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节(1 / 2)
:心明如镜
下层永夜殿,原本皎白的圆月早就被血雾笼罩,隔着朦胧的光晕,帝仲大步走向中心处若隐若现的身影,破军的冷笑则是伴随着永夜殿的清风从四面八方同时抵达耳畔,带着几分不屑和戒备:“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古尘刺穿水面的抵在破军的额心,但刀尖一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阻力影响再也无法下沉分毫,帝仲冷着脸低道:“再敢偷偷跟着我,下次就不客气了。”
“呵呵……大人何必动怒。”破军笑吟吟的回答,“我只是好奇而已,一个前不久还愿意为她放下自尊自傲的女人,这么快态度大变,甚至不顾她的安危直接送给了自己快要入魔的同修,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您毕竟是把夜王大人骗的一败涂地,被渺小的人类永远封印在地底的人,我谨慎行事也是应该的。”
破军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却无法从那样平淡的容颜里看出端倪,只得讪笑了几声:“且不说大人您的身体恢复的古怪,既然已经重生,萧千夜对您而言应该就没有用了吧?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您,还从您身边抢走了心爱的女人,可您还是对他格外包容,不仅没有杀他,还特意将他引走,您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如果屡次打伤他会留下无法治愈的恶果,所以不想他牵扯进来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帝仲笑了笑,讥讽,“他不是我的敌人,你才是,我杀了他无非是帮你铲除一个心腹大患,这种如意算盘打的未免太过痴人说梦,你不要以为巴上了煌焰我就会放过你,就算伤你一千损他八百,我也从来都是想杀你的,破军,你是该小心谨慎,不要给我任何机会杀你才好。”
破军察觉到凛冽的杀气,不动声色往水中缩了回去,避开古尘锋芒的刀气:“这段时间我看到过一些冥王内心深处的记忆,也稍微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理由,你们曾经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他救过你的命。”
“闭嘴。”帝仲低声警告,看着血雾皓月下那张诡笑的脸,有着和煌焰一模一样神采飞扬的姿态,却透出独属于破军的阴霾狠辣,那样让人不适的面容沉在水下,半眯着眼睛,毫无温度的勾起笑容,感叹,“我原本还想去太曦列岛管管闲事,可惜冥王不答应,呵呵,你想保护的人,他其实并没有下过狠手。”
永夜殿一片沉寂,而上层的极昼殿却荡起了煌焰悠然的笑声,他就坐在云潇面前三步开外的碎石上,看着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闲话家常:“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你心中的‘帝仲’,是自己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
云潇只是默默听着,无法反驳冥王的话——帝仲的过去她并不了解,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在九千年前让她怦然心动的高大身影,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憧憬过后变得完美无瑕。
煌焰微笑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冥王的脸上看到如此别样的光华,仿佛清晨山涧的溪水,折射着明媚的日光:“帝仲有个姐姐,那是他记忆里唯一的亲人,他的故乡在一个非要遥远的雪国,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人类的生命也因恶劣的环境影响变得很短很短,但繁衍生息是人的本能,所以那里的女孩子很早就会出嫁,但她姐姐一直没有嫁人——因为父母早亡,他又自幼孱弱,长姐如母啊,他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就那么默默保护着他。”
这些过去她从未听帝仲提过,而从冥王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种无法言表的哀伤,煌焰靠在神殿的废墟上,眼色空茫的望着更高的天空,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慨:“很奇怪吧,他是上天界力量最强的人,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斩断命魂的相融,将我们彻底剔除出‘神’的位置,可他年幼之时却那么的脆弱,饱受饥寒交迫,一次风寒、一次咳嗽都会要了他的命,或许正是这种过分苦涩的生活造就了他的性格,他很珍惜生命,尤其不喜欢杀生,几乎都是点到为止。”
煌焰顿了顿,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在意外去到终焉之境之后,我们耗费了一千年的时间才将散落的天帝碎片融入命魂,一千年的时间足够人界沧海桑田了,他的故乡自然也不例外。”
“发生了什么?”罕见的,云潇止住了对这个人深刻的惶恐,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迫不及待的继续追问,煌焰咧咧嘴,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终焉之境对我们而言其实也是一场非常意外的旅行,他当然也没有和唯一的姐姐告别就神秘失踪了,再等我们离开那里,他匆忙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处雪国,那地方变得荒无人烟,原本小小的村庄也被积雪彻底掩埋,他甚至连姐姐的尸骨都没有找回来,一千年啊,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我是因为好奇才偷偷跟着他的,我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的力量在我之上,我对这个相处了一千年的所谓同修其实非常的陌生,我看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雪原上,反反复复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握着古尘亲手击毁了那座流岛,仿佛是击毁了心中最后的留念。”
“再往后就是去往上天界的征服之路,他那样怜悯生命的人也不得不手染鲜血一步一步毫无退路的往前走,这段时间太长太长了,我们也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一个最为特殊的女人。”
云潇有片刻的失神,瞥见冥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那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几许的年纪两鬓就微微斑白,若是单论长相,其实也仅仅只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很吸引人的地方,她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小茶楼,生意不大不小,算是可以自给自足安心过日子,那时候我们虽然还没有成功踏入上天界,但也算是威名远扬了,帝仲很喜欢去她那里坐坐,有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是那里的常客。”
“但那并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那家表面上安静的小茶楼背地里是一间赌坊,那个女人一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毕竟古尘那样的武器实在太惹人注目了,玲珑八面的女枭雄装出了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故意接近他,将他暗中宣扬成自己的背后靠山,一间小小的赌坊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借着他的‘庇佑’垄断了流岛全部的地下 钱庄,势力的爪牙贪婪的伸向每一个角落,到最后甚至连当地的皇室也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云潇有些不解,即使她对帝仲并不是真的了解,也明白这种事情不应该能瞒天过海,煌焰笑咯咯的看着她,似乎是故意挑起她的兴趣和疑惑,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从来不相信轮回之说,但是那个女人,据说和他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就算心知肚明对方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帝仲还是视而不见的放纵了她的发迹,看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甚至还给了她不少暗中的帮助,可惜商界的枭雄未必是政界的精英,她爬到权利的顶峰之后把整座流岛搅得乌烟瘴气,在她六十大寿的前不久被人暗杀,临死之前还喊着帝仲的名字,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连道别都没有就天人永隔的姐姐,最终还是不忍心出手救她。”
煌焰轻轻叹了一口气,赤色的瞳子里忽地又流露出一丝惘然,仿佛也被拉回了那段遥远的过去:“可要杀的人是皇室暗中培养的杀手,不仅在院中准备了暗箭数万根,还在她的房间里精心布置了带毒的香薰,桌椅、床榻甚至是窗帘地砖全都撒上了致命的毒粉,那时候尚未成功踏足上天界的我们身体还不似现在这般强大,尤其对‘毒’这门东西很避讳,他一时不慎被毒气影响了神志,就在万箭齐发的一刹那,是我救了他,也顺手救走了那个女人。”
云潇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忽然对两人的关系好奇的猜测起来,煌焰不慌不忙的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救出来的时候她还剩了一口气,但帝仲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咽了气,之后才带到了一处很偏远的地方安葬,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在利用他、欺骗他,可到头来帝仲还是对她超乎一切的包容隐忍,甚至在她的墓前潸然落泪,依然愿意称呼她为‘阿姐’。”
云潇的心里陡然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震慑流岛俾睨天下的传说背后,也曾掩藏着这样深广的悲伤。
“我是唯一知道这段隐事的人。”煌焰凑到她耳边,话说的瞬间极昼殿好似有一抹凉风掠过,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在遇到你之前,那是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泯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温暖,从那以后征服流岛的所有战斗他都变得果断决然,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时间会把全部的感情消磨的一滴不剩,如果说那只天生残疾的凶兽唤醒了他心底久违的温暖,你就是那束彻底点燃了火焰的光,他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好过,好到让人嫉妒。”
她抬起头,撞见煌焰的眼神如同尖刀一般寒气四溢,有一股肃杀凌厉的气息:“你也在利用他,但我知道即使如此,他对你也会像对当年那个女人一样护短包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不可能把你送到我面前来。”
云潇的心“咚咚咚”跳到了嗓子眼,煌焰的嘴角噙着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忽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胸膛上的伤口,叹道:“这个伤……应该不是他打的吧?”
云潇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仿佛只要一瞬间的目光交错,所有的掩饰都会被他彻底看穿,但煌焰的语气却不动如山,很快截断了这个话题:“你属实是有点胆魄啊,竟然敢真的孤身来到我面前,呵呵,你看看极昼殿这片废墟,这是我压不住内心的狂躁之时亲手击碎的,我一生桀骜不驯目空一切,到最后终于要被自己亲手养出来的‘魔’彻底吞噬了,可唯一还在乎我死活的人,竟然是那个被我视为劲敌、甚至与我不合出走上天界的人,真是可笑。”
“他最脆弱的时候,你也没有趁虚而入,一个疯癫到难以自制的人,却依然保留着最初那份执着,想要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云潇呢喃回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冥王说这样的话,“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愿放弃你,一直视你为并肩同行、最重要的朋友。”
煌焰沉默了片刻,一直到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云潇才赫然看见对方手心里握着一根正在滴着血和火的白骨,煌焰微妙地笑了笑,将声音压到最低:“我从你身体里抽了一根骨头出来,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云潇愕然的那一瞬间,他却完全明白了,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抽骨
极昼殿鸦雀无声之后,冥王一步一步往后倒退,他的影子恍惚浮动,竟然从洁白的地面上缓缓站立,最终变成破军的模样恭敬的半跪在他身侧,云潇紧张的看着两人,那根从她身体里抽出还在滴血的骨头在冥王的手下被赫然捏碎成粉末,然后一点点吸附在两人身上灼烧起微小的火星,很快一些奇怪的黑色雾气就从内部渗出,被死灰复燃之力禁锢的死灵爆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反噬之力,甚至让神力充盈的极昼殿都一瞬间昏暗下去。
千万年死寂一片的世界卷起狂风,漂浮的灵力如一场暴雨淋在三人身上。
“一根好像不太够啊。”煌焰一边感受着周遭的变化,一边再次将目光落向云潇,这一瞬间,刚才那个和她并肩而坐如话家常一般的冥王又恢复了一贯的阴枭,赤色的瞳孔锋利如芒的打量着她,随即抬手勾起衣领拉开,那只炽热的手轻抚着肩骨,却让云潇因为阴寒而剧烈战栗起来,低头在耳畔轻声又冰冷的笑道,“不过确实比凤姬的力量更强,我其实也不喜欢折磨人,要不你还是主动点,我虽然讨厌你,但真的很喜欢赤麟呀,我会好好待它的。”
云潇凝视着他的眼睛,竭尽全力的止住了身体的发抖,咬牙拒绝:“他会来救我的。”
“救?”煌焰叨念着这个字,手指的力道在逐渐加重,直到扣入血肉捏住白骨,他的目光流转出奇怪的光晕,“呵呵……那我就耐心等他来了。”
云潇的脸庞瞬间煞白,虽然身体的疼痛在这一秒被无声无息的抹去,但冥王特殊的神力还是让她透不过气来。
煌焰拦着她和破军之间,遮住了她左手戒指上某个一闪而逝的法术印记,保持着冷漠低声命令:“你回永夜殿去吧,我还想继续和她谈谈心。”
破军贪婪的深呼吸,火焰通过那根血淋淋的白骨灼烧着那些让他也倍感压力的反噬之力,仿佛肩头一座大山赫然消失,让他久违的吐出一口气:“大人可还需要我帮忙?”
“帮忙?”煌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破军,好奇的追问,“你想怎么帮忙?”
“这女人在意的东西无非有三。”破军意味深长的歪头,目光穿过冥王望向不住咳血的云潇,笑道,“浮世屿被火种屏障掩护无迹可寻,您又顾忌和帝仲大人的关系不想对萧千夜动手,那么眼下最佳的办法就是她的师门昆仑山了,让我过去一天杀一个,杀到她妥协为止,这样您不就能早一点拥有新的赤麟剑了吗?”
云潇的心果真被重重刺了一下,触电般的抬眸看着两人。
“也对。”煌焰的嘴唇动了动,气定神闲的提醒,“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昆仑山下隐居的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破军一时哑言——蚩王的间隙之术很强,如果大范围铺设完全可以将整个昆仑山笼罩,他虽然并不害怕那个人,但要是被卷入这种麻烦的空间法术,只怕又是得个月才能脱身。
“怎么,你不去了?”煌焰显然是能看穿他的想法,带着几分戏谑调侃了一句,破军也立刻变了神色,依然保持着对他的恭敬找着理由推脱,“不着急,等反噬之力稍微缓和一点再动手也不迟。”
破军渐渐恢复成冥王的影子,一点点消失从极昼殿消失。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瞬间瘫软无力的倒在极昼殿的地面上,冥王的手指变得温暖而柔软,掠过她微微渗出冷汗的脸颊,她忽然觉得不舒服,转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