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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回忆旧事黎曦与苏堇的初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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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个人穿着干净衣服一起躺在床上,黎曦说:“我睡不着。”

苏堇不知道是困了懒得理他还是成心不想理他,总而言之苏堇闭着眼一句话也没说。黎曦感觉自己在很累了的苏堇耳边继续叨叨也不好,只好闭了嘴没再说话。他只是躺在苏堇的身侧忍不住去想,我是不是惹你讨厌了。

年轻时的他从来不担心会惹苏堇生气,那时候他很自信,自信的相当盲目,不过那也是他年少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回想起来,觉得苏堇可能也是喜欢他那一部分的。所以他才能上蹿下跳肆无忌惮的拉起苏堇的袖子,然后喊他,说我听说有个很美的地方,你要不要陪我去看。

苏堇总是不生气。苏堇的眉毛会皱成一团,像是被他惹恼未曾舒展过,但苏堇没拒绝过他。

好像刚认识的时候是拒绝过的?黎曦想。

那天苏堇站在寺庙之外,他给苏堇寻了一套干净衣服。衣服是他找庙里的人借的,料子不算太好。苏堇那身沾满了血的衣服他摸了摸,绸缎的质感无比顺滑,他想,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哪个庄子里头出来的侠客少爷,家里一定是顶有钱的——真奇怪,我还没听说过谁家有这号人物呢。

苏堇在里头换了衣服出来,面色沉静。庙里的衣服颜色很素,泛着灰,黎曦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怎么会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哪里的神仙呢。他和苏堇一块儿上山,走过石板铺就得山路,最终停在红漆斑驳的古庙前。僧人三三两两路过,庙里传来诵经声。苏堇轻轻踩上木制的长廊,黎曦问:“你是来祈福的么?”

“我来找人。”苏堇说,“我不信佛。”

黎曦有些好奇:“为什么?”

苏堇瞥了他一眼,瞥的他后背蹿上来一股凉意,他只好讪笑两声:“不好意思,是我逾越话太多。咱俩才第一次见面,这话还是留着以后再聊吧。”

他又说:“我呢,应该也不算什么坏人吧?不瞒你说,我其实是武当山的弟子。现任掌门你知道吧?我师傅是他的徒弟,为人正派,很有名气的。我师傅与这里一位大师认识,我这次也是受他所托,过来送个东西,替他报个平安。我师傅也是好不容易才同意我下山的,之后我就要去江南了。”

“江南?你认得路么?”苏堇重复,黎曦知道自己是引起了苏堇的注意,心里不知怎么立刻就开心起来。他立刻回答:“是啊,我要去江南。我师傅给我指了条路,去了之后坐船南下就好。我听说那边好看,也热闹。”

他陪着苏堇在庙里逛了一圈,苏堇似乎没找到他想找的人,一路上只是沉默的扫视过每一个路过的和尚。黎曦也觉得有几分奇怪:“你想找谁,你没找到么?”

“也许他不在这儿。”苏堇说,“我如今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只是漫无目的的找。”

黎曦问:“他是你什么人,愿意给我讲讲吗?”

苏堇又一次缄口不言,黎曦便不追问了。黎曦去给老和尚送完东西后便陪着苏堇下山,路上他说:“那船晚上就开了。你有什么要置办的吗?在船上很要住一段时间的。”

苏堇扯了扯自己身上宽大且粗糙的衣服,说:“我要去买衣服。”

黎曦的脸皮还没厚到认识第一天就连苏堇换衣服都要跟在一起。而苏堇的速度出奇的快,他找了个成衣店,进门就要最好的料子,颜色要白的。摸了料子之后苏堇便满意了,也没还价,掏出银子拍在桌上,拿着衣服扬长而去。黎曦看着有些汗颜,还以为是哪家娇纵的阔少走出来,看起来还像是个败家子。然而后来他对苏堇这样的行径也是见怪不怪了,也许是苏堇的气质就让他感觉像是富家少爷,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苏堇的钱是哪儿来的。

黎曦承认他自来熟又烦人,何况苏堇是他同行的伙伴,他觉得他肯定应该多给苏堇几分关照。而苏堇似乎也吃他这一套,像是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备,他俩处的就真像是什么兄弟朋友了。

有天他坐在苏堇旁边问:“你老带着的那是什么?就是那拿黑布包着的。”

苏堇说:“是我的剑。”

黎曦说:“所以你把剑和剑鞘都包在里面了?那拿出来很不方便吧,我看你裹得严实,连剑柄都没露出来。”

苏堇说:“平时不用他出鞘。”

黎曦瘪嘴。黎曦知道苏堇的狂妄事出有因,前两天他与苏堇演练时苏堇抓了根树枝都把他斗败。苏堇的剑法诡异莫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流派,虚实结合,剑剑杀招,他与苏堇过了几次招,皆是五招之内败下阵来,以树枝抵在他的脖子上结束。他心下不服,还想继续比试,苏堇却不愿意了。

个中原因黎曦现在知道了。苏堇用的剑法其实是他父母留下来的,招式并不多,但每一式都是杀招。其中有些地方苏堇也自己改良过,可以说快准狠是苏堇的最大特色。苏堇舍不得杀他,如今已与他过招太多,黎曦早就背下了苏堇的每一个招式,这才让黎曦外功内功皆不如苏堇的情况下,堪堪能和苏堇打平。而他师傅已经用自己的鲜血证明,苏堇的杀招对于第一次见他的人来说是极为恐怖的,快到没有反应的时间,人头便已落在地上。他想那时候苏堇肯定是对他存有防备之心,不愿与他太多过招,透了底出来,来日不好杀他。

如今想来,听说他的师门后,苏堇便应该是打算借着他来了江南收拾完仇人后杀了他。那当年苏堇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与他度过江南的日日月月的呢?如果苏堇早就打算让他成为长剑之下的一具尸体,那苏堇又为什么能愿意被他拉着去赏月去看花,去游船去爬山。

他想,你是舍不得么?你是舍不得陪着你的人么?那日杀死我师傅后,你有想过我吗?

下山后苏堇在旅店前站了一会儿——可能不能叫旅店前。他知道自己过去只是一瞬的事情,但实际上他和旅店遥遥隔了一条街,他还站在镇子口。

苏堇有些犹豫。他其实不喜欢去这种人多的地方留宿,毕竟他不想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何况他还忙着要出去踩点和寻仇,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了。如果黎曦在他旁边,一定会二话不说领着他直接进门要上房——嗯,当然要是上房。上房的床铺都软些,而且打扫的比较干净,屋子也宽敞。他不怕黎曦没钱,反正是他付钱,反正都是从人家运的镖里抢的,鹅蛋大的宝石,当一个就是一摞银票,他不缺钱。

不过黎曦现在不在他旁边,毕竟他刚杀了黎曦的师傅。

他想,黎曦在干什么呢?是跌跌撞撞的捡起断剑要下山来找他,是要去找别人一起来捉拿他,还是想到自己反正也打不过,就此放弃,然后去给自己的师傅下葬,痛哭流涕的说徒儿没办法给您报仇了?想到黎曦有一天也会和他追着别人一样,追在他的身后,苏堇就感觉浑身坠坠的发冷。

苏堇还是转身走了。他想,如此我也不用半夜翻窗户出去了——好像我很喜欢翻窗户一样。

日头偏西时他走到那家大宅前,他便去问门口的两个看门人:“这里是陈老英雄的家么?”

门卫听他的问话便骄傲起来:“您如果是要找陈长拳,那就是这儿!咱们屋里住的就是那位以长拳出名的老英雄。今天他老人家和自己的师弟在里头聚会,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弟子,报个名号,我进去给老英雄通报一声。”

苏堇抖开剑上的黑布,露出他流光溢彩的长剑。他说:“不必了。”

随后地上多了两个双目圆睁的头。苏堇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二人,踢了一脚,把二人的脑袋踢开。他提气跃起,翻过了院墙。

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满是血污的大宅,苏堇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来时厅内正在设宴,觥筹交错,熟面孔很有几个,少了他很多功夫。后厨正在做饭,用了不少水,他砍了挑水的那个小厮,截下了一桶刚打的井水,此时就站在旁边洗剑。这把剑如同他肢体的延展,像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是他活命报仇的根,他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人被他杀光了。一阵骚乱与惨叫之后,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漏出去。死人从大厅一路堆到门前,想开门的人被他斩断了双手。除非还有人来赴宴,不然八成只能等这堆人臭了之后才会有人来发觉这场惨剧。

桌上的饭菜还没凉,只是溅了血。苏堇看了觉得嫌弃,索性绕去了后厨。厨房台子上的吃食还算干净,苏堇从柜子里找了干净的碗筷,自己给自己挑拣出了晚餐。

宅院里到处都是尸体,苏堇看了其实也觉得扫兴,有些反胃。他绕去了最干净的偏院,来的时候人都聚在大厅,杀到偏院时这里的人正在往外面翻,所以偏院里面基本没见什么血。倒是后院里的那个池子有不少人急了就往里面跳,现在和血池一样,有点恶心。

苏堇找了间干净的卧房,把碗摆在桌上,自己站在门口脱掉了身上那件染满了血的外袍。他把袍子踢到旁边,还是觉得难受。他很想把那几个死了的小厮叫起来给他打水,但是人都死光了,他连个能使唤的人也没有,难得自己动手,去打了两桶水,借用了一下主人家的浴室——反正人家也没反对。

苏堇洗完澡出来时回到先前那间卧房,饭菜已经凉透了。他扒拉了两口觉得难吃,又把碗里的东西泼后花园了。

这个点成衣铺早关了门,苏堇提前备了一套衣服。他把新衣服拿出来叠在床头,自己踢掉了脚上的鞋,穿着单薄的里衣躺在卧房的床上发呆。这里的死人实在太多了,他躺在床上也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其实他早就该习惯了在满是尸体的大宅里睡觉的,他从前总是干这事,但是这会儿他有点睡不着——他已经有几年没这样过了。

他的胃向他抗议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他的上一顿是和黎曦一起吃的,是昨天买了没吃完的小馅饼,豆沙馅的,吃起来甜滋滋的,他很喜欢。今天拿出来的时候没有刚出炉时的酥脆,但还是很好吃。本来剩下四个,刚好一人两个,黎曦看他喜欢就多给他分了一个。中午的时候他还觉得饱,就没吃午饭,撑着头看着黎曦在旅店里加餐。黎曦吃炒饭的时候对他笑,说多奢侈,一道菜放这么多油。苏堇说武当山是亏待你了吗,舍不得给你们吃油吗。黎曦说也没有,但山上的伙食实在是不如外面的,我上次不是给你烤兔子吃吗,我和他们老是半夜出去这样加餐的。

苏堇还是觉得饿。他可能应该起来把饭热一热的,反正炉灶就摆在那里,自己热一热不要多少功夫。但是他不会用这种做饭的炉子,想了想他觉得烦,索性身子一扭,蒙头睡了。

可他闭着眼半天就是睡不着。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子里乱撞,黎曦跌在地上看着他,苏堇知道自己背叛了黎曦,黎曦马上就会查到,过去的日日夜夜全都充盈着欺骗。他想黎曦那样一个天天叫嚷着要当大侠的人,得知自己一直再被欺骗,会不会从此看见他的脸便觉作呕。他想,即使黎曦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他也是能理解的,任谁也不该对一个骗子有好脸色。可惜黎曦是没机会报仇了,黎曦打不赢他,不知道再练几年会不会有些长进。也许黎曦未来可期,毕竟他的未来是一条一眼便能望到头的巷子,还是个死胡同。

苏堇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把枕木从脑袋底下扯了出来,抱在了怀里。枕木圈着硬,他就拿被子把枕木裹了一圈。他抱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却感觉到有些委屈。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把脑袋抵了上去。

月亮渐渐被黑云遮蔽,室内留下一片寂静的黑暗。

黎曦抱着苏堇发呆的时候忽然觉得怀里的苏堇有些动作。苏堇小心翼翼的挪开他的手,锁链摩擦着发出窸窣响声,苏堇将链子轻轻拿起,以防发出什么声音。他看着苏堇要赤脚下床,还是出声:“穿上鞋吧,地上凉。”

苏堇回过头来看他。

于是他俩一起坐在了外头的木制走廊上。出来的时候黎曦说外面冷,硬是给苏堇加了件外套。冷冽的月光洒下来

黎曦说:“我还以为你睡了,你刚刚看着很累。”

苏堇的嗓子有点哑:“我睡不着。”

黎曦听着苏堇的声音,心里忍不住的有点难受。他立刻起身:“我去给你烧水——”然而他立刻又被苏堇扯了回来。

“我不喝水。”苏堇说,“陪我坐会儿。”

黎曦说:“在江南的时候我陪你看过好几次月亮。”

苏堇抱着腿不说话。黎曦又说:“是美好的记忆吗?我希望是美好的记忆。如果不是,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那几次对你来说是能让你高兴的事情。”

苏堇说:“黎曦,人死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会变得……让人不愿提起。”

黎曦说:“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你……嗯,也是。你应该不觉得的。毕竟你是这样一个人,好像你的日子过得有多无忧无虑一样。”

“你愿意无忧无虑就可以无忧无虑。”黎曦说,“像我们这样一人一剑走天涯的人,只要心中没有牵挂,怎么会有烦心事呢。”

苏堇轻声说:“黎曦,我是不是其实比你幸运?”

黎曦说:“我有师傅,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们总是很关照我,也总是很牵挂我。阿堇,我肯定是比你更幸运的。幸运到他们几乎不曾离开我。”

苏堇说:“你不恨我吗?我杀了你师傅。”

“我恨过你。”黎曦说,“你杀了我师傅的那天,我安葬了我师傅,我发誓要替他报仇。所以我此后几年里追着你不放,哪怕你对我屡屡留手,用尽了十九路剑法。然而你死了,我的心也跟着空落了一块。苏堇,有的人恨比爱长久,可是我的爱比恨长久。我还是很爱你。我上辈子发的誓,上辈子已经实现过了。”

苏堇说:“你放任你的弑师仇人在世上平安活着,恐怕你师傅九泉之下也气的不得安生。”

黎曦笑笑:“也许吧,不知道师傅能不能原谅我这样的行为。可是他死了,我活着,我不想将我的生命这样无穷无尽的搭进去。我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黎曦。”苏堇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你很薄情。”

黎曦说:“我更愿意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对他更好些。”

苏堇说:“我死后你为什么没有另谋新欢?”

黎曦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想听实话么?我怕听着让你难受。”

苏堇神色平静:“你只说。”

黎曦说:“我有很多次都想要放下你,毕竟我们本就是不该产生这样情感的。我有遇见过很多人,男男女女,他们有的像你,有的和你正相反,有的对我有好感,有的让我心生好感。我也和他们结伴同行过,我也关照过他们。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你那样,无论做什么都让我心生喜悦。你的嬉笑怒骂,你哪怕打我、骂我,我心里也总是很高兴的。”

“傻子。”苏堇说,“还说的如此深情。”

黎曦说:“我回来的太晚了。要是再早几年,我就不会带着你去找师傅了。”

“没用的。”苏堇说,“我迟早会找到他。”

黎曦说:“你听了我那些话是觉得高兴还是难过?”

“我……”苏堇似乎有些犹豫,“你记得我,却不会因为我而流泪。我……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应该这样,这样你就会生活的很好。”

“我生活的没有此刻和你坐在一起时的感觉好。”黎曦说,顿了顿后他又补充,“当然,我知道我是很贪心的。我其实还希望有很多人都活下来,但是我现在只能救下你。我这样关着你,也算是救了之后的人。”

“你这不是真正的救,你应该把我杀了。”苏堇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黎曦说。

苏堇说:“你本来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些事情的。你上辈子去打听过?”

“我是……阿堇,你愿意讲给我听吗?”黎曦柔声问,“我是去听了不少故事,但我觉得那些话未必是真的。你讲给我听吧。”

“我也会骗你的。”苏堇说,“说不定我会把那日上山来的人都说的丑恶不堪,然后鼓动你也去帮我报仇。”

“都好。你骗我也好,你骗我我听着也高兴。”黎曦说。

苏堇扭过头去,只留给黎曦一个披着柔顺黑发的后脑勺,但黎曦听见了苏堇的声音:

“我是我哥哥带大的。”苏堇说,“我父母总是忙着钻研武功,我出生后的那几年正是他们二人灵感迸发的时候,他们格外忙碌,就让哥哥带我。我哥那时候教我轻功,带着我跳屋顶。他领着我上了我们家最高的地方,然后他就拉着我看星星看月亮。”

“我知道你的父母不算什么坏人。”黎曦说。

苏堇说:“他们本来就都知道。我的父母一生待在山上,只是一心想要将这门功法传下去,因而不顾反对,硬是写出了那一本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书。他们把自己钻研了几十年的内功外功都写了进去,只盼自己一生的心血能够传下去。”

苏堇举起了自己的手。他的内功令他浑身仿佛带着寒气,两手如坚冰般寒冷。他看起来似与常人无异,可实际上他的身边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阴冷气。

“然后你们来了。”苏堇说,“将邪功扼死在襁褓之中,顺便开个庆功宴,选个盟主。把我的亲人全都烧成焦尸,再大摇大摆的离开。”

“你杀了太多人了。”黎曦说,“有关的,无关的——用报仇为你开脱,我实在做不到。”

苏堇笑起来:“黎少侠,那你如今在做什么?”

黎曦说:“我哪里还称得上那个侠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我如今自私至此……阿堇,我只是黎曦,我只是爱你。”

苏堇说:“你变得太不像你。”

黎曦说:“你今晚也不像你。”

苏堇转回了脑袋,迎着黎曦炽热的目光吻了上去。黎曦不愿意放弃苏堇难得的主动,二人唇舌交织,翻搅,挑弄,在温柔的月光下,他们吻了很久。

黎曦问:“这算什么?”

苏堇说:“梦。”

黎曦说:“这梦什么时候会醒?”

苏堇的眉毛垂了下去,黎曦读不出苏堇具体是什么心情,他觉得像遗憾,像愧疚,又像怜悯。

苏堇说:“在你忘记这是一场梦的时候。”

一吻毕后,黎曦意外看见苏堇朝他倚过了身子。这很不寻常,毕竟苏堇对他向来不主动,何况是这样破绽百出的姿势。他知道苏堇对他其实存着相当的防备,他也丝毫不怀疑苏堇即使是和他做爱的时候也能一剑刺死他。嗯……不过现在苏堇手上没有剑。没有剑的苏堇就像是没有刺的刺猬,再警惕也不管用。

黎曦搂着苏堇,苏堇说:“我觉得你应该……黎曦,我从来没对第二个人这样过。”

黎曦问:“你对谁这样过?”

“我哥哥。”苏堇说。

黎曦说:“我不想当你哥哥。”

苏堇在一阵沉默之后咬牙切齿的掐了黎曦一下:“你想当我还不让呢!”

“我会对你好的。”黎曦说,“不然我可以发誓,发多毒的都可以。”

“我又不信这些。”苏堇说,“你应该也不信吧,不然不至于对你师傅对我都那么冷淡。”

“人死了之后说什么都没用了。”黎曦说,“我只是这样想的。等人死了再去悼念再去深情,不是显得很虚伪么?”

“……是。”苏堇说,“已经……说什么也没用了。”

黎曦抱着些许希冀低下了头,望着苏堇,苏堇动了动唇,还是吐出了黎曦并不想听的话:“他们是死了,可杀他们的人还活着,我还活着。”

黎曦没说话,只是把苏堇搂紧了些。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好会儿黎曦说:“回去吧,夜深了,该睡了。”

苏堇闷闷的嗯了一声。

黎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苏堇已经不在他怀里了,而他自己脚上的锁链竟然已经被解开。黎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的时候看见苏堇把他淘来的旧书全都搬出来晒了,铺满了走廊上苏堇能够到的每处。箱子里还剩下了小半箱,大概是因为苏堇实在够不着了。

苏堇见他来了便指了指那箱子:“那些书在箱子里压的太久了,剩下的你往外铺铺。”

黎曦说:“你怎么给我解开了?”

苏堇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喜欢被关着?”

“不是,呃,也不是说我很讨厌,我就是……不对不对,你不是怕我走吗,你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苏堇淡淡的说,“我相信你不会抛下我的,是不是?”

黎曦很想说你要不还是锁着我吧,你这幅模样是真的让我心慌。他也很想相信苏堇是真的因为昨晚的谈话和他交了心,但他也实在忍不住的揣测苏堇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脱身的办法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黎曦,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给他解开就行了,不要被苏堇的一时良善所迷惑,他哪里有一点点想要抛下仇恨和你过日子的打算,他装你也和他装,反正亏得不是你。

因而黎曦还是对苏堇露出了笑容:“好。你坐会儿,我晒了书去准备早饭。”

也许是觉得无聊,苏堇把那根失去了主人的链子摸到了手里把玩起来。他就一直这样坐在门口,看着黎曦把书全都铺好,再带着两碗炒饭走了过来。

苏堇说:“大早上吃这个,你也不嫌腻。”

黎曦说:“我看你口味也不清淡啊。大早上吃茶点的那不也是你?”

苏堇哼了一声。今天太阳很大,气温也渐渐升上去了。长廊有屋檐,坐在靠里的位置还算是阴凉,但往外走几步便能感觉到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

黎曦和苏堇靠着坐了一会儿,随后去清院子里的杂草去了。他早嫌院子里头这一片地方因为长了杂草而影响美观了,正好今天有空,索性今天干了。

他说:“天气热,你多喝水。水壶我就放你身边好了。”

苏堇望着他点头。

他在院子里头忙了一阵,把院子里头七了八的杂草全拔了,还有些不太好看的野花,他也顺手拔了。最后他看着光秃秃的院子想,要是能在这里种点果树或者种点花就好了,肯定会很好看的——可惜这个他真的不会。盼着这个他还不如盼着自己在后头种的菜能早日上桌。

苏堇在他忙的时候睡着了。黎曦本来想把苏堇抱回房里,可他转念又想,苏堇在房里的时候偏要起来,说不定苏堇就是喜欢躺在这儿。天气正是热的时候,黎曦知道苏堇修的这门内功不怕受凉,苏堇是个数九寒冬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的人,倒是苏堇十分怕热,可能这也是苏堇的命穴之一吧。他抱着被子在苏堇旁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给苏堇盖上。

在院子里忙了半天,给自己忙出一身臭汗,黎曦又跑去洗了个澡。腿上的链子没了,本来他刚能够到河边,现在可以直接下河了。他想,记得在江南的时候发现苏堇水性不错,不知道苏堇小时候是不是被他哥哥带着玩过水。

回来的时候黎曦顺手捉了只兔子。虽然兔子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今晚想给苏堇加餐。

回来的时候苏堇不知怎么醒了,正摸了本书在廊上看。见他回来,苏堇对着他摇了摇手里的书:“你都找的什么破书,有没有不写情情爱爱东西的?”

黎曦耸肩:“人家送了论语孟子春秋啥的,你看不看?那东西不讲情情爱爱。”

“不要。”苏堇说,又瞥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于是撑死身子伸长脖子。黎曦亮出手里那只兔子,兔子被他抓着耳朵,本来一路上已经放弃挣扎了,这会儿身子露出来,两脚立刻又开始扑腾。

苏堇说:“干嘛的?”

黎曦说:“晚餐。不然你觉得是干嘛的?宠物?那也可以——如果你想养的话。”

“我不想。”苏堇说,“到时候它满屋子乱窜,我还抓不了他,岂不是养的窝火。”

黎曦说:“那就晚上烤了给你吃。”

苏堇说:“我觉得你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谁?”黎曦问。

“喊你大侠的人。”苏堇说。

黎曦笑了笑:“他们不了解我。不过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的,我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可能一生不曾见过一面,他们的评价与我无关。你知道吗,你死后他们胡乱传你的模样,都说你膀大腰圆,青面獠牙,就是因为你以前无意中留下过一个活口,他被你吓疯了,说你是恶鬼,人家就按着牛头马面的模样画你……”

“你那时候是什么感觉?”苏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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