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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他一瘸一拐地从房内出来,留声机为他留了盏灯,他的头发凌乱而粘湿,时不时滴落紫色的液珠,一抹蔷薇色的葡萄酒渍是她在他脖颈与乱发里留下的刀痕,衬衫贴在身上,竖起的一边领子交织鲜红色与淡粉色的斑痕。那股湿感仍然摆脱不去,与之并行的是深处那股撕裂和痛辣。这就是“贞洁”的代价。一切都是暗喻,贝拉手里被剥得坑坑洼洼的葡萄,也是他未来命运的所指。拉克西丝,命运女神,你是如此残忍无情。萨贝达想道。

他发现一抹影子,本想躲到柱子后,有人却先一步叫住了他,是罗纳德。他还在那里。

“贵腐酒先生,”对方说道,“享受这场被践踏的舞会吗?享受她在你身上开的晚宴吗?”

萨贝达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他缓慢地走近对方,沙哑地说道,“意外醉人。”他的吐息也浸没着红酒味,仿佛也携着蔷薇的淡色。

“你让我感到恶心!”他低吼着抓住萨贝达的领口,上方的红酒印是如此刺目,“这就是你需要的生活?作为一瓶随时为人打开的红酒?”他如此不安地盯着萨贝达两片苍白的嘴唇,生怕其吐出肯定的字眼。要是一开始就把他的嘴缝上,就这张嘴也不会毁灭他对爱情所有美好幻想。

萨贝达循着罗纳德的视线,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爱他的缄默,缄默包容了对一切思想的默许,包括爱情与坎贝尔的梦想。一旦他张口,词句狭隘的意义便会破坏缄默的神秘浪漫。萨贝达并不包容,他的缄默是为了避免太多麻烦事。对方带着一颗似乎停止跳动的心和一双神经质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视线,短暂的军队生涯和在底层生活里的摸爬滚打铸就了那双黑漆漆的、令人生畏的眼睛,过往越是艰苦之人对其陪伴之物愈是珍惜,因为梦想不需要任何赎金债券。

萨贝达笑了,他的面上浮起一种包容的轻蔑,罗纳德推开了他,他不想再听他一句话。

在他即将踏出大门时,他听到对方在身后说道,“你会后悔的。”

夜色如一瓶变质的波尔多,失光的天空、沉淀的河与混浊的颜色,伴有酸味和霉味,而他是一颗沉底的烂葡萄,在这座发霉的城里滚动。他在长椅上看到了一个女人,巨大的黑色宽沿帽遮住她的面孔,她的装束看起来像城里的女工,手里拿着一袋苹果。苹果是完美的,稳稳地握在她手上。没什么比这个苹果更完美了,它是如此圆润丰泽,健康的红色均匀地挟裹着它,内里是酸甜的淡黄色果肉。这让他想起了十年前,十年前他也曾得过这么一个苹果,但是那时的他与现在的他已然不同,是命运女神拉克西丝的选择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呢?十年前是他最贫穷的时候,但那时他什么都有。

第二天,一袋苹果放在他房门前,那个的苹果依旧丰泽圆润,可惜已经蛀了虫。在这个周,萨贝达一直迫使自己忘掉这件事,他疯狂地把自己投入各种琐事中,忘掉蛀虫的苹果,忘掉在红酒里破口的葡萄。

一个周后,贝拉的信又把他扯回了现实。“别让我寄这样的信第二次。你这个骗子。”信里如是写道。他坐上门口等候的马车,却发现里面早已有了人。

“……梅洛笛?”

对方坐在对面,拿着礼帽和手杖,“好巧啊,侦探。你也要去金蔷薇剧院吗?”

“不好意思,我要下车。”他转身,梅洛笛的手杖却勾住他的小腿。

“你想去哪呢?我专门在这等着你的。”对方的声音柔情蜜意,仿佛无一不在述说着细心体贴。

“去跳河。”他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我甚至能带你游览全城,看看你喜欢的哪条河。我有这个耐心,萨贝达先生。”

他沉默着,等待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

“昨晚你玩得相当开心啊,连贝拉的信纸上都浸透着一股红酒味。想必那些红酒也深深渗入你的体内了吧?和你的血交融在一起。”

他不说话,他想起昨晚的场景,瑰丽的酒色仿佛她从他体内抽出的血,他趴在地板上发抖,而她又拿来一瓶,猛灌到他下体,他的圆鼓鼓的肚子抵着地毯,他害怕自己和那瓶摔裂的红酒一样在地毯上炸开。

梅洛笛的手杖重重地打在他的大腿,而他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萨贝达对上梅洛笛疑惑又愠怒的目光,“又在想她了?她对你做了什么。”他问。

“她对我做的事和你对我做的事不是同一性质的吗?你最清楚不过。”那抹最熟悉的嘲讽又回到他脸上。

“这不一样。”他说。

“你在报复我吗?梅洛笛。”萨贝达目光沉沉,昨日的负担有如车轮压过他的脊柱。

“是你报复我在先的,萨贝达。”

萨贝达偏过头去,不回答他的话。城内的风景有如纱网笼罩,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

梅洛笛的目光放到他的手上,准确来说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膝盖上。他夹紧了小腿,那根手杖却卡在中间,狎昵而缓缓地摩擦着内侧。对方的鞋跟踩上他的膝盖,摩挲的力度几乎要钻进骨节里。

“拿出去!”萨贝达吼道。

“不是什么都没放进去吗?侦探。哈哈!你果然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你什么都能‘吃下’。你的恐惧、祈求和愤怒,我可以一字不落地描述,我们在日落的窗下好好朗诵这一番故事,直到那亮闪闪的光斑从桌前撤下,便是晚宴开始之时。”

他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只不过他的大脑刻意忘掉了,那晚的风刮得很冷,梅洛笛在他身上的抚摸是滚烫的刀,他趴在地上,任由对方推着,像一只待产的羊,满地的腥味。事后他披着衣服,说自己要去河边。

“要跳河吗?”梅洛笛笑着问他。

他摇摇头。萨贝达坐在河边,水漫上他的膝盖,他搓着大腿的内缝,想要把腥味洗掉,浓浓的血晕在水间,宛若一方红纱,梅洛笛坐在他旁边,晓有兴味地看着。可是,怎么也洗不掉,萨贝达的额头渗出了汗,他一遍又一遍地搓着大腿,那股腥味就像永久停留在他破碎的体内,一遍又一遍地渗出血来。

“洗不掉的,”梅洛笛的声音满是笑意,“挣不脱,洗不掉。”

挣不脱,洗不掉。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你每次都表现得像我们刚见面。

挣不脱。洗不掉。记不得。

挣不脱。洗不掉。记不得。见得到。

车里的萨贝达忽然抱着头尖叫起来,梅洛笛牢牢地抱住他,像是安抚自己的情人似的,却说着,“你看,你又忘掉了吧?”

马车停到金蔷薇剧院外,萨贝达由梅洛笛拉着下了车,他有些魂不舍守,梅洛笛知道他的灵魂正在过去的时间里挣扎。

梅洛笛对着一脸警惕的门童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团长,至于萨贝达先生,劳烦你把他带到贝拉那儿去吧。”

萨贝达听到一声惊叫,他没有回头。一只垂死的鸟卡在马车的车轮下。

留声机把他带了进来,可他表现得如人偶一般,机械地朝她问好。

桌上已没了酒瓶和果盘,只剩一张桌布,一张白色的桌布,一朵通红的大丽花在上绽开,显得分外扎眼。贝拉示意他在她对面坐下,萨贝达盯着那桌布,不知其所思所想。

他们对坐了许久,女人的目光放在他空空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像一面镜子,她在里面只看到了她自己,而萨贝达只看到那鲜红的大丽花,鲜艳的花瓣排列整齐,恰好像人的瞳孔。

“你爱我吗?”她的声音有些艰涩,萨贝达惊觉,生活是无法退演的戏剧。

“……爱。”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鲜红的大丽花上,那刺目的大丽花啊,像炸开的红酒渍,

像被扯裂的床单花纹,像开裂的内部,像贝拉鲜红的嘴,像随时要张开,一口把他吞下去。

“……你为什么不看我?”她的眼睛含着泪水,鼻尖碰到他的鼻头上,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冷色的眼睛是如此鲜亮刺透,流下的泪像珍珠一样——可惜她眼下已有颗珍珠了,她报复性地咬他的嘴唇,那滴血压过他的嘴角,停在刺破的裂口上,她伸出拇指,把那滴血抹平。

“看我啊,快看啊,奈布。我是如此吓人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从前?”她摇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他,而他没有任何回应,他的眼睛如同死鱼一样,盯着桌上的大丽花。

贝拉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无助地坐在地上,裙摆塌了下来,她放下了手臂,“我是什么?是梦想吗?是谎言吗?但那被爱织就的晶莹,隐藏着计时的警示……剧终的谢幕——时限已至。幻梦褪去、真实到来,但我、怎能甘心泯然于此。”

“看着我!”她尖叫道,扯着萨贝达,他和她滚到地上,“我要你睁大双眼!永远看向我!只注视着我眸中光彩!”

“……《阿特洛波斯的绳索》还有一个周开演,”他说,“到时候我会来看您的。”

她吻他,她的嘴里有一股苦味。萨贝达推开门离开了。

走廊上擦肩而过的香氛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

萨贝达见到门外的马车尚未离去,想必梅洛笛与守财奴还在商讨一些事情。什么事情呢?他望着这剧院,风光无限的金蔷薇剧院,但谁又知道风光的表面下又藏着怎样的腐臭?

一张深红色的丝巾和一封信摆在旅馆的前台上,在前台管理员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封信。

“今晚两点。金蔷薇剧院对面的河边。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了。我有话要说。

?????????????????????????????????????????????????????????贝拉夫人”

他望着手中花纹繁复的丝巾,心中有了思忖。

他乘着夜色来到了河边,萨贝达已有许久不来这里。夜色总是残暴又迷人,他的幸福与不幸都在夜色中发生,夜色是一条混浊的河。

一个女人伫立在河边,夜风掀起她的裙摆,女人的脸庞于半明半暗中渐渐浮现,那双眼睛不是他所想的凌冽明艳,而是温和内敛的。

“克罗托。”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奈布。你终于来了,”她笑了,目光柔和,“我好想你。我在等你。等你等了好久。那么久、那么多年。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都是我在等你。你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没有。”他说道,“你过得挺好,看上去如此。我也希望如此。所以我不会多问。”

她的微笑凝滞了,克罗托不再笑了,像有人扯着她的嘴角般,她像一个演戏疲累的女演员,不,她此刻就是。“团长有更换女主演的打算,”她说道,“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女主演,你会……”

“恭喜你。”他抢先一步接了话。

“什么……恭喜我?哈哈,这是祝福还是诅咒啊……”她的眼睛瞪大了,她仿佛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如果我成为了首席演员,你会选择我吗?团长说最近贝拉的状态有些起伏……”

“我会支持你的。”他说。

“我要的不是这个!!”她突然扯着他的衣领,萨贝达从未想过克罗托的力气如此之大,他被她推到河里去,河中她湿漉漉的头发像条蛇一般盘在他的鼻尖上,他面对着那双蓝色的、紧缩的眼睛,她像只蓝化的森王蛇,对着他现出了牙,“我等了你那么久——看了你那么久、你觉得我需要这个吗?”

她的双手卡着萨贝达的脖颈,一只腿压在他胸口上,水涌上他的口鼻,那股熟悉的刺辣感又涌了上来,他抓着她的手臂,示意她松手。

“咳、呕——”

克罗托松开了手,她的手指钻进他的头发里,使他的脑袋紧贴她的额头上,“如果你未学过修辞,把狡黠老撒旦师从,扔掉它,因为你不懂,或认为我歇斯底里。可若你不耽于沉醉,懂得注视深渊之底,读吧,为了学会爱我,忍受痛苦的好奇灵魂,去寻觅你的天堂,怜悯我……不然,我诅咒你!”

“我从未要你等我。”他说道。

“如果我自愿等你呢?”她的声音颤抖着。

“那我该感谢你。”

“还有呢?”

“但我不是为此而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吗?”她声嘶力竭道。

“不全是。”他说道,“这个月过后我就要走,我只是来处理一些事。”

“你会走?你要去哪里?如果我成为了女主演,你会留下来吗?”

“你的能力可以胜任女主演。”

“是这样吗?”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扯出一抹微笑,“我再也不问你了,问了也是自取其辱。”她从水里起身,水滴答滴答地从衣裙上落下,“我会成为女主演的,”她低下头对他说,“再也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再也没有。”

萨贝达湿着身子回到了旅馆,他始终想不明白克罗托为什么会抱有这样的感情,或许等她当上了女主演,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一瓶香水放在他的桌前,旁边附着一条与红色丝巾图案相同的白丝巾。

《阿特洛波斯的绳索》开演在即。萨贝达出了旅馆门,却发现已有人在此等候。

“你不与我同行么?我在二楼有间包厢,在那儿观感更好。”梅洛笛“礼貌”地把他“请”上了马车。

“我为什么要和你同行?”萨贝达觉得好笑。

“你现在想下车就跳车吧,萨贝达先生。”

他瞪了梅洛笛一眼,而对方却微笑道,“这会是最好的一出戏。亲爱的大侦探。”

萨贝达总觉得莫名不安。他想起那只在马车下垂死的鸟,惊慌无助地拍打着翅膀。

梅洛笛朝门童点了点头,带着萨贝达去了二楼包厢。

萨贝达看着观众席渐渐挤满人头。音乐响起,女主演缓缓从阶梯下去,萨贝达见到了姐姐拉克西丝的情人、由罗纳德扮演的男主角——贝恩。剧本中的阿特洛波斯继承了姐姐拉克西丝的一切,荣耀、财富、期望以及情人。

“你知道这个剧的有趣之处是什么吗?”梅洛笛特地戴了副眼睛,他咬着萨贝达的耳朵问道。

“有趣之处是你戴了副蠢死人的眼镜吗?”萨贝达的注意力不在此处,他盯着台上的贝拉,她的目光似乎在寻找什么,她与往日不同,她看起来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与克罗托说的大相径庭。

“是谁中毒已深!睁大双眼,我的眼睛,我要承载更多光彩!更多的!更多的!我只能孤注一掷!为了舞台,为了你的目光永远闪烁!为梦想,为永不谢幕的幻梦!”

贝拉缓缓走向升降台。

“那真是深浓得化不开的爱啊!像野兔一样热、像蝙蝠一样瞎、像骨头一样干、像甜菜一样红、像帽子一样疯!”

音乐变调,变得沉静、诡异,灯光打到扮演贝恩的罗纳德身上,他唱道,“你不是拉克西丝,你也比不上拉克西丝!”

“看见了吗?”梅洛笛在萨贝达耳边笑道,“此段是贝恩发现阿特洛波斯假扮姐姐拉克西丝的事情败露,但此刻的阿特洛波斯已无心于此,她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拉克西丝的压力,但她为何此刻心情愉悦?”

灯光又打到了贝拉夫人身上,“我不是拉克西丝!我也不会成为拉克西丝了!”她微笑道,站在升降台的高处,“看我!看我!贝恩!”她伸出手,探出身子去,她理应看到了他,他就在二楼的包厢里与她对视,在她眼里,他却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他像模糊重影的光点,雨滴密集的窗子后不完整的影子,她眨了眨眼睛,想要把他看个完全。她的手放到了栏杆上——

她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她终于碰到他了。她的手停在半空。

咚。随后绽开在自己最不喜欢的红色里。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了。梅洛笛愉悦的笑声在一旁响起。“好一对痴男怨女。”对方甚至鼓起了掌。

罗纳德站在她旁边,多惨啊,她像一束摔裂的玫瑰,边边角角都染成了红色,他竭力压下嘴角的狂喜,走到她身边,借着探鼻息的动作,用仅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你输了。”

她微微扭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输……是你。”她笑了,睁着迷蒙不清的眼睛,盯着舞台的灯光一动不动,直到他确认她真死后,才对他们遗憾地摇了摇头。她死了,死人不会说话,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死人哪有什么输赢。罗纳德那点欣喜瞬间烟消云散,他又阴沉下来,他看向了二楼包厢,萨贝达已不在那里。也许去报警了吧?又或许去找了医生,不过这没关系,这都不会改变贝拉已死的结局。他赢了。他赢了。人果然不会一直倒霉。

罗纳德走到人群中去,为这出贝拉主演的戏剧落下帷幕,“她死前没有太痛苦。”他说。

萨贝达脑子嗡嗡地响,所有的事都像沸水里煮的玻璃碎片,人们的尖叫、汹涌的群众和香槟色的灯光把他的头扎得很痛,梅洛笛的指头摩挲按揉他的头皮,戒指冰凉坚硬的质感碾过他的神经。梅洛笛凑到萨贝达耳边,仿佛要说些安慰的话。“她死了。”他恶毒地笑着,说道。

萨贝达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扯着梅洛笛的袖子,说道:“求你,不要解剖她的尸体,她不会希望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的。”

“晚了,侦探,”他狞笑道,“请求检验尸体不是你的职责么?我已经为警官引荐了医学学会对贝拉夫人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她多惨啊,像朵鲜艳的大丽花一样,在你面前绽开,死后又一次绽放在解剖台上。换个词大概是,皮开肉绽?”

萨贝达把脸埋在手里。是啊,她都死了,他还计较什么。但贝拉会计较的吧,她会责备萨贝达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解剖她的尸体。

几个小时后,检验报告出来了。萨贝达才发现他在包厢里坐了那么久。难过吗?愧疚吗?愤怒吗?很难说。

医学报告上说,判定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贝拉死于坠亡。诱发坠亡的原因则是中毒,是多种植物的混合提取液引起的谵妄和幻觉。

萨贝达想起那次吻里的苦味。原来是这样啊。

他来到套间内,目光放在角落里的空瓶里。他并没有理会留声机与守财奴的争吵,他如同幽灵般穿过此地。

“贝拉还没有得以安息,你们就开始讨论着套间的新女主人了!”她愤怒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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