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礼仪(2 / 2)
当格里高利倒下的时候,远处的尖叫和楼房的倒塌声才真正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如今你也装上了机械肢,感觉和当初那个被你杀掉的合成人有什么不同吗?萨巴?”近卫官的每句话都让他愤怒,格里抬头看着说话的人,他从那张带着浅笑的脸上看出了恐惧,而那双恐惧的眼睛,却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将获得永生……”格里从离子光剑将合成人斩首时,看见了合成人的心脏,在卸去了金属的头颅和脖颈后,破开的胸膛里装着的仍旧是血肉之躯,他被那颗跳动的心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埋在体内的炸弹似的,他闭眼翻滚着从那断首的金属躯干旁翻滚躲避,没能阻止合成人将脖颈处的枪口对准了他身后的武器库。
“他……它,它的心脏还是肉做的,这是我仅能知道的事。”
格里看着衣着光鲜的近卫官们,回忆中那些冲向他和合成人的军士却是粉尘满身的,其中一个最当先的,那个少尉军衔的士兵,在格里只是望着他发愣时,他已经狂奔着举起了枪,朝着格里的方向瞄准、发射。
格里迷茫地望着枪口,望着帝国的军人对他大喊着什么,他将手中的离子光剑本能地举起来防御,轰鸣着逼近的子弹打在他的光剑上,只听叮的一声,千万的弹头碎片破碎飞溅,其中一部分打中了合成人裸露着内部电路的脖颈发射口,让那瞄准武器库的炮弹偏离了方向。
“你会变成合成人吗?把你的多少换掉,你就会变成那样的怪物?”近卫官仍毫无分寸地询问着,格里看着他们坐在自己的套房里,言笑自然地说话,那一张张愚蠢的笑脸轻而易举地谈论着让他痛彻心扉的往事,好似那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趣闻。
“装配机械骨骼的合成人如何变成意识体的研究,前辈得去问科学院的科研官了,他们会给你们一个尽可能准确的报告,但那至今也没有个定论,一只手的假肢绝对不能转化……”
“你知道什么,萨巴?”
格里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将右手铁臂转了一圈,关节间的摩擦让流动金属更活跃地震动,格里能感受到那种力量,他挥拳后应有的力量,“我看不到内部资料,但前线的合成人军队从来也没有……”
“萨巴,你也该是前线的一员,你为什么离开了战场呢?难道你畏惧意识体吗?”
格里感到了不耐烦,他将拳头握紧,冷笑着摇头。
“萨巴,能给我们看看你的机械臂吗?卸下来。”
格里高利盯着询问的那个人,笑道,“前辈,这是皇储陛下送给我的礼物,作为我成为他的近卫官的。
“你不希望自己长着别的颜色的头发吗?比如……红的。”格里高利放弃了自己装腔作势的姿态,他从石像上站起来,十分不得体地拍去了屁股上沾染的泥沙。玛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敢想还有哪个皇家近卫官敢于这般玷污自己身上象征皇权的制服。
“我很好奇,先生,你不避讳自己出现在这般不得体的地方,穿着自己的制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指名道姓地找到我,又编出理由来审问……我觉得你只是个吝啬于付出金钱的无名之辈,觉得如此的把戏可以骗来好处,这必然是我无端的猜疑喽,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意图,这样我们就能坦诚相待了。”银发的美人将手抚上了近卫官的胸膛,她恰当时地前倾着身子,让男人低头便能欣赏到自己腰肢的纤细、胸脯的丰满。
“……或许只是因为,我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了?”格里高利被玛丽挽住了右手手臂,他听得对方的话,自己处境的难堪一下便击中了他的心。
格里笑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将近卫官们从房间里赶走,自己却也不敢在那间屋子里滞留的窘境,他的身心都不疲惫,但也不能一刻不停地保持着警觉、观望的态度。他在如同神经病一般疯狂地搜罗着房间的监控和录音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门去——至少这样,当他如愿地取回了麦文索要的资料,他还能证明自己可以也愿意被这般使唤着做事,而不是被迫等待着不同势力的人来反复试探。
“哦,先生,那怎么好呢?一个英俊、年轻的军官没有衣服换,他又不是在战场,这怎么说得通?”
格里闻言挑眉,他还没有检查过自己的账户,或许该抽空看一眼皇家近卫官的薪资待遇。
格里高利被人带着走向了里屋,他欣然迈开了脚步,女人宽大的裙摆在他的双腿间流连,他每走一步都不得不注意那些花瓣一样美丽的纱裙是否会被他踩在脚底。
“别费劲,我不是来寻欢乐的……我的欢乐在这里可寻不到,”格里高利跨步走进院落大门,消失的阳光和室内的调温空调让他收敛了笑容,格里挣脱了女人的手臂,他快步走上前,转身后低头对着玛丽说话,“你不必对我有疑心,我绝对不碰你。找个房间出来,我问完话就会走。”
“这儿可没有用来谈话的房间。”女人轻佻地挑眉,她叉腰对着格里媚笑,格里沉吟片刻,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贫穷卑微和独特喜好。
“说到红发,皇宫中有您喜欢的红发女人吗?”玛丽仍旧抓着格里的手臂,她将侧脸靠上去,铁臂的震动前所未有地降低了,它就像是一只健壮的人类手臂,随着女人的靠近而微微僵硬。
红发是普里斯皇室的象征,在帝国的和戏剧中,一旦提及红发,那必然是与宫廷、皇室和统治者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的。玛丽这样问,必然是有所特指了——众人皆知,皇宫中最娇艳的红发美人非是克洛里斯公主不可,她的美丽不仅仅表现在容貌和气质上,战争结束后,空前巨大的权利和声望让这位公主的魅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的关注和爱慕是必然使人受益无穷的。
“……女公爵确实是个美人。”格里高利呢喃道,他想起自己的身份,故意用克洛里斯公主原先的爵位称呼她。
两人正走在由乳白瓷砖装点的廊道上,两面皆有门洞,角落中各处都摆满了鲜艳、芬芳的花卉盆栽,格里高利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间着名的情妇寝宫,他曾彻夜在屋内游荡,眼前的景致在恍惚间竟能与宫中所设有些类似。
或许有些人也曾到访过此处呢?难道不是他的命令才让自己来到此处的吗?格里想着便笑了起来,他眼前的过道上正站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望向格里,仿佛已等待了很久。
按照那份麦文送给他的资料,罗伯庄园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克里斯·罗伯的商人,他是谁,从哪里来,又是如何置办这所妓院,如何招揽达官贵人入内消费的,格里便无从得知了。
“萨巴近卫官,欢迎,您的到来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男人笑着走上前来,举起手臂和格里握手,他长得不算英俊,却举止从容,使人见之可亲,“本以为皇储陛下特意从军队将您调回首都,是有特别的用意呢。”
“我只是皇储陛下的奴仆而已,为陛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格里高利带着手套的右手握住了男人的手,那人显然能感受到单薄手套下铁臂的不同寻常,他故作亲和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面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两人的手刚一碰上便松开,轻微的颤抖在两人身上同时发生,紧张、敌对的氛围逐渐漫延开来。
“呲呲”的响动在寂静的时候尤为清晰,握手后格里高利能明显感受到手臂上的震动,细微的瘙痒和将要挥舞手臂的冲动让他心头一跳——他竟没来由地对陌生人握拳,铁臂似乎正控制着他疏远或亲近旁人。
“怎么了?”玛丽察言观色,很是不安地后退了两步。她的长发被微风吹动,担忧的神色让女人看起来娇弱妩媚、楚楚动人。
格里高利转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漂亮女人,意识到自己身上正长着个超出自己控制的巨大麻烦。他深深地喘息着,右臂的绷紧很快便消退了,他安慰地摸了摸银发女人的肩膀,轻微地摇头。
“近卫官先生,恐怕我不得不请求您的原谅了,庄园是不允许合成人进入的。”克里斯·罗伯抓着他自己的右手小臂,皱眉叫道。格里不知道那间棕色的宽袖中的手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也不记得自己方才怎么用力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已先一步坠入了深深的惶恐中。
合成人?他是合成人?格里对这个词给激怒了,他是帝国的军人,不能被冠上合成人的骂名!
“你这个无知的老头子,你敢这么说我……”格里恼怒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右手握紧了,无尽的力量在继续,他感到了痒、麻和止不住的颤抖,他的手臂抬了起来,当他一步步朝着罗伯走过去的时候。
“萨巴先生,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要审问我吗?克里斯,近卫官想要审问我,也许是皇宫里的哪位大人又要邀请我进宫去参加宴会吧,这多叫人感到兴奋!上一次我进入了皇城,哇!那样繁华、壮观,每一条路上都列满了悬浮飞船,所有人都急匆匆的,真叫人怀念。”玛丽抓着格里收紧后举起的右臂拳头,她强忍着恐惧,美丽的面庞都变得越发惨白了。
在女人的触碰下,格里高利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卸力了,玛丽隔着手套抓住了他的手,这没有恶意的触碰极快地瓦解了格里无理的攻势,他们的手纠缠在了一起,玛丽纤细、柔嫩的手指盘在他的手背上,显得越发娇小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格里高利犹豫了片刻,那种被人安抚的平静让他心里一沉,他低下头震惊地打量着右手铁臂,想要将那东西脱掉的心已达到了顶峰。他警惕地动了动手臂,从女人的身旁躲开了。
“不,玛丽,别企图搅合进来,我的庄园不许合成人进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远处与格里对峙的男人冷笑着转身跑开,他始终捂着自己的右手,好似那里是多么脆弱的地方,稍有闪失便会断手、截肢。
格里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手臂上的痒意重又回来了,他不得不抓挠手心,传感器将那种触碰一五一十地传输进他的脑海,无论如何都不得安宁的心让格里变得越发暴躁了。
“呜,你快走吧,罗伯先生去叫侍卫了,你也不想和庄园闹翻不是?”玛丽也望向了罗伯离去的身影,她转头看着格里,将格里吓得连退了几步,那种痒意也就全然地消失了。
格里望着女人,他的右手呈现出完全无力的低垂状态,他冷静下来,对着女人点点头。
“听着,我的头发确实是红色的,但这没什么的,妓女的孩子永远是妓女,我们和皇宫里的红发没有任何关联。近卫官先生,请别为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玛丽说着,推开身旁的房门,消失在了格里的视线中。
女人的裙摆如同莲花般绽放,沙沙的响动即便在那人走后仍旧回荡在格里的心头。他呆愣地回忆着对方与自己相处的这么一小段时间的陪伴,他惊恐地抓住自己的右臂,那种震颤、眩晕的感受从手臂上传来,让他彷徨难安。
“红发的怪物!”格里低声咒骂一句,在庄园的侍卫赶来前局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