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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小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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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嘱咐许常稚去南山寺一趟。

安王对自己兄长的话向来认真执行,他在捐了香油钱之后突发奇想地抽了支签,在等待僧人解答前时贴身陪同的婢女被告知出行的马车被人损坏,这位端王手下的得力干将看了一眼还不解着的许常稚,交代了两句便去处理事情。这一路没有什么危险,故而对于许常稚,她只留下两个普通小厮照看。

一位还是孩童的扫地僧招呼着身穿锦衣的王公入释解的禅房,他熟练地合拢手掌,跟紧跟的小厮做拒绝跟随的揖。

许常稚被他带进了房间。

他才进门,就发现屋里没有僧人,靠窗站着一位白衣,身影熟悉,来不及许常稚认真去想,对方就已经转过身来。

惊恐的安王意识到自己被欺骗,肯定这不是兄长后想要张口呼救,可是对方反应更为迅速,步履快且无声,只一个眨眼便捂住了安王的嘴巴。他正对着安王,身高过他半个头,对于安王的反应,只能低首俯在他耳畔轻声嘱托:“不要叫。”

他话语里没有威胁的意思,相反带着请求,但许常稚已经惯会听令,无法对语调再细究,他快要流泪,却又乖乖地咬唇顺从。

他终于看清来人。

在他梦里搅弄他人生、害他夜不能寐的顾拙出现在他眼前,比起之前的那一面变得瘦了些,凌冽的眉眼刺得许常稚心口发颤。

所幸顾拙接受许常稚的示弱,放下手掌让他顺畅地呼吸,他拉住许常稚的手臂阻止他小步的后退,心里想了许多面上却不显。

“我不害你。”

这是句不怎样具有效用的承诺,许常稚的命运还捏在端王手中,顾拙眼睁睁地看对方红了眼睛,抖着声音委屈地说:“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为自己的安危考虑,语气里害怕中透着埋怨,但顾拙却没有因为这份自保感到生气,他思考了一下,想自己确实是很唐突,于是他又向许常稚告罪:“是我安排得不周。”

他生死一劫后好似在许常稚面前失了灵慧,连带着搞不清楚状况的许常稚也变得笨呆,他头回收到带有诚意的道歉,一时间忘了自己是一位施害者,也磕磕巴巴,冲着顾拙说没有关系。

他瞪大眼睛犹犹豫豫回话时可爱极,顾拙没忍住笑,他将许常稚拉到内屋坐下,在对方喝了一口茶后才又说话。

“我昨天才知道你今天要来南山,想着要见你一面才好。”

许常稚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放松,他受了惊吓,垂着脑袋,手指捏着手指说着方向全然不同的话。

“我不是有意那样做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他如此轻而易举地收到原谅,有些讶异地抬头,见顾拙真的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于是在心头悬石放下后又重新疑惑:“可是我伤害了你。”

“可是是我自己想要赴的约。”

“但你不知道我要杀你。”

“许常稚。”他听见顾拙沉稳的声音,“但你也不要忘记,是我先觊觎你。”

他说得赤裸,许常稚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后被他吓了一跳,他又去看顾拙的眼睛,黑沉沉的,又不带淫欲。

许常稚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他先在顾拙的胸口上留下一个血流潺潺的细长锥孔,且再见时对方待他的态度平和,埋在骨的疯病因这份平和蛰伏,所以他面对对方只能是失了底气,对着那样的话语恳求:“那就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

他这样说:“你……,哥哥会很生气。”

顾拙没有退步,他看着脸色难堪到发红的许常稚问道:“那你也会生气吗?”

许常稚哽住,顾拙看他困顿的眼神,起身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

他小许常稚两岁,但已经比他成熟太多,他纵容许常稚所有的后退,却也不让他失去思考的机会。

“要不要自己想一想?放心,沈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顾拙动作温柔,但许常稚也觉得这是胁迫意味,他只能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对自己深究。

哥哥想要做的、哥哥想要我听话、哥哥的欲求、哥哥说……要我在他的羽翼之下。

顾拙,看到他献吻的的男孩、救了他的世家子、他的觊觎者、一个有智慧却还没有进朝堂的人、一个还没有权利却即将掌控一些权利的人。

一股很隐秘的快意打破束缚的牢笼从许常稚的心里攀爬了出来,他想起端王的愤怒,他挑着他的下巴说下勾栏,说他的东西不容许别人染指,“是谁的情人?”许常稚耳边又听到端王的讥诮冷语,可是兄长现在不在他的身边,他可以不再迎合地说自己是他的附属物。

他哭了出来,任凭顾拙给他拭泪,也任凭顾拙将他抱起,让他整个人都倚靠在他的身上。

“不要哭。”顾拙拍着许常稚的背安慰他,“你的签我看了,是小吉。”

“我、我没有生气。”

许常稚这样回答。

他没有生气,他不会生气,他因为顾拙的喜欢,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完全被他人掌控。

这个快意名为报复,因为他违背了命令——他此刻不是附属,不是端王的掌中玩物,他顺应自己,用被端王训化的姿态倒在他人怀里。

他在越轨。

十一月中旬,许常稚初到茂城便大病一场。

十三岁前,没有母亲的他活得顽强轻贱,一副嶙峋瘦骨能吞下所有病痛,而十三岁后,他的兄长将一切惨状改变,锦衣玉食在前,他被浸成需要需要时时呵养的娇软温香。

听闻他连续两日高烧不退,许常怀连公务都没有来记得处理,连夜出了封地,到达安王府邸时便对正看顾的沈穗扇了狠狠的一巴掌。

他容色冷,因近些年来在皇帝面前多为易怒的冲动样貌,此刻的默不作声比之前来更像是亮出刀锋的索命阎罗。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脸隐匿在黑斗篷下的男人,沈穗一起浸着巍峨皇宫里的炉香,属于茂城的那部分在久长的等待中被皇城的浊气同化,可顾拙还是无法松手,他抚摸着,仿佛在触碰许常稚颤抖的红唇。

再然后去往安王封地的人传来消息,上面写了许常怀马不停蹄的夜奔,随后被皇帝放出的笼雀再次被自己的手足圈养,端王府邸固如铁桶,容不得一扇蝇翅。

顾拙善于忍耐,但对上许常稚却多出焦灼,天子予他厚望,长时间的夜不能寐使得他杀伐气重,内阁的老师呵斥他别把自己作践为一柄伤人弯刀,他不语地躬身受教,却又在下一刻眼也不眨地做了出鞘利刃。

那是在大半年后,端王艳事从南传至北以前,他的一位同僚因信任和炫耀向他人私语一些皇室秘辛,其中恰有沧州。顾拙旁听,从他的言之凿凿中抽丝剥茧抓住命脉,他首次展锋,冷峻且不顾情谊,毫不留情地设计暴露别人多年的耳目。常年以狠厉示人的皇储发怒,世家受创,那位年轻人丢了仕途,家族作保才勉强偷生。顾拙站在他人匍匐着的脊梁之上,将端王府割出了一块小小的、可供人喘息的裂缝。

他在纸张上目睹了许常稚这两年来生活的所有。

许常怀是皇帝喜欢的多个儿子之一,他到沧州后欲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为能顺利归到他麾下,本着男人的劣根性向他进献美人,但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端王在色欲上的铜墙铁壁,男子、女子,那些年轻的躯体去时温热,在杯盏间暗送秋波后便成了一具只余死气的尸体。

端王的杀伐果断,他对动这种歪心思的人无任何仁慈心肠,只在处置时戒告想要效仿的后来者:“别拿人间凡品污我门槛,王府里已有世间最姝艳颜色。”

他残忍且直白地告诉沧州官僚:王府那位从不示于人前的受宠夫人是他们的绝对禁域,她存在着,端王卧榻便不容任何人的佞语谗言。

最开始顾拙只能通过这件事来判定许常稚是否活着,却不知道他是否活得好,后来他顺利在被空出的位置安插羽翼,羽翼成了他窥探端王府的一双眼睛,但眼睛不知道主人想要得知这一切的意图何在。他不明许常稚的身份、不了解所有纠葛和故事,因此他同样不晓得自己信封上如实描述的那些旖旎狎昵,激起了主人长久蛰伏着的骇人脾性。

它告知他的的主人那位生病的人物由端王亲自看顾,衣食住行无一不是事无巨细,病好之后也依旧由他掌控,就算是生活琐事也不假手于人。

他告知他的主人目标人物的新名字,端王府所有人都喊他小夫人,但透过端王态度,得知目标人对此不算开心。

之后的顾拙知道更多。

三月十九:王府纳入一大批帛锦珠玉,许常怀养的成衣匠连月赶工,给许常稚做了几件新的夏装。

四月初二:端王去玲珑坊定了几奁胭脂螺黛,又放了画着新样式的珠钗图纸和贵重宝玉,为许常稚置办新的头面。

四月初五:休沐。许常稚于巳时才在端王卧房起身,后有御医为其诊断,病已痊愈。

五月十一:因商贾税收端王勃然大怒,他命令许常稚着盛装在王府迎他,这是他法。

许常稚自那日的窃听后再没有出过暂居的府门,因那一场祸事,许常怀清理内奸的手段冷酷残忍,可即便这样他也没能收回因自己弟弟走失而大乱的阵脚。许常稚明明在他身边,还是那张蛊惑人心的美人面,还是那双蒙昧迷茫的眼,他却觉得眼前人如风般无法抓握。

他无法向许常稚言说,又陷入他们诺许白首的怪圈。曾经只属于许常稚的不安感拓印他身,许常怀也遭受无皮骨之伤但锥心的痛,他凝视许常稚,对方一怔,咬唇怯怯将怀抱放开给他的同时解开了他亲手系上的腰带。

许常稚做此举动时面容疑惑,可行云流水的之后由不得他再想许多。许常怀手掌温热,他主动向前,好似已经意乱情迷。

唇口柔软,在相碰时许常稚闭眼,带弱气的眉头微蹙,如画册里倚拦远眺的病美人。他仰头,鼻息即便努力压住还显急慌,吞咽是苦行,许常稚因跟不上进度惶措落泪。吻毕后他支不起身体,空茫的脸上湿润的嘴微张,隐约间可看到赤艳的舌。许常稚不谙世事又受刑罚,像传闻里被人类索要珍珠的无辜鲛妖。

许常怀对这样的行为习惯,他的弟弟在面对危险时总表现得脆弱无害,只消意味深长的一眼,他仿佛就甘之如饴地将自己的全部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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