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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失去失效的诀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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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跟我回孟家?”孟家大哥的视线越过孟晨,十分平静的望向不远处那一口黑色的棺材,“人都死了,你留在这又有什么用。”

哪怕他的语气缺乏对亡故之人的敬意,在场的所有人却迫于这位的威压全都选择了一言不发,孟家富可敌国,一切事物都靠这位大哥亲手操持,凌家的男人世代从军,如今长子凌秦在前线阵亡,次子又是外室生的哑巴,估计这个位置需要小儿子顶上,在这种顶梁柱离世的悲情时刻,还是需要作为姻亲的孟家稍微帮衬一下,自然是说不了什么重话的。

当初这位孟家大哥就对凌秦娶走年仅十三岁的孟晨颇有微词,奈何孟晨对凌秦一见钟情,甚至不惜用性命威胁自家好大哥也要嫁去孟家,同时凌秦也保证不会在孟晨二十岁之前对孟晨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孟家大哥这才捏着鼻子为孟晨置办了金额相当惊人的嫁妆把孟晨送进了凌家,为此还气得卧病在床大半个月。

于是凌秦的遗体刚运回凌家,孟家大哥就立刻上门想把孟晨接回家,没成想却遭到了孟晨的拒绝。

孟家大哥想想就来气,他的好弟弟难道还要为这么一个死人守一辈子活寡?他不同意!

“大哥……”孟晨慢慢走到自家大哥身边,双手攀上这位高大兄长的手臂,小声劝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来凌家也七年了,您至少让我送先生走完最后一程,好不好?”

这话说得不如先前决绝,孟家大哥听着像是有很大回旋的余地,他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也对,倒是我礼数不周了,这几天我陪你守灵吧。”

孟晨不同意:“大哥,您在这太久会耽误家里的事,您今天能来就已经足够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了。”

孟家大哥挑了挑眉毛,灰色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也知道孟晨不希望他留在这,他确实也无法为了凌秦浪费一周的时间,不过比起这些,此时的他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孟晨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只见他的大哥微微俯身,靠在他耳边问道:“你们已经做过了?”

“唉?”孟晨一脸茫然,脑子空转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之后讷讷道,“没、没有……先生说等我过二十岁的生日后再说。”

他十三岁时嫁入凌家,彼时凌家长子凌秦也就二十一岁,下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凌家选择与孟家联姻起初并不顺利,毕竟商贾之家只讲求锦上添花,不愿意做雪中送炭的亏本买卖,但身为孟家养子的孟晨太想尽快离开孟家,就偷偷溜出家门去路上堵凌秦,没成想却被自家大哥逮了个正着。孟晨害怕自家大哥迁怒凌秦,就谎称自己对凌秦一见钟情,凌秦也保证不会在孟晨成年前对孟晨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孟家大哥才捏着鼻子答应了这门亲事。

凌秦和孟晨的婚姻属于各取所需,而且他也没想当然地认为孟晨真的喜欢他,他很好脾气的告诉孟晨,他会等到孟晨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如果到时候孟晨还想当他的伴侣,他们再以夫妻的身份生活,要是孟晨想回孟家,他们也可以和离,凌秦不会做任何阻拦。

孟晨陷入思绪时,孟家大哥倒是想起了孟晨的生辰正巧就在昨天,原本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孟晨却在这天收到了凌秦的死讯,想想确实很让人难过,他的语气跟着缓和了许多:“凌秦倒是个没福气的人,这些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凌家人都待我很好,大哥放心回家吧。”孟晨如此说着,就要领着自家大哥往外走了。

孟晨将自家大哥一行人送到了宅子外边,目送对方离开后这才返回灵堂,也就是这时,凌家人才围了上来,对孟晨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凌秦与孟晨虽无夫妻之实,凌家人却是真把孟晨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他比凌家平辈的孩子都小,大家也就把他当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养着,凌秦常年在前线作战,与孟晨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相当有限,但只要他回家,孟晨总能感受到凌秦对自己的关心和体贴。

而此时,凌秦安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椁之中,再也不能笑着将孟晨扛到肩上,让孟晨去摘院里那棵柿子树的树梢上最红的果子了。

“小晨,你别担心。”凌家三少走了过来,他只比孟晨大一岁,平日里最喜欢让孟晨叫他哥哥的也是他,“虽然大哥不在了,这里依旧是你的家,没有人会难为你。”

孟晨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哽咽,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走的。”

他这么说,凌家三少就很讶异,他原本以为孟晨最多为自家大哥守孝三年,但听孟晨的意思应该是这辈子都不走了。可惜他还没开心上几秒,就见对方的脸色快要比身上的丧服还要苍白了,孟晨原本就瘦,此时孟家大哥一走,他一泄气就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凌家三少真害怕自家大哥还未出殡,孟晨就跟着对方的后脚走了。

凌家三少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悲痛情绪,对孟晨说道:“你要注意身体,现在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孟晨没有推辞,他回到自己与凌秦居住的院子里,在孟晨还小的时候,凌秦将孟晨安排在了另一个房间里,可是孟晨身子弱,一到冬天就格外容易发烧、只要凌秦在家,凌秦就会一夜一夜守着对方,端水喂药全都亲力亲为,这种时候孟晨房间里的床就会显得不够大,凌秦就会把孟晨抱回自己的房间里,在孟晨浑身发冷的时候用自己的身躯帮孟晨取暖。一来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晨呆在凌秦房间的日子越来越多,加上近些年战事频繁,凌秦回家的时间极少,凌秦就让孟晨住在他的房间里,这样生活上会方便许多。

孟晨轻车熟路回到了房间里,脱掉丧服躺回了床上,这回凌秦八个月没回家,孟晨盼着盼着,只盼到了凌秦被运回来的遗体。他用绣着鸳鸯的锦缎棉被裹着自己,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书架上——凌秦重武,孟晨却爱看书,凌秦二话不说定了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一股脑地将孟晨喜欢看的书全都买了回来,也请了私塾先生来教孟晨和自家小弟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连外文都没落下,孟晨写了一整本的情诗原本想等着凌秦回来读给对方听,现在似乎没有机会了……他想着想着,摸了摸被子上的刺绣,这也是他一针一线绣好的,而此时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先生……”孟晨倒了下去,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瘦弱的身体,他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是落了下来,“我终于二十岁了,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呢……”

他合着眼,没注意到电灯忽然闪了闪,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孟晨带着悲痛的心情小睡了片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他下床接了水洗干净脸,又将身体擦拭了一番,他从衣橱里取出了一条纯白的旗袍,将它穿在了丧服里边——这是凌秦上一次回家时给孟晨带来的礼物,孟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在丧服一遮也看不出什么。

他坐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脸色确实糟糕透顶,只好拿出从未使用过的脂膏给自己的脸颊和嘴唇增加了几分血色。

“唉……”孟晨轻轻叹息一声,他的先生是个正人君子,七年来说不会碰他分毫,就真的不曾有任何孟浪的举动,孟晨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能兑现承诺的时候,他为此还做了不少准备,没成想最后却是一场空。

“要是您还在我身边就好了,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孟晨自言自语着站了起来,他头一晕,差点又跌了回去,好在反应快扶了一下梳妆台这才稳住身形,他撑着缓了缓,等脑袋不晕了才走了出去。

他离开走廊没多久,凌秦屋里的灯就开始剧烈闪动,不多时“啪”地一声,彻底暗了下来。

孟晨慢慢走到灵堂,此时这里剩下的人不算太多,大家都一声不吭,气氛沉闷得很。他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的凌家三少,对对方说:“带着他们回去吧,稍微睡一会儿。”

凌家三少没同意,他看了看孟晨的脸,总觉得对方有点不一样,却又不知道哪里变了,表情纠结得很。

“回去吧,我想和先生单独待一会儿。”孟晨见对方不肯挪窝,这才说了实话。

凌家三少很担心:“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我已经没了大哥,不能再失去弟弟了。”

“我不会的,”孟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

凌家三少反复和孟晨确认了许多次,见孟晨的神色并无异常,说话也很有逻辑,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表示自己早晨六点就会过来。

“如果守夜撑不住就睡一觉,”凌家三少垂下眼睑,“我哥那么疼你,一定不会介意。”

“我知道,先生心疼我,你也一样。”孟晨推了推对方,“我就跟先生说说话,说够了我就去睡觉。”

凌家三少点点头,体贴地帮着孟晨清了场,将所有在场的人都带走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孟晨独自合上灵堂的大门,随后回到供桌前,为自己的伴侣续上了香。

他抬起头,望向凌秦那张全身的黑白遗像,上边的男人个子很高,表情倒是称得上爽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孟晨就好奇地站在相机那个大黑盒子的正后方,凌秦见他转来转去,原本严肃的人在这一刻笑了起来,正巧被相机捕捉到了。

这张照片原本只是试水,后来还拍了凌秦和孟晨的合照,还有一家老小的大合照,谁也没想到这张难得的单人照却在一年后变成了凌秦的遗照。

“先生……”孟晨越过供桌,缓缓走到黑棺材边上,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是跪坐下去,脸颊贴上了棺木的边缘,他的睫毛抖了抖,泪水就这么簌簌落到了大腿上,他哑声道,“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灵堂内安静极了,孟晨兀自哭泣许久,直到眼睛发疼都无法止住泪水。

他先天就有不足,还在襁褓里就被亲生父母扔到了孟宅的大门口,那天还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要不是孟家大哥在清晨时回到家把孟晨捡了回来,孟晨怕是要直接变成小小的冰坨子。孟家大哥把孟晨捡回来之后就发现这孩子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嘴唇也经常发紫,估计心脏也有点毛病,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孟家大哥带着孟晨辗转看过不少名医,孟晨有记忆以来在医院里的日子比在家还多,好在孟家不缺钱,也愿意为孟晨这个养子花钱,当孟晨到七八岁的时候就与正常孩子没有多大区别了,顶多就是稍微瘦小了一些。

哪怕只是身高体重不太过关,孟家大哥依旧十分自责,孟晨只能每天灌上三碗中药然后狂吃狂吃,等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总算和孟家同龄的孩子一般高了。就在孟晨以为自己可以放慢脚步好好学习,将来争取当大哥最称职的小跟班时,孟家的当家人突然暴病而亡,养活这一家老小的任务突然落在了孟家大哥的肩上,那些亲戚偏偏又不是省油的灯,孟家家主一去世,整个家就乱了起来。孟家大哥那段日子过得不算好,也知道孟晨懂事切嘴严,就向孟晨抱怨,说偌大的孟家就像一棵被白蚁掏空了的大树,从外边看枝繁叶茂,但实际上早就烂到了心里,如果这时还狠不下心做个决断,这棵大树总有轰然倒塌的那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晨知道孟家大哥需要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为他提供支持,孟家世代经商,关系网盘根错节,想找到一个跟孟家毫无关系的大家族并不容易,而且对方最好手里有枪杆子、主事人要刚正不阿那就更困难了。

所以当凌秦主动来到孟家的时候,孟晨就知道对方是绝佳人选。

孟家的孩子不算少,可对孟家大哥来说弟弟妹妹们手心手背都是肉,联姻这种事,当然还是孟晨这种与孟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去做最为合适。

这大概是孟晨这辈子唯一一次任性,事实证明这个计划十分奏效,孟家大哥虽说并不太看得上凌秦,可凌秦确实为孟家大哥提供了武器和人手,那些原本上蹿下跳的孟家亲戚死了一些伤了一些跑了一些,在孟家大哥强硬的手段下,孟家这才重新稳定下来。而在这过程中,凌秦为孟家大哥做了多少“脏活”也就不言而喻。

而孟家大哥一直认为孟晨是因为对凌秦“一见钟情”才跟着凌秦跑了,实际上是年仅十三岁的孟晨权衡利弊做出了自己能做的最佳选择,相对的,凌秦也完全明白孟晨是为什么才嫁给了他,两个年轻人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才有了孟家和凌家之后几年的稳定。

孟晨与凌秦的婚姻源于一场不算光彩的交易,两个人在婚后却没出现过什么摩擦,当时孟晨年纪还小,凌秦是真的把对方当成弟弟来看待的,而且凌家人尚武,不论是凌秦还是后边的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壮实,再看看孟晨……那就是比豆芽菜还值得怜爱的存在。凌秦考虑到孟晨的身体情况,倒不至于抓着对方跟自己小弟一样天不亮就起来晨练,但中药调理和食疗是孟晨怎么都逃不了的,孟晨也没想到自己在孟家好不容易不用喝药了,嫁人之后又重蹈覆辙,好在两边药方不一样,孟晨早晚喝药,味道也不算太差。

孟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能少喝一碗药都要谢天谢地了。

凌秦时常外出,如果是因为哪里打仗,他至少要过个月才能回来,要是去为孟家办事,回来的速度就会很快,但不论是出门多久,只要孟晨知道凌秦要回来了,他肯定会不眠不休地等待着,然后尽可能在凌秦回家前多吃点东西。

为什么呢?主要是因为凌秦一回来就会抱一抱他,看看他这段日子有没有长高增重一些。

这仿佛变成了一个庆祝凌秦回家的特殊仪式,孟晨也很喜欢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的先生笑着跨过门槛,几大步走到他面前再一把将他抱起。

“我们家小晨最近长高了,看来最近有好好吃饭啊。”凌秦那一刻的眼睛里只有孟晨,而孟晨也总是乖乖坐在凌秦的臂弯处,双手扶着自家先生宽阔的肩膀保持平衡。

在凌家三少还小的时候就会凑上来表演一个“大哥我也要”,不被搭理的次数多了,凌家三少就明白这是只属于孟晨的“特别”,哪怕是亲弟弟也别想沾边。

若是这次凌秦也能平安归来,孟晨也为对方准备了特殊的接风洗尘的方式,只可惜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凌秦应该是无福消受了。

孟晨贴着漆黑的棺木,鬓角的碎发都被泪水打湿了,一缕缕贴在脸颊上,他睁开了眼,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虽说仍有光感,但具体的事物却是看不真切了。

对此孟晨表现得格外镇静,毕竟在生命中的前几年,他经常在长时间哭泣后视力暂时受到影响,一般来说只要之后保持情绪镇静主动服药,视力就会慢慢好转。

问题是,孟晨又该如何保持情绪稳定呢,那个七年来不曾让他哭泣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孟晨安静地流着泪,默默思考跟自家先生埋在一起的可行性,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要是死了估计会让所有人更加悲痛,而且他那位大哥一定不会放过凌家,到时候他一死,自家大哥就把凌家给拆了就太糟糕了。

“先生……我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孟晨抚摸着冰冷的棺木,他的眼睛看不真切,神情反而如同扶着凌秦的肩膀时那般柔和,那般充满了眷恋,“等办完了丧事,我就回孟家,到时候先生要记得来接我呀。”

他话音刚落,灵堂内的烛火蓦地跳动起来,孟晨有所感地抬起头转向供桌,只看见了不停闪动着的模糊光斑。

“诶?”孟晨双目空茫,他觉得周遭的温度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下降,不多时他呼出来的空气都变成了白雾,孟晨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觉自己的发根都要竖起来了。

他很明白这是人遇到危险事物时的第六感在起作用,但要说害怕,他似乎也没有多害怕。

毕竟对一个不太想活的人来说,世界上可怕的事情就太少了。

随着温度的下降,作为灵堂内仅剩的光源的几根香烛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黯淡,不多时,一阵阴风吹来,所有香烛瞬间尽数熄灭。

孟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灵堂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冻僵了,他动弹不得,冷得牙齿打颤,他很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脑子却也像锈住了那般无法正常思考,他呆呆愣愣地跪坐在凌秦的棺木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

那看不见的玩意冷冰冰的,一下一下磨蹭着孟晨的脸颊,孟晨想抬手去碰,努力了很久都没能动一下手指,他隐隐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直到脸上挂着的泪珠被擦拭干净,孟晨才想了起来。

几曾何时,凌秦也很喜欢这样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摩擦他的脸颊。

“先生!”当时的孟晨并不喜欢凌秦的摸人手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摸小咪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我又不是猫!”

小咪是凌家三少捡回来的狸花猫,但家里就数孟晨最为空闲,猫儿也就喜欢呆在孟晨的腿上晒太阳,凌秦回家了看见就会先哄一哄孟晨,再撸一撸小咪的面颊,小咪也会给面子地眯起眼睛打呼噜。

“可是我们家小晨很可爱啊,”凌秦不承认错误,更不思悔改,为此孟晨还咬过凌秦的手,可惜凌秦身子骨太结实,孟晨没捞到任何好处,还险些崩了牙。

说来也奇怪,自从凌秦的棺木被送回凌家,孟晨就再也没找到小咪,大概是这几天家里又是香烛鞭炮奏哀乐的,前来吊唁的人也多,猫这种对环境改变十分敏感的动物就会躲起来。

孟晨不知此时的感觉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因为太过悲痛而产生了幻觉,捧着自己脸的那双无形的手虽然冰冷,却也足够温柔,让孟晨又有些想落泪了。

“先生……”孟晨的声音小得可怜,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您回来了吗?”

他问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入了一个僵硬而宽阔的胸膛里,他分明睁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这让他有些懊恼,心想要是眼睛没事就好了。他缓缓眨了眨眼,白皙的面颊抹了胭脂,显得既脆弱又别有一番风情,不太勾人,却足够吸引某些死掉的玩意了。

孟晨对自家先生的怀抱相当熟悉,哪怕对方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存在,他依旧十分高兴,认为对方这是来接自己了。

原本那些为了凌家和孟家考虑的事情在这时都被孟晨抛到了脑后,他只是固执地希望凌秦能带着自己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先生,没了您我活不下去的……”孟晨又哭又笑,说道,“求求您,带我一起走罢。”

回答他的是突然变轻的身体,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腰把他一把从地上抱起来了似的,孟晨下一秒就稳稳地坐在了棺材盖上。

孟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这时,一个冰冷又湿滑的东西想蛇那般溜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孟晨的牙关被撬开,那条像蛇一样灵巧的舌头舔舐着他温暖的口腔,孟晨被亲得喘不上气,涎水顺着唇角滴落,变成了一条银丝。

孟晨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牛劲,突然手脚就能动了,他猛地一挣扎,双手向前摸了摸,自然是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摸到。

但那种被人亲吻着的感觉依然存在。

他被看不见的自家先生亲得逐渐脱力,最后被压倒在了棺材上,想到自己身下就是凌秦的遗体,孟晨的心怦怦直跳,嘴唇红得吓人。

“先生这是做什么……”一吻结束,那双冷冰冰的大手就在孟晨的身上来回游走,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丈量孟晨的身体,看看对方最近是不是又变得消瘦了。可孟晨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和活着的时候是不太一样的,因为他家先生活着的时候不会强吻他,也不会弄疼他,但现在孟晨就觉得有些疼了。

然而孟晨并未抱怨,生怕自己会把凌秦的鬼魂吓跑。

反正他们俩是正经夫夫,伴侣死了之后变得粗暴了一点也没什么的。

孟晨被摸着摸着,就发现了鬼魂这种存在的特殊之处,如果凌秦还是一个大活人,现在要抚摸孟晨的肉体就必须脱掉孟晨的衣衫,但变成鬼之后就方便多了,衣物对凌秦来说已经不构成任何的障碍,因为这时候孟晨就感觉那双手开始抚弄他的乳头和下腹部了。

之前的七年,凌秦说不碰孟晨那就是真的完全没碰,就连亲吻都是亲额头和脸颊,抚摸孟晨的身体来调情这种事就更没有过,但孟晨确实处于会渴望爱抚和性行为的年纪,于是孟晨只是被自己的死鬼老公摸了几下就有了生理反应。

孟晨当即就想捂着裆部落荒而逃,怎奈身体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看不见的伴侣肆意摆弄。

察觉到孟晨的下边起立之后,先前一直在玩弄孟晨上半身的那双手立刻改变了“作战目标”,孟晨身子骨弱,不太做自渎这种事,身体敏感得很,只是被那双手安抚了几下就潦草地交代了出来。

孟晨仰躺在凌秦的棺材上,感觉一切就像在做梦,他那已经死去的伴侣收拾好了那点白色的浊液,又压着孟晨亲了一会儿,随即分开了孟晨的双腿,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挤了进去。

鬼魂没有实体,也就不需要做什么扩张,孟晨没感觉到疼,但下腹部像是从内而外变得冰凉,一双修长而白皙的腿被黑色的棺木衬得更加惹人怜爱了。

之后的事,孟晨就有点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正躺在伴侣的棺木上和对方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结合,身体被伴侣缓缓填满是一件异常幸福的事,后来他又被对方摁趴在棺材上做了一回,明明他的腿颤抖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却始终没有坐回地上。

除了有点冷外,一切都很好。

睡着之后,孟晨梦见了凌秦,对方穿着一身喜服,正坐在他们房间里的小圆桌边等他。

孟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也穿上一样的服饰。

“先生!”孟晨踉踉跄跄地奔向凌秦,跪趴在对方的大腿上哭了起来,“先生,求您了,别抛下我。”

凌秦笑着摸了摸孟晨细软的短发:“小晨在这,我又能去哪呢?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厌烦了的那一天。”

所以别再想着死了,好好活着吧。

“小晨,小晨!”孟晨在某人的大力摇晃下,总算清醒了过来。

孟晨睁开眼,凌家三少的脸在他的视野里逐渐成型:“你怎么来了?”

他再四周看了看,自己为什么会在他和凌秦的房间里,他不是应该在灵堂守夜的么?

凌家三少笑了笑,表情有些古怪:“你在灵堂的椅子上坐着睡着了,刚才我没叫醒你,就先把你带回来了,你守夜也累了,再睡一觉吧。”

“哦……”孟晨躺了回去,感觉怀里抱着什么,就抽出来看了看。

是一件属于凌秦的铁灰色羊绒大衣。

他呆呆地看了半晌,又把脸埋进了那件大衣里,凌家三少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孟晨好好休息,等会儿会让人给孟晨送早餐过来。

孟晨当真安安稳稳睡了一觉,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怀里的那件衣服就是凌家二少三少为凌秦入殓时放进棺材里的那一件,而凌家三少早晨来到灵堂时,这件衣服就披在孟晨的肩上。

凌家三少终归是没勇气撬开自家大哥的棺材看看那件衣服是否还在里边,葬礼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他原以为孟晨在葬礼后生一场大病,没想到对方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等过了七七后,孟晨甚至比得知凌秦去世前还要健康。

也许小晨已经走出来了?凌家三少松了一口气,而且孟晨也没提出想要回孟家,这对凌家人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只是偶尔他会听见仆人们的传闻,说夜里从孟晨的房间里听到了凌秦的声音。

哪会有这种事?凌家三少要求仆人们别再以讹传讹,这件事也就再也没被别人提起过了。

都说世界的动荡是永恒的,和平只是暂时的,但处在相对和平的时期无疑是幸福的。

孟晨对“战争是残酷的”这件事的认知主要来自于对身在前线的凌秦的担忧,他有记忆以来就在地下实验室里生活,获救后直接进了向导学校,毕业后与凌秦光速结合然后一直在地区大后方工作,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被凌秦保护得太过,总之他对战争的认知十分有限,当他们与远东地区宣布停战后,他最大的感觉也只是“凌秦再也不用上战场了真好”,多少有点缺心眼。

相比之下,自成年后就辗转于多个战场的凌秦对这件事就有更加深刻的认知,这些常年在前线作战的哨兵自然期盼着和平之日的到来,但他们也深谙鸟兽尽良弓藏的道理。凌秦不必为首席哨兵格雷担心,毕竟这位是诞生于黑塔研究所的亲儿子,战争结束了也要好好供着,朗诚身体有残缺,本身也是不争不抢的性格,想来黑塔不会拿他开刀,再往下就到他凌秦了,虽说他最大的失误大抵就是没在该死的时候顺利死掉,可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凌秦可不相信所谓的“高层”能多有人性,而且不打仗了,他的身份和位置多少有些尴尬,于是哪怕记忆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他也没提前回黑塔复职,问就是经常头疼恶心记不住事,还需要孟晨的照顾。

但随着凌秦的病休进入第三个月,孟晨就有点受不了了。要知道哨兵们的体能强得可怕,尤其是常年在前线的这些哨兵,只要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战争怪物,想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吧,呆在生活区都是一种奢望。凌秦的精力过分旺盛,孟晨试过早晨五点钟陪着对方一起去跑步,起初凌秦照顾孟晨主动降低了配速,可跑着跑着速度就越来越快,差点没把孟晨累死,后半段居然是凌秦背着孟晨跑回来的。孟晨觉得太过丢脸就不愿意再和凌秦一起跑,凌秦当然也没说什么,每天按时进行高强度锻炼也不妨碍他做家务和在床上“伺候”孟晨,久而久之孟晨开始担心自己的后半生会不会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毕竟按他和凌秦的折腾法,半身不遂好像只是时间问题。

凌秦不想也不能提前回黑塔复职,孟晨要为自己的后半生以及下半身多做打算,认为再这么呆在家里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两个人坐下来商讨一番后,决定同时向上级提交了外出申请。

哨兵和向导同时外出免不了一系列的审批程序,好在两边的上级都算好说话,流程走得很快,孟晨那边首席表示让他好好去玩,凌秦这边嘛……格雷给他发了一长条的代购清单并保证这些东西都不会在回程的时候被扣留总之就是麻烦你了我的好兄弟。

孟晨和凌秦一起研究这份清单,发现里边还有贝壳工艺品的时候就有些无语,但想到格雷没有公务的时候不能离开黑塔范围四舍五入等于坐牢这件事两个人又释然了,并开始讨论要给朋友们带什么手信回来。

两个人要去的地方是南部某个滨海城市,那里自两百年前就是安全区,也是塔这边能给闲暇中的哨兵和向导安排的旅游第一站,那里各种设施都十分完备,不必担心哨兵突然精神过载却找不到静音室之类的情况出现,同时那里距离“塔”的所在地非常远,不至于让休假中的人梦回工作场景,是个领略不同人文景观的好去处。

对于这次旅行,孟晨比凌秦更加期待,原因无他,凌秦常年在外东奔西走,虽说去过的地方多半是战区,但好歹是看过外边的世界的,而孟晨绝大多数时间都留在白塔,跟首席向导一起外出时则会受到严格的保护与监视,自然是哪都去不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出去玩的他没日没夜地查看各种资料,曾经去玩过的同事也都被他叨扰了一遍,孟晨在模拟屏上涂涂改改,终于做出了一份相当完美的旅行攻略。

“都写了些什么?”大半夜的凌秦见孟晨还不想回卧室睡觉,就跑来书房“探查敌情”。

孟晨十分骄傲的将自己做的攻略一字排开展示给凌秦看:“我都安排好了,来回的机票酒店和旅游景点的门票也都买好了,当然还预留的购物的时间——”

凌秦只是瞄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标着时间区间的表格,当时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心想自己参与作战演习的时候时间表都没排得如此密集,但只要老婆开心,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称赞道:“老婆真厉害,是时间管理大师!”

孟晨抬头看了看凌秦,总觉得对方别有所指,刚想说些什么,凌秦就搂着他的肩膀亲过来了,孟晨半被迫半享受的与自家哨兵交换了一波体液,等顺过气来早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了。他又查看了一遍自己的旅行计划,真是越看越满意,完全没有考虑到出去玩和在白塔出任务可不一样,出任务的时候时间精确到每一分钟都很正常,可出去玩在各个关节都有可能出现延误,把时间算得太细致只会让自己边玩边发疯。

至于凌秦为什么不提醒孟晨,一方面是不想在旅行开始之前就败孟晨的兴致,二来……没有快被气哭的老婆,他又该怎么展现出自己的体贴呢?退一万步说,如果旅程中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他也可以乖乖当一个天天吹老婆彩虹屁的尸体,问就是老婆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坚决拥护我方聪明老婆!

去旅游之前两个人免不了又进行了一次大采购,这回凌秦主动要求和孟晨买了几件款式相同但不同颜色的衣服当做情侣装来穿,孟晨没说什么,望向凌秦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浓,显然也是高兴的。

南方沿海城市的气温要比黑白塔所在的地方高,现在也不是温度会出现频繁波动的时候,两个人就轻装上阵,将行李箱的大部分空间都预留出来给同事朋友带各种各样的手信。

从“塔”的所在地抵达最近的普通人居住区需要周转许多次,塔的外围设有光学迷彩装置,一旦离开所在的范围,单凭凌秦和孟晨两个人是找不到“塔”的具体位置的,他们俩拿着上级出具的通行证领取了普通居住区的身份证件,当然上边的名字和信息和他们本人除了照片外都是对不上号的,交通工具也从专用车辆、小型客机、保密列车来回倒腾了好几个来回,等他们来到中转普通居住区时,孟晨已经累坏了。

凌秦一手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握着孟晨的手,凌秦往前走,孟晨就赘在后边边走边揉眼睛,他走着走着,总听到周围人在窃窃私语,原以为是自己太困产生了错觉,直到他抬起头与过路的两个女孩儿有了短暂的眼神接触,对方立刻偏移视线且脸上奇怪的笑容也消失了,孟晨才意识到真的有很多人在看他和凌秦。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看我们?”孟晨追上凌秦,小声问道。他稍微将自己的精神力向外铺开,果不其然接收到了许多跟他们俩相关的心理活动,从不太友好的“真不害臊”到听不太懂的“嗑到真的了”,搞得孟晨一愣一愣的。

“先别听,等找到酒店我们再慢慢说。”凌秦说着停下脚步,用双手捂了捂孟晨的耳朵,“普通人没有精神屏障,不进行屏蔽的话你会感知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嗯……”孟晨不太习惯来自周遭的视线,下意识就钻进了凌秦的怀里,他还没来得及调整感知,声浪却一下子大了起来,如果孟晨是一只猫,此时估计已经炸毛成原本的三倍大小了。

“不怕不怕,他们没有恶意的。”凌秦倒是脸皮够厚,来人看他们俩,他就用“看吧看吧我知道你们没有这么可爱的老婆”的神情狠狠看回去,他表现得理所应当,个头又足够高大,路人们只能对他行个注目礼就匆匆错身而过,而孟晨也趁这个时候调整好了自己的感知,顺便也让凌秦的五感变得更加迟钝些。

从凌秦怀里抬起头的时候,孟晨的脸还有点红。

凌秦特别想在这里就亲亲自己的可爱老婆,考虑到他们地区的民风不如欧罗巴地区那么奔放,外加自己真亲了孟晨可能会哭,凌秦还是选择自己憋着不搞事。他低头欣赏孟晨好一会儿,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口罩递给了孟晨。

孟晨:“怎么?”

大狗哨兵微微俯身,靠在孟晨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大家都在看你,我现在十分、非常、特别吃醋,所以求你把口戴上吧。”

孟晨无语凝噎,怎奈凌秦的表情相当认真看不出半点破绽,孟晨只好撕开包装,戴上了口罩。

他此时有些无精打采,面色被口罩衬得更加苍白,偏偏只露出一对眼睛都能被人看出他是有多漂亮,外加身边还有一位体格远超常人的同性,看上去特别像带着私人保镖一起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嗯,还是身体不太好的那一类。

在旁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中,凌秦凭着地址找到了他们今晚要过夜的酒店。

酒店的位置有些偏僻——毕竟毫无过渡就住在市中心对哨兵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不过孟晨有特意挑选私密性足够强的酒店,据说隔音什么的也很完美,看描述十分适合哨兵入住。

说来也奇怪,按理说酒店的大堂应该有前台人员做登记,而这家酒店需要客人自助完成登记手续,孟晨艰难地操作着滞后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智脑输入他和凌秦的身份信息和预订编码,之后才从不远处的密码盒里拿到了房间磁卡和楼层提示。

“有点麻烦,但这也能证明,这里的私密性确实很强。”孟晨在电梯里这么为自己找补。

“对,还是老婆考虑得周全,实在是太厉害啦!”凌秦说这话是诚心的。

孟晨总觉得凌秦在阴阳自己,却没有证据。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他没来得及多想就抵达了所在楼层,两个人沿着走廊向前走,转了两次弯才找到他们要入住的酒店房间。

凌秦将房卡贴在门锁上,随着门解锁的悦耳声响,房门缓缓打开。孟晨则将自己的那张房卡插进了取电系统的卡槽内,房间里所有的灯光在瞬间亮起。

在颇为魔幻的灯光下,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裸男肖像画,和一张看不明白用途的红色椅子。

孟晨和凌秦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回过神,二人面面相觑,心想:

啊,看来是坏事了,住进了奇怪的酒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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