气直言问道:「和寒熙吵架了?」

陌凉心里顿感憋屈,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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