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是日常总之我懒得取标题了(1 / 2)
一吻毕后,黎曦意外看见苏堇朝他倚过了身子。这很不寻常,毕竟苏堇对他向来不主动,何况是这样破绽百出的姿势。他知道苏堇对他其实存着相当的防备,他也丝毫不怀疑苏堇即使是和他做爱的时候也能一剑刺死他。嗯……不过现在苏堇手上没有剑。没有剑的苏堇就像是没有刺的刺猬,再警惕也不管用。
黎曦搂着苏堇,苏堇说:“我觉得你应该……黎曦,我从来没对第二个人这样过。”
黎曦问:“你对谁这样过?”
“我哥哥。”苏堇说。
黎曦说:“我不想当你哥哥。”
苏堇在一阵沉默之后咬牙切齿的掐了黎曦一下:“你想当我还不让呢!”
“我会对你好的。”黎曦说,“不然我可以发誓,发多毒的都可以。”
“我又不信这些。”苏堇说,“你应该也不信吧,不然不至于对你师傅对我都那么冷淡。”
“人死了之后说什么都没用了。”黎曦说,“我只是这样想的。等人死了再去悼念再去深情,不是显得很虚伪么?”
“……是。”苏堇说,“已经……说什么也没用了。”
黎曦抱着些许希冀低下了头,望着苏堇,苏堇动了动唇,还是吐出了黎曦并不想听的话:“他们是死了,可杀他们的人还活着,我还活着。”
黎曦没说话,只是把苏堇搂紧了些。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好会儿黎曦说:“回去吧,夜深了,该睡了。”
苏堇闷闷的嗯了一声。
黎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苏堇已经不在他怀里了,而他自己脚上的锁链竟然已经被解开。黎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的时候看见苏堇把他淘来的旧书全都搬出来晒了,铺满了走廊上苏堇能够到的每处。箱子里还剩下了小半箱,大概是因为苏堇实在够不着了。
苏堇见他来了便指了指那箱子:“那些书在箱子里压的太久了,剩下的你往外铺铺。”
黎曦说:“你怎么给我解开了?”
苏堇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喜欢被关着?”
“不是,呃,也不是说我很讨厌,我就是……不对不对,你不是怕我走吗,你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苏堇淡淡的说,“我相信你不会抛下我的,是不是?”
黎曦很想说你要不还是锁着我吧,你这幅模样是真的让我心慌。他也很想相信苏堇是真的因为昨晚的谈话和他交了心,但他也实在忍不住的揣测苏堇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脱身的办法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黎曦,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给他解开就行了,不要被苏堇的一时良善所迷惑,他哪里有一点点想要抛下仇恨和你过日子的打算,他装你也和他装,反正亏得不是你。
因而黎曦还是对苏堇露出了笑容:“好。你坐会儿,我晒了书去准备早饭。”
也许是觉得无聊,苏堇把那根失去了主人的链子摸到了手里把玩起来。他就一直这样坐在门口,看着黎曦把书全都铺好,再带着两碗炒饭走了过来。
苏堇说:“大早上吃这个,你也不嫌腻。”
黎曦说:“我看你口味也不清淡啊。大早上吃茶点的那不也是你?”
苏堇哼了一声。今天太阳很大,气温也渐渐升上去了。长廊有屋檐,坐在靠里的位置还算是阴凉,但往外走几步便能感觉到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
黎曦和苏堇靠着坐了一会儿,随后去清院子里的杂草去了。他早嫌院子里头这一片地方因为长了杂草而影响美观了,正好今天有空,索性今天干了。
他说:“天气热,你多喝水。水壶我就放你身边好了。”
苏堇望着他点头。
他在院子里头忙了一阵,把院子里头七了八的杂草全拔了,还有些不太好看的野花,他也顺手拔了。最后他看着光秃秃的院子想,要是能在这里种点果树或者种点花就好了,肯定会很好看的——可惜这个他真的不会。盼着这个他还不如盼着自己在后头种的菜能早日上桌。
苏堇在他忙的时候睡着了。黎曦本来想把苏堇抱回房里,可他转念又想,苏堇在房里的时候偏要起来,说不定苏堇就是喜欢躺在这儿。天气正是热的时候,黎曦知道苏堇修的这门内功不怕受凉,苏堇是个数九寒冬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的人,倒是苏堇十分怕热,可能这也是苏堇的命穴之一吧。他抱着被子在苏堇旁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给苏堇盖上。
在院子里忙了半天,给自己忙出一身臭汗,黎曦又跑去洗了个澡。腿上的链子没了,本来他刚能够到河边,现在可以直接下河了。他想,记得在江南的时候发现苏堇水性不错,不知道苏堇小时候是不是被他哥哥带着玩过水。
回来的时候黎曦顺手捉了只兔子。虽然兔子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今晚想给苏堇加餐。
回来的时候苏堇不知怎么醒了,正摸了本书在廊上看。见他回来,苏堇对着他摇了摇手里的书:“你都找的什么破书,有没有不写情情爱爱东西的?”
黎曦耸肩:“人家送了论语孟子春秋啥的,你看不看?那东西不讲情情爱爱。”
“不要。”苏堇说,又瞥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于是撑死身子伸长脖子。黎曦亮出手里那只兔子,兔子被他抓着耳朵,本来一路上已经放弃挣扎了,这会儿身子露出来,两脚立刻又开始扑腾。
苏堇说:“干嘛的?”
黎曦说:“晚餐。不然你觉得是干嘛的?宠物?那也可以——如果你想养的话。”
“我不想。”苏堇说,“到时候它满屋子乱窜,我还抓不了他,岂不是养的窝火。”
黎曦说:“那就晚上烤了给你吃。”
苏堇说:“我觉得你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谁?”黎曦问。
“喊你大侠的人。”苏堇说。
黎曦笑了笑:“他们不了解我。不过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的,我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可能一生不曾见过一面,他们的评价与我无关。你知道吗,你死后他们胡乱传你的模样,都说你膀大腰圆,青面獠牙,就是因为你以前无意中留下过一个活口,他被你吓疯了,说你是恶鬼,人家就按着牛头马面的模样画你……”
“你那时候是什么感觉?”苏堇问。
黎曦说:“真难以启齿……我想,原来世上还记得你是那样一个翩翩美少年的人只有我了,我还真是幸运。”
兔子还是上了餐桌,不过苏堇吃的像是对此没什么兴致。黎曦问他:“不开心?”
“我只是在想。”苏堇轻声说,“咱俩之后怎么过比较好?”
这句话对黎曦的杀伤力实在很大,一想到苏堇居然还会为他们的未来打算,黎曦很没出息的也跟着有了几分希冀。
他说:“就这么过吧。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弄来,好不好?星星月亮我摘不下来,世上有的东西我还弄不来么。”
苏堇笑起来:“我也不要那些东西。我现在就想……你陪着我。”
黎曦咬牙。这要是换到在江南的时候苏堇这样对他说,他马上就要忘情了发疯了发狠了没命了,他能冲在苏堇左右言听计从到他死为止。可是如今这情景,哪怕苏堇笑的眼睛微眯起来,他也实在没办法相信被他用链子锁在这里的苏堇说这话是真心话。
黎曦说:“我当然会陪着你的……”
苏堇说:“我解开了你的链子,以后的事情可就全凭你自觉了。”
“你分明不喜欢事情脱离你的掌控。”黎曦说。
苏堇说:“你脱离我的掌控了吗?”
黎曦在心里抓耳挠腮。好,他脱离苏堇的控制了吗?他估计是没有。苏堇冲他笑一笑,他都不知道他能给苏堇打多久的白工。苏堇锁着他还需要在他身上拴链子吗,苏堇死了不也还把他上辈子拴了几十年吗?
黎曦只能闷闷开口:“我看是没有。我这辈子就被你拿捏住了,你高兴不?”
“能拿捏你到这个地步我也该知足了。”苏堇慢悠悠的说,“能够在去掉束缚的链子后还不逃跑的能有几个呢?当然,你也不是被迫的。链子是你拿回来的,扣也是你自己愿意锁上的,那你当然不会跑。”
黎曦不知道苏堇是不是在向他影射一种对自由的渴求,他就只当听不出苏堇的话外之音:“我也就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我当然不会走的。”
苏堇说:“如果当初我家里没有出事,不知道如今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兴许我们不会遇见,人生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黎曦说:“你听了大概要嫌我幼稚又肉麻,可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相遇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即使我们的前半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我也觉得我们是注定会相遇的。”
“我父母本来不想我练武。”苏堇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肉,但只是说话,迟迟不入口,“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底子太差,不便习武。可我哥哥寻来百草谷的弟子,用药给我做了调理,还是让我练了。那时候他不要我把剑法掌法学的多好,只是着重要我练轻功。我哥哥和我说,遇到什么事情直接跑也是好的,总要先活下来。”
“百草谷……”黎曦不安的看了一眼苏堇,“是那位叫墨白的女医吗?其实我有些事情是听她说的。”
“是。”苏堇应声,“她曾经和我哥哥那样交好,围攻的消息她莫非真的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么?她为什么没来帮忙?……我不明白。”
“她说……”黎曦看着苏堇那双晦暗不明的眼,不知怎么的喉咙里卡了壳,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黎曦是无意中来到百草谷的。他的后半生就是在世界各地闲逛,偶尔匡扶正义行侠仗义一下,反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也不管自己跑到了哪里,就曾经这样迷迷糊糊的一头撞进了百草谷里。谷主脾气怪异,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把他怎么样,他在那里遇见了墨白。
墨白看着很奇怪,长得有点又老又年轻的。他说这话应该不算很过分,按时间推算一下,这年的墨白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她面上看着没什么皱纹,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头发早已全白。
黎曦那些年打听过苏堇家里的事情,可其中大部分都很离谱,更别提他四五十岁的时候,苏堇的形象都已经传的失真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被墨白带入偏房中,墨白为他倒了一壶茶。他承认是谷主的态度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在百草谷这种地方,是应该对这里的一切气味食物茶水都额外注意些的。他毫无防备的接过了茶,并在一炷香后被药倒在地。墨白坐在他的身侧,面上似乎有几分“你这样的作风是怎么在江湖上活到四五十岁”的嘲讽。
而墨白开口说出的话让他神经紧绷:“看你这胡人长相,你是黎曦黎大侠?在江湖上四处行侠的感觉如何?杀了苏堇后在江湖上扬名……他如何甘心死在你手上的?”
“你认识苏堇?”黎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被我逼到崖边,退无可退后跳崖的。”
“跳崖。”墨白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咀嚼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意思,随后墨白冷笑一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黎曦一头雾水,不知道墨白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是看他的确不理解,墨白也没追问,只往他嘴里塞了解药:“看你不像是在说谎。便是你这幅模样的人让他跳崖?看他那样子,我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好归宿。我叫墨白,年轻时与他们家有些交集,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黎曦也曾经问过墨白这个问题——既然相识,且关系不错,那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帮他们家呢?
墨白的回答仍然是那样冷静,黎曦从中听不出多少情绪的波动,他不知墨白是生性如此,还是一切都已经过去的太久,曾经的情感早已被时间冲淡。墨白说:“他们家死了比活着更好。我是救死扶伤的人,我还是希望世上少死些无辜的人。只可惜他们当初没有连苏堇一块儿烧死,这样不又少了很多无辜的人枉死?”
黎曦下意识的为苏堇家人辩解:“可是他的父母本就没有打算用那门功法杀人!”
墨白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管是那十九路杀招,还是那阴毒的内功,外传出去定是一场血雨腥风。你难道不知道那内功有多阴狠吗?害人害己,还不如一开始就毁了——即使苏堇不跳崖,他也活不过四十岁!”
活不过四十岁是什么意思?黎曦不知道,墨白当年也没和他解释。他想说墨白心狠,对自己的故交也能如此。可他心里又知道,墨白这样的性格远比他更加大义,这个中利害他怎么会不懂。
他动了动唇,终于还是问:“阿堇,你父母的那门功法……有什么副作用吗?”
苏堇的眉头猛地一下皱了起来,黎曦暗叫不妙。苏堇紧紧盯着他,仿佛他刚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苏堇说:“谁和你这样说过?墨白?她又空口白牙的来这里污蔑我的父母?”
“又?”黎曦轻声问,“她难道……她从前就和你们提过?”
苏堇双手环胸,没有说话,但旋即又冷笑:“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是百草谷的神医,哪怕她说的是真话又怎样?反正我也已经……”
黎曦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问这活不过四十岁的问题,苏堇这怪异的态度仿佛正在告诉他,苏堇知道自己这功法有问题,但苏堇就没打算回头。
苏堇半晌才又发出声音来,声音沉闷:“这些话……我从不对人讲。我今天告诉你,你谁也不许告诉,包括墨白——你如果遇见她,不准告诉她我和你说了这些事。”
黎曦问:“你和她关系不好?她也算是你为数不多的……”
“我恨她。”苏堇幽幽的说,“我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明明知道却不出手相救……黎曦,我恨她。”
苏凝把墨白带回来的那年,苏堇还很小,说他是墨白看着长大的也毫不为过。墨白并没有和他们天天住在一起,每年墨白会回来两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按墨白的说法,是来看看他病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苏堇小时候不喜欢她。苏堇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自己要吃那些很难吃很苦的药,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饭而要单独清淡饮食都是她提出来的。有时候墨白会看着他们家里人钻研新的武功,顺便和他哥哥聊聊天。
墨白对他们没有感情,难道对他哥哥也没有感情吗?他们明明相谈甚欢,让他的姐姐也曾经调笑着要他去管墨白喊嫂子。年幼的苏堇并不情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他说我不要,我讨厌她,她逼我吃药。
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堇的抗议很有实效。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墨白到底有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事宜,可能他们都太忙了,也可能他们两个人并不觉得他们的关系需要用拜堂成亲结婚生子来作为佐证——反正他哥哥到死都没把墨白变成他的嫂子。
墨白知道,墨白何止是知道。墨白曾经找过他,他不知道墨白那时候看他的眼神中含着的是什么情绪,他恶劣的揣测着,墨白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呢?不公于最后活下来的不是他那个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哥哥,而是他这么个弟弟。
他问:“你为什么不来?”
墨白只是睨着他。苏堇不知道是自己生的太矮,还是墨白生的太高。十六岁的他倚在废墟边,墨白却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满头白发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扬。
墨白说:“我只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你哥哥曾经委托我照料好你的身体,而你父母的功法太过阴狠。苏堇,如果你还想长命,我可以在今天帮你洗去你浑身的内功,否则你终有一日会被其反噬。如果轻,也许你会沦为一个毫无武功,惧寒畏冷的普通人,如果重,恐怕便是经脉俱断,暴毙而亡。”