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字伤人而已(2 / 2)
楚云淮扭头看着他,再次感慨这身穿搭太适宜了,把他衬得是充满书卷气的美院学生,是温和内敛的辅导员,是文雅端方的君子……最打动人的是他像冷静强大的路长官。
待在他身边,他的心感到安宁。
楚云淮8岁经历车祸,父亲为救自己当场丧命,母亲因此崩溃并记恨他,两次为爱自杀,第一次被他喊人救回来了,第二次她得到解脱,因为他站在浴室门外听着雨声一动不动……多年过去了,这些事深埋心底,对他影响不大,但又如影随形,以至于他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如今遇到路闻殊,研究他的资料,与他互动后,楚云淮确认他们本质上是同类,能互相理解并接受彼此。最重要的是路闻殊看懂了他,偶尔会拿话扎他一下,但他不会追根究底,不会拆穿他的伪装,反而像是冷静温和地提醒他。
楚云淮喝了一大口酒,主动告诉他:“遇见你的那天,天气很糟糕,我拖延着不想去祭拜父母,意外偶遇前女友提醒我做过的蠢事……我很烦躁沮丧。”
灯光映在楚云淮眼眸里呈现细碎的光影,路闻殊从他眼里看到了某种无助痛苦的气息。
他向来一副直白热情的模样,实际上是七分情意三分假,假就假在不肯真正“谈情说爱”。
哪怕如现在这般暴露脆弱都是难得一见,更别说身边只是一个才认识两个多月的朋友。
“当我在墓园偶遇你,一眼看见你的脸,天气突然放晴,我不想抽烟了,我想认识你,和你交朋友……这是缘分和直觉在指引我……”
听到他以名字搭讪他,路闻殊便察觉他不只是被他的皮囊吸引,更多的是像遇到了同类,高兴又急切地抓住他。
“我当时夸你父母以及他们给你取的名字,夸得真诚又羡慕。”楚云淮坦白地说,话音一转,“如今看过你的资料,和你互动多了,我发现你与我殊途同归。”
“你和我一样运气不好,见识和感受过美好的感情,又被这样的感情伤害到了,你才一直强调,伤人的是‘情’字而已。”
“你也拿感情没办法,暂时又不太需求,所以连尝试都懒得试一下。”
路闻殊点头:“你说得对。”
楚云淮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说感情像精神控制手段,是因你的父母和妹妹得出来的结论吧……”
路闻殊生在书香门第,高知父母对他的爱理性克制,想把他培养成为温润如玉的君子,加上后来有了妹妹,他总是在照顾与谦让他人,自己易受委屈且不爱诉苦。
父母出事后,兄妹俩被外公接回闻家生活,闻家是大家族,外公是大家长做派,兄妹俩不愁吃穿,但没有得到多少亲人关爱,情感上属于是相依为命。
闻路安10岁时忽然身患怪病,动不动就被迫昏睡过去,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病情一天比一天重,路闻殊的课外时间都用来照顾她了,他不想失去她。
但他无能为力。
如今的闻路安以植物人的状态躺在医院里,路闻殊时不时就去看她一眼,去的频率不算高,陪伴的时间也不长。医生建议他和她多说话,他却觉得没什么可说,每次只是读书给她听。
已经5年了。
没有奇迹发生,路闻殊也不期待所谓奇迹,想着她就这么躺着吧,就当是沉迷美梦不愿醒来的小公主。
他仅有的执念是不肯放她去地下和父母团圆。
亲情的苦,小公主也得陪他一起吃。
路闻殊不会为情所困、顾影自怜,但感情对他的影响也很明显。所以他看的书籍影片类型,要么是为他的绘画和摄影工作服务,提醒他理性冷静地过好生活。要么是悬疑惊悚类,让他如旁观者看人宣泄那些隐忍压抑疯狂的情感。
他身上总是散发着非常浓郁明显的矛盾迷人气息,对楚云淮有致命吸引力。
楚云淮忽然倾身凑到路闻殊面前,手掌撑在沙发里,微抬下巴仰望他,很像花孔雀伸长了脖子探过来看他。
酒吧里各种酒味与香味混杂,楚云淮却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清冽的气息。
路闻殊觉得楚云淮此时像不开窍的雪豹好奇地盯着他打量,一双漂亮眼睛瞳色很深,但被灯光照着又显得十分澄澈。
楚云淮问他:“你小时候会哭吧?不出声,默默流泪那种?没人发现就装作没发生过,被发现了反而觉得尴尬。”
路闻殊反问:“你会哭得众人皆知?”
楚云淮点头:“是啊,我是花孔雀嘛,当然要所有人哄我咯。”
后来他发现他太单蠢了,成年人对小孩的善意与爱,说回收就回收。
“林楚微说我小时候很傻白甜,现在只有傻了。”
路闻殊纠正他:“还是有‘甜’的,比我甜。”
“哎,跟你比这点没意思……我宁愿你夸我凶猛帅气。”
楚云淮并不知道,他这种不开窍不经意不正视现实的“甜”,且急忙否认的样子,类似于闻路安不懂爱却总说“哥哥我好爱你”,花式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很能打动路闻殊。
没有遇到心仪的猎物,迟映风坐在吧台边上喝着酒,越过人头遥望某个角落。他正好看到楚云淮投怀送抱,扑倒在路闻殊大腿上,没有立刻爬起来,反而抬手去碰自己的后腰,看样子是闪到腰了,可能是半年前滑雪时受的腰伤还是有些困扰他。
酒吧氛围正浓,光影又很暧昧,两人仿佛搁那儿演纯爱电影,一个不开窍,一个不作声,但相互吸引。
很好。
迟映风捏着杯子,有些阴郁地想,换作是他,楚云淮敢以这种姿势扑在他身上,管他是有意无意,对他有情无情,他就敢随手拿件外套盖住他脑袋,按着他的脖子,拉开拉链,让他尝尝他的味道。
迟映风自认烂人一个,平时讲究你情我愿,碰上非要搞的用点手段也行,楚云淮是第二个让他有这种念头的人。但念头一闪而过,因为他只想且只能尝一次味道,他没有被吸引得无法自拔,楚云淮这人愚蠢可笑又纯情疯狂,考虑到要付出的代价,还是继续跟他好好做朋友得了。
迟映风挺不乐意看到楚云淮得偿所愿。
因为他们是同类,他能理解并接受他,但又不干涉他、恶心他,人也比他美好,他不能私有他,也不想让别人拥有他。
“漂亮姐姐,楚老板有那么吸引你吗?”
“……”
迟映风扭头看过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大版花孔雀,比楚云淮有过之而无不及,后者只是偏爱各种亮色花衬衫,穿搭还是正常的。眼前这位小几岁,一头黄毛挑染白发,耳朵上一排耳钉,五官倒也帅气亮眼,只是略显青涩,一身穿搭是明黄配靛蓝,都是大牌子但松垮浮夸,乍一看好像满目logo上长了个人。
哦,很欠操,但应该扔给别人操。迟映风挑人自有一套标准,眼前这位无一符合。
“姐姐没空,滚一边儿玩去。”
迟映风的嗓子并不阴柔,甚至有点低沉,常常把人惊得一脸可惜。
“哥哥,你好美。”
男大的嘴,有点意思。
迟映风认真看了他一眼,说是花孔雀,却比当年的楚云淮差多了,实在勾不起他的性趣。
“想要我联系方式?跟我上床?”
“想让你眼里有我,我叫岑觅池。”
“沉迷吃?”迟映风惊讶地反问。
“……”男大版花孔雀语噎,他这个名字回回拖后腿,却又让人印象深刻。
迟映风喝完杯子里的酒,冷哼一声:“我不会沉迷于吃,眼里很难有你了。”
楚云淮正在挑剔地指出乐队的优缺点:“主唱嗓音可以,情感丰富,词曲也在反复撩拨人的心,然而过犹不及,像自我感动式的情感宣泄……”
路闻殊却说:“你的歌偶尔也是情感丰富、过犹不及,大多数时候是七分情意三分假,本该真情流露的点你用技巧带过,你写情歌犹如是在创作说服不了自己的谎言。”
他是在说他的歌,也是在说他这人。
楚云淮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回复他:“因为能让我‘情感丰富、过犹不及’的人事物难得一见啊。何况我好歹还有七分情意,你既不主动,又藏得太深,很难让人判断你有没有情意。”
路闻殊瞧着他,一时没有开口。
“你俩搁这儿深情对望什么?”
迟映风阴阳怪气的言语打破两人微妙的僵持。
楚云淮看向他,警惕地说:“你又回来干嘛?再发癫我不会惯着你!”
“躲清净。”迟映风大剌剌地坐在他身旁,按了按额头。
“又惹什么感情债了?”楚云淮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尾巴。
“楚老板,我是岑觅池,我大姐叫岑初。”
“哦哦,她是林楚微的朋友,我见过你,名字很特别,穿得怪有意思,很适合来酒吧。”
他说人家穿得怪有意思?路闻殊看向岑觅池,确实,一只另一种风格的男大版花孔雀。
迟映风接话:“第一次见你也就这样,男大版花孔雀。”
切,长相和审美比他差多了ok?楚云淮腹诽,故意说:“这样啊,来,小岑,你就坐你风哥旁边吧……”
“不准。”迟映风冷冷地打断他。
“我是老板。”
“路哥,我俩换个位置?”迟映风故意探头对路闻殊说。
不等路闻殊开口,楚云淮不乐意了:“你叫什么路哥叫?人比你小,要点脸ok?他不换!”
路闻殊发现让人如沐春风的楚云淮面对迟映风有点暴躁,两人交情特殊。
岑觅池果断地在迟映风旁边坐下。
迟映风瞥他一眼,收了收腿,不理他,又对楚云淮说:“我看到你趴在人大腿上了。”
本以为这一茬平静地过去了,谁想迟映风又来加戏了,楚云淮故作镇定地说:“刚才意外扭到腰了。”
“哦?这么严重?看你趴着好久不起来,我帮你揉揉?”迟映风故意向他后腰伸手。
“别闹!”楚云淮赶紧躲开他的手,挤着路闻殊了,后者顺势往一旁挪动,给他躲避的余地,同时避免和他有肢体接触。
迟映风看笑了,心里顿时轻松愉悦,收回手,嘲讽他:“逗你玩一下还开始装纯了?也不看看自己多被嫌弃,人直接躲得远远的。”
楚云淮听出来他说路闻殊在躲他,不以为然地说:“朋友之间也要讲距离感ok?你要是也嫌弃我躲着我,我真心感谢!我也不喜欢有事没事来点肢体接触啊。”
一旁的岑觅池附和:“对,要尊重朋友的个性,不要随意做冒犯人的事。”
食人花出去溜达一圈招惹回来个什么小尾巴?楚云淮乐了,来回打量他俩,“小岑都比你懂事啊!”
“跟你有关系?要你话多?”迟映风烦躁地怼岑觅池。
“嗯,这不是重点。”岑觅池坦然直白地指出来,“重点是你刚才的玩笑举动让楚老板和路哥都很尴尬。”
楚云淮不想他俩吵上了,转头对路闻殊说:“哈哈,路哥你今晚一下多了两个弟弟。”
路闻殊接茬:“可能作为‘哥哥’的角色气质太过突出。”
“如果两个弟弟起了冲突咋办?”
“各打五十大板?”
“不,”楚云淮诡异一笑,一字一句地说,“当然是撮合了,把两人锁死,钥匙扔河里去。”
“楚云淮你——”迟映风怒目而视,却被打断。
“开个玩笑而已,这就受不了了?”楚云淮笑嘻嘻地把回旋镖插给他。
路闻殊看出来了,只要楚云淮不是心甘情愿,他就不可能吃亏。
迟映风也看出来了,他今晚拿的炮灰助攻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