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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偿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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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霞宫内,相里姯刚由侍女卸去妆饰,端坐在镜前篦头,年轻的脸上不免显出几分疲态来。等了半天夜间漱洗用的玫瑰水也不见人送进来,语气不善地催促,不料回应的却是男子的声音。“今日日子特殊,朕进来前嘱咐了有话要单独与太后说,让他们不可进来打扰。太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差使朕便是。”

宴散时程祯有意与她打了个时间差,仪仗来得悄无声息,示意宫人不必进去禀报,只在自己的侍从中留了几人在外院晚些时候好护驾回崇昭殿,便独自进了继母的寝室。

相里姯知道他一定没安好心,警觉地看向来人:“哀家何能差使得动堂堂颐国天子?大晚上的,皇帝竟有兴致跑到这偏远宫殿来,总不是来找哀家闲聊的吧。”

程祯倒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大方方一撩衣摆,往软榻上一坐倒上一杯侍女退下前新沏的热茶,俨然一副要在这里耗上整夜的模样。“怎么,太后不欢迎朕?原是特意来陪太后度过这难忘的诞辰之夜,若太后执意要赶儿子走,可太教人伤心了。”

“嘴里没一句真话。”相里姯低声咒骂,并不惧他,气势不输地在他对侧落座。“赶你你便会走么?你小子今天真是格外嚣张,莫不是太久不治你,都忘了你那好弟弟的性命还在哀家手中了?”

“岂会。”程祯丹唇微扬,眼中却难见半分笑意。“今日寿礼,太后可还满意?”

谈及那金碗,相里姯顿时拉下脸来。“老实交代,当众逼着哀家用它,你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太后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闲来无事以残害他人性命为乐吗?”程祯睨着她,讳莫如深。

“皇帝休要血口喷人。”当他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相里姯也没了耐心,并不把他的挑衅当回事。“若是累了,就回你那崇昭殿对着墙砖发疯,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朕无需胡言乱语。”程祯气定神闲,还有心思端起盖碗观赏舒展的叶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无论如何有心掩藏,既然做了,定然有被人发掘的一日。朕早知道你如蛇蝎般狠毒,却想不到这后位竟是你靠杀害姐妹得来的。先皇后那般诚心待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相里姯没想到他会翻出那些陈年旧事,但心中仍认定程祯是那被她和太宰拔去爪牙的困兽,不作任何辩解,朗声大笑:“先皇后?所以呢?你知道了又如何?”

“你当时已是皇贵妃!除了帝后,你已是万人之上,何苦要害一个与你真心亲近之人?”程祯厉声质问,“先皇后仁德,如何得罪过你,竟在你手中落得一个活活摔死的下场?!”

“她仁德?”相里姯被戳到痛处,发出尖锐的暴鸣。“由金银财宝娇生惯养出来的愚昧也配称之为仁德?世间疾苦之于她无非书中笔墨,她作为前朝太宰之女,可有体验过一天在泥地里挣扎的日子?祭典时说两句装模作样的空话便是仁,对当年身份地位不及她的哀家好言好语便是德了?”

“先皇后出身再不易,也绝不会成为你的恶劣样子!”

“不,她会。”相里姯咬牙切齿道。“她会!任何人,走过哀家走过的路,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卖艺不卖身,说得是好听。只不过不做那张开腿的下贱事情,就会有人把你当成一个人看吗?就那么薄薄几块纱,能他妈遮得住什么东西?能算得上是衣服吗?不就是方便给人摸的吗?一个个都像猪一样吃得油光满面,又丑、又肥、又老,还得忍着恶心赔着笑脸唱曲儿。油腻腻的手都不擦干净就要往人身上摸,摸得高兴了朝你脸上撒两张银票,不能露出一点不耐烦,还得满脸堆笑地跪谢——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仁德地从这种地方爬出来!”

程祯下意识的嫌恶太过熟悉,相里姯满目赤红,抓起手边的瓷器就朝着面前扔去。程祯避得及时,却仍被茶水烫红了半边脸。

“凭什么你们都用这样的眼神看哀家,却对那种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交口称赞?”她涂得美艳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浑身发抖。“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的尊敬和美言都是她的,而哀家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就只能换来被更多人瞧不起?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大户小姐有夫子从小教导的学问哀家只学了一年,就算只是装模作样,但那些瞧不起哀家的东西能行吗?贵人、妃、皇贵妃、皇后、太后,哀家受够了俯首帖耳,要名正言顺地给所有人脸色看,让人再也不敢蔑视我相里姯,何错之有?!”

“朕看你才是疯了,胡言乱语。”起初的震惊之后,程祯并未因她的身世而心生同情。“照你说来,所有生活困苦之人皆是人面兽心,恨不得将所有养尊处优的人都屠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心性纯良者无论身处何等逆境,总能维持本心,以善相待。即便先皇后不幸,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

“谁敢说自己无辜?”相里姯想让程祯认清自己的天真,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夺去了浑身气力,眉间紧皱,双手僵硬地去抓脖子,徒劳地试图使呼吸放松下来,惊惧地转向他。“你……做了……”

程祯纹丝不动,语气毫无波澜:“三哥当年的感受如何?青鬼泪的滋味同你想象的比可是更刺激些?”

一听见青鬼泪之名,相里姯脸上血色尽失。“那个……碗……果然……”

“你还算有点脑子。”程祯站起来掸掸被茶水浇湿的衣袖。“告诉你也无妨。以青鬼泪杀人并非你的独门绝技,皇都之大,找什么都不难。朕暗中派人寻来大量叶片,磨成粉,混入工匠刷碗内壁用的金箔中,盛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毒死人。”

“不可能……我相里姯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死掉……!”她挣扎着撑着榻上的桌案站起身来,“我养了你……十年!为了把你这个……废物……扶上龙椅,废了那么多心血……你怎么敢……弑母……!!你的……良心……”

“谁他妈的要当皇帝了?!!”程祯维持了一夜的冷静终于崩裂,他扑上去死死抓住相里姯的衣襟,几乎要徒手将那华贵锦缎撕碎。“我这辈子就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子雅刚出事那几年只是代他去上书房,我受了徽妃、梅妃多少刁难?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三哥当上皇帝、平安无事地带着子雅远走高飞、远离皇都的一切,心甘情愿装了多少年的酒囊饭袋?就因为你,就因为你!!!因为你的野心,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

相里姯本就呼吸不畅,被盛怒之下的程祯抓着衣襟激烈地摇晃更是涨得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的全落了一场空,我倒是假戏真做,哈,成了个真的酒囊饭袋。”他的头渐渐埋下去,自嘲地笑着,双肩发抖。片刻沉默后,他又变脸似地乍然冷静下来。“还有,你说良心?”

“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两个字的,啊?你摸摸,你自己有吗?”

“先皇后被你推下避暑山庄高台时,你的良心呢?”

“给三哥下毒时,你的良心呢?”

“琼华宫那么多年,子雅多次在鬼门关徘徊你不闻不问,你的良心呢?逼我给他下毒的时候,你的良心呢?!你自己听听,这话不可笑吗?”每说一个字,程祯额前与颈间的青筋就更突出一分。“这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弑母?我与子雅的母妃从来都只有一个,绝不是你。”

相里姯胸口剧烈起伏,口鼻发出如同老破风箱般凄哑的声音却难有一丝进气,面色发紫,踉踉跄跄地推开程祯扑倒梳妆台前,抓起方才卸下的发簪垂死挣扎,试图与程祯同归于尽。程祯本就高出她许多,此时面对濒死无力的女人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她发虚的手腕,夺下尖锐的利器。

“当年你如何让三哥惨死,今日我就要你如何把命还给他。”

话音与手中的发簪一同落下,粘腻的热血喷溅,脏了他被烫伤的右脸。程祯怔怔的也不知躲闪,木然地将那金簪转了半圈而后利落地拔出。相里姯呛出一口黑红的血,双目圆睁着直直倒了下去。断气前,她失去血色的薄唇翕动,似乎想竭力拼凑出’不得好死’几个字,只在’死’字出口前,眼中不甘的光就已熄灭了。

转身赶往凝霞宫的那一刻,程和所有的酒意全散了。他感受不到腿脚的不便与精神的疲累,满脑子只有焦灼的“该怎么办”。

“阿佑,快到凝霞宫时你我兵分两路。”程和平时极少如此狂奔,说话都快要喘不上气来。符佑虽想劝着自家殿下小心身子,却也明白他心急如焚,只在一侧寸步不离护着怕他忽然倒下,表示在听。“以防万一,你稍作掩饰,尽量避人耳目从后方绕至主殿附近,最好能听清殿里动静,若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赶来。”

眼见下一个岔路口转弯就能看见凝霞宫宫门,他放心不下程和。“殿下是要独自从正门突入?”

程和目视前方,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多拖一分一秒,皇兄都有可能做出最坏的选择。我定然不会硬来,你只消在暗处,必要时支援即可。”

他说得在理,情况紧急,除走这一步险棋外别无他法。“属下明白了。殿下只要见势头不对,请即刻用贴身佩戴的玉哨召来属下。”

程和点头的同时,符佑的身影隐入夜幕下黑黢黢的宫墙。程和在转角处待到呼吸平稳,将表情调节得看不出一丝破绽,步伐略带不稳地迈向了护卫把守的正门,掏出证明皇家身份的腰牌来:“本王有急事需禀报陛下,去崇昭殿寻人不见,听闻陛下正在此处,劳烦几位行个方便让行。”

管事的护卫接过腰牌,借着灯火正反验明身份后递还。“参见永文王殿下。恕下官无礼,陛下有令,今夜欲同太后娘娘共度生辰,任何人不得打扰,恐不能让殿下入内。还请殿下早些出宫回府吧。”

来的路上他还抱有侥幸,或许还能赶得上,一切都还有变数。然而听到程祯下了这样的命令,程和双腿发虚,意识到哥哥必然是有备而来,对继母起了杀心了。眼下宫中寂静无声,让人听不出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形。如若被其余宫人先撞见,传到前朝,只怕对程祯本就岌岌可危的位置愈发不利。他更要闯这正殿不可了。

“几位怕是不知,”他耐着性子道,“本王是陛下唯一所出一母的兄弟,更是同陛下一起由太后亲自带大的。即便有陛下先前口谕,本王进去陛下也定然不会迁怒于诸位。”

持刀把守大门的几人面面相觑,半天拿不下主意。程和急了,一咬牙一跺脚,也顾不上什么言足信了,怒叱:“前朝急报,若是因你们不识大体,为这等小节而耽搁了要事,陛下要你们的脑袋本王是想护也护不住了!”

向来温文尔雅的永文王一朝大发雷霆果真有效,当即唬住了所有还在犹豫的护卫。人人惜命,他们自然不想掉了脑袋,纷纷收刀入鞘,侧身给殿下让出一条路来,程和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他才将紧闭的正门推开一小条缝,内室就传来程祯疲惫但警惕的呵斥:“朕说了,任何人不许打扰!给朕滚出去!”

程祯几乎没有当着他的面用过这样狠戾的口吻,程和一时被吼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皇兄,是我。”

“……子雅?”

“嗯。”程和听他语气瞬间软化万千,虽有些难以适应,但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下几分。“可否让臣弟进来?”

程祯颤抖着回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留在宫里。赶紧回府吧。”

不难猜出哥哥是怕他看到造下的杀业,他却早有心理准备,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方才在寿宴上我都猜到了,不必瞒我。”

“……当真?”

“当真。”程和叹了口气。“能让我进来说话吗?”

这次程祯没有再出言阻止,程和将门又推开几寸,一股血腥气随着穿堂风扑面而来。一辈子连屠宰家禽都没见过的程和本能地反胃,不想让程祯看见自己不适的模样,勉强适应到不用掩住口鼻的程度他才反手带住门,走向先前声音传来的方位。

纵然他有预想过相里姯的死状,也难以快速消化个把时辰前还在寿宴上谈笑风声的女人如今毫无生机地躺在血泊之中,甚至连伤处的鲜血都已经凝固。程祯背对着他席地而坐,头发散乱,衣料被血液浸湿,听见程和的脚步声漠然回过头,露出被烫红微微肿起的半边脸与溅上的血迹。

瞧见哥哥憔悴失神的模样,继母骇人的死状也无法再阻挡他一步。他连着奔走许久,又与护卫争执、被弥漫的污浊血味冲撞得荡神,终是在指尖搭上程祯的左肩一刻双腿一软,跌坐在哥哥身侧。

“不是说猜到了吗。”程祯苦笑着垂下头。“果然还是吓到你了。”

“并非如此。”程和的视线从哥哥脸上的伤处移不开一星半点,轻声解释道,“只是因为太过于庆幸我赶在他人之前见到了哥哥,悬着的心落下,一时无力。哥哥可别笑话我。”

程祯的嘴角如同被人牵着线向上提了提,眼眸向相里姯尸身的方向低垂着,摇了摇头。“你既然猜到,深夜折返可是想要阻止我?抱歉……让你失望了。如你所见,我已经……已经做了最肮脏的事。”

程和抿唇。他不想说谎,可相里姯好歹也算他们半个亲人,。

即使掖好了被子,他仍然直直地盯着被遮住的伤痕累累之处,方才动情的余温尽褪,浑身冰凉地坐到天光大亮。卯时过半,程和悠悠睁眼就对上哥哥满面愁容,甩甩头醒神,翻身起来握住他的手:“哥哥可是一夜未眠?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叫我?”

“子雅,你老实跟我说。”程祯难得用如此冷硬的语气同他讲话,程和本就心虚,暗道不好,目光躲闪。“膝盖,怎么回事?你故意瞒着我。”

这不是问句——年长六岁的威压难得如此显着。程和自知百口莫辩,低下头去轻声道:“我错了,本是不想让哥哥费心才没有说的。”那样子同小时候瞒着遭人欺侮的事被程祯发现后道歉如出一辙,连额发后扇动的羽睫都没有变过分毫。

程祯长叹一声:“我不是要你道歉……你告诉我,是又受委屈了吗?是什么人干的?”

程和咬着下唇,迅速瞄了一眼哥哥的脸色又垂下眸去,只摇摇头。“没有。”

“都成人了,怎还同儿时般任性呢?”程祯急了,“难不成还是你自己弄的吗?”

握着他的手听到这句只细微地抽动了一瞬,却被敏锐地捕捉到了。程祯瞪大了眼睛。“你不会……”

程和知道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对上他的视线,温言软语地哄:“我知错了,再也不会了,哥哥莫要气坏了身子。”

程祯自知心中猜想中了大半,喉间生涩。“是因为我做了混蛋的事才这样的,是不是?”

程和怕他愧疚,终于不敢再敷衍,忙道:“没有,不是的!是我与自己较劲罢了,况且已是许久之前了,只是这痕迹一时半会儿还没消下去……”

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自年后程祯回宫,程和几乎没有一日不在祠堂自罚。起初符佑试图劝说却被重重甩开,告诫如若阻拦他便不得已用更狠的法子来赎罪。符佑心中没有文人太多的弯弯绕绕,只知如果王爷要跪,应当少让双腿受些罪。偷偷将祠堂垫子的麻心换成棉,每日提前掸松了,又去找妹妹制了敷药、学了些简单的疏通筋骨的手法,在程和久跪至双腿失去知觉时替他揉按活血。即便如此,一连数十日、每日几个时辰下来仍免不了皮肉淤肿、筋骨受损,行走不得不拄杖。但即便是痛到无法行动,程和仍旧一日都不曾懈怠。

他跟了程和近五年,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失心般自虐的样子,就连从宫里跟出来的侍女侍郎都被温文尔雅的文王殿下近乎水米不进、双眼发直的陌生样子吓得不轻。如此每日无言地跪了一月有余,程和不再让人在他罚跪时陪在身侧。符佑远远看着,他似乎总是对着故去的母妃的排位喃喃念叨着什么,时而有许多话说、时而只有短短几句,大多数时候仍是沉默的,低着头,身周全无往常那般天然的卓立之气,只像个寻常人家做了错事挨罚的孩童。

两个月过去,程和的心结仍未有松动迹象,符佑开始担忧这不知缘何而起的自罚究竟何时才到头、又是否有终结的一日。他自知无法劝解程和,只得求助于他人,左思右想终是在国祀时连哄带骗地把人带去了青霄寺。住持是个明眼人,不必二人解释什么,只待其他香客离开后单独陪着程和前往庙堂,后者却在门前遮障处停下脚步,迟迟不敢迈过门槛。

程和正踌躇无措不知如何开口,住持故作无心,淡淡道:“地藏菩萨大智,观得世间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程和两月余来装满痛色的眼瞳似是闪动了,缓缓转过头,看向年迈的住持。

“而这罪业并非全由殿下与众生独自背负。地藏菩萨言,罪业如同重石,使人渐困渐重,足步深邃,难以前行。而得遇通晓知识之智者,便可替与减负,或全与负。所谓佛陀与菩萨正是这样的智者,为了帮助众生担负其罪业之重、从泥沼中引入平地而生。”言罢,住持轻轻伸手躬身,请程和先行。这一次,他没有再退却。

临行前,程和又问,现生中可有替自身与他人赎罪之法。住持答曰得空时诵读抄写经文供奉可消除业障,若是多了可予信众结缘,积攒功德。

那之后,程和便将大半原先罚跪的时辰用于抄经。《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佛说无量寿经》,处理公务之余每本都抄了十数份,以至于治疗腿伤的同时,符佑不得不多配了药草来敷他的手腕与肩颈。跪得久了、抄得遍数多了,程和也明了了;程祯和他的罪业可以都由他一个人赎,如果能让程祯这一世获得幸福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不能往生极乐、来世入畜生道也好,地狱道也罢,他都不在乎,他都可以做。

入皇都前,程和郑重地在祠堂九叩拜别。此次回宫,他自知求不得娘亲在天之灵的原谅,却也下定决心不能放任程祯独自煎熬。如果这是他们的命数,他无可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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