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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3角形内角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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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仲春,正午,五月花小区。

陈敞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左手边写满字的a4纸堆了老高,厨房里老干妈辣椒炒肉的浓郁香气袭来,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书桌一侧,《黑洞和弯曲的时空》、《超级杂交水稻育种栽培》、《元素的盛宴》、《果壳中的宇宙》、《,轻而易举抓走所有学生的注意。

秦冰很满意课堂效果,正舌灿莲花,忽地,星眸一寒,踩着黑色小牛皮靴蹬蹬地下了讲台,直奔最后一排。

“卧槽,老许,秦老师来了,快醒醒!”

张星死命推着同桌许舒。

上午的篮球比赛,许舒被曹达明用篮球砸了脑袋,差点打起来。

回到教室后,许舒就趴在了桌上。

张星以为他在赌气,宽慰几句后也没多想,谁承想这家伙竟一觉睡了过去。

转瞬,秦冰已兵临城下,杀气腾腾,张星慌了。

秦冰向来得意自己的教学水平,在她看来,许舒的呼呼大睡就是对她最大的嘲弄。

她蛾眉剔起,“张星,许舒这么睡,你觉得合适吗?”

“啊?”

“被子呢,枕头呢?怎么不帮他备下?”

满堂哄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星满面涨红,重重一脚跺在许舒脚面上。

许舒吃痛,蹭地起身,偏偏眼皮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身子一软,朝秦冰怀里倒去。

秦冰花容失色,连退几步,饱满的臀部顶住课桌,才没被一米八多,一百四十多斤的许舒扑倒。

“卧槽!”

“沃日!”

“这,这……”

教室里,眼镜碎一地,甚至有口哨声响起。

秦冰羞怒交集,俏脸胀红,重重在许舒腹部掐了一记,紧实的腹肌,弹力绝佳。

许舒眼皮急速跳动,却总也睁不开眼睛。

他清秀的瘦脸搭在秦冰香肩上,秦冰越推,他抱得越紧,并饱含深情地喊道,“妈,别丢下我……”

轰!

教室的屋顶险被掀飞。

“太溜了!”

“这也行!”

“骚啊!”

“……”

十辈子也见不到的热闹毫无征兆地爆发,便是最娴静的女生也看得脸色涨红。

秦冰气得浑身发抖,许舒的力气极大,她感觉自己要被揉散了。

“妈……”

许舒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和绝望,热泪夺眶而出。

秦冰懵了。

曹达明满面紫赤,提着个凳子冲上前来。

“曹达明,你干什么!”

张星霍地起身,挡住曹达明,抓起水杯,对着许舒的脸浇了上去。

倏地一下,许舒睁开眼来,环视一圈,怔怔半晌,一把推开秦冰,脱口道,“你是谁,我在哪儿?”

“绝!绝子绝孙的绝!”

“彪!德彪的彪!”

“下任梅花话剧社社长不是许舒,我的题目不妨叫《我的议长父亲》。”

“噗!”

“哈哈哈……”

全场笑翻。

张星用力拍着桌子,放肆地冲满脸胀红的曹达明挤眉弄眼。

秦冰也绷不住了,扭过头去,香肩轻抖。

谭副社长的表情逐渐凝固。

曹达明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活撕了许舒。

许舒这一搅合,他的优秀中学生名额,怕要泡汤。

关键是许舒整出的“我的议长父亲”杀伤力太大,必定要广为流传。

到时候,谭副社长有心相帮,肯定也要顾忌舆论。

“狗?的,走着瞧。”

曹达明心里发狠。

方校长厉声喝道,“这位同学,你能回答问题就答,不能回答,赶紧坐下,别丢人现眼。”

“校长大人吩咐了,我照办便是。”

重活一回,他的性格变得复杂,既有陈敞的狷狂绝望,又杂糅了许舒的敏感自伤。

便听他慨然道,“所谓走出逆境的人变得沉默,不过是他们破碎了。”

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

“……在哲学上有一艘特修……斯之船,说的是有一艘在大海上航行了几百年的船。这艘船能航行如此之久,归功于不间断地维修和替换部件。

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不是原来的部件,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人在逆境时,就像海上的航船。

会遭遇各种破损,不得不进行部件更换。

经历过绝望无助你会更换依赖这个部件;

经历过朋友的背叛你会更换义气这个部件……”

“这是在阴阳谁?”

张星瞪眼。

“同学的压迫会让你更换情谊这个部件……”

曹达明怒火中烧,“猛虎和野狗之间,有什么情谊!”

“老师的冷漠让你更换上进这个部件……”

秦冰正听得入神,顿时拉下脸来,“这是在内涵我?”

“同僚的倾轧会让你更换真诚这个部件……”

谭副社长和方校长对视一眼,又飞速闪开。

“……凡此种种,还包括不善言谈、缺乏生存技能等等部件。

走过逆境,如同行船到岸,身上的部件都更换一遍后,他会更加强大,更善于汲取资源,更善于生存。

与此同时,他也更破碎了,不再抱有幻想。”

话至此处,许舒握紧了拳头,“因此,他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他说完了,教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风吹来,簌簌地翻动无数书页。

“我艹!”

张星怪叫一声,啪啪地拍着巴掌,下一瞬,掌声聚成潮水。

谭副社长一张脸憋着酱紫色。

方校长瞧出不对,喝停掌声,厉声道,“少年人当心怀阳光,少谈故作高深之论。秦老师,这样的学生要重点管教。”

他话没说完,谭副社长冷着脸去了,方校长等人赶忙跟上。

叮铃铃,下课铃响起,秦冰长腿迈动,也出了教室。

“呜吼!”

“小母牛倒立了啊,老许!”

“……”

许舒周围挤满了人,教室外也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这一堂课六班的动静实在太大。

很快,关于许舒生扑秦老师的传说,如暴风骤雨席卷校园。

砰的一声,曹达明一脚踢飞椅子,冲上前来。

张星蹭地起身,拦在许舒身前,“姓曹的,别踏马找不自在!”

曹达明看也不看张星,指着许舒,“有种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老子弄死你!”

“等你狗?的就是。”

张星咬着后槽牙发狠。

曹达明放完狠话,转身离开。

慑于曹达明的威风,围在许舒身边的人,很快散尽。

张星拍着许舒的肩膀,“把心放肚里,今天就让你知道张爷隐藏的实力。”

说着,他阔步出了教室。

上课铃响,张星没来。

下课铃响,上课铃再响,张星还是没来。

许舒懵了,转问周遭,前排的曹芳道,“张星肚子疼,请假走了。”

许舒目瞪口呆。

放学铃声响起,曹达明率先起身,嚣张地冲许舒勾了勾手指头,行出门去。

曹芳悄声道,“老许,你翻墙走吧,曹达明这牲口,什么都干得出来。上次,他就在校门口,直接把二年级一小子的衣服扒光了,最后也就落了个通报批评的罪过。”

许舒默然,重活一回,被水幕背后的混账欺负也就罢了,还能让一小崽子降住?

…………

菁才高中,秦清办公室。

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五点半,五点二十左右,老师们便已陆陆续续地下班离开。

秦冰会像往常一样等到五点四十再走,如果桌上的电话铃没响的话。

指针指向五点三十五,叮铃铃……

秦冰迅速抓起电话,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传来,“明天上午去一趟下河村,下河村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一对童男女,要祭河龙王。”

秦冰惊了,“活人生祭?治安官是干什么吃的?这事儿轮不上咱们管吧。”

“水里确实有东西,去探情况的两个治安官,一个被拖下水,一个吓疯。”

“明白。”

才结束通话,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娇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秦冰的闺蜜,钢琴课老师苏柠。

苏柠伸个懒腰,浑圆的翘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简易行军床上,“还是伱这喝过洋墨水的待遇好,单人办公室,配独用电话,羡慕啊。

不过,最让我羡慕的,还是你今天的艳遇。感觉如何,我的绯闻女主角?”

“要死啊,胡说什么?”

秦冰就知道今天的糗事,肯定传遍全校。

苏柠起身,搂住她肩膀,在她臀后轻拍一记,趴在她肩头,“说实话感觉如何?是不是暗暗窃喜自己的魅力不可阻挡?”

秦冰推开她,“死丫头越来越不着调了。”

“再装就没意思了。”

“我装什么,一个小破孩,脏兮兮的,算什么艳遇。”

“不识货了吧,许舒那小子是粗服乱头遮掩国色。”

“还国色,说得好像你和那小子很熟似的。”

“别忘了现在是我代六班的钢琴课,。

边三轮要驶出沿江大道时,一辆黑色的公羊牌t型车从许舒对面开了过去。

罕见的,许舒对这玩意儿有印象。

他记得这公羊车,去年才在春申投产,甫一问世,就成了城中的绝对宠儿。

前任许舒记忆深刻,但现任许舒对这玩意儿兴趣缺缺,瞜一眼后,不再关注。

边三轮一路疾驰,终于在月上柳梢头时候,抵达了下河村。

明月下,宽阔的蒲河波涛不兴,河道右岸山石耸立,左岸散落数百屋舍。

勉强坚持到一座小岗上,发动机的声音像快要断气。

三人下车,不用段阔海招呼,许舒主动取出工具箱,开始维护。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山岗下奔来,都穿着治安官的绿色制服。

段阔海和秦冰同时从兜里摸出个带别针的铁牌,佩戴在胸前。

那铁牌的款式、模样,和谭副社长的那枚别无二致。

只是段阔海的铁牌有两道竖线,谭副社长只有一道。

而秦冰的铁牌也是一道竖线。

“长官好!”

平头中年治安官行平胸礼,右手抬起横在胸前,他挂着铅制胸牌,两竖。

矮个治安官行的是军警礼,和前世敬礼无二致,胸前无牌。

见礼毕,双方互做介绍。

平头治安官是当地治安室室长,叫晁江。

矮个是才分来的治安官,叫景程。

“介绍情况吧。”

段阔海接过晁江递来的香烟。

晁江继续给许舒分烟,“这蒲河中的河龙王出现,是在五年前。一开始,沿岸的村庄只是丢失些牲畜,都以为是山上的猛兽所为。

直到一头在河边饮水的老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河里,才轰动了整个下河村。

后来,村里组织祭祀,但没用,不但继续丢失牲口,还开始出现人口失踪。

直到三年前,下河村在河对岸建了一座龙王庙,下河村才又风平浪静。

一周前,治安室抓获一伙人牙子团伙,一个人牙子交代说,三天前,他们卖给下河村一对五岁龙凤胎。

我们派人去下河村找村长杨顺国交涉,杨顺国死不承认。

得亏小景机灵,通过蛛丝马迹在一户农家找到了被拐儿童,小景率三名治安队员营救时,被杨顺国率众围困。

我率众支援,杨顺国反抗激烈,全体村民群起而攻,为怕激起民变,我们只好退走。

后来通过走访,得知下河村每年都会找人牙子买来童男女,投入蒲河中,献祭河龙王。”

“混账!”

秦冰俏脸煞白。

段阔海大口抽烟,“听说有治安官被拖下河?”

晁江脸色一黯,“撤退之后,我派了普法队伍,下到村里宣传。参加普法的小赵,根本不信有什么河龙王,非要破除村民的迷信思想。

他亲自示范,跳进了河里。一道巨浪涌来,再没小赵的踪影。这下,村民们不更不信我们,非要献祭童男女,时间就定在这两天。”

段阔海踏灭烟头,“你们是什么想法?”

晁江眼神变凌厉,“事已至此,说服的路肯定走不通,只能用强制手段。下河村是大村落,有五百多户,青壮有一千多人。

人人都对河龙王敬畏到骨子里,靠地方治安力量,肯定解决不了,恐怕只有出动镇军。”

段阔海摇摇头,“出动镇军也难免流血冲突,就是救出被拐儿童,河里的东西不解决,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是这个道理。”

晁江很愁。

“小秦,你什么意见?”

秦冰还在为被献祭的童男女痛心,摇摇头不说话。

“晁室长,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许舒合上工具箱,站起身。

“瞎掺和什么?。”

秦冰瞪他。

“这位是?”

晁江好奇地打量许舒,没发现他的胸牌。

段阔海道,“他是这次行动的后勤保障员小许,小许,你什么问题尽管问。”

许舒道,“晁室长,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河里那东西的真容?”

“这个不得而知,可能下河村有人见过,但他们个个讳莫如深。”

“你说以往也有献祭,那献祭后,那东西真的没再为祸过下河村?”

“确实如此,不然下河村的百姓也不会把献祭,看得比天大。”

“那东西有上岸活动的能力?”

“有,上次我率众行动后,次日,三间屋舍倒塌,死两人。”

“奇怪。”

“怪在何处?”

“试想,那东西单纯是为吃人,凭它的能力,有必要靠献祭?直接上岸抓人就是。”

“也许它不吃短期,吃长期,靠捕食,只会让村民们远离此处,要求献祭,更为长久。”

“不合理。以它的食量,一年献祭一对,填牙缝也不够。何况,它也犯不着考虑长远,蒲河绵延六百里,周边村庄何止数百。”

段阔海点点头,“小许说的有道理,那献祭的意义何在?”

许舒道,“这个应该问第一个想到献祭主意的人,我总觉得那东西要献祭不是为吃肉。”

晁江连拍大腿,“许老弟分析得有道理,那东西压塌屋舍,压死了人,没碰尸体!”

“方不方便带我们去塌房现场看看?”

许舒进入角色很快。

前世他背的包袱太重,除了苦读就是苦读,第一次参与如此惊险刺激的行动,让他血脉偾张。

晁江道,“这得问小景,他对那边的情况掌握更详细。”

景程道,“塌房现场离蒲河不过三四十米,因为屋毁人死,临近两家也吓得搬走,只要小心些,不惊动村民,应该没问题。”

段阔海取出饼干、罐头,几人做简单的补充后,朝塌房现场探去。

朗月高悬,蒲河上风波不兴,一行人悄然潜行,半个小时后,抵达塌房现场。

一番侦查后,段阔海沉声道,“毫无疑问,这三间房屋是被巨力摧毁的,足见那东西有超越熊虎的伟力”

晁江道,“它应该有庞然的身躯,田里碾出像石磙一样的痕迹。”

“若是水蟒,但有记载的水蟒也决不能有这么恐怖的身量,难道是传说中的水蛟?”

秦冰蛾眉紧皱。

众人后脊一阵发凉。

许舒道,“不是蛟龙,也差不多了,至少它有近似人类的智慧。

诸位细想,这东西单纯为了进食,吃牛吃羊,不比人合适?以他的体量,吃牛羊总比吃人管饱,可它偏要让献祭童男女。

而且一年只献祭一次童男女即得满足,像在遵守某种禁忌。

最有意思的是,它的要求,这里的村民或者村长能准确领会。

那它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将它的要求通报给下河村的?

除此外,晁室长他们上次来过后,这里便开始塌房。

显然,这是那东西给下河村村民的警告,要求下河村阻止官方力量干涉。

以上种种,无不说明了它有不俗的思考能力。”

得出这个判断,许舒不仅不怕,反倒心血涌动,仿佛在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这,这不是妖孽么?”

景程忍不住哆嗦。

“那边的水泥地是做什么用的?”

许舒指着河边的一处水泥地平问。

晁江道,“那是献祭台,童男童女被锁在笼子里,从那处沉入水中。”

“锁在笼子里?”

许舒心念电转,“龙王庙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

晁江指着河对岸黑沉沉的山脊,“就在那边的两处崖壁之间,离献祭台大概小一里路。”

许舒道,“你们的人去龙王庙里看过?”

“看过。”

“敢过河?”

“自然不敢,绕的远路。”

晁江道,“案发后,我派小景几人绕远路到对岸,攀到龙王庙旁的山壁上,向下窥探过。小景,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景程道,“当时我们攀上崖壁,生怕那东西就藏在崖下,不敢下到庙里,只躲在高处打望。

那龙王庙就建在两崖壁中间的半亩大的一块青石上,青石上长满湿苔藓,通过屋顶的气窗,并没看到那东西的身影……”

“嗷!”

河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啸声,仿佛象鸣。

紧接着,河心掀起一道一米高的水墙,水墙快速朝这边驰来,飚若箭矢。

“不好,被那妖孽发现了。”

晁江双腿打颤。

段阔海不退反进,冲上祭台,冷峻地盯着那道水墙。

岂料,那水墙忽然调转头,转瞬消失不见。

“好快!”

许舒眼睛一亮。

“又是那帮绿皮狗……”

“跟他们拼了,不让咱活,谁都别活……”

无数火把在村口聚成火蛇,快速朝这边游来。

“不好,几位长官,你们先撤,我和小景殿后。”

晁江急声催促,已取出配枪在手。

段阔海沉声喝道,“小秦,你带小许先走。”

许舒正要撤走,秦冰取下背包打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山坡,也有火把大军朝这边游来,前后合围,哪里还走得了?

夜风凛凛,呼啸四起,数百火把照得夜空恍如白昼。

一个五十来岁的国字脸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正是下河村村长杨顺国。

“老杨,你要干什么?暴力抗法,你可知道后果?”

晁江厉声喝道。

扑通一下,杨顺国跪倒在地,“晁室长,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求求你发发慈悲……”

晁江被杨顺国的新花样弄了个措手不及,死活将他扶起,“老杨,生人活祭,犯的是国法,岂是我要为难你们?”

杨顺国站起身,眼神变得狠戾,“晁室长,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怕什么法。我只知道一点,谁不让咱下河村几千口子活命,咱们就以死相拼。”

“以死相拼……”

上千青壮吼啸如云,一个个火把如魔狂舞。

砰,砰,

晁江鸣枪示警,稀疏的枪声根本压不住上千人吼啸。

上千村民热血上涌,包围圈逐渐缩小,眼见局面就要失控,一道清丽的身影越过许舒朝前行去。

幽幽月华下,她道袍飘飘,拂尘如雪,风姿绰约,宛若玉真临凡。

但见她轻扬素手,两道黄符洒出,绕着她周身旋舞,她轻甩拂尘,一道气旋生出,脚下的灰尘、衰草,纷纷荡开,连带着四周的火把也被吹得明明灭灭。

又听她朗声吟道,“华表千年一鹤归,凝丹为顶雪为衣。星星仙语人听尽,却向五云翻翅飞。”

乡野村民哪里见过这等神仙玉人,当即就有人跪地叩头,拜起神仙。

杨顺国傻眼了,本来不管晁江说什么,他也要驳回的。

但这女神仙的出场,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极限了,一下子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晁室长,反正话我已经说尽了,您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杨顺国带着数百村民撤走。

“您,您是秦长官吧?”

望着那神仙玉人,景程结结巴巴问道。

“是我。”

女神仙微微一笑。

景程瘦脸通红,满眼仰慕。

“若不是秦长官,今日还真不好收场。”

晁江一脸庆幸。

“小许,你怎么看?。”

段阔海看向许舒。

小许早看傻了。

段阔海拍着许舒肩膀,笑道,“不过一个戏法,看把你吓的。”

许舒心里有谱,戏法和魔法,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镇定心神,道,“适才那东西鸣叫,显然是在通知下河。

我们的到来,一定会引起那东西的不安,他必定还要借下河村村民的势,来赶我们。”

段阔海点点头,“我也这么看,晁室长,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带上治安室的全部力量,到此集结。”

晁江领命离开。

段阔海,秦冰,许舒返回停摩托车的小岗,三人在岗下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架起篝火,分食饼干充饥。

吃完,秦冰裹着一张毛毯在篝火边睡了。

朗月当空,河风凛冽,许舒抱着腿烤火,忍不住道,“段哥,您和秦老师,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段阔海笑道,“知道多了,对你不是好事。今天的事你就当一段奇妙的经历,过去了,就赶紧忘掉,赶紧睡吧。”

说着,段阔海将最后一张毛毯扔给许舒,又往篝火里添了柴,席地而睡。

许舒碰了钉子,却越发好奇,到底折腾一天了,想着想着,他也沉沉睡去。

“滚!”

秦冰翻身坐起,星眸赤红。

许舒和段阔海翻身坐起。

天已大亮,铅云低垂,悲风呼号,沧浪涌起。

“可是妖梦入怀?”

段阔海问。

“伱也是?”

秦冰惊道。

段阔海点头,“那孽畜在梦里威胁让我们离开,想不到祂竟有托梦奇术。”

许舒惊道,“原来是用托梦的手段,和下河村沟通。”

“必是如此。”

秦冰取出发带,将如瀑墨发扎起。

段阔海皱眉,“力大身强,智慧出众,还有托梦邪术,麻烦了。”

许舒沉声道,“为何那妖孽不托梦给我?瞧不起我?”

“别这样想,也许是你与众不同呢。”

段阔海拍拍许舒肩膀,朝河岸走去。

三人取河水简单洗漱一把,晁江率领景程在内的六名治安官骑着自行车赶到,其中三人佩了枪支。

晁江给三人带了早餐,香气扑鼻的葱肉大包和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入腹,一夜的寒气驱尽。

众人正说着话,忽听鞭炮炸响。

村口,一条蜿蜒的队伍如长蛇探出一个头来,领头的正是杨顺国,他头上戴着黄纸扎成的鹿角,肩上披着蓑衣。

他身后一溜男性村民皆作此打扮,两队把人头上高举匾额,匾额上尽是赞颂河龙王的美词。

在队伍的侧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高高的白色帽子,手里持着一杆白幡,如吼秦腔一般地唱着,“天地开张,日吉时良,黄吉开张运,祭龙大吉昌;日出东方一片红,献上仙童祭神龙……”

队伍中央一米高的铁笼里,两个身着红衣的孩童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个大白馒头,一边吃着,一边用懵懂的眼神好奇地打量四周。

“造孽!”

秦冰眼圈泛红。

“上车!”

段阔海怒吼一声,“小许,你来开,我不喊停,你就拉完油门,往前冲。”

“好嘞!”

许舒跨上车来,一脚踹响边三轮,段阔海一个弹身,跳进挎斗。

亢亢亢,边三轮冲下岗去。

“跟上,跟上,苏老大交代过了,这两位若是有失,咱们都得扒了这身皮,回家哄孩子去。”

晁江取出配枪,顶上枪膛,怒吼着说道。

景程惊声道,“县里的苏社长?他也惊动了?”

“除了他,还能是谁。”

几名治安官悚然,急急跟上。

边三轮冲到三百米开外,献祭队伍停了下来,杨顺国一挥手,数十青壮手持儿臂粗的木棒,顶在队伍最前列。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百青壮,持拿农具,严阵以待。

“这是我们的私事,还请长官们不要干涉,龙王一怒,玉石俱焚……”

杨顺国高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边三轮也不减速,迎着献祭队伍撞去。

“刹车!”

边三轮冲到三十米外,段阔海高喝一声,从挎斗上高高跃起,如一只大鸟,滑翔着冲进了木棒阵中。

许舒一个急刹,背后传来惊人的弹力。

秦冰玉面飞红,玉指探向许舒腰间,许舒立时龇牙咧嘴。

十几个村汉一拥而上,将边三轮死死围住,啪,啪,啪,不远处枪声大作,晁江等人赶到。

“不管车上的,拦住那个会飞的。”

杨顺国高喊。

却见段阔海如大鸟一般,踩在一众乡农的肩头,在人群中跳来跃去,每一次跨出,都在两米开外。

“爵士的棺材板啊。”

许舒眉飞色舞。

只见段阔海飞身而下,猛龙过江般扑到铁笼前,抢过一把扫帚,指东打西,数十青壮,转瞬被他打翻在地。

“力量,速度,准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极限,这不是功夫,是神功啊。”

许舒热血沸腾。

“不要命的就上来。”

段阔海虎吼一声,阔步上前,挡在他身前的青壮们纷纷后退,眼前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实在超出他们的认知。

“让开。”

杨顺国高喝。

青壮纷纷散开,铁笼露了出来,八个老妪背靠着铁笼站成一圈,双手死死握住铁栏。

段阔海怔住了,“你们要干什么,自家儿孙是人,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人?”

他再是暴怒,也绝不会对这群老妪下手。

一个白发老妪跪下来,“官长,我们没办法啊。若不献祭这河龙王,死的是下河村数百孩童。

官长倘若要救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只能死在官长面前。若官长不平,只要献祭完成,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愿意投河自尽,官长慈悲啊……”

下河村村民如倒伏的麦子,跪下一片。

杨顺国走上前来,慨然道,“长官,非是我等不畏国法,倘国法能庇护我等,我等也绝不敢行此禽兽之事。”

段阔海沉默良久,慨然道,“交出献祭的孩童,下河村的事,我管到底。”

“先前来的治安官也这么说,后来他沉入水中,再也没来。我下河村因此又丢牲口十三头,毁房三间,死人两个。”

杨顺国指着涌动的蒲河,“以前我们信官家,但官家庇护不得我们,我们没得选,现在只信这河龙王。

长官要带走两个献祭孩童,不是不可以,贱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段阔海万没想到进了死胡同的局,还有转机。

杨顺国遥指许舒,“除非用开车的那个后生来换这两个孩童,除此外,我下河村便是玉石俱焚,也决不放弃献祭。”

段阔海懵了。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从摩托上摔下来。

秦冰也目瞪口呆。

段阔海咽了咽唾沫,“既要换,换我便是。”

“只换那后生。”

杨顺国道,“离吉时还有半个小时,长官快些决定。”

段阔海长叹一声,分开众人,朝边三轮走来。

不等他近前,许舒翻身下车,夺路狂奔,生恐段阔海追来。

他是来探查诡异的,不是来献祭小命拯救世界的。

跑着跑着,许舒发现段阔海并没追赶,他停下脚步,掉转头,见段阔海呆呆立在原地。

他赶忙转过头去,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别踏马跟我演,别人的命是命,老子的命也是命。除了至亲至爱,老子还没圣母到和陌生人换命。

不换,不换,又不是我杀的,人死了,和我无关。世上受苦受难的多了,我凭什么要心软。”

他一步步走得极快,像是要逃离。

走着,走着,脑海里总是不停闪回两个稚童慌张懵懂的眼神,终于,他走不动了,脑海里声音又续上了,“不,不,我这绝不是同情谁。我完全是为了打入段阔海和秦冰中间,我这样走了,那个才掀开一角超凡世界,便要对我关上大门了。

是的,我只有这样了,拼一把吧。都说了,不是怜悯谁,该死,拼了,拼了……”

他咬紧牙关,终于定住脚,转过头来。

轰!轰!

发动机轰鸣,由远及近,吱呀一声刹停,段阔海一巴掌拍在许舒肩上,“好小子,危难之处见豪雄,你比老子当年强多了。”

许舒摆手,“别踏马给我灌鸡汤,我不想当什么豪雄,我想活着。”

“你放心,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死。”

许舒摆手,“段队,我只问一句,如果在岸上,你可能收拾得了那孽畜?”

他对段阔海的实力有信心,昨夜段阔海在岸边叫嚣,河里那东西都没上岸,足见那东西对段阔海的忌惮。

段阔海眼睛亮了,“若真能把这孽畜诱上岸,我能活剐了祂,老弟,你有什么办法?”

秦冰也紧紧盯着许舒。

“办法还在想。”

说完,许舒迎着杨顺国走去。

秦冰气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段阔海望着许舒的背影,感叹道,“好苗子啊,这心理素质,比我当年强。”

杨顺国拦住许舒,“后生,你什么意思?”

“村长,你要我的命,难道还不让我见见我的埋骨之所?”

“怎么是我要你命……”

杨顺国还待分辩,许舒阔步朝铁笼子走去。

“快,快,把孩子弄出去,看好喽。”

杨顺国高声喊道。

许舒来到铁笼子边,两个幼童已被转移。

整个笼子用小拇指粗细的钢筋焊成,焊接处成色很新。

笼子底部,焊接了一块生铁,半指厚薄,蒲扇大小。

许舒绕着铁笼子行走,目光其实都在瞄锁孔,绕行两圈后,他掉头离开。

杨顺国急问,“后生,你改主意了?”

“容我交代后事。”

“这……行吧,时间不多了,你快些。”

许舒离开,有村民悄声道,“村长,这小子看笼子是假,看锁头之真,只怕想私藏工具,破笼而出?

要我说,还是献祭那俩小孩合适,不会出幺蛾子。我就想不明白了,龙王上仙为何偏偏要那小子。”

杨顺国叱道,“龙王的仙意,也是你能揣测的?

这后生若真动开锁的心思,只能是打错算盘。就是给他钥匙,沉在水中,这锁也难开。

何况到了水下,有龙王在,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哎,可惜了。”

许舒回到边三轮旁,快速取出工具箱,捡了两根细铁丝,一把改锥,笼在袖中。

秦冰忧心忡忡,“人在水里,阻力重重,这玩意儿开不了锁头的。”

许舒不解释,叫来景程,“景哥,从这里赶到龙王庙上的崖壁要多久?”

景程道,“能过河的话,不要十分钟。

若是绕路,至少三个小时。”

许舒道,“过河不可能,那妖孽敏锐惊人,只要下水,肯定会惊动他,只有绕路。”

段阔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那孽畜会拖着铁笼子返回龙王庙?”

景程道,“我曾爬上龙王庙盯上的崖壁偷看,龙王庙空空荡荡,那孽畜并不在那里盘踞。”

许舒道,“平时不在,今日一定在。

试想,那家伙要吃人,犯不着又是献祭,又是铁笼子的。

祂要的是活人,拖进龙王庙还活着的童男女。”

众人都惊诧地盯着许舒,以为他大白天说胡话。

许舒接着说,“昨夜,我们去了塌房现场,我观察了献祭台。

那处地势太陡,泥洼遍地,若站在下河村村民的角度,那里是不适合修建祭台的。

只能说明,祭台的位置是那妖孽选的。

很容易观察到,祭台的位置是河岸到龙王庙距离最短的点。

显然,那孽畜是希望用最短的时间,将铁笼子拖回龙王庙。

昨夜,段长官冲上献祭台,惊了那孽畜,那孽畜遁走。

那阵势,那速度堪比真龙王。

以那样的速度,那孽畜从献祭台赶回龙王庙,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而且,那孽畜未必用了全速。

因此,即便多一个铁笼子,那孽畜多半也能在一分钟内,赶回龙王庙。”

晁江惊道,“人在水里,一分钟多半不会淹死,拖回龙王庙,的确还能活着。”

段阔海一拍巴掌,“原来如此,我就说铁笼子上为何有个巨大的铁柄,原来是方便那孽畜咬合用的。”

秦冰蹙眉,“我有个问题,既然那孽畜要活的童男女,为何不直接让杨顺国乘船送去龙王庙,何必又是铁笼子,又是献祭?”

“为了营造神秘感!”

许舒道,“那孽畜每年要一对童男女,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单靠杨顺国一个村长,上不足对抗官府,下不足平息民意。

而用这种祭祀手段,让下河村村民亲眼目睹河龙王的存在,恐惧和神秘足以将下河村村民意志凝聚成钢。

如此,这丑恶的献祭,才能持续地办下去。”

“这小子真叫人刮目相看。”

秦冰暗道。

段阔海大手一挥,“事不宜迟,方向既已明确,咱们各自行动。小许,待会儿你负责拖住杨顺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你放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

“赶紧呸了,都这会儿了,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许舒撇嘴。

秦冰摇头苦笑,取出一枚杏黄符,交给许舒,“你贴身藏了,说不定能用上。”

“我也有东西给你。”

只见许舒取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拣出六个银元,若干纸钞,一张张仔细清点完,“一共六元三角五分,大家都看清楚哈,帮忙做个见证。”

随即,把钱塞回钱包,朝秦冰递来。

秦冰接过钱包,哭笑不得。

交待好最重要的财产,许舒转身离开,想吼一嗓子“风萧萧兮”,喉咙干得厉害。

人质交换进行得很顺利。

杨顺国足够小心,非等到许舒进了笼子锁死,并将铁笼转移到后方,才肯交出两个幼童。

接走幼童的是两名治安官,段阔海,秦冰、晁江,景程等早已不见踪影。

目送两名治安官离开,杨顺国提起的心才落回肚里。

忽地,下河村两千多村民,不分老幼,都冲许舒跪了下来。

杨顺国也跪了下来,“后生,你是好人。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你要恨就恨命吧。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们一定为你建祠祭祀,世代香火供奉不绝……”

许舒端坐笼中,“香火供奉就免了,有一事,我得提前知会你们一声。昨天的那位女法师你们也见了,她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适才我去交代后事,主要是向她咨询死后之事。

法师说了,午时前死,我怨念深重,难以转世投胎,必定化作厉鬼,在下河村纠缠不休……”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嗡嗡。

被河龙王和献祭活动教育了好几年,下河村上上下下,对神神鬼鬼那一套,信若圭臬。

尤其是秦冰先前展现的得道高人风范,村民们记忆犹新。

她的话,众村民不敢不信。

“不行,决不能误了吉时。”

杨顺国斩钉截铁地拒绝。

“村长,凡事别做绝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为了救那两孩子,不得不以命换命。

我今日身死,只想转世投胎,这么微末的要求,你都不答应?

既如此,我死在此处就是了,也犯不着你们投我下河。”

说着,许舒取出那把改锥,锋利的尖头,死死抵在自己脖颈处。

这下,不止杨顺国慌了,村民们都嚷嚷起来。

“冷静点,你千万冷静,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杨顺国急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两个孩童已经放走,若许舒真一个想不通,死在岸上,没了祭品,那就全完了。

“行行,答应你,答应你……”

杨顺国急得跺脚。

随即,他引着几个心腹离开,商量着怎么破局。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好办法。

现在,那铁笼子反成了许舒的保护伞,隔着笼子,想突然下手,控制许舒都不行。

局面僵持,不知觉,吉时已到。

炮声没响,河心忽然爆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激昂的象鸣声传来。

湖心异象一生,下河村的村民们立时做了鸟兽散,只剩二三十死硬份子守在原地,皆面生惧色。

杨顺国两股战战,来到祭台上,高声说着献祭没立即开始的缘由。

“不止能托梦,还能听懂人话。”

许舒轻声嘀咕。

杨顺国说完,河心异象立时消失。

“老几位,别这么站着了,坐着聊会儿吧。”

许舒放下改锥,冲杨顺国等人招呼道。

杨顺国一干人心事重重,哪有聊天的兴致。

许舒不再劝,自顾自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自愿换两个孩子,是为自己挣一桩功德。女法师说了,祭神者,神必济之。

我这辈子潦倒得狠,没什么指望,但这次的功德,足够我下辈子过上好日子,法师还说……”

下河村上下,最信鬼神之说,他这话匣子一打开,杨顺国等人听得入迷,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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