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节(2 / 2)
煌焰沉默了许久,这才拉住她的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个角度,将羽翼的图形对着手心轻轻握合握紧,压低声音:“这是古代种的骨头,呵呵,他从自己身上取了一块骨头做成了戒指送给你吗?”
云潇一惊,感受起手心微微的冰凉,煌焰摇着头感慨:“他在这个戒指上留了法术,难怪我从你身体里抽骨,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云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煌焰握着她的手用力,语重心长的提醒,“你可得藏好了,这么差的法术修为也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的使用,要是被破军看见就完蛋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在站起来的时候余光微微一闪,旋即又将手搭在了她的额心处,冥王的脸上有些困惑,僵在那里很久才鬼使神差的问道:“帝仲没在你身上动手脚?”
她想起很早以前就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法术,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帮她无声无息的转移抽骨的剧痛。
帝仲在离开上天界的同时被一阵眩晕影响,他在高空恍若失神的站立了很久,感受着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却是疑惑万分的扭头朝上天界的方向凝视过去。
就在他留在云潇身上的法术生效的一瞬间,有另一股力量仿佛抗衡一般的散去了部分疼痛。
“呵……”帝仲笑了一声——男人的占有欲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连抽骨的剧痛,他也不愿意让别人为她分担。
与此同时,飞鸢在万丈高空停下,羽翼卷起忽然间按住胸膛剧烈喘息不止的人慌忙找了个地方暂且休息,这一路萧千夜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他屡次主动打破沉默对方都完全不为所动,直到刚才那一瞬间,萧千夜在他原身的背上突兀的一颤,随后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好一会对方才重新睁开眼睛,但目光一秒也没有看他而是空茫的凝视着高空某个虚无的点,飞鸢担心的给他从旁边的溪水里弄了些水,低声问道:“你身体好差,歇一歇吧。”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像一尊丢了魂的雕塑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溪边,飞鸢欲言又止,干脆和他一起坐下来,顺手抓了两条水蛇用火焰烤熟啃了起来,萧千夜微微一提神,仿佛是被这一幕勾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见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飞鸢连忙趁热打铁的给了一块给他,没话找话的道:“吃点东西吧,你的身体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会感觉困、不会感觉饿,但其实人类的身体还是需要补充睡眠和食物的,从浮世屿出来你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和你说话也没反应,你这样怎么救阿琅,别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萧千夜鬼使神差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蛇肉,木楞的放到口里嚼着,飞鸢对火焰的掌控比当年的云潇强很多,这块肉细嫩多 汁,火候刚刚好,既没有烤的半生不熟,更没有烤焦烤老。
飞鸢好奇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人会在吃肉的这一刹那露出了微笑,凑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族原身为鸟,确实是有捕蛇捕鼠的习惯,我要是一个人才不会特意烤熟了再吃,生肉味道好多了,你呀精神这么差,多吃点补充下营养,我身负重任把你带出来,必须得一根头发都不少安安全全把你带回去才行。”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萧千夜放下了手里的蛇肉,那个人走到溪边用清水用力搓了把脸,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闭上眼睛,飞鸢奇怪的看着他,忽然瞥见一个复杂的法术印记在他的额心一闪而逝,立刻就认出来那种法术的用途,他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你身上这个东西,施术的对象……是、是小殿下?”
他没有回答,在很久之后才疲惫的向后仰倒直接躺在了草地里,飞鸢仿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追问:“法术印记在转动,她出事了?”
“飞鸢。”他终于开了口,脸色死去一样苍白,声音更是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飞鸢,你去过上天界吗?”
“啊?”飞鸢不解,还是很快就回答,“没有,夜王在的时候一直在找寻不死鸟,他的力量很危险,所以就算黄昏之后非常适合修行我们也不会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飞渡能去的地方,你一定也能去吧?”萧千夜没有正面回答,他每说一个字,气息就更疲软一分,好似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很久才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凤姬被夜王掳走囚禁在上天界的那一次,是飞渡将火焰依附在一只仅有百年修行的银蛟身上混了进去,那家伙生性散漫,实力和你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你一定也可以。”
飞鸢皱着眉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些话,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这次是抬手按住了肩膀,仿佛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剧痛,面容扭曲的紧咬着牙,“她能以身为饵,不顾后果、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做一件事情,我也该帮她,就像曾经……她站在我身后默默帮我的每一次那样。”
“她在哪?”飞鸢的心被他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萧千夜摆摆手并未回答,他撑着一旁的石头站起来,虽然整个人看着摇摇晃晃,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如电一般的锋芒,“现在还不是时候,走吧,我们先去太曦列岛救飞琅。”
:太曦列岛
太曦列岛正处在凛冬时节,恶劣的天气助纣为虐的席卷了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宛如压垮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第一支利箭从修罗场射出的时候,宫里还在歌舞升平的为皇后庆贺生辰,不过一夜之间,刀光剑影在深宫的每一个角落里闪耀出刺目的血芒,那些还在舞台上甩着水袖扭腰吟唱的歌姬们瞬间变成了冷漠无情的杀手,而台下恭恭敬敬端着果盘小吃的婢女也同时掏出了尖锐的匕首,守卫皇宫的禁军侍卫鱼贯而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所有人斩于刀下,那般雷厉风行,如入无人之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稀疏的照耀在被鲜血染红的宫闱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只九头鸟的背上高调宣布这座历史悠久的流岛从此将迎来新的王朝,他左手指向皇城的东侧,赤水之上一条藏青色的九头蛇吐着鲜红的信子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被吓到呆滞的百姓,他右手指向皇城的西侧,一只红色的九尾狐端坐在璇玑山顶,耀武扬威的发出震慑天际的高鸣。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政 变,竟然只用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当噩耗传到北侧刚刚结束军队集训的二皇子白兆霆耳中的时候,他的父皇、母后以及同在宫中祝寿的七位兄弟已经全部被杀,唯一的小妹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这些闻所未闻的妖兽是从何而来,谁也不清楚那个侃侃而谈的陌生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在这一天,修罗场培养了二十年的精锐们整齐的朝他跪拜叩首,连同帝都望舒城的百万士兵也同时卸甲归顺。
来不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兆霆严肃的看着徘徊在周围的各种妖兽,当机立断的命令军队拔营后撤,这一撤就是步步后退,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被动的退到了最北面的弦歌岛,直到躲入了皇室的地下陵墓才暂时缓过一口气。
但是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弦歌岛已经四面楚歌,显然是为了铲除他这个“前朝余孽”,修罗场的主教白琥亲自领兵将皇陵围了个水泄不通,仅剩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再支撑半个月。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他的部下又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王爷,幽冥泉被灌了毒液,还有奇怪的水蛇钻了进来,他们应该是发现了皇陵内部通着流水,想要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白兆霆紧咬着牙关,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太曦列岛是由一座面积广大的主岛以及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小岛构成,合称“太曦列岛”,而他们目前所在的弦歌岛已经位于最北侧,因为皇陵的存在,这里一直按照祖上的规矩由他亲自培养守墓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弦歌岛成为修罗场唯一没有成功染指过的地方,幽冥泉的源头是一道瀑布,仿佛一堵隔断阴阳两界的巨大屏障,玄黄色的泉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尽头处则是他们先祖长眠的地下陵墓。
幽冥泉也叫黄泉,在太曦列岛的传说里,所有的亡灵都会在这里接受皇室列祖列宗最后的洗礼和审判,然后才能转入轮回。
白兆霆的嘴角忽地出现了一个冷笑,即使贵为王朝的二皇子,他对这样为了巩固统治而编造出来的传说也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太曦列岛的百姓生前要对皇室敬畏尊敬,死后还要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进入往生,这种根深蒂固的理念深深扎根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让统治者高枕无忧的养尊处优,像一个发烂发臭的苹果,从内部一点点腐败出来。
但这一切都被修罗场改变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太曦列岛本土人。
太曦列岛是一座人口过亿的巨型流岛,单是本岛的面积就比《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的流岛太辰还要大上三倍,如果算上周边小岛,整个国土范围更是可以大上十倍!如此辽阔的疆域培养出了各式各样的风土人情,显然不是靠几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能完全稳固的,所以一直以来皇室就在不断扩兵壮大自己的力量,力图将这份坚如钢铁的力量深深的扎入每一寸土地,到了他们这一辈,他的长兄、也是皇太子的白兆擎结实了一个叫“白琥”的男人,那个人凭借出类拔萃的身手很快得到了父皇的重用,一年之内他就率兵镇压了数起反抗,并提议创建修罗场,培养一支既可以随时随地给到军队支援、又可以如影随形保护皇室及高官政要、还可以不动神色铲除异己的特殊组织。
父皇欣然允诺,并将此事交给了大哥负责,修罗场在二十年的时间里获得了比军队还多的拨款,为他们训练了几十万精英,这些人如白琥所言的那样,成为这个国家最坚固的钢钉,也让太曦皇朝的统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如此丰功伟绩让他的长兄从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英雄变成一个嚣张跋扈的冷漠政客,对他这个同样手握重兵还肩负着弦歌岛皇陵守卫工作的二弟越来越看不顺眼,他逐渐被边缘化,被各种莫须有的理由调遣去远方执行任务,就连母后六十大寿他都被刻意的排挤在外,他原本也就不喜欢那种阿谀奉承的场合,索性以集训为由留在了自己的军营里,没想到阴差阳错躲过一劫,成为那一夜唯一的幸存者。
再次想起这些陈年旧事,白兆霆只感觉有一张阴霾的网笼罩在心头,沉闷的让他喘不上气——白琥是二十年前来的,但这次突发的叛变,其实直到半年前才出现端倪。
半年前,别云间苍天部统领苍礼带着他的小妹白璃玖从一条神秘的空间通道回到太曦列岛,作为流岛著名黑市里最负盛名的护卫,他的到来显然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毕竟螺洲湾事变的消息早就传开,龙大爷身亡,十方会议的其他人也生死未定,偏偏这种节骨眼上,他这个最为关键的角色竟然毫发无损的来到了太曦列岛,甚至将被吓得疯疯癫癫的小妹平安送了回来。
他们这一辈兄弟八人,唯一的妹妹自幼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在她十六岁成人礼的那一年,一只巨鳌专门过来祝贺,结果好巧不巧巨鳌之主乐极生悲,因为醉酒不慎落海淹死了,小妹意外被巨鳌选中成了新的主人,这只巨鳌的领地在太曦列岛其中的一座小岛上,父皇干脆下令将整座小岛送给了小妹,还顺着她的意思改造了鳌背上的蜃楼,小妹表面上乖乖听话的答应了,等到蜃楼一造好,巨鳌返回领地之后她忽然就失踪了,从此成为黑市赫赫有名的白三娘。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父皇虽然气得脑门冒烟,最后还是妥协包容了小妹的任性,甚至暗中和十方会议的龙大爷、沈二爷联络,给了人家不少好处让二人帮忙照顾女儿。
这一晃好多年过去,小妹糟糕的风评他们多少听过一些,但“太曦公主”这层身份能压下所有的流言蜚语,也助长了小妹的气焰,让她再无回头之路。
这次回来,她似乎是因为螺洲湾一事受到了惊吓,整个人神志不清只会抱着盲女又哭又闹,为了感谢苍礼大老远送回了唯一的女儿,父皇给了他超过规格的赏赐,人家倒也不客气的接受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太曦列岛,而是借口此行路途遥远暂时住了下来,父皇自然没有怀疑什么,他就这么在望舒城的一家酒楼里住了下来,偶尔还会像游人一般外出走走逛逛,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一夜政 变最为核心的一环,正是他驾驭那只九尾狐从璇玑山一跃而下阻断了西侧的支援,而这二十年为太曦列岛鞠躬尽瘁的修罗场主教白琥则踩着一条九头蛇从赤水跃出,切断了东侧的支援。
快如疾风,迅如闪电,一天之后父母兄弟的头颅就被悬挂在了帝都的高墙上,三天后驻守各地的军队纷纷表示归顺,半个月后武林宗门提礼来贺,一个月后新的王朝在朝霞下欣欣向荣,文武百官恢复朝政,两个月后军队重整完毕,修罗场的精锐们一改往日谦逊的态度,扬眉吐气的做了一呼百应的将军元帅,三个月后,他白兆霆这个唯一的前朝余孽别逼到了弦歌岛的皇陵中,四面楚歌。
白兆霆发出一声做梦般的呢喃,深深的眼窝里似乎有苦笑的表情,一直站在他身侧的部下终于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唤他“王爷”,而是一把拎着他用力拽了起来,怒目圆瞪的骂道:“白兆霆你清醒一点!刚才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幽冥泉被灌了毒,水源已经被切断了!最多三天,我们最多只能撑三天!”
即使是这样劈头盖脸的怒斥其实也没有改变白兆霆的神色,他按住部下的手腕长长叹了口气:“老孟,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吃尽苦头,不仅得不到提升还处处被大哥打压,可你还是一根筋非要跟着我,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所以也不想痴人说梦给你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拔营后退的时候是五万人,到了弦歌岛仅剩五千,最后进入皇陵的不过五百,现在外面的兵力至少十万,我又不是神仙,就算你骂我打我,我也没有办法。”
四下一片死寂,在不知多久的沉默过后,忽然一声突兀的咳嗽中断了两人的思绪——在一旁的角落里,飞琅按着胸口重咳不止,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却“噗嗤”一声化成温暖的火焰,瞬间将这个阴冷的墓室照的通明。
: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